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天色已晚,怕路上不安全,謝蓁本想讓顧如意跟哥哥阿蕁同路,但是她謝過謝蓁的好意,并說自己家的馬車過來了,便辭別眾人先走上馬車。顧府的馬車停在茶樓門口,她扶著丫鬟的手準備踩上腳蹬,路邊卻突然躥出來一個醉漢朝她撞來。 顧如意受驚,忙向一旁躲去。 那醉漢借著酒勁,趁顧如意和丫鬟都沒有防備的時候,一揮手扯下了她臉上的薄紗,笑瞇瞇地道:“小美人兒……” 話音未落,看清她的臉后,臉色大變,站穩(wěn)身子罵罵咧咧一句難聽的話就走了。 顧如意呆呆地站在原地,薄紗掉在地上,她身軀輕顫,眼眶微紅。 謝蓁和謝蕁也呆了。 她肌膚如雪,瓊鼻妙目,卻在眼角下生了一塊胎記。胎記不大,卻足夠影響整張臉的美觀,顏色深紅,在五光十色的花燈下顯得格外醒目。顧家的丫鬟生氣地跺腳,指著醉漢的背影破口大罵,她回過神來,彎腰拾起地上的薄紗,重新戴在臉上,眨去眼里的酸澀,笑容云淡風輕地對他們說:“我一生下來臉上就帶著胎記,怕嚇到你們,所以才一直戴著面紗,望你們不要介意。” 謝蓁連連擺手說沒有,“顧姑娘太見外了……” 她話沒說完,卻見身邊的大哥不見了。 沒一會,方才冒犯了顧如意的醉漢鼻青眼腫地被謝榮帶回來,跪在顧如意面前磕頭認錯,“是小人該死,姑娘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次……” 連連磕了好幾次頭。 顧如意感激地朝謝榮看去,沒有多說什么,牽裙上了馬車,往家中方向駛去。 * 幾人相繼離開后,謝蓁和嚴裕坐上回府的馬車。 她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托著下巴不住地惋惜,“顧姑娘生得如此漂亮,若是沒有臉上那塊胎記,該是怎樣的美人啊……” 嚴裕坐在一旁,一路上聽這話已經聽了不下十遍。 她對別人的臉怎么這么上心?把注意力多放在他身上不行么? 嚴裕不吭聲,她就繼續(xù)喋喋不休:“小玉哥哥,你說這種胎記有辦法醫(yī)治嗎?宮里有沒有秘方?” 他看她一眼,說不知道。 她氣餒地嘆一口氣,總算不再繼續(xù)糾纏這個話題了。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路邊的鋪子大部分都關門了,只剩有個別門前還亮著燈籠。整條街上安寧寂靜,與方才的喧鬧形成鮮明對比,天上掛著銀盤一樣的月亮,馬蹄踏在街道上,發(fā)出清晰的橐橐聲響。 沒走多久,馬車忽然停下。 嚴裕問外面的車夫:“怎么回事?” 車夫道:“回殿下,車轱轆似乎壞了?!?/br> 他微微蹙眉。 少頃,坐在外面隨行的吳澤道:“殿下在此稍等片刻,屬下去別處借一輛馬車?!?/br> 謝蓁坐在車廂里不安地問:“好好的怎么會壞呢?” 嚴裕讓她在車里等著,他下去看看。 原來車轱轆與車身固定的卯榫斷了,馬車不能再行走,只好暫時停在路邊。 嚴??催^以后,掀起車簾重新走上馬車。“是……” 這一看,頓時渾身發(fā)冷。 馬車里空空如也,方在還坐在這里的謝蓁,卻已經不見了。 ☆、平王 他眼神驟然變得陰冷,握拳重重地砸在車壁上。 車壁發(fā)出一聲巨響,驚動了外面的人。 吳濱忙問道:“殿下,發(fā)生何事?” 他走下馬車,咬著牙說:“謝蓁不見了?!?/br> 吳濱大駭,忙掀起車簾查看,果見里面空無一人,連一絲掙扎的痕跡也沒有,可見將謝蓁帶走的那人武藝高強,不是一般人。他忙往后追出幾十步,一直追到巷口,只看見來往路人,卻沒發(fā)現一點蛛絲馬跡。 此時正好吳澤借了一匹馬來,牽到他跟前道:“殿下,天色已晚,只能借到一匹馬……” 話剛說完,嚴裕奪過他手里的韁繩,翻身而上,朝來時路上奔去,一句話都顧不得與他多說。吳澤怔在原地,不知所以,直到吳濱過來跟他說皇子妃被人劫走了,他才恍然大悟,緊張起來,“怎么回事?你沒看著么?” 吳濱向他解釋當時的情況,對方有備而來,身手高明,幾乎沒發(fā)出一點動靜就帶走了皇子妃。 兩人互看一眼,然后吳澤飛快地解下馬與車廂之間的套繩,跳上馬背,對吳濱道:“我去追隨殿下,你盡快回府通知管事,多帶一些人出來!” 吳濱頷首應是,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吳澤追出街外時,嚴裕已經跑遠了。 他向人稍微打聽了下,才知道嚴裕是去往湖畔的方向。 為何要去那里?難道殿下知道了什么? 實際上,嚴裕確實隱約猜到是怎么回事,又是何人所為。他一路疾馳,飛快地往方才遇見大皇子的茶樓而去,終于快馬加鞭地來到樓下,卻發(fā)現茶樓已經打烊了。大門緊閉,門前站著一位穿黑衣的侍衛(wèi),見他過來,上前恭敬道:“見過六殿下?!?/br> 他沒心思周旋,開門見山:“我的皇子妃呢?” 侍衛(wèi)道:“王爺猜到您會來此,讓屬下轉告您一聲。六皇子妃無事,請殿下到平王府走一趟?!?/br> 他怒火中燒,俯身拔出侍衛(wèi)身上的佩劍,朝對方身上刺去。 侍衛(wèi)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他這一劍。 嚴裕扔下長劍,調轉馬頭往平王府的方向去。 吳澤趕來時,正好他要往回走,遂跟在他的身后。 平王府距離此處有一段距離,原本半個小時候的車程,硬生生被他縮短了一半時間。來到平王府門口時,大門半開,似乎隨時等著他到來。 嚴裕下馬,一言不發(fā)地走入府邸。 院內燈火通明,路旁燈籠高懸,卻寂靜得無一人說話。王府管事領著他來到大堂,堂內寶椅上坐著大皇子嚴韞,姿態(tài)悠閑,怡然自得。 “六弟來了?” 看到嚴裕,他不慌不忙地起身讓坐,順道讓丫鬟端茶遞水。 嚴裕不坐,面無表情地立在他面前,“平王劫持了我的皇子妃,不知有何用意?” 嚴韞重新坐回位上,鋒利的鷹目染上笑意,“六弟何必說得這么嚇人?劫持談不上,不過是請六弟妹來府上坐坐罷了?!?/br> 嚴裕冷聲:“她人呢?” “方才在街上聽六弟說六弟妹身體不適,本王這才想將她請入府上,如今王妃正陪著她,想必兩人談得正愉快?!?/br> 聽聞此言嚴裕的臉色才算好一些,然而卻仍舊沒有松動:“現在坐過了,煩請平王讓我?guī)丶??!?/br> 嚴韞卻笑笑,沒有回應也沒有讓下人去叫謝蓁,而是請他坐下談話。 “如果不是六弟妹在此,恐怕六弟永遠不會踏足我這平王府?!?/br>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嚴裕對他深惡痛絕。可是有些人就是臉皮厚沒底線,但凡想達成的目的,不擇手段也要完成。 嚴裕沒有接話。 他喝了一口茶,兀自說道:“六弟與我素來疏離,不如趁著這次機會敞開心扉說一說,我是否不經意時冒犯過你?” 嚴裕冷笑,“平王想多了,并無此事?!?/br> 若真沒此事,他會不叫他大哥,只稱呼他為平王么? 嚴韞不信。 這個六弟孤高傲慢,除了與太子走得近一些,與其他幾位皇子都是泛泛之交。然而嚴韞卻能從他的態(tài)度中感受出來,他對自己深惡痛絕。 嚴韞屢屢想把他招入麾下,但他卻始終不為所動?,F如今要維持面上和平恐怕不太可能,只有撕破臉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好話說不成,只能走這招險棋逼他就范了。 思及此,嚴韞反而不著急了,鷹目斂去精光,“那六弟為何對我如此疏遠?” 大皇子長得像他的生母衛(wèi)皇后,劍眉鷹目,五官深邃,一眼看去便給人一種不易相處的感覺,尤其他不笑時,更加顯得嚴肅冷厲。太子嚴韜則更像元徽帝多一些,眉目謙和,翩翩君子,與大皇子恰恰相反。 嚴裕語無波瀾地解釋:“我回宮時你已封王,又長我十歲,我理應對你更尊敬一些。” 胡話連篇! 嚴韞心中冷笑,面上卻不為所動,“既然六弟對我如此敬重,為何卻三番五次拒絕我的邀請?” 他偏頭,“我與大哥道不同,不相為謀?!?/br> 這已是說得十分清楚了,他一心一意要為太子效力,無論嚴韞怎么勸,他始終不會動搖。 嚴韞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的決心,只是十分稀罕自己究竟哪里得罪過他,竟讓他懷恨到現在。旋即想到什么,輕輕一笑,“若本王沒記錯,開春六弟便要去邊關了吧?” 他說是。 嚴韞以手支頤,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這一去不知多少春秋,六弟妹一人在家,六弟放心么?” 音落,嚴裕抬眸狠狠看去。 嚴韞卻像什么都不清楚似的,用極其稀疏平常的語氣,“六弟若是不放心,不如將讓我代為照顧六弟妹如何?” 他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道:“不勞大哥費心,我自有考量?!?/br> 嚴韞抬眉,“哦?六弟可別想得太久,畢竟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可保不準會不會臨時改變決定?!?/br>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嚴裕緊緊握住云紋扶手,似乎下一瞬,就要將其捏碎。 嚴韞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是輕飄飄打量了一眼,卻沒揭穿。 當初在畫舫遇見嚴裕時,他背著那個漂亮的小姑娘,他就猜到她在他心里的位子不一般。事后找人調查了一下,沒想到兩人在青州就認識,還是鄰居,既然是青梅竹馬,想必比一般的夫妻都感情深厚。趁著過年元徽帝設宴,嚴韞特意試探一番,沒想到從不懂得體貼人的六弟,居然會為了她攔酒,看來她在他心里的位子,比他認為的還要重要。 是以嚴韞才會動了用謝蓁要挾嚴裕的念頭。 同原先計劃的一樣,他動搖了。 嚴韞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一切還要感謝后院正陪平王妃說話的謝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