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謝良媛指尖狠狠一掐,手中的瓷碗微微傾斜,燕窩粥溢出,帶著粘稠的液體流淌過裸露的手背,仿如那一日玉窖之中,被那玉脂漿所包容。 謝良媛心底頻頻冷笑,無聲質問:謝卿書,你太自信,你以為你處心積慮地瞞過了我,就能享受齊人之福?你以為周玉蘇就心甘情愿在你身邊做一個無名無份的暖床之人? 謝卿書,你太不了解女人,她怎么不敢? 夏凌惜的尸體如今被周玉蘇制成了玉雕人,如此價值連城之品,怎能永藏玉窖之中?終有一天,我會讓你親自舉辦一場吸引全西凌權貴的拍賣,親手揭開紅幕,把夏凌惜的尸骨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讓你刻骨銘記,你曾經發誓要愛護一輩子的人,死得有多慘烈! 謝良媛擱下手中的燕窩粥,拿出帕子,慢吞吞地抹去手背的粥,挑了一下唇瓣,脆生生地開口:“大哥,我記得,周jiejie最聽的就是你的話了,她怎么可能會害大嫂呢?” 謝卿書循聲看了過來,觸及一雙皎白如月的雙瞳,那唇角帶著一種嘲笑的力度,一隱而逝。 周玉蘇突然很想問問,在這個男人的心底,自已究竟是什么,她甚至來不及多想,已然開口,“卿書,珞明失蹤前一晚,曾告訴我,周玉蘇其實并非是你meimei,而是你枕邊人。” 謝卿書當即象是被人摔了一巴掌似的,原本蒼白的臉刷地一下漲紅,咬牙切齒道:“胡說八道,憑她也配?惜兒,你千萬別信,那珞明是唯恐天下不亂。” 話未說完,懷中的人猛地顫聲截斷,“如果她確確實實害了我,你會如何?” 謝良媛低喝一聲:精彩!謝卿書,你果真是厚顏無恥,周玉蘇,你豎起耳朵,等著自虐吧! 謝卿書此時真想時光能倒流,回到與周玉蘇的初夜,直接掐死她。 下一刻,雙手便按上周玉蘇不停抖動的肩上,一字一頓,“惜兒,如果她膽敢害你半分,我謝卿書對天發誓,必將她卸骨剖皮,陣尸荒野。” “我,我,我……”周玉蘇明明是在謝卿書的懷中,卻感覺到自己仿若沉溺在黑暗,沒有光,沒有影、沒有聲、沒有溫度,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空蕩,無從落腳,無從依托。 唯有體內的血液在沸騰中逆流,壓迫著周身的血管,仿佛在下一刻,她就會爆炸—— 謝良媛緩緩端起一旁的燕窩粥,淺償一口,低了首,掩住從眼眸里流淌出笑意。 梁婆已死、珞明已逃,謝卿書蝕玉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一顆舔血刀刃的心,并非你所想象的憑著腹中一骨rou,就可以掌控于股掌之間的溫潤公子。 周玉蘇,看你如何解開眼下的死局。 “孫媳,你放心,周玉蘇是謝家的養女,雖未入謝家族譜,但也算是謝家養大的人,她的所做所為,自然是算在謝家的帳上。”謝老夫人見周玉蘇一直在發抖,只道周玉蘇是傷心過度,站起身,走到周玉蘇面前,握了她另一只手,“孫媳,你要怪謝家,我這做祖母的第一個向你賠罪。” 謝晉河亦適時開口,“兒媳,你雖是西凌登記在典的女商,受西凌刑律保護,但你畢竟是謝家的人,謝家希望你能深明大義,跟雙緣的鄭中希交待一聲,讓他們銷了案。有母親主持公道,必會許給你一個公正嚴明。” 謝晉元亦添了一句:“所以,今兒,母親才把謝家一口全叫到了這,讓大家共同做一個見證。” 周玉蘇仿如魂魄全部被抽離般,對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消化不了,全身顫抖,始終不語。 劉氏見狀,只道她不肯應下,便婉聲勸道:“如今事已發生,誰也無法改變,祖母所能做的,除了替你追究周玉蘇一條命外,還有盡全力保護你謝家長孫媳的尊嚴,你將來既便無子,也改變不了你謝家長孫媳的地位,何況,你尚年輕,謝家未償不能替你尋到名醫,為你診治。” 蔡氏附合勸道:“這事就是官府來辦,最多也是辦個拘捕令到各個郡縣張貼,周玉蘇人能不能抓到是一回事,抓到的話,以西凌的刑律,最高也不過是揭層皮,但謝家的聲名肯定有損,凌惜呀,你不替卿書想想,怎么說也要為自已想想,若外頭全知道你將來不能生育,那豈不是憑添了閑話。” 蔡氏的話雖然有些刻薄,聽了讓人極不舒服,卻合情合理。 “別怕,一切有我!”謝卿書雙臂緊緊攬著懷中幾欲暈死過去的周玉蘇,眉尖微不可見地輕抖,側身,毅然向謝老夫人跪下,斬釘截鐵道:“祖母,惜兒是我謝卿書之妻,至死也是,她不需要妥協,更不需要用委屈來求全。” “卿書,起身!”謝老夫人冷冷道:“祖母知道你夫妻情深,可這節骨眼,你就不要攢著說些義氣話。” “祖母,此事既然牽扯到惜兒,就由孫兒來處理,祖母放心,既使報到官府那,孫兒會打點好一點,決不會影響謝家的聲譽。” 言畢,不理會謝老夫人眉宇籠聚的怒色,輕拍著周玉蘇的后背,“惜兒,如果你要報官,不用雙緣拍賣行,為夫替你擊鼓,如果你要內宅私了,我今日就用重金懸賞,活捉周玉蘇,任你處置!” 好一副情深!好一個夏凌惜的生死、榮辱與共的夫君! 不但謝良媛在笑,連同周玉蘇亦連連發出幾聲似笑、似啼、似嘲之聲,站起,一把揭開臉上的蒙紗,在滿堂驚叫聲中,慘然而笑,“謝卿書,看清楚了,如今我成這模樣,你是否還覺得有必要與我生死榮辱與共?” 那黃白縱橫的rou痂鋪滿了每一寸肌膚,甚至邊鼻翼兩邊的高度亦被填平,沒有鼻梁,沒有唇線、那根本不是一張人的臉—— 內堂一下就安靜得近乎詭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卿書緩緩伸出手,指尖輕點在她的臉上,輕顫著…… 謝老夫人沉痛一嘆,“卿書,是祖母沒有照顧好,惜兒在中秋夜誤食了蘿卜,過敏了。” 謝卿書視線膠合在周玉蘇的臉上,劍眉越冗越緊,擰成了川,聲音幽蕩如空靈,“籮卜……。過敏?” ------題外話------ 17號入v,妞們別忘了,差十天啦,養文黨們,記得首訂當天,一定不能養哈。月遁~ ☆、38 心生疑 謝卿書的一句活捉周玉蘇,任你處置,將她的心輾成了碎渣。 沖動之下揭開了面紗,她甚至想如果她從這個男人的眼底看到一絲的厭憎,那她一定會仰天長笑三聲,午夜時,為夏凌惜燃一柱香,告訴她: 你夏凌惜聰明一世,也脫不開“色衰愛馳”這個命運! 她努力睜著迷蒙的眼睛,死死定在謝卿書的臉上,在對峙中,謝卿書倏地伸出單掌掐住她的下頜,手指一節一節地收縮,視線如帶了勾的倒刺扎在她的臉上,那曾經溫潤如春暖花開的眸光,如帶了勾的倒刺扎在她的臉上,兩指在她的左右頰狠狠一捏,迫她的嘴巴張開到極致。 在眾人的訝異中,謝卿書一根手指已插進了她的唇腔中,指尖帶著一定的力度刮著她的口腔內壁。 她掙扎著、嗚咽著,隨著她的扎掙,嘴角流出一條一條鮮紅刺眼的血跡。 “卿書,你干什么?”謝老夫人急忙伸手去阻止,欲推開兩人,可根本捍動不了半分。 謝晉河和謝晉元見狀,連忙上去幫忙,謝卿書一個旋身,將周玉蘇壓制在軟榻的一角,用后背擋住想上前阻攔的人,指尖的動作愈發廝狠。 鐘氏撫住心臟,雙膝發軟,她從不知道他的兒子有如此暴戾的一面。 謝良媛眼角微微瞇起,想來,謝卿書是知道周玉蘇有高超的易容之術。 口中的腥甜已然將周玉蘇的心被剖離成碎片,猛地會意到謝卿書那句“籮卜過敏”質疑背后真正的東西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同時,突明白了,她這一舉,是在自掘墳墓。 夏凌惜對籮卜是否過敏,謝老夫人、謝晉河,鐘氏,甚至夏凌月未必會知道。 但謝卿書如何不知? 同時,謝卿書知道周玉蘇有籮卜過敏癥,甚至清楚她過敏后肌膚呈現出的狀況。 也知道……。她擁有高超的易容術。 他這一舉動是在做檢驗! 有一瞬間,周玉蘇甚至想就此暈了過去,百事不理,醒后,一切迎刃而解。 可她知道,她不能!在謝卿書面前不能露出半分的怯弱! 夏凌惜是什么人,她接觸其實并不多,但玉窖之中,面對死亡時,夏凌惜不曾求饒,沒有驚叫,沒有失禁,沒有昏倒,甚至沒有掉過一滴的淚。 遂,她應如何表演? 她用力啟開唇瓣,張著,任他的手指用力搜刮,視線被淚水的濕,朦朧地落在近在咫盡的一張儒雅的玉臉上。 一股說不出的悲涼襲上胸臆,算了,既然已自掘墳墓,那就掘得更深些,要葬,就一起葬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卿書抽身站起,對身后眾人的斥責置若罔聞,他將刮到的血rou攤在手心上,用指尖輕捻,甚至,放在嘴里輕償—— “償出什么味道?呵……。”她輕笑一聲,語氣似鄙似夷,低了首,大腦瘋狂地搜索著最合適的答案,稟著息,讓自已的身子漸漸不再發抖,再抬首時,她又是冷笑一聲,“我為什么會對籮卜過敏?我為什么會三年不孕?你可以去問問周玉蘇。” 這一刻,她甚至感激因臉部嚴重過敏帶來的硬痂,使她的面部僵硬,情緒無法自由釋放,讓她顯得如此鎮定。 她全身僵直靠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地慢慢等力氣恢復,在所有人地同情視線下,慢慢地起身,蹲下身,撿起面紗,從容地戴上后,一撫袖便欲抽身離去。 謝卿書后背上冒了一層虛汗,急忙拽住她手腕,聲音里交織著痛苦和懊悔,“惜兒,你別惱,我只是不解,你憑白無故如何會對籮卜過敏。” 他無法解釋自已方才的沖動,在謝老夫人告訴他妻子是因為籮卜過敏以致臉毀成這般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眼前的人不是夏凌惜,而是周玉蘇所易容。 他想證實自已的懷疑,所以,他在她的口腔內尋找填充物,可結果,攤在他手心上全是血rou。 “你們謝家要傷我到什么時候?”周玉蘇猛地掀開衣袖,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冷漠地撩動唇角,語帶譏誚,“就在昨天,就在這內堂之上,我被當成怪物打得遍體鱗傷,今天,你謝卿書是不是也想逼死我?” 手臂上,浮禿起的rou痂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紫痕,有些甚至微微開裂,可見落杖有多狠。 就在謝卿書恍惚不解之間,周玉蘇狠狠摔開他的手,后退一步,冷冷而笑,“謝卿書,別做出一番情深義重的模樣,演給誰看呢?你把一個心懷不軌的丫鬟放在我身邊多年,或許,你也可以去找找她,問問她,在給我下虎狼之藥時,是不是還對我做了些什么,以致,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 謝良媛暗贊一聲:痛快,這么快就學會裁贓給珞明了。 鐘氏的嘴張得足夠塞下一粒鴨蛋,她不明白,周玉蘇最后一句話不是給自已抹黑么? 謝老夫人重重一咳,沉聲道:“卿書,孫媳,兩夫妻的事,還是回房好好商量。” 謝晉河臉呈不悅看著謝卿書:“今兒你祖母特意把大家召來,是商量有關銷案之事,好在,案子是定在三天后公審,還有兩天時間,至于你小夫妻之間的矛盾,回去好好給凌惜陪個罪。” 周玉蘇朝著謝老夫人微一福身,哽咽道:“祖母,孫媳身子不便,先告退。” 言畢,遞了一眼站在角落上的夏凌月,沉聲道:“meimei,我們走。” 謝卿書看著周玉蘇略顯蹣跚的步伐漸漸遠去,大腦里茫然一片,仿似有什么東西隱隱在抽動,可總是無法找到頭緒,“惜兒——” “卿書,這會惜兒心情不佳,她最不想看到的恐怕就是你,你還是讓她冷靜冷靜一下。”鐘氏一把拽住謝卿書襟袍,用力將他按坐下來,對謝老夫人疾聲道:“母親,兒媳去勸勸惜兒,您勸勸卿書,讓他別沖動。” 鐘氏顧不得體面,撥腿就追,出了內堂大門時,看到周玉蘇已撇下夏凌月,沿著長廊狂奔,那樣的速度,象是拼了命似的。 鐘氏一顆心又懸了上來:她這么跑,肚子里的孩子不顧了? 謝老夫人看到謝卿書一副失魂落魄不時地聞著指尖的鮮血,眼底一片腥紅的模樣,想到謝府接二連三發生的詭異之事,心底愈發沉重。 這一個個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惜兒,她怎么會變成這樣?”謝卿書闔上眼,似極力思考著什么,喃喃自語,“我離開時,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她身上的傷口……。” 眾人都感受到謝卿書周身縈繞著一層濃烈的戾氣,一時之間皆不知道應如何續下那沉重的話題。 劉氏已擰了濕毛巾過來,愈給謝卿書凈手時,卻被他推拒開。 謝卿書隨之站起,疾聲道:“祖母,孫兒去一趟玉窖,煩祖母多照顧惜兒。”言畢,掀了袍闊步離去。 ------題外話------ 接下來劇情,我們的男主賜兒會漸漸參與,他的戲份會慢慢重了。 ☆、39 深宮夜難眠 周玉蘇跑回寢房時,當即把門反鎖上。 她急急地喘著,難受得仿似要將心臟嘔出般,可胸臆中的郁氣怎么也散不去,背靠著門,緩緩下滑,直至癱倒在地。 冷汗伴著淚水沿著凹凸不平的肌膚蜿蜒而下,雙眸盛張,毫無焦聚地掠過寢房四周,腹下傳來疼痛時,她焦灼地低了首,顫著手掀開衣袍,露出暗色的褻褲,腿心處濡濕一片,她指尖一抹,是血! 她用力喘了幾口氣,半仰著頭靠著,閉了眼,一動不動。 少頃,夏凌月和鐘氏的敲門聲響起,她沒有回應,只是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