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節(jié)
我跟他說的,是我小時候在麻栗山學藝,后來被邪符王楊二丑抓走之后,忍辱偷生的往事,講起我曾經(jīng)屢遭羞辱、甚至差一點兒就死去的事情,最后總結(jié)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滿是死志的陸一聽完我這些聊家常的話語之后,頓時就有些懵了,問我道:“你是想對我說,你加諸于我身上的所有痛苦,都是一種考驗么?” 我搖了搖頭,只是嘆氣道:“其實,我對你一直都是很欣賞的,很少有像你這樣天資聰穎又勤奮的年輕人了,你讓我想起了以前的我……” 陸一眼中流露出幾分歡喜,小心翼翼地問我道:“你是打算……” 我盯著他,突然說道:“彌勒真的有那么好,為什么你會這般死心塌地幫他呢,我真的很好奇?” 聽到我跟他討論起這事兒來,陸一想著反正死就死了,也就放開了心情,對我說道:“世間很少會有像小佛爺這樣有魅力的男人,讓人忍不住心生折服,你知道么,他是那種讓你愿意為他付諸于一生的偉人,就算是死,都也甘愿。” 我不屑一顧地說道:“惑心術(shù)而已……” “不!” 陸一義正言辭地說道:“絕對不是惑心術(shù),我自己也是修行者,對這些東西,都是懂得,他是真正用人格魅力,和思想觀念將我們給感染的,你可以殺死我,但絕對不能侮辱他!” 我瞧見陸一居然將彌勒當成神靈一般的對待,頓時就心生疑惑,故意問道:“那又怎樣,他現(xiàn)在還不是拿你當做炮灰?” 彌勒死了,對于此事自然無法cao縱,然而我心中總是有些不安,仿佛他還活著,掌控著這一切般,所以故意這么說起,想讓陸一漏嘴,說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沒想到他卻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做的這些,都是我的主意,跟佛爺堂、邪靈教無關……” 陸一滴水不漏,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像他這種聰明人,做事絕對是滴水不漏的,既然他咬定了這事兒就是他一人所為,就算是我,也很難找出太多的破綻來。 不過我還是不甘心放棄,平靜地問道:“你加入邪靈教這么多年,見過左使王新鑒么?” 陸一嘴角一揚,忍不住說道:“那是自然!” 我問道:“若是我想要找你們的天王左使,尋求一戰(zhàn),該如何去做?” 聽到我的話語,陸一變得十分驚訝,看著我好一會兒,然后嘿然笑道:“陳老魔,你不要以為你殺了小佛爺,就能夠挑戰(zhàn)天王左使,實話告訴你,這世間唯一能夠殺死他的,唯有天劫雷法。” 天下之間,再無對手? 王新鑒真的已經(jīng)走到了那樣的地步? 我想起當年我拜師茅山之時,曾經(jīng)跟我?guī)煾柑諘x鴻對峙過的王新鑒,怎么看,都瞧不出他有那種“會當凌絕頂”、天下無敵的氣勢啊? 是這些年來他已然成長得不可超越,還是陸一在吹牛逼? 我不知道。 陸一在嘲笑完畢之后,瞧見我一臉認真的表情,這才緩聲說道:“你若是真的想要找死,我倒是挺愿意幫你帶個口信的。” 他的意思,是想讓我放了他。 我能放了他么? 此刻的我,最想做的,是將這個混賬小子給殺掉,免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但是我看了一眼他,微微地點頭說道:“好!” 在陸一滿臉驚愕的表情之中,我咬破了中指,然后朝著他的腦門猛然拍了一下,那家伙應聲倒地,而我逼出來的那滴精血,則滲入了陸一的身體之中去。 通過這滴精血,我能夠感應到他具體的位置,所以他的那條狗命,我隨時都可以收回。 如此,便不急于一時。 這法門,卻是我在煉制碧落魂珠這分神之時,所學到的新手段。 陸一倒下之后,我緩緩地站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青山界這片林子,有一些陰森,跟別處不同,陸一從黔陽一路逃到這兒來,到底是為什么呢? 難道王新鑒卻是隱居在這兒? 我躍上了樹林之上,瞧著四處靜謐的林子,莫名就是腦洞大開,思緒開始延展了出去,越發(fā)地感覺到這一處地方的格局非同凡響,觀之有一種宛如龍脈的趨勢,不過又仿佛被截斷了一般,衰敗多年。 我越看越有味道,不過這觀風止水的功夫到底有限,也瞧不出更多的東西來。 過了一個多鐘,昏倒在地的陸一終于爬了起來,左右一看,揉了揉腦袋,感覺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是那么的不真實。 難道,真的是夢? 陸一停留在了原地,似乎想了許久,還檢查了現(xiàn)場,四處打量。 有著遁世環(huán)在,他自然是瞧不見我的,不過他到底不是那般天真幼稚的人,知道我肯定是有出現(xiàn)過的,至于為何又消失無蹤,肯定是別有所求。 難道是……欲擒故縱? 我在樹林之上,隔著搖曳的樹枝,遠遠地瞧著陸一停留了十幾分鐘之后,慌忙奔走,卻并沒有跟著過去。 真正的強者,從來都不會計較分毫,現(xiàn)如今,陸一已經(jīng)被我控制了,那么就等著他這顆棋子,給我的計劃做貢獻吧。 我罕有使陰謀詭計,并不是不會,而是不屑為之。 不過誰若是真的惹急了我,那就好好等待我的黑手吧! 第七十九章 星垂平野闊 似乎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人監(jiān)控或者跟蹤,陸一這小子醒來之后,卻是在青山界的山林里打了兩天的轉(zhuǎn),失蹤都不肯離去。 他不是傻子,知道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也猜到了自己身上已經(jīng)被下了手腳。 然而實際上,我一點兒也不擔心他認清楚自己的處境,因為我行事,從來都是靠的陽謀,光明正大的謀算,只要是他還愛惜自己的性命,不停止與邪靈教的接觸,他就始終會變成一個明亮的誘餌。 我一點兒也不急,盤腿在這陰森而又充斥著靈氣的青山界中,緩緩地修行著,三十六周天,徐徐推動。 與彌勒的一戰(zhàn),對我的修為提升并不大。但是卻讓我的境界更上了一層樓。 簡單的說,我已經(jīng)擁有了強者之心。 何謂“強者之心”? 其實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平常心,無論是面對著什么樣的對手,都不會畏懼、害怕和彷徨,都會充滿著信心,知道怎么在高速的變化中找尋到最適合的手段,將敵人給擊潰。 正是擁有著這強者之心,所以我才能夠擊敗白云觀主人海常真人。才能夠平靜地對待所有事情。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這并不是說我狂妄到天下無敵,要知道,當你站得越高,越了解這個世界的時候,就越會有那敬畏之心,曉得在這世界的黑暗之處。到底潛伏著什么樣的恐怖。 然而那有如何,對方就便是再厲害,我不是還有劍么? 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方才能夠稱之為“強者”。 我不慌不忙,如耍弄老鼠的貓一般,在暗處靜靜地觀察著陸一,品味他的恐懼和驚慌,看著他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突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那就是我們平日里經(jīng)常信仰的神靈,是否也會如我一般,在九天之上,如我一般,這樣看著大地之下的蕓蕓眾生,然后品味著這種偷窺者一般的快感呢? 我見過神,也跟所謂的“神”交過手。知道這些與我們并不處于同一維度的家伙,其實不過是比我們強上太多的生物而已。 唯一遺憾的,是我只見過邪神的分身投影,并不確定所有存在的神靈,是否都是這樣的德性。 又或者說,其實還是有中立善良、心懷美好的神靈。 比如我們符咒之中,所祈禱的那些道教先賢一般。 當我考慮到這個世界構(gòu)成問題的時候,陸一終于待不住了,以他的視角來看,四下無人,此刻的他無疑就如同一只沒頭蒼蠅一般亂撞,就算是他一輩子都在這山林中晃蕩,說不定也不會有人理會他。 所以他最終還是決定離開青山界了。 沉思了兩天的陸一離開青山界,然后翻山越嶺,潛入湘湖省,再然后改頭換面,折轉(zhuǎn)向北,一路走到洞庭湖。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對于這一點,他似乎也知道,所以基本上不會跟任何人聯(lián)系。 這一場長途跋涉,不知不覺,已經(jīng)變成了我與陸一之間的博弈,兩人比拼的,不但是手段,而且還有耐心。 或許陸一會覺得像我這般日理萬機、諸事繁重的“大人物”,未必會有時間一直跟著他,事無巨細,總會有時間逃脫離開的,但是他卻不知道,我并沒有把這當做是一場辛苦的追逐,而是一場心靈的苦旅。 一路當年黃河口一役之后,我辭去所有的職務,用腳步丈量天下的土地一般。 我的情緒無比輕松,而陸一則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重。 強大的壓力讓他變得無比憔悴,每一天都在猜疑和恐慌之中度過的,食不果腹,有的時候甚至在睡夢中驚醒,然后整宿整宿地失眠。 他甚至會突然一下子呼吸不暢,渾身抽搐。 在他的心中,我或許已經(jīng)成了魔,像山一般,重重地壓著他,讓他難以釋懷。 在十天之后,陸一終于忍不住了,在荊州一處茶館里,與人接頭。 他似乎是想要傳遞些什么消息,而這一切則都被我收入了眼底,緊接著那茶館老板將他給帶到了單間里去,過了十幾分鐘,一個打扮得很像陸一的家伙,從茶館里離開。 我沒有動。 這是陸一在試探身后是否有人在跟隨的伎倆,而一直到了入夜時分,他終于出來了,一路前往荊州輪渡的碼頭,上了一艘小船。 陸一乘船,沿著長江,一路往上,從荊州出發(fā),過枝江、宜都,一直靠近了宜昌的江道水域。 這一路,他都在不斷地折騰,想要試探出自己是否被人追蹤。 然而他一直都沒有辦法知道。 我一直都在,遠遠地感應著他,不言語,不參與任何事情,就仿佛一個孤獨的觀察者。 在離開青山界的二十四天之后,某一天夜里,陸一突然消失不見了。 在大江之上。 所謂的消失,并不是說看不見人影,而是指我已經(jīng)感受不到注入在陸一額頭之上的那滴精血。 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的情形,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他進入了一處洞天福地里,到了另外的一處世界和空間。 除此之外,絕對沒有第二種可能,因為即便是像遁世環(huán)這般的神奇之物,也隔絕不了我對于精血印記的感應,只有像洞天福地這樣完全隔絕于世的小千世界,方才能夠遮掩住他從精神層面里散發(fā)出來的氣息。 對于陸一的突然失蹤,我并沒有任何意外。 這其實是在我的謀算之中的。 我最擔心的,并不是他的消失,而是要萬一這小子突然開竅了,找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過起了小日子,那我可真的就有些傻眼了。 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陪著他,對吧? 所幸的是陸一的心中還是存著僥幸,覺得自己的身后未必會跟著有人,而且即便是跟著,也有人能夠救他。 他不甘心一輩子隱姓埋名,再說了,他也過不了普通人娶妻生子的日子。 不是說他不甘于平淡,而是身體沒有那個功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