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只是雖然家里窮,但他從小沒干過什么家務,切菜這種活更是生疏,哪怕一再注意,也難免會緊。一緊張就不小心把放在案板邊上的菜刀給碰掉了,眼看著刀刃就要朝著腳背落下去,還好宋嶼手快擋了一下,那把刀脫離原來的軌跡掉落在地板上。 不過宋嶼的手也受了傷,手掌被劃了一道四五厘米的口子,血汩汩往外流,嚇得王宇立馬拉著他上醫院。 好在傷口不算嚴重,這么一番折騰下來也沒有再流血了。 這家醫院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公立醫院,不少人會慕名而來求醫,所以人突然變多,宋嶼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直到他在停車場看見蒼白著臉色慌忙下車的江素后,立馬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氛圍。 王宇見他駐足不前,順著他停留的目光瞧了過去,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愣,隨即收回目光把車門拉開:“哥?走吧。” 宋嶼抿唇不語,半晌后他上了車把車門關上。 他本想著等江素上了樓他就開車走,只是她并沒有上去,只是失魂落魄地蹲在停車場的電梯口,一張素白的臉幾乎沒了任何血色,目光呆滯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他們的距離很近,只隔著幾輛車,可就算是這樣江素也沒有發現他就在一旁。 王宇皺了皺眉頭看著他哥盯著不遠處的人,剛想開口說點兒什么,一輛救護車迅速開了進來,江素猛然站起身,大抵是起得太快了有些不舒服,她咬著唇扶了扶額頭。 救護車在她跟前停下,一輛擔架被抬了出來。 宋嶼微微瞇起眸子打量,能夠看得到擔架上躺著的是一位老人,滿頭銀發年紀顯然已經不小了。 江素紅腫著眼眶朝著老人勉強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了些什么。 停車場空曠,他隱約能夠聽見幾個字。 她說:“沒有,都是假的。” 宋嶼不知道她在說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紅腫的眼眶也無措的表情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不該管也管不了,可是這一刻他確確實實沒有辦法就這樣離開。 哪怕他知道,之前說當做不認識的話是自己說的,互相保持距離也是自己說的,可現在他一下也挪不動的腳步,卻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他無奈地彎唇,五年過去,他還是能為了江素輕易突破自己的底線,他不想這樣的,可是怎么樣也控制不住。 “哥,”王宇表情嚴肅地看著他,“我們走吧,好不好?你別去管她了。” 宋嶼抿唇不語,只是拿出車鑰匙遞給他,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王宇鐵青著臉,一個字也沒有再說。 救護車下來的一群人推著擔架進了一旁的急救室,江素腳步虛浮地跟在后面,從早上接到電話到現在,她什么也沒吃,只是喝了幾口水。 體檢的醫院是一家私人醫院,江致遠年紀大了,又是二次腦出血,再加上他的身份不一般,私人醫院不敢接,只好臨時轉院到市區最好的公立醫院。 搶救室的燈亮起,她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那股緊張了一個上午的勁兒緩過去,她腳步一軟就要跌坐在地上。 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可是那股摔倒的疼痛并沒有傳來,緊接著身后是溫熱卻堅硬的觸感。 江素猛地睜開眼回眸一看,怎么也想不到身后的人居然是宋嶼。 “你……”她抿抿唇扯起笑容,看見他手掌殘留的血跡,明白了什么,“好巧。” 宋嶼點點頭,沒有寒暄也沒有問她為什么在這兒,只默默地站在她身邊。 不得不承認,氣氛是尷尬的,江素還記得他上次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她抿抿唇,忍不住解釋道:“我不是故意來這兒的……” 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宋嶼略顯詫異地看著她,隨后抿抿唇:“知道。”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卻沒有像上次那樣帶著明明白白的厭惡。 江素的性格怎么樣,他五年前就領略過,她哪怕做錯事情也絕對不會開口解釋,更何況她并沒有做錯任何,可今天卻還是怕別人誤會所以開了口。 記憶中的人怎么都不是眼前這個樣子。 宋嶼不禁有些好笑,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江素? 是五年的那個囂張跋扈驕縱成性的人,還是現在這個與以往大相徑庭有些陌生的她? 重逢以來,他不止一次覺得奇怪,為什么有人短短五年的時間會變化地這么快,如果不是記憶太過于深刻,他甚至要懷疑五年前那個江素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等待的時候總是度日如年,幾個小時過去,江德海一家也沒有出現。 急救室的燈不知道什么時候熄滅了,兩個人長長久久地沉默卻沒有感到不自在。 江致遠被推出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意識,送回到病房后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 宋嶼像一尊保護神,沉默地跟在江素身后。 病房里的老爺子還不能喝水,江素坐在他身邊用棉簽沾水在他嘴唇上輕輕擦拭:“護工回去拿你換洗的衣服了,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要上廁所就告訴我。” 她怕爺爺還是跟以前一樣,為了不讓她接觸這些,寧愿硬生生忍著。 江致遠整個人更蒼老了些,臉上深深的溝壑泛著一股沒有生氣的青色,他遲緩地點點頭,渾濁的眸子連最后一點兒生氣都沒有了,干裂蒼白的嘴唇張了張:“素素,你吃苦了……” 江素鼻腔一酸,使勁兒搖搖頭:“爺爺,我很好。” 老人雖然剛剛經歷一場搶救,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口齒竟然比以往還要清楚一些。 他伸出手握著江素,淡青色的手背上血管是深褐色的,像是盤根錯節的老樹根,糾糾纏纏滿是腐朽的氣息。 “爺爺對不住你,讓你在外面受了委屈還不敢回來說。”江致遠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暗,“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mama趕走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你該怎么辦?會不會有人欺負你?” “不會,不會有人敢欺負我的,”江素眼眶鮮紅,喉間的酸澀哽地險些說不出話來,“他們都知道我很壞,沒人敢欺負我。” 聽見她這么說,江致遠笑了兩聲。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殘破的機器,輕笑兩聲帶來的震顫都讓他身體有些不舒服。 “錢不要不舍得用,也不要讓別人笑話你。公司的股份我還有百分之三十,已經轉你名下了,等我死后會自動生效。雖然現在可能不值什么錢了,但是還可以讓你衣食無憂地生活一段時間。”他用力抬手揉了揉孫女的頭頂,慈愛地看著她,“別哭,聽話。” 他知道了前些日發生的事情,小姑娘苦苦支撐著最后的顏面是為了什么他清楚,無非是為了他這張老臉以后還能在圈子里抬得起來。 江素死咬著唇,口腔里隱隱帶著些許血腥味,可她只能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人說了半天話早已經消耗掉了所有的精力,沒過多久便閉著眼睛睡著了。 宋嶼靠在門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半晌后,他握起拳頭,唇角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可到底什么都沒有說。 第34章 “玫瑰園”(二更)…… 半個月之后, 宋嶼收到江致遠幾天前去世的消息。 其實這一直在他預料之內,八十多歲的年紀又遭遇了兩次腦出血,身體早都被耗空了。 江家的葬禮舉行的很低調, 據說是老爺子生前的意思, 只有幾個至親沒有邀請任何圈子里的人。 就像一場雨季過去, 前面轟轟烈烈,可走的時候卻悄無聲息, 令人唏噓。 江素的工作室也一直關著, 大概是放了長假,許久都沒有開業的跡象。 而她整個人忽然就像消失了一樣, 葬禮結束后就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出現過,就連段從卿都找不到她。 宋嶼知道江致遠去世的消息,就是因為段從卿找江素找到他這兒來了。 他不知道從哪里弄到的電話, 一大早打了過來,宋嶼這才知道自從江致遠去世, 才知道江素已經很多天沒有聯系任何人了。 被電話吵醒,宋嶼捏了捏脹痛的眉心:“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她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段從卿沉默了片刻, 說:“沒有,她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他打電話過來之前并不知道原來江素那天拿了宋嶼的聯系方式后,并未和對方并未聯系過, 還以為他們兩個又恢復了聯系。 然而她名下的不動產早在幾年前恢復這家工作室的時候就賣掉了, 為數不多的兩三個能稱得上朋友的人, 只有他一個人在b市,他完全想不通她到底去了哪兒。 宋嶼也沒有頭緒,只能跟段從卿約好有消息了就通知一下對方。 只是自己更無從找起, 他和江素的聯系無非只有一個手機號碼,他連她身邊有什么人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去找她在哪? 宋嶼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氣溫下降有些著涼,太陽xue一陣陣地疼。 被吵醒后沒了睡意,哪怕還很早,他還是起床洗漱。 他從小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小時候早上餓著肚子干活,那種饑腸轆轆的感覺他早就習慣了,現在沒有體力活要干,早上更是不覺得餓,洗漱完就開車去了公司。 避開高峰期的好處就是完全不會堵車,到公司的時候一個人都還沒有冷清得很。 這家公司是他和祁晉合開的,雖然今年他才來b市,不過非常發展迅速已經初具規模,在風投界也算是小有名氣。 他的辦公室靠南邊,有一大塊落地窗,平時站在那里就能俯瞰大半個b市,風景非常好。 只不過今天是陰雨天氣,厚重的云層把陽光擋住,整個城市像是蓋了一層霧蒙蒙的紗,顯得有些陰冷。 宋嶼極討厭咖啡那種酸澀焦苦的味道,即便是早晨為了提神也是不喝的。 助理很懂,早上過來之后看見他坐在辦公室,連忙去茶水間泡了一杯濃茶送進去。 “宋總,您的茶。” 助理是個小姑娘,剛剛畢業的應屆生,祁晉特意招進來,說給他死氣沉沉的辦公室增加那么點兒活力。 他聞聲抬眸,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謝謝。” 端了茶也匯報完了今天的行程工作,小姑娘扭扭捏捏半天還是沒有出去,抱著托盤和筆記本欲言又止。 宋嶼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抬頭問她:“還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宋總……”她彎彎唇訕笑道,“明天我有點事能請一天假嗎?下午的活動讓小張跟您去。” 小張是新來的還在實習期,雖然不是應屆畢業,但人有點呆呆的,一般都安排他一些簡單的活去干。 她話剛說完就知道完蛋了,因為公司誰都知道這個宋總特別難搞,自己從來不休息不放假,搞得他們去請假都不敢開口,于是大半年這個部門的人除了法定節假日沒有一個人請過假,結果因為這樣,年底的時候還評選上了優秀部門。 “什么事非要工作日去?”宋嶼確實不想同意。 他不喜歡這種不夠專業的態度,也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情休息日不能去,非要請個假。 看見他的臉色,小姑娘越來越心虛結結巴巴道:“我男、男朋友他爸爸前段時間去世了……我答應陪他去散散心的,郊區有一片玫瑰園那里能看到星星,只有每周四下午才讓游客進去參觀,所以……” 她聲音于說越小,到后面幾乎微不可聞。 宋嶼頓了頓,從鼻腔里‘嗯’了一聲,隨即低下頭繼續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 小姑娘不敢置信,生怕他反悔,連忙道謝小跑著出去簽請假條了。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宋嶼一時間集中不了注意力,滿腦子都是那個也剛剛失去至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