胤禛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額娘再如何，也是他的親娘，作為兒子來說，他打心眼里不信德妃是這等心機深沉之輩。

    他垂著眼睛，良久沒說話，搭在膝蓋上的手掌，逐漸收緊。

    不知為何，腦海中驟然浮現除夕宴那一幕。

    當時太子妃中了毒，被太子帶走，他下意識地看了額娘一眼，卻分明看見了她臉上的表情，極為怪異......

    而且......秀儀和他成婚已久，這世上，若說誰絕對不會害他，會全心對他，也就秀儀了。

    所以，他不覺得秀儀會對自己撒謊。

    胤禛頓覺疲累，緩緩道，“我剛剛過來的時候，已然聽見動靜，說是太子向皇阿瑪求了旨，下令搜宮。”

    “啊......可、可今兒是小五的大喜日子......”

    四福晉張了張嘴，臉上的驚訝之色，毫不遮掩。

    “那也無法，涉及皇孫，便是小五也要靠邊站......若是這事，果真和額娘脫不開關系......恐怕這場婚禮......”會鬧出大亂子來。

    胤禛沒說完，四福晉卻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饒是四福晉想替德妃狡辯也不能。

    “爺，若是太子查到永和宮，您會偏幫額娘嗎？”

    胤禛苦笑一聲，“我若偏幫她，弘昭怎么辦？有一就有二，難保不會有第二次。再者，若人真從額娘的寢殿里搜出來，我就是想幫也幫不上。”

    想到弘昭，四福晉心里覺得他可憐，小小年紀遭受無妄之災。

    若果真弘昭因為額娘的關系，被人劫走了，恐怕她和爺這輩子都不能安生。

    她如今也快成為母親了，因而能與太子妃感同身受。

    “那......”

    四福晉不知道，胤禛這會兒是不是要去通知額娘。

    見他搖頭，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胤禛：“人若真在這里，太子定會找到永和宮來，這回太子發怒，不把人搜出來，不會罷休的......”

    他的手攥緊又松開，反復幾下才道，“罷了，額娘自己種下的因，須得自己嘗這果。左右小五和十四這兒有我呢。”

    四福晉心里一嘆，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

    離吉時還差一刻鐘，所有人都在小五院里等著。

    新郎官也來了，一身紅色吉服比他穿出了不一樣的風姿。

    只可惜他如今可惜被小五的手帕交們攔住了，進不得院子，人瞧著頗為狼狽。

    人群里，時不時爆發出幾聲歡喜聲，新郎官越是狼狽，越是熱鬧的緊。

    德妃便是在此時來的，她手里拿著給女兒的添妝，笑看小一輩們打鬧，也不制止，從人群后面繞過去，直往小五的閨房里走。

    變故卻在這時發生了。

    永和宮的宮女，連滾帶爬地進來，白了一張臉，慌張的模樣，哪兒還有半點喜意。

    “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親自帶著人，把咱們永和宮圍了起來！”

    德妃還未進屋子，聞言臉色瞬間沉下來。

    她還未說話，便有管事嬤嬤呸呸兩聲，替她斥責小宮女。

    “大喜的日子說什么昏話？！娘娘好的很，不止娘娘好，咱們公主也好！”

    小宮女被嬤嬤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軟了腿跪在地上。

    “娘娘容稟，是奴婢不會說話，但是，太子帶人圍了咱們永和宮是事實......”

    原本還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這邊。

    舜安顏擰了眉，立在原地，臉上笑意漸收。

    德妃知道那人躲在她這兒，大概是要不好，但也沒想到，太子會這樣急，連小五出嫁的吉時也不顧了。

    她勉強維持住面色，裝作驚怒狀。

    “太子殿下這是要做什么？今兒可是小五的大日子，難道他就是這般當兄長的？”

    德妃撂下話，領著眾人，頭也不回地往門外去。

    心里卻在思索，借著對峙的這點時間，把人送走來不來的及。

    賓客們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收回去，就聽到這則消息，女眷們團團跟在德妃后頭，往殿門口走。

    一開了門，正瞧見沉著臉，面無表情的太子。

    對上太子幽深冰冷眼睛，眾人嘴上沒說，心里卻狠狠倒抽一口冷氣。

    德妃鐵青著臉，往前邁了幾步，和太子面對面，怒不可遏道。

    “太子殿下，今日是小五的大喜日子，殿下這是要做什么？！”

    胤礽扯了扯嘴皮，繃著臉，施施然一禮。

    “德額娘請勿見怪，今兒宮里進了刺客，皇阿瑪下令搜宮。整個紫禁城，除了您這里，其余地方全搜過了。”

    德妃眼神微微閃了閃，叱道，“放肆！天大地大，沒有小五的吉時大，誤了吉時，太子擔待的起嗎？”

    見太子不說話，她又緩和了面色，好言相勸。

    “不是本宮不讓你們搜，只等公主發嫁吧？吉時一過，我這永和宮，隨便你們進出。”

    四妃中，其余三妃也到了，不過她們可沒摻和進來，只遠遠站著看戲。

    惠妃心道，德妃果真是個愛女心切的，為了女兒，連圣旨也敢違抗？倒是膽大。

    不過德妃說的話，合情合理。

    滿院賓客有不少贊同的，可另一邊對上的是圣旨，他們也只敢心里嘀咕，并不敢當著太子的面說什么。

    胤禛帶著四福晉，游離在人群外，他一邊要顧著秀儀的安全，一邊伸手，緊緊拽著十四，不讓他瞎跑。

    十四小小年紀卻并不怕他，看向胤禛的眼神，惡狠狠的，活像在看個仇人。

    “你快去幫額娘啊！五姐被人鬧了婚禮，以后還怎么做人？”

    胤禛：“圣旨不可違抗，小五是皇阿瑪的女兒，無人敢有微詞。”

    十四氣壞了，上前狠狠踢他一腳。

    “難怪額娘常說你和我們不是一條心，果真叫額娘說對了，你就是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胤禛腿上一疼，隨后又被他這話狠狠刺了一下。

    萬萬沒想到，背著人時，額娘竟是這般和小五、十四說他的。

    他面色逐漸冷凝，對十四的視線無動于衷，只滿眼復雜的地盯著站在高處的女人。

    “太子，你既說了是陛下是圣旨，我也不能故意為難你，不若你命人將陛下找來，我親自和陛下求情，可好？”

    德妃站在最前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溫婉賢惠的人設立的足足的。

    只要太子點頭，讓她見皇帝一面，她有把握能說服對方。

    屆時，紅玉便可以乘著小五的這股東風，安全無虞地從皇宮里脫身。

    第106章 她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二更……

    德妃想到的, 太子自然也能想到。

    正是因為明白小五出嫁，一大波人可能出宮送嫁，他才特意趕在吉時之前, 要求搜宮。

    若那人果真藏在送嫁的隊伍里, 才真的如泥牛入海。

    德妃的問話, 讓太子眉頭都沒皺一下，今日他是勢必要將人抓住的。

    太子：“德妃娘娘, 皇阿瑪有要事在身, 孤親自去求的口諭，若是德妃娘娘不信, 可找來梁公公問個究竟。”

    梁九功是康熙身邊的首領大太監，乾清宮的事，就沒有哪一件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太子大喇喇提出來, 定然是真的了。

    “正是因為吉時將至，德妃娘娘與其在這里同孤費口舌, 不如讓士兵快速搜索一番，如此也好讓小五踩著吉時, 順利出嫁。”

    太子面色不動, 語氣卻并不咄咄逼人，只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對女人而言, 嫁人就是一輩子的大事。

    誰不希望自己的婚事盡善盡美？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眾人看來，太子說的也有道理, 他只不過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行事。

    若德妃果真在意女兒, 很該想讓太子進去搜宮, 確認無礙，歡歡喜喜出嫁不是更好？

    只不過，到時小五的面子, 恐怕有些下不來。

    但和違抗圣旨在罪名比起來，面子又不值當什么了。

    胤礽見德妃立在跟前，皺著眉，身體卻半絲不動，越發覺得這永和宮有貓膩。

    他話鋒一轉，“還是說......德妃娘娘情愿違抗圣旨，情愿誤了女兒的吉時，也不愿配合一二？”

    太子站在那里，長身玉立，仿佛只是就事論事，讓人無端信服。

    賓客們此時風向已經轉了，太子幾句話，仿佛就是這么回事。

    好好配合，興許這會兒都完事了，再耽擱下去，不是太子誤了吉時，而是德妃自己誤了女兒的吉時。

    惠妃自然也樂得看德妃吃癟，她故意揚了聲音道。

    “既然是圣旨，你就讓太子搜唄！咱們幾個的宮室，哪個沒被查過？太子為人仔細，有他在，并不會傷了你的東西擺件，實在不行，讓宮女進去瞧瞧就是了。總不能因為你今兒嫁女兒，就搞特殊吧？”

    她說完，得了胤褆一個贊許的眼光。

    惠妃秀目一瞪，表示并不稀罕熊孩子的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