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俞馥儀看也不看他,只問谷雨道:“如何?” 谷雨臉色有些難看,話也不說的如以往利索了:“里,里邊邊夾了塊帕子,上頭有黃黃白白的印子,這當口夾這種東西,依,依奴婢猜測,只怕是患天花的人……使過的?!?/br> 這答案在俞馥儀意料之中,也沒有動怒,只忙不迭的讓谷雨把放過藥枕的炕桌搬出去燒了,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藥童,說道:“你是這會交待呢,還是等本宮打發人把帕子送到你家人手里再交待?” 說完伸手扶了下額頭,“哦”了一聲:“是了,對方既然能使喚動你來干這掉腦袋的事兒,必然是已經將你家人的生死掌握在手里了?!?/br> “哎,這女人呢有了身孕,最忌諱的就是動腦子,審問犯人這種事兒還是算了吧?!彼龘崃藫岫亲?,吩咐李元寶道:“把人給宋小喜送去,讓皇上打發人替本宮審吧?!?/br> 李元寶應了聲,扭著藥童的胳膊將他拖拽了出去。 俞馥儀撇了眼旁邊臉色發白的宋太醫,不確定他有沒有牽連其中,只“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這平安脈一點都不平安,不請也罷?!?/br> ☆、第 76 章 藥童被李元寶送去乾清宮的第二日,宋小喜就將審訊結果隔著大門稟報給了俞馥儀。 據藥童說,主意是安淑妃出的,提供帶有天花病毒的絲帕以及綁架藥童家人的事兒是英國公世子干的,當然這只是藥童的單方面供詞,司馬睿已命錦衣衛去查證了。 最要命的是,宋太醫在來長春宮之前,已去慈寧宮給大皇子請過平安脈了…… 谷雨訥訥道:“淑妃娘娘好狠的心呢,這是要將所有皇子一網打盡??!” 俞馥儀的關注點卻不是這個,因著太醫院出過天花的太醫統共只有三個,其中一個還被派去了京郊行宮,僅有的能在宮內行走的兩個太醫,俱都身兼數職,故而宋太醫去到慈寧宮,不可能只給大皇子把脈,而略過太后與秦才人……秦才人如何俞馥儀并不關心,但是太后若出事可就麻煩了,于是她忙不迭的問道:“太后碰沒碰那藥枕?” 宋小喜忙回道:“娘娘放心,太后用的是另外的藥枕。” 這倒也是,安淑妃再怎樣,也不至于直接對太后下手,然而就算不直接對太后下手,若后頭大皇子染上天花,太后也有很大幾率被傳染……安淑妃向來行事謹慎,若想謀害誰的性命,必會仔細籌謀周詳計劃,這次手段如此簡單粗暴,其實也是被逼急了,畢竟安家捅了這么大的簍子出來,隔離一結束,少不得要被司馬睿收拾,若不除掉大皇子跟三皇子,司馬睿就不會怕傷了司馬玨這玉瓶而對安家這老鼠網開一面。 雖簡單粗暴,卻也有用,這不,大皇子就中了算計。而司馬琰這邊,若不是自個那會子剛好多心了一下,只怕也逃脫不了……想到這里,俞馥儀后怕不已,腿腳也跟著有些酸軟,好在是坐在太師椅里,不然只怕站都站不穩了。 雖只有一位皇子可能出事,但卻有謀害兩位皇子一位寵妃及其腹中公主,甚至還要加上太后以及秦才人的嫌疑,若錦衣衛查證藥童供詞屬實,安淑妃跟英國公府只有死路一條,俞馥儀懶得跟死人計較,便沒有多言,只作賢惠兒媳婦狀,長吐一口氣,對大門外的宋小喜道:“太后無事,本宮也就放心了?!薄?/br> 略一停頓,又道:“聽說二皇子退燒了,想來無事了?真是佛祖保佑!”自然是無事了,不然沒有二皇子這個依仗,安淑妃又如何敢出殺招? “是呢,不但退燒了,身上的疹子也開始結痂了,想來過些時日便能痊愈?!彼涡∠不卮鹜戤?,關切道:“娘娘懷著身孕,不宜過多勞神,還請多保重自個,萬事有皇上在呢?!?/br> 這話一聽便是司馬睿嘴里說出來的,她揚了揚嘴角,無聲輕笑了一下,然后用四平八穩的語調說道:“本宮曉得了,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你且去吧?!?/br> 至于打賞荷包什么的,這個時候就算了。 * 回到寢殿后,不光司馬琰湊了上來,趙才人跟常美人也從東配殿過來了。 聽完谷雨竹筒倒豆子般的一番轉述,常美人嘆氣道:“這可就是娘娘常說的‘不作死就不會死’了,原本安家惹出了天花的事兒,罪雖重,卻也并非有意為之,頂多丟個爵位罷了,她這樣一折騰,可倒好,命都沒了。” “怎可能不折騰?”趙才人“嘖”了一聲,撇嘴道:“她成日里催著二皇子上進,還不是為著上頭那把椅子?偏她又不得寵,能依仗的,除了皇上對二皇子的疼愛,也就只有母家英國公府了,倘英國公府倒了,她還能有指望?已經到了這份兒上,破釜沉舟一把,運氣好把大皇子跟三皇子都除掉,只剩下二皇子這一根獨苗,便是皇上想怎樣,太后跟內閣也不會坐視不理,最后只能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倒是打的好算盤?!壁w才人鄙夷的瞪了翊坤宮所在的位置一眼,然后轉向俞馥儀,腆著臉皮恭維道:“幸而咱們娘娘慧眼如炬,當場就識破了她的陰謀。” 常美人也忙附和。 司馬琰在旁聽了半晌,又跟谷雨打聽了一番,總算明白前因后果,一張小臉崩的緊緊的,待趙才人與常美人停下來,這才問俞馥儀道:“大皇兄現今如何了?” “有事無事,這會子尚且瞧不出來?!庇狃x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又補充道:“不過為了太后跟秦才人的安危,肯定要將他挪出慈寧宮單獨隔離的,至于挪去哪里,母妃便猜不到了,畢竟宮里閑置的宮殿好多著呢?!?/br> 皮膚直接接觸天花患者的膿水,傳染幾率有多高,大皇子會不會中招,俞馥儀不好下結論,她前世出生前天花病毒就已被人類宣布徹底消滅了,對其所有的了解都來自百度百科,且不說百度百科準確與否,就算準確無誤,理論與現實的差距也很大呢。 司馬琰偎入俞馥儀懷里,劫后余生的感慨道:“幸好有母妃,不然這會兒子也跟大皇兄一樣凄慘了?!?/br> 趙才人跟常美人接過話茬,又是將俞馥儀一頓猛夸。 完后趙才人收斂了神色,皺著眉頭說道:“皇上平素最疼二皇子,若二皇子替安淑妃求情,只怕皇上會心軟?!?/br> 俞馥儀斬釘截鐵道:“不會?!?/br> 司馬睿這個人心腸是軟,但也有自己的底線,若觸及他的底線,那絕對是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 事實證明,俞馥儀對司馬睿的了解是十分透徹的,第二天上午安淑妃就因謀害太后跟大皇子之事敗露而“畏罪自盡”了,下午又傳來英國公府丹書鐵劵被毀滿門被囚的消息,于天花橫行人人自危的關頭又出這樣的大事兒,一時間宮內以及京中人心惶惶,唯恐沒染上天花又被牽連到此案中。 偏在這關頭,司馬睿又干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兒,晉升常美人為賢妃,賜住鐘粹宮,并將二皇子記到了她的名下。 常美人跪地謝了恩,從門縫里戰戰兢兢的接過圣旨,儀態也顧不上了,一溜煙的跑到俞馥儀跟前。 趙才人從羅漢床上起身,朝新出爐的常賢妃福了一福,笑嘻嘻道:“給賢妃娘娘請安,恭喜賢妃娘娘高升!” “meimei快別折煞我了。”常賢妃忙不迭的將趙才人扶起來,然后轉頭一臉惶恐不安的對俞馥儀道:“娘娘,這可如何是好?” 安淑妃已死,二皇子須另擇后妃撫養,鄭貴妃跟林昭儀這種出身顯貴的首先排除掉,張婕妤又是安淑妃一系的,沒受牽連還是托了天花被隔離的福,自是不會考慮,原本妃嬪人數就少,能選擇的也就沒剩下幾個了,而出身商戶性情又溫順的常美人想不中選也難。 最重要的一點,她是自己的人,二皇子記在她名下,也算是司馬睿對自個跟司馬琰險些出事的安撫與補償了。 道理是這樣,但卻不能直白的說出來,于是俞馥儀笑道:“憑meimei的資歷跟性情,位份早就該升一升了,此番雖升的略快一些,可也要擔起教養二皇子的職責呢,任誰也說不得什么,meimei只管坦然接受便是?!?/br> 到底是司馬睿最疼愛的皇子,哪怕為了江山社稷著想,不得不給他找個出身低微的養母,也立時將養母的身份抬成四妃之一,以免他受到苛待,就是不知道司馬玨會不會領他這份兒情了。 常賢妃并沒有因為俞馥儀的話而受到安慰,苦著一張臉嘆氣道:“我沒有養過孩子,不知該如何教養二皇子才好,實在是心里惶恐的緊?!?/br> 俞馥儀呵呵笑道:“皇子學業上有老師教導,生活上有宮人伺候,別說是你這個養母,就算是我這個生母,最多也只能噓寒問暖一番,旁的還能做什么?又需要做什么?再說還有皇上這個父皇在呢,養不教父之過,與我們何干?” 再多一句的話俞馥儀沒有說,橫豎將來登基的是司馬琰,有自己這個太后在,她只管在宮里養老便是了,又不用像其他妃嬪一樣,指望著有個兒子將來可以接自己出宮榮養,不必在太后跟前做小伏低的討生活,故而她只要跟司馬玨維持表面的和諧就行了,無須盡心盡力。 不過她也不是笨人,只是事情來的太突然還沒有回過神來,這才有些搞不清狀況,回頭冷靜下來了,自然能想明白,否則她一個毫無根基的美人,也不可能這么多年下來還能毫發無傷了。 俞馥儀才在心里思量完,就見常賢妃在自個腦袋上拍了一下,訕笑道:“瞧我,真是沒見過世面,竟高興昏頭了,虧得娘娘提點,不然我這會還一腦袋漿糊呢?!?/br> 說完又一臉不舍的說道:“跟著娘娘住了這么些年,乍然要搬出去,這心里空空落落的,著實有些難受。” 趙才人突然一把巴掌,興奮的說道:“哎呀,如此一來,東配殿豈不是空置出來了?長春宮這般風水寶地,多少人擠破頭想過來呢,若來了什么礙眼的人,豈不是擾了德妃娘娘的安靜?不如嬪妾去求求皇后娘娘 ,讓嬪妾搬來?” 常賢妃瞪了趙才人一眼,無語道:“meimei倒是打的好算盤!” “那是自然?!壁w才人得意一笑,挑眉道:“怎地,我替賢妃娘娘留在德妃娘娘身邊伺候德妃娘娘,賢妃娘娘不高興?” 常賢妃咬了咬后槽牙:“高興,高興的緊呢。” ☆、第 77 章 二十天隔離期到,宮里除去染病被移到京郊行宮的以及獨自待在冷宮的大皇子,其余人等算是脫離了危險,然而京中天花正肆虐,宮里吃喝拉撒的都免不了與外頭打交道,哪怕結束了隔離,眾人依舊門戶緊閉輕易不出來走動,就連司馬睿,因免不了與外臣接觸,也沒敢在長春宮露面過。 如此情形,一直持續到進了六月初天花徹底絕跡。 諸事恢復如常后,皇帝司馬睿在前頭忙著秋后算賬,后頭的王皇后卻犯起了難,自個即將臨盆,安淑妃“自盡”,俞馥儀挺著個大肚子,常賢妃商戶出身指望不上,林昭儀又是個萬事不理的性子,張婕妤只會打嘴官司,后宮這一攤子事兒,竟不知交給誰來打理,真真愁煞人。 晨起請安結束后,王皇后單獨留了俞馥儀下來,非逼著她給自個想轍。 俞馥儀撫著五個來月已然顯懷的肚子,狐貍一般笑瞇瞇道:“這有何難,交給秦才人,她定能替您將宮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她自然能打理的極好,只是這鳳印一旦交到她手上,想要再收回來,可就難了?!蓖趸屎笃擦擞狃x一眼,哼道:“你別瞎忽悠了,趁早給我拿個主意出來,不然休想我放你走?!?/br> 俞馥儀笑道:“早就想著與娘娘抵足同眠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不想今個兒竟然實現夙愿,不枉臣妾出門前給觀音娘娘上了一注香?!?/br> 王皇后板起臉來,故作生氣的說道:“再顧左右而言他,本宮可要惱了。” “臣妾不敢?!庇狃x微彎了下腰,然后扶著額頭思索了半晌,這才將早已打好的腹稿拋出來:“原是與我交好的人,本該避嫌才是,只是娘娘求賢若渴,臣妾又想不出其他合適的人選來,只好舉賢不避親了?!?/br> “meimei說的可是趙才人?”王皇后一點就通,不用俞馥儀開口,便將人猜了出來,略一思索后,皺眉道:“倒是有幾分才干,只是位份低了些,怕是難以服眾?!?/br> 俞馥儀聞言,只笑笑不說話。人選她已經給出來了,怎么cao作那就是對方的事情了。 王皇后尋思了片刻,作恍然大悟狀,笑道:“趙才人位份低,倒也不打緊,這不還有常賢妃么?叫她兩人共掌鳳印,一個有位份,一個有才干,雙劍合璧,定能將宮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真是個老狐貍,見風使舵的倒快,見二皇子成不了氣候,立馬就站到自個這邊,不像以前當攪屎棍左右逢源了。俞馥儀扯了扯嘴角,笑道:“到底是娘娘,臣妾就想不了這么周全?!?/br> * 回到長春宮沒多久,司馬睿就跑來了。 將近兩個月未見,少了個與自己拌嘴的人兒,起初頗有些不習慣,到后頭這不習慣便成了想念,如今總算見到了,她便忍住了沒有挑刺,十分深情的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皇上瘦了。” 司馬睿想將她摟進懷里,奈何她肚子礙事,只好摟著她的肩膀一塊坐到羅漢床上,嘴里道:“想愛妃想的。” 俞馥儀伸出右手食指,在他胸膛上戳了一指頭,笑嘻嘻道:“喲,幾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呢,皇上竟也會說情話了。” “這算什么情話?!彼抉R睿鄙夷的撇了撇嘴,然后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朕會說的多著呢,晚上慢慢說給愛妃聽?!?/br> “不正經!”俞馥儀含羞帶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了東梢間,從暗格里將圣旨取出來,返回次間,將其遞給司馬睿,說道:“如今雨過天晴,這圣旨再放在臣妾這里便不妥了,還請皇上收回。” 司馬睿沒接,將其推回到她跟前,說道:“天有不測風云,誰知什么時候又會出亂子,你且收著罷?!?/br> 有這份圣旨在,自個母子三人的安全跟利益都能得到保障,這可比任何的寵幸跟疼愛都要更靠得住,俞馥儀原就沒想還回去,不過是主動提出來,做做樣子,好得到司馬睿這句話罷了,好在他也果然沒讓自己失望,于是她立馬順水推舟,將其放回了暗格里。 司馬睿歪在迎枕上,見她從梢間出來,皮笑rou不笑的說道:“明明不想還,卻要裝模作樣,如此惺惺作態,也就是朕大度,不與你計較,若換作旁的皇帝,有妃嬪這般與自個耍心眼,早一鏟子鏟到冷宮去了?!?/br> 俞馥儀不以為意,坐到他旁邊,側目看著他,笑道:“皇上只看到臣妾還圣旨時的不情愿,就看不到臣妾接圣旨時的感動?” 司馬睿擰眉回憶了片刻,嘴角得意的揚起來,仰頭哼道:“若非如此,朕一早就把圣旨收回來了?!?/br> 俞馥儀笑了笑,覺得身子有些疲累,正想換身家常的衣裳歪著,趙才人身邊的格桑突然來稟報道:“皇后娘娘要生了,我家才人打發奴婢來跟娘娘說一聲?!?/br> “知道了。”俞馥儀點點頭,問道:“可報與太后知曉了?” 格桑回道:“才人已打發人去說了?!?/br> “那便好,你且去忙吧?!庇狃x抬了抬手,打發了格桑,轉頭問司馬睿道:“皇后娘娘分娩,臣妾不好不露面,這便過去坤寧宮了,皇上可要同去?” “皇后是頭胎,且年紀又大,一時半會的只怕生不下來,且用完早膳再過去不遲?!彼抉R睿瞅了眼俞馥儀的肚子,又瞅了眼俞馥儀,一臉埋怨她餓著自個寶貝閨女的神情。 俞馥儀只得吩咐道:“谷雨,擺膳!” 匆忙用完早膳便往坤寧宮趕,前后不過兩刻鐘的工夫,熟料才剛到坤寧宮門口,姚黃就迎出來,喜氣洋洋的稟報道:“參見皇上、德妃娘娘,皇后娘娘才剛生了,是個公主,母女平安!” 司馬睿驚訝道:“這么快?” 這話說的!俞馥儀斜了他一眼,笑著對姚黃道:“還是皇后娘娘修的好,小公主也曉得疼母后,舍不得讓母后受罪,這才如此順利,回頭本宮得向娘娘討件舊衣來穿,也好沾沾娘娘的福氣!” “德妃娘娘福氣大著呢,定然也會順順利利的?!币S笑著恭維了一句,然后引著他們走了進去。 眾妃嬪們來的都比俞馥儀早,這會都聚在一塊看奶娘抱著的小公主,見司馬睿跟俞馥儀進來,行禮之后忙讓出位置來,俞馥儀上前瞧了瞧,新出生的嬰兒紅通通皺巴巴的,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來,只好硬著頭皮一通亂夸。 司馬睿從奶娘手里接過孩子來,抱著打量了好一會,然后才還給奶娘,說道:“長的像皇后,將來定是個端莊賢良的好姑娘。” 眾人忙不迭的附和,又是一通亂夸,這才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