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好,”高銘晟氣極反笑,“你說的對,是我為了出風頭,死皮賴臉貼上來,一定要迫你打這場官司,冤枉好人,從中漁利。” “高律師,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凡知道自己情商低,不會說話,這下見他翻臉,不知該如何收場。 這時電話響了,小凡一看連忙接起來,“謝醫生——” 她不安的看了高銘晟一眼,輕聲對電話那邊說,“嗯,我到家了……會記得吃藥的,謝謝醫生關心——”z 見她收線,高銘晟冷冷的道,“我還是不打擾你們醫患交流了。” 說罷,他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子。 看著他的背影,小凡有些惘然,不禁喊了一聲“高先生”。這里畢竟有人經過,大喊一聲律師什么的,也頗能惹人側目。 高銘晟的步子停住,緩緩轉身。 小凡跑了幾步到他面前,“我……真的很謝謝你。” 高銘晟無語的看著她。 小凡望著他,“至少,在謝醫生回國之前,我求訴無門、彷徨無依的時候……只有你,愿意對我伸出援手……” 手術之后出現下唇麻木,她打電話到診所沒有被重視,后來親自上門,也只得到秦婉含糊的回應,說是謝雋奇出國在外,只得擱淺。 當時小凡一籌莫展,身邊又沒有學醫的朋友,被這詭異的麻木感覺折騰的茶飯不思,郁悶之下找到潔仕齒科在某公共平臺的留言區,寫了一大段投訴文字。 ——這是當時的她能想到的唯一發泄方式。 說是發泄,但其實也是相當克制的,只是客觀描述了術后的癥狀,沒有責問為什么手術會導致這樣的問題,只是不滿他們輕視的態度。 她以為這只是樹洞,想不到發出去之后,還收到幾個小伙伴的跟帖。 “真的嗎?正打算下個月去他家種牙呢,看了有點怕怕的。” “我有個同學也是,拔完牙嘴巴就麻了,到現在快兩年了還沒好,唉,看牙有風險,真的要謹慎啊——” 看來這種公共平臺的留言區也不是形同虛設。 之前其他客人的留言大多是正面反饋,一溜的“醫生好帥”“一點都不痛”“牙齒齊了變白了”之類,小凡這條留言的畫風如此突兀,自然吸引了不少點擊,甚至驚動了秦婉。 她登陸商家賬號,在小凡的留言下回復—— “這位客人,講點道理好不好?你這個0級賬號從沒發過言,該不是其他診所派來踢館的水軍吧?好吧,就算你是真·病人,我們也問心無愧——首先你的情況本來就特殊,落誰手里都不能保證100%不出問題;然后,手術有風險,我們在術前的知情同意書進行了告知;再說,出了問題我們也不是不管,但我們是正規公司,要走流程的,我們要逐層上報、討論、分析,有結果了自然會第一時間聯系你的好伐?你連情況都搞不清楚,就來這里亂寫一通,是想黑誰呢?” 她的回復讓小凡看的無比心塞,心想這所謂的公共平臺,看上去是讓消費者暢所欲言,但商家利益才是真正實在的東西,秦婉估計會找上平臺運營商,讓他們從后臺刪了自己的留言,不留下來礙眼吧,所以,樹洞就是樹洞,白費力氣…… 本來小凡都心灰意冷了,想不到某天忽然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那邊的人說,“請問是紀小姐嗎?我在某平臺看到你在潔仕齒科的治療體驗,我想問,事情現在解決了嗎?”=本shu由shu快電子shu為您整理制作 小凡有些驚訝,“……還沒有,醫生還在國外開會——等一下,你是誰?” “我叫高銘晟,是江城信義事務所的律師,我無意中看到你的留言,對你的遭遇深感不平——這幾天方便跟我見個面嗎?” 當時的小凡,見到一個從天而降的律師,好比沙漠苦行的旅者見到綠洲,毫無選擇的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這就是他們相遇的開始…… 小凡的誠懇致謝,只是讓高銘晟挑了挑眉毛。 “不用謝,祝你好運。” 扔下這句話,他就邁著長腿走回座駕。 小凡愣愣的望著他,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一定是她在哪個環節搞砸了。 但現在木已成舟,她只得看著高律師鉆進卡宴絕塵而去,而她自己則回到自己的小屋。 今天發生了不少事,她腦中一片混亂,機械的移動到盥洗室,拿起牙刷,才覺得哪里不對。 哦,她已經在謝醫生那里刷過牙了。 謝醫生……對了,他提醒過自己吃藥。 小凡連忙燒開水,找出藥瓶。 她的記性真心不好,不光今天,之前也沒有嚴格遵醫囑服藥。小凡等水開的時候,索性定上了循環鬧鐘,提醒自己每天吃藥,又把藥分裝了一個小瓶隨身帶著,以免再發生今天中午的事。 把小藥瓶塞進包包的時候,她看到那份知情同意書。 小凡就像考完試不敢查成績的中學生,半晌做好心理建設,才抽出那幾頁紙,把目光移上去。 當時在謝醫生家的地下室,接過這份文件,她只是象征性的翻了翻,一個字都沒走心,現在獨自一人仔細閱讀,才發現這份文件用的是第一人稱—— 【知情同意書】 我,紀小凡,在充分理解目前病情的基礎上,自愿接受謝雋奇醫師對我進行左側下牙槽神經損傷的康復治療。 為了配合治療,成功康復,我知道、并且同意,包括但不限于以下—— 1我僅接受謝雋奇作為我唯一專屬的主治醫師,不會在未經他同意的前提下,私自聯系其他牙科醫師;(我如果因牙科以外的疾病,需要求治于別科醫生則不在此限,但我會優先考慮謝雋奇醫師的推薦人選); 2我將配合謝雋奇醫師在治療中的一切合理要求;我會將治療中的一切真實感受在第一時間、毫無保留的告訴他; …… ☆、23|8.11| 小凡把改好的稿子發給甲方公司,兩小時后那邊交接的編輯打電話過來,“我們老板看過了,挺滿意的,文章質量不錯,不愧是中文系出身。” 小凡放下心中大石。先別管其他,至少工作還是順利的。 那邊的編輯聽說連原稿都是她寫的,有些驚訝,“真的?比你們之前交的幾個項目都要好呢,我家專業稿一般都讓相關背景的人來做,怕的就是中文系沒有理科思維,通篇翻譯腔,想不到你比那些醫學的還寫得好。” 小凡表面上客氣,心中卻覺得黑色幽默。 不就是因為她自己出了這事,于是特別關注這塊,以至于久病成醫么——只怕找個醫學本科的人過來,說說下牙槽神經的分布走向,都未必有她那么熟悉呢…… 甲方的編輯來了興致,表示會建議他家這塊的項目以后都交給小凡來做。 放下電話,小凡碰了碰自己的左下唇,不禁苦笑,真是有所失必有所得。 忽然間,幾行文字浮現在她腦海中—— 【為了保證治療效果,最大程度避免外界因素干擾,我同意,除日常進食、飲水、刷牙漱口,而不得不接觸食物、飲料、餐具、牙具外,應盡量避免嘴唇與外物及外人的接觸——但謝雋奇作為我的主治醫師,則不受此限。】 這是她昨天拿到的知情同意書其中一個條目。 小凡心想,她自己的手指,算外物外人嗎? 但她還是沒有讓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停留太久。 項目與項目之間還是有不少空當,女同事們聚在一起刷萬能寶。 “這條褲子不錯,但我腿太粗駕馭不了——你們誰要跟我湊單?” 大家建議一陣,落到小凡身上,“凡凡吧,我上次看她換衣服才發現她腿挺長的。” 小凡看了下,確實佩服那同事的眼光,經典的牛仔短褲,細節又別致,于是答應了。 【神經康復治療需要患者保持積極心態,為此,我愿意接受主治醫師關于我日常生活,例如服裝搭配等方面的建議。】 同事已經下了單,小凡忽然想起這個條款。 想不到所謂的知情同意范圍如此之廣,已經不僅僅是治療相關,小凡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多頁。這是說,謝雋奇以后會建議她穿什么衣服嗎?這條牛仔熱褲會符合他的標準嗎? 大家逛完萬能寶,選好衣服下了單子,于是又開始考慮午飯。 “今天吃麻辣燙吧?好幾天沒吃了,我們一起訂唄,正好一趟送過來。” 有人提議得到大家的支持,于是大家分別勾選自己的口味。 小凡也按順序往下勾:土豆、生菜、西蘭花……寬粉、芝士包……蟹*、魚丸……微麻微辣…… 幾份麻辣燙不一會兒就送過來,辦公室里立刻飄起誘人的辣香。 小凡自己那份特別多加了醋和蒜泥,歡快的當起了吃貨。 就是這個味道! 等一下—— 【鑒于神經完全康復以前,下唇麻木的癥狀將持續存在,我同意,在飲食方面將特別注意,盡可能避免一切冷、熱、酸、辣刺激,以免無意中對受損組織造成更大傷害……】 她的筷子僵在半空中。她的嘴唇的確有一部分感受不到該有的麻、辣、燙,但是……難道要她以后放棄麻辣燙、冰淇淋? 對面的徐馨忽然抱著外賣盒子擠到她這邊,小聲說,“怎樣,醫生家的地下室長啥樣?有紅色游戲室嗎?” 小凡喝了一口水,稀釋那份麻辣,“有博物館,還有粉色牙椅。” 徐馨笑尿了,“——粉色牙椅?該不是心形的吧?” 她的表情顯然不相信。 小凡只得攤手,繼續吸溜粉條。 徐馨還在腦補,“這個創意不錯哦,可以用來當專題旅館的道具。” 另外一邊的潔仕齒科。 秦婉在休息室里跟一群護士閑磕牙,“那個紀小凡,這周沒來復診呢,我看她也是知難而退了——以為搞個大新聞就能予取予求么,多大的人了,還這么少女心,謝醫生隨便說句話不就安撫住了,還一千萬呢……” 馬琳也附和道,“她那個律師也有點搞不清狀況,現在就連三甲醫院的教授,拔完智齒病人嘴巴麻了,還不是觀察了事。” 一個小護士問,“這個,真的好不了嗎?” “看運氣唄。有的人三天就好了,有的人要三月,也有超過三年的,那一般就是永久損傷了……” 這時診室門打開,里面的動靜傳過來。 知道謝雋奇看診完畢,一群人立刻起來各干各的。 秦婉也迎上去,跟著謝雋奇將客人送出來。 客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土豪,正在跟謝雋奇聊高爾夫相關。 “上個月高爾夫打太多,都打出高爾夫肘了,”客人活動一下胳膊,“還好有朋友在賣紅外儀,送了我一臺,照一照要好很多。” 對于客人跟治療無關的日常,謝雋奇向來都興致缺缺,也就是客套幾句,但他忽然想起什么,“你那個朋友還有貨嗎,他電話多少?” 客人立刻去翻通信錄,有些驚訝,“謝醫生你對高爾夫也有興趣?哪天約出來一起打吧,我知道西郊剛開了一個場子,正要去試——” 等客人走后,秦婉湊到謝雋奇身邊,“謝醫生你啥時去打球啊?帶上我唄,我也想學呢,球服都買了好幾套,就是找不到能教我的人——” 謝雋奇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我有球友了,可能沒時間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