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蘭天賜俯身開始動手剪謝良媛的裙子,他動作輕柔,唯恐再傷及謝良媛的內腹,但手下一點也不遲疑,如同仵作在處理一具毫無生命跡象的尸體。 看著自家小姐的衣服一片一片地被扔在地上,青荷心時默默念著:病不諱醫,病不諱醫。 當眼角瞄到地板上被扔下的褻褲時,青荷深吸一口氣,心想,好在今日天氣有些涼,她侍候六小姐穿了兩件的褻褲,外面一件是厚的,里頭的是薄的。 剛默念完,一件雪白的絲質綢褲輕飄飄地蓋在了另一個的褻褲上,青荷當即倒吸了一口冷氣,倏地轉首,看到自家小姐兩條筆直的腿光溜溜地挺在榻上。 青荷猛地想起那日因為她幫小姐泡藥澡,無意看光了小姐,結果被罰,脫得一絲不掛,現在……青竹忍不住為謝良媛暗暗祈禱,六小姐,這次你拿不回本錢了。 轉而又忍不住幻想,許是六小姐真有本事,她還真期待,有一天,六小姐昂著頭,指著這個男人,高冷地命令:脫! 想到此,青荷打了年激靈,暗罵自已,都什么時候了,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她忙集中精神,專注地燒著銀針,既使帝王將自家小姐的肚兜扔了下來,青荷依舊緊抿雙唇,眼角也不瞥一下。 蘭天賜先按摩謝良媛身上的幾處xue道,而后,頭也不回,伸手向青荷,“針。” 青荷忙遞上。 蘭天賜接過,迅速刺進謝良媛的心臟下方,隨即,又伸手,“針。” 謝良媛的寢房外,暗衛把守,蔡氏攙扶著謝老夫人,也只能站在離寢房三丈開外的地方等候。 半時辰后,劉氏帶頭指揮,身后是兩個婆子合力抬著一個大木桶,四五個婆子提著小木桶,木桶中全部是黑乎乎的湯藥,一行人蹣跚地爬上二樓。 謝老夫人急忙上前拉了劉氏的手,眉眼焦急地吩咐:“進去后,看看六丫頭如何了,出來馬上回稟一聲。” “是,母親。”劉氏應一聲,在暗衛的默許下,進入寢房,見無人,忙喚一聲,“青荷。” “二夫人,奴婢在此。”青荷忙應了聲。 “快快,抬進去。” 青荷一驚,馬上沖到偏廳的門口,擋住婆子,疾聲道:“你們出去,這里由二夫人和奴婢照顧就行。”說著,遞了個眼神給劉氏。 劉氏何等人,馬上明白什么,但神色不變,下令婆子們出去后,與青荷二人合力將木桶推進廳里,然后,將小桶上的藥水全部倒入大桶中。 劉氏看到赤身裸體的女兒,全身插滿了針,尤其是心臟處,密密麻麻地布滿兩指長的細針,可她的女兒依舊毫無生機的躺著,既心疼又心酸。 但帝王御前,再難受也得忍著,更不敢問一句關于女兒的病情,只能遠遠地站一旁,看著蘭天賜不停地撥針,插針,驚恐地發現,原本銀白色的針,插進女兒的身體片刻后,撥出來的是黑色。 這是中毒的跡象! 劉氏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她想留下來,又怕自已控不住情緒,加上老夫人在外頭等消息,只好掩了嘴離開。 謝老夫人看到劉氏出來,忙問:“六丫頭如何了。里頭什么情況。” 劉氏不敢具體說,只是勉強一笑:“娘您不用擔心,皇上可是我個西凌第一國手,醫術高超,正治著呢,娘,咱們良媛福大命大,有太后娘娘和皇上罩著,一定平平安安活到百歲。” 謝老夫人聽了這話,臉上皺紋稍稍平緩,長噓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又拉著劉氏在自已身邊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你也坐坐,這些年,辛苦了。” 劉氏心里知道謝老夫人話中的意思,眼圈一紅,“娘,良媛是媳婦的心肝。” 這時,丫鬟喊了一聲,“大老爺,大公子回來了。” 話剛落音,謝晉河和謝卿書二人滿臉焦急地上來,謝晉河一見母親當即跪下,“兒子無能,讓母親受驚嚇了。” 父親跪,兒子自然不能站著,謝卿書神色恍惚跪了下來。 謝老夫人扶起謝晉元,臉色憂慮,“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盯上了六丫頭,要不是青竹那丫頭拼了命去救,從那人手上搶下六丫頭,恐怕六丫頭今天難逃敵手。” 謝晉元以為聽錯,“青竹,母親是說良媛身邊的那丫鬟?” 謝卿書亦失聲道,“青竹有這等本事?”他心中駭然,就在回府時,思茗便詳細告訴他,方才在花苑發生的事,當思茗灰袍人捉了夏凌月后,突然把六小姐從寢房里吸出來時,謝卿書心中不解,為什么武元忠會做這樣的決定。 再聽到思茗說皇上帶著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救了六小姐后,一個黑衣人單手撕下武元忠的手臂,謝卿書腳下一個踉蹌,便被臺階絆了一下,只覺得就如同踩進了一片沼澤,越陷越深。 越走進事發事時,看到花苑中,親眼看到武忠元被一群黑衣人困在中央,內心的恐懼和不安也越來越大。 “卿書,卿書?在發什么怔,祖母讓你起來,書*快*電 子 書不必跪著。”蔡氏輕輕推了一下,謝卿書這才驚醒過來,迅速斂了情緒,站到了謝老夫人的身后。 蔡氏感嘆:“皇上真是愛民如子,醫者仁心,一看到六丫頭病發,二話不說,便安排救治,這不,都一個多時辰了,都沒出來。” 劉氏擔憂道:“也不知道青竹的傷如何了,她服侍了媛兒多年,媛兒身邊還真不能缺了她。” 謝老夫人聽得有理,便道:“你們聽著,青竹這丫頭以后就是我們謝家的人,將來誰也不準怠慢了。”謝老夫人隱隱感到,青竹可能是那邊人派來保護謝良媛。 難怪這些年,六丫頭雖然小病不斷,大病倒沒有,青竹一定知道如何照顧良媛的病。 謝老夫人忍不住又想,以青竹的年紀,很可能在來謝家之前,是照顧過她。 一想到那孩子,眼淚再次彌上雙眼,握拳重重捶著自已的胸口,哽咽出聲。 眾人只道謝老夫人擔心良媛,齊齊開口安慰。 謝卿書外表平靜,心底卷著一層駭浪,多年跑商的敏銳,讓他查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甚至,他感到這一場的浩劫與玉雕人是不是真品無關。 而是有一股潛在的危險正漸漸地靠近謝家。 似乎與謝良媛會有什么關系……。 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出具體什么。如今,已是騎虎難下,拍賣女媧玉舞人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拍賣日期已定,一切就緒,就等著惜兒給女媧玉舞人改眼睛。 花園中,暗衛依舊無聲圍住伍元忠,似乎誰也不愿先動手,就這樣僵峙著。 地上,兩名暗衛極力搶救青竹。 終于,燕青步出,走到青竹身邊,將她提起,一掌擊于她的脈絡,青竹重重一咳,卻依舊未睜開雙眼。 武元忠冷冷瞥了一眼臉色已呈暗黑的青竹,“不必費勁,被擊中死xue此人不死也是廢了。”言語中并不帶任何的不屑,反而是隱隱帶著尊重。 燕青冷冷哼了一聲,黑巾后的斜飛的鳳眸流轉著冷漠,“武元忠,想不到你堂堂龍衛之首,居然會為人看家護院。” 武元忠巡眼一瞧,認不出是誰,挑眉冷冷一笑,“彼此,彼此。” “別給老臉貼金,誰跟你彼此,小爺吃的是皇糧。”下一刻,燕青倏地晃到武元忠身前,修長纖細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捏上了武元忠受傷的臂膀,輕輕一捏,武元忠倒抽一口冷氣,尚未吐出,燕青已是退出丈外,一手拿著斷臂,一手五指曲起,動作優雅,如將彈奏般,把斷臂上的殘袖扯下,露出血rou,“你就是用這只手殺了鞏勝?” 豆大的汗從武元忠的額上流下,斷臂處血rou模糊一片,他沉著臉,單手脫掉外袍,用嘴輔助將手臂上碗口粗的傷口和胸部處連著包扎起來。 然后,抬著盯著燕青,從頭至尾,一聲不哼。 燕青“嘖嘖”兩聲,修長的手指撫過那斷臂,如同觸摸昂貴的一根千年古木,最后,回望,朝著臉色鐵青的武元忠輕笑一聲,“記住,在下燕青。” 言畢,扯下臉上的蒙面,是一張令人想起后巷掛牌的男伶。 “殺你,輕而易舉,活捉,才是王道,武元忠,你躲了十幾年,你所知道的那一套,已經老了。” 武元忠倏然明白,這是一個絕妙的配合營救。 在他與青竹相纏時,蘭天賜與西凌暗衛早已追蹤到謝府,已潛在四周,隱藏氣息,準備生擒。 暗衛中,必有傳音入密的高手,暗授青竹死纏住他,等到他感到不耐煩時,必會拋下一個,若是謝良媛,就直接接住,如果是夏凌月,則,趁著武元忠甩開包獄之時,一擊命中。 東越的死士與眾不同,她們在殺人時,往往是只攻不守,所以,在訓練時,他們的抗擊打能力也強高普通的高手,因此,暗衛精準地判斷出,在奪人一瞬間,武元忠會出什么招,擊在那個死xue點,青竹只要把所有的防御放在這個點上,就有生還機會。 這就是暗衛用傳音入密教青竹的營救方式。 龍衛、暗衛,算是出自一家,武元忠熟悉暗衛的行動方式,同時,暗衛也熟悉龍衛的殺人手段。 “想明白了?”燕青冷冷看著他,“束手就擒吧!” 武元忠不語,他知道被這么多的暗衛困住,今日他插翅難飛。 他也不想做困獸掙扎,如果這都能讓他逃走,就不是名滿天下的西凌暗衛。 碧慧閣偏廳里,一室藥香,謝良媛沉睡在暗黑的藥液中,腦袋微微傾斜著,淺淺呼吸,此時,臉色已恢復常色。 帝王坐在她身旁,時不是用手中的帕子拭去她額間細密的汗。 在他進入玉窖中,看到所有的場景與夢中吻合時,他就知道,夏凌惜已死,尸身困在玉雕人之內。 死亡時間為六月到七月。 那如今在謝府的“夏凌惜”,又她是誰? 答案肯定要從謝府里面找。 從玉窖別苑的門禁記錄上看,假的夏凌惜是七月三十回到謝府。 從暗衛查到的所有信息匯集分析,種種跡象表明,謝良媛正一步一步設陷圍捕“夏凌惜”,顯而易見,這“夏凌惜”就是兇手。 謝良媛最初露出疑點的是,她曾當眾說過一句:看到玉鐲里冒出一個人,那人全身通透,碧色的,象是……象是玉一樣的人開始。 這一句象是無意,其實是謝良媛巧妙地應用了心理戰術,讓對方自亂陣角。 隨后,一計套著一計,讓“夏凌惜”精神崩潰,失去智慧,完全被謝良媛牽著鼻子走。 但真正讓蘭天賜懷疑謝良媛才是夏凌惜,是因為南宮茉和周舟兩人身上。 因為南宮茉是東越皇族,她流落西凌,與誰結交,西凌暗衛手上有完整的記錄,在南宮茉進入謝家前,她和周舟兩人與夏凌惜簽下不平等的契約,被夏凌惜困在雙緣拍賣行做暗鏢。 謝良媛不過是個深閨女子,如何能讓南宮茉這個皇族女子突然在街頭演起賣身的戲碼,最后以丫鬟的身份進入謝家,任謝良媛差譴? 還有一個重要疑點,就是他第一眼看到謝良媛時,是中秋節那日下午,地點正是在雙緣拍賣行,那丫頭,昂著頭,一臉嚴肅地指責他私闖她的閨房。 可那間房,蘭天賜已經知道,是屬于夏凌惜的。 可見,謝良媛在毫無防備之下,不知不覺中,暴露了自已的身份。 隨后,暗衛查到謝良媛進入了雙緣拍賣行后院的一間廢棄的房間,消失了近半個時辰后出來。 如今,蘭天賜也已經知道,在那廢棄房里,藏著一個農舍,也知道“鄭中希”其實是駱玨笙。 而駱玨笙也曾直言告訴他,謝良媛是他故人之女。駱玨笙不會對他撒謊,他嘴里的那個故人,應是指夏凌惜的長輩。 且,夏凌惜是西凌登記在冊的女商,駱玨笙是雙緣拍賣行的真正的幕后人,兩人一直有合作,而謝良媛一個深閨女子,根本不可能與駱玨笙有任何交集的機會場。 這一個證據,進一步說明了,謝良媛才是真正的夏凌惜。 可見,中秋那日,謝良媛去雙緣拍賣行找駱玨笙,是想與他商量對策,如何報仇雪恨,商議玉雕人拍賣之事,欲將自已的死亡用最轟動的形式揭開,讓謝家無法將夏凌惜的死在宅內私了。 謝良媛的身份已定,那如今謝府中的謝少夫人,肯定就是害死夏凌惜的兇手。 從謝良媛最后一策,將周玉蘇致于梁婆案子中可見,兇手,就是周玉蘇。 同事,等于證實了,如今的夏凌惜,是周玉蘇易容的。 那么,接下來他需要暗衛去調查的是,周玉蘇為何擁有如此高超的易容術,教她易容術的人是誰? 思忖間,謝良媛似乎有轉醒的跡象,他伸出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休溫已是正常,身體肌能也在慢慢恢復。 謝良媛嚶嚀一聲,恍恍惚惚中,感到冰冷!切骨的冰冷,象寒凍,冰水化刃刺進骨中。 轉瞬,全身熱燙,如同被焰火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