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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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人徐墨的名氣雖大,不過像他們這個行當,講究的是一個突然性,陡然而出的手段才是最致命的,而一旦暴露了,那持續力則顯得有些匱乏,我也不讓人傷他性命,只是讓張勵耘他們將他的力量給消磨著,就等著他精疲力竭的時候,將其擒下,便可以盤問出許多我們所需要的東西來。 然而就在徐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突然將兩把匕首朝著自己的大腿處猛然一扎,大聲吼道:“我以我血祭,幕主,目標出現,速速前來!” 那鮮血灑落地磚之上,立刻化作了一大灘的黑色鮮血,而就在此時,上面一陣紅光游動,緊接著我感覺到了一股恐懼的力量從那血泊之中騰然升了出來,下意識地朝著附近的三劍大聲喊道:“你們三個,退!” 我身上陪著羽麒麟的母玉,這命令比我的吼聲更早地傳達到了他們三人的腦海中。 不過即便是他們往后退開,時間也已然晚了,卻見那血泊之中突然升起了一個血紅色的身影來,整個身子猛然一陣旋轉,接著劍光升天而起,張勵耘、布魚和小白狐兒都受到這一股巨大的推動,不由自主地朝著后面退去,我瞧見那紅色影子在出現的那一瞬間,手中的利刃竟然朝著小白狐兒的脖子,當下也是心中一跳,箭步踏前,小寶劍抽出,將這利刃給擋了下來。 鐺! 一聲錚然之音,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劍風吹來,即便是我下意識地用了土盾之法轉移力量,也止不住這股巨大的壓力,一連往后退了三步,方才穩住了身形。 “不錯!” 一聲喝彩,卻是從那個血影人的嘴中喊出,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周遭的炁場恢復原來模樣,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剛才眼中的血影不見,此刻不過就是一個滿臉慈祥的中年人,腆著個富態的肚子,瞇著眼睛朝著我看了過來,我下意識地問道:“亭下走馬?” 那中年胖子點頭微笑道:“是,鄙人馬如亭!” 第八章 劍的背叛 亭下走馬,這個號稱天下第一殺手的家伙因為彪悍的戰績以及過于傳奇的神秘色彩,已經被無數人給傳頌得光怪陸離了。以至于我的想象中,他應該是那種身高兩丈的怪物,而此刻一見,卻不過就是一個有著兩條英氣眉毛的中年胖子,普普通通,與常人并沒有太多的區別。 不過雖是胖子,此人從血泊之中倏然爬出,一劍傷人,蒞臨當場的氣勢,簡直就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而他的自報姓名,更是讓我們曉得,原來所謂的亭下走馬,不過就是將自己的名字給倒過來而已。 在那個混亂的年代,亭下走馬如流星一般乍現。又消失無蹤,沒有太多人知道他的來歷,自然也無從曉得他的師承和路數是什么,不過站在了他的面前,我卻能夠感受到一種與我一般的氣息,那就是兇氣。 這種兇氣,只有手上沾染過無數鮮血,方才會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血腥之氣。 顯然亭下走馬也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這一個共同點,詫異地看著我說道:“我看你年紀不大,魔孽卻深厚無比,不應該啊,你不是六扇門的走狗么,怎么會有這般濃而不化的兇氣?” 我平靜地說道:“陳某人十來歲就闖蕩江湖。十六歲便出現在南疆戰場,與安南修行者同場較技,十多年來,鏟jian除惡無數,手上的亡魂多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不過我與你之間,終究還是有區別的,那就是你的手下,總有無辜,而被我殺掉的每一條性命。都是罪有應得?!?/br> “哈、哈、哈……” 這名聞天下的第一殺手忍不住笑了起來,右手持著一把冒著黑氣的劍,左手捧胸,仿佛笑得心痛一般,對我搖頭說道:“人來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有罪的,談不上什么無辜不無辜,你的視野,終究看不透這個真實的世界,而只是拿別人的那一套道德標準來束縛自己,這樣只會讓你永遠都無法成長——譬如你,你覺得自己無辜,但是對那些被你宰掉的人來說,你的死。才是對他們最大的慰藉!” 我瞇著眼睛說道:“如此說來,那個出錢讓你殺我的。也應該是我的仇人咯?” 亭下走馬無奈地搖頭說道:“嘉禾海鹽那邊傳來的消息,我差不多已經知道了,茅山十大長老剛死,就有人找到我門下,讓我殺了你,這事兒別以為做得有多隱秘,我若是如此不謹慎之人,便不會有這么大的名頭,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實際上我本來是不想接這單生意的,現在江湖難混,得罪了茅山宗,世道就有些艱難了,所以之前他請我殺你,我拒絕了,不過今日,我終究還是應了下來,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么?” 我一邊左右打量,一邊平靜地詢問道:“愿聞其詳。” 亭下走馬指著我的鼻子說道:“因為你們太瞧不起我了,竟然敢以身犯險,真的以為我殺不了你么?這天下間,我若是想要殺人,只要認真點,那誰被我盯上了,就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所以接到了你們的挑釁過后,我便決定如果不殺了你,我這天下第一殺手的名頭,便也不要了——如此說來,倒是你們逼我的。” 我將手中的短劍平平一指,然后翻轉過來,強忍著心中的悲慟說道:“既然不想與茅山為敵,為何還要殺了英華真人?” 亭下走馬的手朝著空中一抓,整個餐廳突然變得一片混沌,周圍的門窗皆被霧氣縈繞,而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飄忽起來,我下意識地恍惚了一下,一開始聽得不是很周全,而后聽到他的末尾是:“……便是我殺的,那又如何,便是你,也不過是一個死人而已!” 原來這是不準備讓我知曉太多,而是準備動手宰我了。 瞧見亭下走馬左手在頭頂的天空不斷使出印法,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緣由,他剛才之所以與我說這么多,并不是因為那個第一殺手愛說話,是個話癆,而是因為他在出現的第一擊沒有奏效之后,通過血遁的方法長途而來,修為難免有些缺損,故而才會與我言語周旋,卻不料我的心中太過于想要知道答案,于是中了他的計謀,錯過了最好的攻擊時機。 而此刻他已然恢復了大部分的修為,哪里還會在這里與我閑扯許多,自然是趕緊將我給宰了,完結任務便好。 亭下走馬,是一個絕對稱職的殺手。 他在將此處的餐廳給封閉起來之后,開始揚起了手中的劍。 他的這把劍,黑氣洋溢,似曾相識,我瞧見它非金非木的材質,倏然心中一動,驚聲喊道:“不可能,這是我的飲血寒光劍!” 是的,沒錯,這是跟隨了我快二十個年頭的魔劍,從當年金陵于墨晗大師交到我的手中,它便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直到后來,我將它遺失在了太行山中,落入了武穆王手上。 武穆王曾經想拿這劍與我換那龍須木墨精,結果被我拒絕了。 我之所以拒絕,是因為想讓自己記住這樣的仇怨,總有一天,我要親自回來,鏟除這個毒瘤一般的太行武家,奪回我自己的東西。 然而此刻,我卻再次瞧見了自己的劍,不過此刻的它已然面目全非,瞧見它劍身之上充盈而濃郁的黑氣,我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倏然想明白了到底是誰花錢找亭下走馬來殺我,于是朝著他說道:“這劍,莫非也是傭金的一部分么?” 亭下走馬身子一晃,便已然沖到了我的跟前來,長劍橫斬,口中冷然說道:“對于一個修行者來說,你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這劍斬在了我的脖頸之上,眼看著就要將我的頭顱給帶走了,他才說道:“我不過是個殺手,不是百科全書,這些問題,你留著去黃泉上面慢慢琢磨吧?” 快,實在是太快了! 這劍一閃而逝,有一種超越視線的輕靈,它本來只屬于我一個人,此刻在別人的手上,卻又是服服帖帖,比當日在我的掌握中,更加厲害幾分。 我心中不由得吃了點醋。 沒有玩過劍的人,是很難想象到一個人竟然會吃一把劍的醋,不過當人真正沉迷于劍的世界之后,就會理解這樣的情感。 我閃了,一個鐵板橋,凌空而翻,讓這劍刃貼著我的面前劃過,我的鼻子甚至能夠聞到那劍身上面熟悉的氣息,依舊還是有著淡淡的血腥氣,依舊還是魔氣充盈。 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憤怒了起來。 這憤怒不是因為此人就是殺害英華真人的兇手,而是因為他奪走了我最為摯愛的劍,一把本來只屬于我一人的長劍,現如今竟然被另外一個人毫無反抗地握在了手上,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本該只屬于自己的女人,她此刻卻躺在了別人的懷中,任其恣意憐愛。 什么是屈辱,這便是屈辱。 喝! 就在我整個人的負面情緒攀升到了一定的極端時,我宛若猛虎一般,直接撲倒了亭下走馬的跟前來,用一種以命博命的打法,與他貼身纏斗。 一寸短,一寸險。 小寶劍比飲血寒光劍要短上數倍,與這樣的敵人對戰,我若是與尋常時候一般模樣,只怕在就被對方的劍鋒給逼得無路可逃,而對于一個真正的殺手來說,他的劍技是無比的實用和簡單的,那就是招招不離要害,向來都是快、準、狠,果決無比,要想跟這樣的對手拼斗,不搏命,怎能勝? 少年學劍術,凌轢白猿公。珠袍曳錦帶,匕首插吳鴻。由來百夫勇,挾此生雄風。 所謂近身搏斗,講究的就是一個字——狠。 我死死貼著面前的這個中年胖子,手中的小寶劍上下翻飛,一會兒與他的長劍對拼,一會兒則如鉆出洞xue的毒蛇,不停地尋找著機會,如此一陣刺、扎、挑、抹、豁、格、剜、剪、帶,諸般妙法而出,卻是將亭下走馬給逼得不得不滿場游走,試圖與我拉開距離,結果我就像那纏郎烈女,不斷地貼著他,就是不肯放松。 這般兇狠蠻橫的打法,讓身為刺客的亭下走馬也有些吃不消,終于將手中的一劍猛震,與我扎扎實實地對拼了一記。 即便是有了土盾在,我也止不住地朝后連退幾步,腳下的地磚呈蛛網一般地朝著四周擴散而去。 兩人相隔八米,足尖一用力,便會再次相觸,而那胖子則喘了一口粗氣,抹著額頭上的汗對我說道:“不愧是近年來名聲正隆的年輕高手,你這手段與戰意,在同輩之人里,也算是一等一的了……” 我對于這贊嘆無動于衷,而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這個對手,我曉得對于這樣的人來說,于是輕描淡寫,就越是醞釀著最為兇猛的殺招。 果然,話音未落,他身子一扭,竟然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十六,化作了十六條一模一樣的淡影,從四面八方朝我撲來,我一聲厲喝,左掌當空而擊,魔威臨場,將靠近我的八條淡影給全部擊碎,然而就在這時,我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極為輕淡的聲音:“武穆王讓我給你問聲好……” 兇兆頓起! 第九章 空手奪刃 亭下走馬化身十六幻影,就在我使用臨仙遣策,將這些幻影給一一斬破的時候。他卻將自己的真身藏匿在了虛無之間,穿過一切障礙,出現在我的身邊,手中的飲血寒光劍朝著我的脖子處抹來。 這天下第一殺手對自己的這一劍格外自信,以至于他在使出這陡然一記的殺招之時,卻是將自己雇主的話語帶到了我的耳邊。 這是臨死贈言,讓我在黃泉之下,可以瞑目而走。 果然是武穆王。 我心中巨震,然而當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我已然感覺到了自己即將死去,根本就沒有閃避的時間,心中微微苦笑,沒想到我竟然是以這種屈辱的方式,永遠地離開這個我所深愛的世界…… 錚! 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死去的那一刻。我的耳邊卻陡然響起了這么一記金屬撞擊聲,緊接著我感覺到有一個身子擠入了我的懷里,用手中的利刃,擋住了亭下走馬的必殺一擊。 這人是誰? 我和他朝著墻上猛然撞去,這一擊力量出奇恐怖,我被撞得眼冒金星,血氣翻滾,而懷里的這個人影卻陡然一番,橫刀而立。 這人卻是楊劫,這個從亭下走馬出現開始,就一直躲在陰影角落里面的他,卻是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并且將我的性命從那天下第一殺手的劍下救了出來。 此刻的楊劫不斷地咳嗽著。顯然也是受了內傷,一口血吐了出來,不過那身子卻是紋絲不動,穩穩地守護在我的面前。 他出現的時機和方式出奇的精準,連亭下走馬都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意外地朝著楊劫問道:“好厲害的五行遁術,那么你又是誰?” 這個戴著影子面具的毛孩子回答道:“護法楊劫!” 亭下走馬眉頭聳動,不由得生出了幾許愛才之心,對他說道:“本來我出手,現場斷然不會有人生還的。不過我瞧你此刻的身法和悟性,頗有我當年的幾分風采,如果你愿意改換門庭,拜入我麾下,我可以收你為徒,傳承衣缽,饒過你一命,你看如何?” 這家伙此刻呈現出君臨天下的態勢,一副根本不將任何人瞧在眼里的模樣,卻肯為楊劫破這個例子,可見他對我這小師弟的欣賞,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然而面對著這樣的誘惑,楊劫卻用一種堅定而果決的口氣回答道:“我一生的使命。就是守護在他的身邊,矢志不渝;至于你。你殺我師父,此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喝你血食你rou,怎么可能認賊為師呢?” 亭下走馬郁悶地說道:“我這輩子殺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幫我回憶一下,你師父到底是誰?” 楊劫說道:“英華真人,楊影?!?/br> 亭下走馬詫異地說道:“那茅山女長老不是只收女弟子么,怎么還教出你這么一個異數?小子,倘若你師父不是我殺的,你是不是就愿意拜我為師了?” 楊劫毫不客氣地回答道:“做夢!”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張勵耘等三人已然拿下了千面人徐墨的性命,圍到了我的面前來,問我傷勢如何,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發悶,不過卻也顧不得那么多,沉聲說道:“此人乃修行者之中的巨梟,實在厲害,你們三人結成三才陣,將他圍住,給我助陣,我好好地會一會他!” 張勵耘、布魚和小白狐兒三人散開,正好將亭下走馬圍住,他與楊劫之后的對話也落入了尾聲,亭下走馬愛惜楊劫的身手,不過所謂人才,既然不能為己所用,那么還是死去最好,所以他再次將飲血寒光劍高高舉起,準備將這后生,給一劍斬殺。 我手中小寶劍,實在是有些不趁手,好在張勵耘還有把龍紋軟劍,便將手中的北斗天樞劍交給了我,就在亭下走馬起手揮劍的時候,我將他這劍勢給攔了下來。 兩劍相交,我不再與其硬碰,而是施展劍意,與其纏綿,以柔克剛,化其鋒芒。 風眼,土盾,深淵三法的前兩者皆是纏戰之中的絕佳手段,這種詭異的魔功讓亭下走馬有些無所適從,即便是以他那種恐怖的劍法與身手,一時之間卻也難以看出我的破綻,而即便是他有著壓倒我的修為和境界,但是在三劍布陣和隨時都有可能奇兵突出的楊劫面前,卻總是有些束手束腳,難以形成瞬殺的效果。 在沒有與亭下走馬交手之前,我難以想象到有人的劍法竟然能如他一般的詭異,比起一字劍的雄奇和剛勁來說,他的劍法更是超乎想象之能事,讓人有一種竟然可以這樣出劍的驚詫。 不過即便如此,他終究還是不能占我分毫便宜,在放棄了與他硬拼之后,我憑借著臨仙遣策,卻是料敵于先,總能夠將他的殺招給提前化解。 這樣別扭的搏殺是亭下走馬這個殺手之王許久以來最難受的一仗,而他瞧見地上咕嚕嚕轉動的徐墨頭顱,臉色更是黑得嚇人。 為什么,會這般的難受,就好像在水中交手一般? 亭下走馬的劍法越到后面,開始越慢了下來,我感覺到他整個人就像是那彈簧一般,不斷地給自己的劍勢蓄積力量,就等待著陡然爆發的那一刻。 何時能夠爆發? 我不知道,然而時間拖得越長,我的心中就越發的沒底,因為我曉得一個道理,彈簧壓得越用力,爆發的那一刻,越是恐怖。 我既期待,又恐懼,一直等待著。 幾分鐘之后,亭下走馬終于爆發了,在一劍回轉的時候,他陡然騰空而起,手中的飲血寒光劍化作了萬般光芒,就好像是灼熱的太陽一般,刺傷了我們每一個人的眼膜,而就在這樣的劍意之下,三劍謹守的三才陣瞬間被破,被他一招給戳破,而張勵耘、小白狐兒和布魚三人,則各自中劍,跌飛而去。 這是頂尖高手的較量,一個意識、一個想法甚至一個眼神,都能夠決定戰斗的勝負,而就在那萬般光芒凝聚成一道光,朝著我的胸口扎來的時候,我也出了一劍。 任你千萬劍,我只擊向一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