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殷兄回去準備銀票罷,過兩日,我會讓容書帶著地契登門。”說罷,段離箏移開眼,盯著窗外,竟是不想再搭理他了。 “好,殷某告辭……”殷守,感到這交易有些微微的不對勁,為什么他總有種段離箏很不想在外露面的錯覺,連銀貨兩訖這種事都要交給下人去辦,他就不怕下人拿著銀票跑路了? 殷守瞇起眼,轉過身問:“段公子,你不走么?” 段離箏很自然地應話:“……我還要在這等個人。” “這樣……那我先告辭。”聽他如是說,殷守便也沒再問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待殷守走后,段離箏足足坐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由容書推著從客棧離開。那兩位在門口候著的小廝,站得腿都發麻了,見段離箏可算出來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而包間里剩下的那桌已由熱氣騰騰到徹底冷掉的飯菜,動都未動一下。 跑堂的小二見之可惜,趁掌柜不注意,偷偷拿出去分給了街邊的乞兒。 當然,這都是后話…… * 國宴后的第三天,許是皇后的枕頭風很有效,老皇帝盡管很惋惜,卻是應了蘇青荷辭官的請求。 旨意下達到瑰玉坊時,喬掌事等一干人都分外訝異,在他們看來,蘇青荷現在是仕途正旺,大好的錦繡前程就在眼前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辭了官? 尤其是喬掌事,頗有種費勁心力澆灌、眼看就要長大的小樹苗,一朝被人拔了的心痛感,不過她也能理解蘇青荷的選擇。憑著一年來的相處,她了解以蘇青荷的性格,是在這宮廷中走不長遠的,比起時不時要進宮,面對一干貴人謹言慎行的御用相玉師,回兗州舒舒服服地當一個吃喝不愁的掌柜,還是后者更適合她。 蘇青荷辭還了朝服官綬,那座御賜的大宅子自然也被皇上收回,留給下一個通過殿選的御用相玉師,于是辭官后的幾日,蘇青荷又住回了初到京城時落腳的那間鴻來客棧。 鶯歌與她相處出了感情,得知此事后傷心得哭了一場,很想和她一起去兗州,但是她的賣身契是被納入司籍局,蘇青荷就是想帶她走,也有心無力。 管家焦遠倒沒什么離別愁緒,盡著最后主仆的本分,幫蘇青荷打點了行李馬車。 不知是她主動辭官的舉動,讓云映嵐有些心生同情和敬意,還是那日的談話讓她有所反思以前的所作所為,云映嵐前日還曾差人來找蘇青荷,邀她去王府做客。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蘇青荷婉拒了。 住在客棧的這些天,段離箏沒有露過面,只是偶爾會托容書來稍幾句話,蘇青荷隱隱感覺到靖江侯府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風平浪靜,與靖江侯府做了一年的鄰居,加之在段離箏面前提起侯爺時他的反應來看,他父子二人的關系面和心離,怕是比她想象中還要惡劣。 段離箏捎來的口信大多都是“安心”“勿念”“一切順利”的話,可越是這樣,蘇青荷反而安心不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明天就是與他約定一起啟程回兗州的日子了,而段離箏那邊似乎真的一切順利,沒有什么別的消息傳來,蘇青荷這才一點點把心吃回肚子里。 響午時分,蘇青荷坐在熱鬧的客棧大堂里,點了兩個小菜,正垂頭吃著,忽然感覺面前罩來一層陰影,有個大喇喇的身影在她面前坐下。 暗底青花的交領長袍,是個男人…… 蘇青荷視線緩緩上移,咬著筷子,詫異道:“殷守?” 第93章 決然去 “蘇姑娘,”殷守微微上挑的眉角,彰顯出他的意外之情,看向她的眸子帶著驚喜和疑惑,“我路過客棧門口看坐在這兒的身影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我怎么聽說你已離京了?” 蘇青荷因著三人上回不愉快的碰面,有些小尷尬,放下筷子解釋道:“還沒有……只是先從御賜的府邸搬了出來。【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 上次的那回偶遇,他當面質問段離箏會不會拋下身份去當贅婿,當時蘇青荷只顧著尷尬了,但事后細想來,饒是她這般在感情方面向來遲鈍的人,也察覺到了他問出這話的動機,從那之后,她和他便再也沒有聯系,同樣殷守也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這次偶然遇見,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上回碰面的事,那張差點被捅破的窗戶紙又被牢固地粘上,二人像許久未見的舊友一樣,自如輕松地攀談著。 正聊著,殷守問她:“你這相玉師當得好好的,為什么會忽然辭官?” “此事說來話長,我早就有辭官還鄉的打算了,也不算‘忽然’。”蘇青荷沒有多說,淺笑著應了兩句。 殷守抿了抿唇,看著面前因為飯吃了一半,因為他來,又不好意思繼續動筷子,但眼神不住往飯菜上瞟的她,忍不住展顏笑道:“前些日子我剛盤下了個店面,準備過兩日便正式開業,屆時可務必要來捧場。” 蘇青荷沉吟片刻,躊躇道:“殷守抱歉……我恐怕去不了了,明日我就要離京了。” “明日?”殷守蹙起眉峰,下意識地重復,腦子里有什么一閃而過,脫口問,“初九?” “是啊。”蘇青荷在心里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應該就是初九吧。 初九之前不可換匾,凡事都靠下人來傳話,故意在他走后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出得客棧,那兩個監視他的隨從…… 段離箏種種怪異的舉動,此刻串接成一起,都有了解釋。 那個從小養尊處優的侯府少爺,居然真的會賣掉玄汐閣,離開繁華錦繡的京都,同她一起去那鳥不拉屎的兗州…… 殷守的臉色一寸寸變得蒼白。 在此之前,他心中一直暗自篤定,段離箏那番肯入贅的言論,不過是一時嘴硬,現在看來,是他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蘇青荷見他盯著自己半響也不說話,樣子像是在神游,輕輕叫了他一聲:“殷守?” 殷守回過神來,看向她的眼神晦澀不明,頓了許久,再開口的語氣有些干啞低沉:“……你這一去,還會再回來嗎?” “……說不準。”蘇青荷想了想道。 她在京城這一年也沒交到什么朋友,每天都是瑰玉坊和府邸兩點一線,她在京城也沒有太多的留戀,也許以后有機會的話,會回來看看鶯歌,看看喬掌事,也許再也不會踏足這塊土地。 畢竟,兗州京都兩地相距太遠,來回一個多月的馬車行程,實在是太遭罪了! 蘇青荷語氣平淡,話也說得模棱兩可,殷守卻是知她這回是下定主意了,心中百味雜陳。 面前的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波光粼粼,濃密烏黑的睫羽,尤其是笑起來最好看,彎成兩道月牙,讓人的心情也不自覺地跟著好起來。 想到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這雙動人的眼睛了,殷守的心里像缺失了一塊什么東西,空落落的,這兩天因買下了玄汐閣而一直愉悅的心情,也就此沉寂下來。 他說不明白為什么會對她產生異樣的情愫,或許就是那個十分單純的原因:在合適的時間,遇見合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