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剛剛胤礽叫他,元晉。 是她想的那個元晉嗎? 太子又與他寒暄了兩句,便令馬車往里行,眼見要錯身而過,寧容終是沒忍耐住,撩開了紗簾,向外看去。 男子五官端正,雖不及太子,倒也是一副好相貌,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有種板正之感,見寧容看過來,他竟也不躲不避,一雙眼睛無悲無喜,意味深長。 他像是毫不意外,她會掀開紗簾他似的。 盡管沒說話,卻似說了千言萬語。 兩人對視不過片刻,寧容很快放了紗簾,重新端坐好,一抬眼,見太子眉目沉沉的看向她。 她心頭一跳,聽見太子問她,“元晉是納蘭家的公子,聽說早先與你家走得很近?” 他像是隨口一問,又像是有所懷疑。 想到那盒子里,被珍而重之的信件。 寧容頭皮發麻,盡量穩住心緒,“許是吧,妾身長于內宅,對前院的事知之甚少。” 太子點點頭,不置可否。 等他視線移開,寧容這才松了口氣,抓著放在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水,言辭懇切,“呵呵,殿下說得沒錯,初夏干燥,果然應該多飲水,多飲水。” * 在宮中又呆了幾日,寧容逐漸習慣了毓慶宮的生活。 宮中無皇后,她并沒有婆母需要伺候,只每日需去太后處請安。 這位太后——即順治皇帝的第二位妻子,是孝莊文皇后的侄女。 來自科爾沁草原,漢話說的不好,宮中一應用度,皆按照蒙古習俗,但卻是個最和藹不過的人,尤其喜歡小孩子。 吉蘭在正殿內住了幾日,寧容日日給她拿玉露調養身子。 本還有些瘦弱的小姑娘,身子漸漸凝實起來,皮膚養的雪白,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人時,靈動非常,對寧容也很喜愛、依賴。 因著吉蘭在,寧容每次去請安都帶著小家伙一起,也有監督她多走動的意思。 許是先前李佳側妃太過寵溺了,這孩子走路的時候很少,不管多遠都由奶嬤嬤抱著。 如今換了寧容,卻不會慣她。 不短的一段路,母女兩個總是手拉手互相作伴。 幾日下來,吉蘭身子越發健壯,人也變得活潑起來。 這不,進了太后宮中還未及殿內請安,小家伙已經“噠噠噠”小跑著往里闖了。 口中喊著,“烏庫mama,烏庫mama......” 太后在內室連連應聲,手搭在嬤嬤的手腕上,緩緩向外而來。 她頭發花白,面容慈愛,穿著明黃色常服,頭上不過簪了一對白玉簪,顯得古樸又高貴。 吉蘭見了她,乳燕一般扎進她懷里。 太后笑罵,“你這個皮猴,摔了可怎么好?” 原本太后膝下養育了五皇子胤祺,后來五皇子漸大搬到阿哥所去了,如今膝下空虛,難免寂寞,寧容日日帶了吉蘭來,到給她帶來不少樂趣。 寧容行了禮坐下,太后立馬喊了嬤嬤給她們端了杏仁奶酪來。 水晶似的玻璃碗里,擺著奶白色的乳酪,聞起來嫩滑清香,上面還撒了細碎的杏仁,奶香撲鼻。 寧容嘗了一口,甜而不膩,口感順滑。 她掃了眼吉蘭的方向,就見小家伙已經樂得瞇起了眼,不由悶笑。 孫嬤嬤笑著打趣,“太后娘娘知道太子妃和小格格要來,一早就廚房預備下的,奶酪甘甜爽口,最是適宜清晨吃。如今看,太子妃和小格格果然用的極好。” 寧容笑笑,對孫嬤嬤把她當成吉蘭一般的小孩,一點沒有不好意思。 誰還不是個小公主了? 太后常年寂寞,孫嬤嬤樂得和太子妃打好關系。 往后這宮中,說不得還得由太子妃做主呢。 見兩人用的香,太后心中高興,“往后你們常來,我這里嘗給你們備上。” 寧容俏皮地眨眨眼,“那妾身就多謝老祖宗啦!” “你呀!”太后拿手點點她,眼神寵溺,她對這位孫媳婦喜愛的緊,只覺兩人格外投趣。 想到過幾日就是太子誕辰,不由提點道,“太子壽宴,宮中皆有定例,這次你正好跟著孫嬤嬤練練手,有不懂的就多問多學,往后這宮里,可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寧容:...... 太子誕辰?什么時候,為什么她從來沒聽說過? 第8章 喜怒不定 古人成婚之時要合生辰八字。 寧容和太子也是,只不過她初來乍到,很多細節都不清楚,因而太后乍然提起,才叫她心底驚訝。 她吃著杏仁奶酪,不知其中有什么章程。 索性太后也怕她頭一回辦事,出了岔子,干脆讓孫嬤嬤跟在她身邊,輔助她幾日。 寧容和吉蘭兩個,一塊兒來的,吃飽喝足,自然也一塊兒回去。 行至太后的宮中的小花園,吉蘭低頭瞧了瞧小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不點站在原地等寧容,執拗地伸過去一只手,“嫡額娘......” 白白嫩嫩的小手,舉在半空中,非要拉著寧容的。 寧容無奈伸手,握緊,小姑娘才露出個甜甜的笑臉來。 來時是走路來的,吉蘭一路全靠自己的一雙小短腿,回去時,寧容一般帶她坐轎攆。 孩子的運動要適量,太累著了,好像也不行? 她是頭一回養孩子,自然拿出十二分的用心,也是吉蘭這小家伙太討人喜歡了。 每次只要她拿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寧容的一顆心都要化了。 領著小家伙坐在轎攆上,身后跟了一溜的宮女太監。 太子妃的排場很足。 許是坐得高,看得遠,還未到毓慶宮正殿,寧容已經瞧見在正殿門口,等著她們的淺紫色身影。 “娘娘,是李佳側妃。”秋蕊提醒道。 確實是李佳氏,她穿著一襲淺紫色宮裝,打扮的很素凈,站在正殿門口,遙遙地看著她們。 幾日不見,李佳氏看起來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宮裝穿在身上有些空蕩,等攆車靠近,寧容甚至能看見她微微紅腫的眼睛。 攆車甫一落地,吉蘭一下子松開寧容的手,跌跌撞撞下來地往李佳氏身邊跑。 小姑娘走路不是很穩當,跑起來還像個小鴨子似的,以往寧容不知為此笑了她多少回,如今見她急切跑過去的模樣,剛剛的好心情,一散而空。 她聽見吉蘭軟軟的嗓音,喊著“額娘、額娘......” 李佳氏把吉蘭抱了滿懷,見寧容看過來,又很快松開手,她規規矩矩地對著寧容行禮,“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她頭埋的低低的,看起來很是恭敬。 吉蘭也看著她,小手卻把李佳氏的手拽的緊緊的。 烏溜溜的眼睛,不自覺帶上祈求之色。 寧容自嘲一笑,點點頭,收回目光,下了轎攆往正殿里走。 將將要越過兩人身邊時,她才道,“本宮知你為什么來的,既然要孩子,就把吉蘭好好帶回去吧。” “是,妾身謝娘娘大恩,往后定謹守本分,再不敢忘‘尊卑’二字。”李佳氏一跪到底,不忘教吉蘭,“還不快謝謝娘娘......” 寧容已經跨入內殿,還能聽見孩子懵懂的聲音傳來,“謝、謝嫡額娘......” 秋蕊尤自氣憤,為寧容抱不平,“娘娘,小格格可真沒良心,她高燒這么多日,可都是娘娘親自照顧她的,如今親娘來了,立馬把娘娘撇在了一邊。” 寧容看她一眼,不辨喜怒。 秋蕊立馬噤聲,低垂著頭,不敢多言。 良久,寧容才道,“小孩子罷了,到底是親娘重要。” 她這話是給秋蕊說的,又何嘗不是在告誡自己。 吉蘭是她丈夫的小妾生的女兒,可不是什么親戚家的女孩。 小孩子離不開母親,她待她再好,人家親媽招招手,她又會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罷了,但愿李佳氏真如她自己所言,經此一事能好好縮著,否則她有的是法子,叫她永遠斷了臂膀。 不是寧容心善,而是覺得孩子無辜。 吉蘭又不是她,有父母等于無父母,她至少還有個盼著她回去的親媽,挺好的。 * 夕陽落山,太子披著霞光踏入正殿。 彼時正殿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膳食。 寧容起身行禮,待太子落座,才在他身邊坐下。 胤礽視線在寧容身后掃了掃,并沒見到平時定點出現的小尾巴,詫異道,“吉蘭呢?” 寧容起身盛了一碗綠豆海帶湯,放在太子手邊。 聽見這話,她眼神淡淡地落在太子身上,半晌才道,“李佳側妃來過了。” 胤礽摸摸鼻子,自顧自的喝湯。 太子妃這話明明正常的很,聽在耳里就是覺得很有歧義。 口中安慰,“無妨,你若喜歡,把吉蘭抱了來,養在跟前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