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韓修白一點也不窘迫,展顏輕笑:“正是,還是在下正在追求的姑娘。”頓了頓,用手托著下巴似在思索,“她不喜尋常女兒家用的鐲子釵子,上次的花插就很得她的意,這次最好也是兗州,不,夏國獨一份的東西。” 蘇青荷嘴角抽了抽,她上哪兒給他整那么多獨一份的東西? 把那塊黃翡重新塞回他手中,皮笑rou不笑地回道:“青荷眼拙技弱,辦不來。還請韓公子另找高人罷。” 第9章 點翠樓 韓修白愣了愣,沒想到蘇青荷這么干脆利落地拒絕,有些傷腦筋地摸摸鼻子,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俯身湊近,朝她耳語道:“姑娘莫非是想私底下賺點外快?你放心,銀子不是問題,若這次辦妥了,光賞錢我便給你這個數!” 韓修白伸出三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噙著“你懂得”的笑容,在蘇青荷面前晃了晃。 蘇青荷咽了咽口水,偏過頭去哼了一聲:“三十兩銀子算什么!有銀子也不能強人所難啊。” 韓修白無辜地眨眨眼,他明明想說的是三兩銀子…… 算了,為了能討得美人歡心,這點小錢都不算啥。韓二少眼見有戲,連忙闊氣地加價:“五十兩,前提是獨一無二!” 蘇青荷在聽到五十兩時,徹底沒了脾氣,有氣無力道:“……過幾日,會直接把東西送到貴府。” 韓修白覺著她蹙著眉苦著臉糾結的模樣甚是有趣,忍不住合扇大笑:“在下靜候佳音,韓某的終身幸福就全靠姑娘了。” 說罷,轉身就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徒留蘇青荷一人站在院子里,對著那塊半大黃翡發愁。 這韓家二少追女人也真恨得下手,前后腳兩塊翡翠的價值,比起后世那些富豪們一擲千萬買豪宅金屋藏嬌,也不遑多讓了。 只是這樣借花獻佛,真的好嗎? 在井邊枯坐了一刻鐘,蘇青荷還是沒有絲毫頭緒,把黃翡收進懷里,決定不為難自己,轉身出門,欲去街上散散心。 響午,正值大暑天,街上并沒多少行人,連沿街小販的叫賣聲都有些無精打采。 蘇青荷悶頭走路,心里還在想那塊黃翡的事,那可是整整五十兩啊,做成了這單,她便完全不用擔心斗石大會那日沒錢買毛料了,整個一出翻身農奴把歌唱。 蘇青荷邊走邊伸手入懷,把玩著那塊黃翡,正苦思冥想時,忽然聽見前方傳來爭執聲,其中一位少年的聲音格外的熟悉。 抬眼看去,竟是之前與她同坐一輛馬車的靦腆少年,盧騫。 此時他右手拎著個水桶,左手拿著水瓢,面色尷尬地低垂著頭。一副店小二打扮的矮瘦男人正不耐煩地雙手環臂,眼帶不屑地審度他。 “我說盧大少爺,你究竟會不會灑水啊?您把水都撒到客人身上了,我們這生意還怎么做啊!看來您這金貴身子,真不適合做我們奴才的粗活,等下我便回了老爺,您還是回府里享福去吧。” 說完,那店小二一把奪過盧騫手里的水瓢,扔進水桶里,拎起水桶就要轉身進屋。 盧騫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聲如蚊吶:“我能做好,別跟伯父說,剛剛只是不小心……” 店小二一把掙開了他的手,有意拔高了聲調:“您別拉著我啊,我還得招呼客人哪,您也別在門口站著了,哪兒涼快在哪兒呆著吧,別擾了生意。” 店小二話音方落,另外幾個小廝丫鬟打扮的人低聲嗤嗤笑了起來,店內大堂中央,有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則像是見怪不怪,低頭撥弄著算盤。 蘇青荷抬頭看了眼那家店鋪的匾額,上書燙金的三個大字:點翠坊。三層的玲瓏閣樓,裝點得富麗堂皇,屋檐翹起的望獸竟然是拿五色琉璃打造的,在烈烈日頭下,折射出如鉆石般的光斑,簡直要閃花她的眼。 蘇青荷詫然,原來這挖了琳瑯軒墻角的點翠坊,竟是盧騫的伯父開的。 此番看來,盧騫在兗州城的這些日子過得并不好,連店里一個跑腿的小二都敢如此出言譏諷,在盧家府邸還不知怎樣被苛待冷遇。 見盧騫臉色漲紅,有些不知所措地袖手站在門口的角落處,蘇青荷有些不忍,欲上前和他言語幾句,又見剛剛那店小二放回水桶,重新出來迎客,扯著嗓子在門前吆喝。當聽清那小二吆喝的內容時,蘇青荷剛邁出的腳又定在了原地。 “客官們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啦!本店又出新品,翠鳥牡丹纏枝翡翠花插!各種料子都有,兗州城獨一無二,僅此一家!” 目光越過店小二,可以看到店鋪中央的貨架上琳瑯滿目,但最顯眼的還是那一溜兒通體翠綠的翡翠花插,有不少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和小姐們圍看著,店內的幾個伙計忙得滿頭大汗,不停從貨架上取下花插拿給少爺公子們把玩。 雖然相隔甚遠,蘇青荷還是一眼看出,那些翡翠花插與她設計的花樣如出一轍,幾乎一模一樣。 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琳瑯軒昨日剛做好翡翠花插給韓修白送去,點翠樓今日就出了新品? 有這樣的雷霆手段,點翠樓不愧是現今兗州城首屈一指的玉石店。只是,用這樣陰損的競爭手段,其他店家還有活路嗎? 頭頂的好似驕陽更艷了,在日頭下呆久了,有些眩暈感,是快中暑的癥狀。蘇青荷忽然沒了上前和盧騫攀談的心思,陡然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周遭景物有些恍惚地掠過眼前,蘇青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琳瑯軒的,好似一眨眼就到了。曹掌柜一如往常那樣守著冷冷清清的店鋪,趴在案桌上假寐。 院子里,隱約傳來徐伯窸窸窣窣、打磨玉石的聲響,應該是在做傅同禎留下的那塊水沫玉。水沫玉雖說不值錢,但勝在光澤潤,水水嫩嫩的很好看,徐伯說,反正那傅掌柜也不要了,得空做個擺件,擺在店里充個門面。 徐嬸蹲在灶房門口的石階上在剝玉米,動作很熟練,玉米粒在她粗胖的手指中掉落翻飛。徐景福舉著靶子,有些沒精打采地把曬著的谷物堆一點點鋪開。 走進屋子,蘇庭葉許是見她好久未歸,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小拳頭里還緊緊攥著毛筆,被他壓著的宣紙上好大一攤墨跡。 看著小包子安靜的睡顏,蘇青荷的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乍看見那事,她心中不是沒有氣憤感,但她又能如何呢?她不過是個小小的相玉師,現今全靠那每月二兩銀子的工錢過活,若論氣憤,曹掌柜才應該是氣得跳腳的那個。 何況要說被偷師被剽竊,她才是剽竊了無數古人的流傳下來的結晶、無數21世紀珠寶設計師的構想。 正是因見過那些古玉新玉的樣式,她才能相出那樣一件翡翠花插。 掏出懷中那塊冰種黃翡,心思突然就通透了,有一副精美絕倫的畫卷在她腦海中徐徐展開,與面前這塊黃翡完美地貼合在了一起… 拿起筆架上的毫最細的筆,直接在沾了墨跡的那張紙上,手腕微動,那線條仿佛活了一般,如同細小的墨蛇在白色汪洋里肆意游走,其所到之處留下若有若無的余香。 半響,蘇青荷擱下筆,卻不料輕輕擱筆的聲響,驚醒了熟睡中的小包子。 鼻間縈繞著淡淡墨香,蘇庭葉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從瞌睡中轉醒了過來。視線漸漸聚焦,模糊的景象逐漸清晰,蘇庭葉率先看到了蘇青荷那張放大版的臉,條件反射地挺直了小身板。 緊接著視線下移,落在桌面上那張原本應是一團墨跡的白紙上…… 一瞬間,蘇庭葉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