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楓的肩膀顫抖，低著頭不敢看兩人的臉。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破格，喬求甚至可以直接把他踹出門去。但初楓實在是太需要這筆錢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初楓也不會厚著臉皮來跟不太熟的喬求借錢。

    初楓羞恥的渾身發燙，眼眶濕潤的說：

    “高崇……他的mama心臟病更嚴重了，要做手術，我沒有錢，高崇要賣房。不能賣，我不能讓他賣……我也不能讓他沒有mama……”

    喬求知道心臟手術需要的巨大花費，除了手術費以外，康復時期的藥物治療也很昂貴。他看著好像哭了的初楓，說：“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借錢。賣他的房和抵押你的房，有什么區別嗎？那是他的媽，又不是你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初楓，你起來，我不會答應的。”

    喬求抓住初楓的領口，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像是任何一位成熟的成年人，喬求拒絕了。

    第95章

    初楓被拽起來的時候，有幾滴淚珠順著臉頰流下，喬求皺著眉，并沒有太憐憫的拉扯著初楓的身體，冷靜道：“如果對方真的需要幫助，可以向有關機構求助，或者讓他親自來找我。你和我雖然是同事，但我沒辦法借你這么大一筆錢，希望你能理解。”

    喬求手里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努力賺到的，至于江展心的，想必拿到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喬求不希望初楓這樣簡單就得到自己的幫助，喬求本來就不是什么專門借人錢的。

    初楓身材高大，但生活讓他過早就學會了低頭。喬求拽著他起來時，甚至看到了初楓的眼淚。

    喬求曾經也喜歡用眼淚當擋箭牌，尤其是喜歡在江展心面前示弱，因為這會讓江展心無比憐愛。可喬求從不在外人面前服軟，除了江展心，無論是誰，都沒見過他軟弱撒嬌的一面。

    所以喬求是很反感初楓這樣的，他難道不知道，在一個對初楓沒有憐憫沒有愛意的人面前，流淚只會讓人看不起，覺得他無能嗎？

    喬求緊緊皺著眉，剛要說些什么，就看初楓紅腫著眼，趁喬求把初楓拉起來的一瞬間，靠到喬求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江展心就在喬求身邊，模糊聽到初楓說了個‘小’字，后面就沒聽到。可想而知初楓說話聲音有多小。

    這個房間，也只有喬求聽到初楓說的是什么了。

    江展心心里很不高興，這里就兩個人，有什么事情是初楓應該避開自己，單獨和喬求說的？這初楓也是沒腦子，喬求和初楓單獨相處的機會這么多，偏偏要挑江展心在場的時候，不知擺明了要江展心敵視初楓嗎。

    不過江展心也不在意，沒有追問。

    他相信喬求會把為難的事情，全部告訴自己。

    喬求在初楓靠近的一瞬間微微一愣，聽清楚喬求說的是什么時，喬求整個人都震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初楓，張著嘴，發出了一聲模糊的：“你……”

    喬求聲音沙啞，說完這個字后就閉上嘴巴，扭著頭看初楓的臉，眼神說不出是凌厲還是別的。

    初楓垂下眼簾，鼻子和眼睛一起腫著，難為情的被喬求抓著手臂，時不時吸吸鼻子。

    喬求緊緊抓著初楓，過了一會兒，厲聲問：

    “你說的，是真的嗎？”

    初楓點點頭，看了眼江展心，回答道：“是真的，是高崇和我說的。你難道沒有印象了嗎？”

    喬求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有些粗魯的放開初楓的手，說：“你走吧，如果我不聯系你，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包括公司。”

    說完把腳邊的房產證和車鑰匙朝外踢了一腳，示意初楓拿走，然后憤怒的坐回沙發，冷眼看初楓狼狽的拿著背包從大門口走出去。

    喬求應該是有些生氣的。他為人一向謙和有禮，很少會這么疾風勁雨般的趕人出門，甚至顧不上禮貌。初楓自知理虧，關門時輕悄悄的，像是過街老鼠。

    外面已經很黑了。江展心踩著綿軟的地毯，坐在喬求身邊。

    喬求沉默地坐在那邊，從側面來看，他的側臉輪廓像是西方雕塑一樣棱角分明，帶著成年男子特有的迷人氣度。

    江展心就這樣看著他。

    喬求不說話，整棟別墅都因為主人的沉默而顯得沒有生機。在江展心身邊時，喬求即使安靜，身體皮膚也好像有甜蜜的氣氛在向周圍擴散。江展心還沒感受過家里出了溫暖甜蜜以外的氛圍。

    都是因為那個不知體統惹怒了喬求的年輕人。江展心本來就排外的心像是野草一樣慢慢從土地里滋生，露出針般尖銳的鋒芒。

    喬求的沉默只持續了一會兒，到不了一分鐘，他就把腿放到沙發上，江展心還沒反應過來，喬求就摟住了他的腰，頭也壓了過來。

    江展心反手摸喬求的頭發，一下一下，耐心地安慰他。

    喬求都沒用江展心問，就開始說：

    “剛剛初楓在我耳邊說了三個字……”

    喬求眼睛看著前方，一眨不眨，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眼里有江展心都看不懂的東西。

    “初楓說‘小光頭’……江展心，我見到高崇的第一眼就在想，這人怎么這樣眼熟，我肯定曾經見過他，但問題是，我到底在哪里見過他？”

    江展心把喬求的頭放到自己腿上。

    “如果初楓沒說那個綽號，我可能還沒想起來。江展心，你知道嗎？我還在福利院時，人很瘦，所以其他人給我起的綽號是‘猴子’，跟我睡上下鋪的男孩就叫小光頭，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高崇……高崇他，我在小時候見過他。”

    喬求呼吸很是用力，導致他說話有些顫抖。

    “我小時候……總是挨餓。”喬求說，“高崇很照顧我，他給過我一塊雞蛋。”

    對小孩子來說，一顆雞蛋算是了不起的財富了。江展心突然明白初楓為什么來找喬求借錢。

    雖然江展心不知道喬求什么時候遇到了一個名叫‘高崇’的男人，但顯然那男人早就知道喬求的身份，可高崇沒想和喬求相認，也沒想借小時候的恩情來向喬求索要錢財。估計當時也裝成一副不認識喬求的模樣。初楓來這里，高崇可能都沒想到。

    江展心頓了頓，說：“你想借就借。”

    “我……不知道，”喬求抓了抓頭發，咆哮道，“我借了，高崇怎么看我啊？初楓能有那么多錢？想就知道初楓來找我了，你說初楓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

    如果時間向前推一年、兩年，為了幼時高崇一顆雞蛋的深刻友誼，或者是高崇明知喬求功成名就也不來打擾的用心體貼，喬求肯定會毫不猶豫把錢打到初楓銀行賬戶里，因為這對他來說確實不是什么讓人心疼的數額。

    但現在，喬求已經能很冷靜的考慮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思考的角度也很成熟。他畢竟是從各個方面看都已經成熟的成年人了啊。江展心這樣想著，忍不住緊緊摟住喬求的頭，用力親了一下，提建議道：“你借給他吧。既然是初楓自己的選擇，后果就不應該讓你來擔憂。”

    喬求仰著頭看江展心的臉。突然想，江展心是不是很討厭初楓？

    江展心繼續勸：“借了的話，他這樣的人，肯定會還錢。你和高崇的關系還能借此說開。”

    對喬求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就算喬求不借，江展心也會用更婉轉的方式把錢送過去。

    喬求猶豫了一會兒，把頭埋到江展心小腹處，蹭了蹭，嘆了口氣，道：“讓我想想，江展心，讓我再想想。”

    這一想，到喬求去參加頒獎典禮時都沒作出決定。他跟著劇組飛往國外，參加一項很有影響力的國際主流獎項。這一天恰好是星期一，是國內的工作日，喬求下了飛機后，剛一開機，就接到了陌生的來電。

    他這個電話是工作時用的，不公開，經常會有不認識的導演或者制片人給他打電話。

    “喂，”喬求接聽后，說，“你好，請問你找誰？”

    “你好，請問是喬求喬先生嗎？”

    喬求挺驚訝的。因為他的藝名是喬秋，很少有人打這個電話時，明確的喊‘喬求’兩個字。

    “我是，怎么了？”

    “是這樣的，我是一名職業律師，我姓李。請問您認識錢瑜燕錢女士嗎？”

    喬求一愣，回答道：“我認識。”

    宋助理和金助理在喬求打電話時就沒出聲，因此車廂內只能聽到喬求的聲音。

    李律師說道：“錢瑜燕女士在公證處辦理遺贈公證，意欲將名下財產于她百年之后全部無償贈與給你。錢女士希望你知道這件事情，如果喬先生有時間，請于兩個月內到我所在的律所辦理相關公證，你可以選擇放棄或者接受。”

    這件事說得太過突然，喬求沉默了一會兒，對律師說：“……這邊有點事情，我人還在國外。等我回國再說吧。”

    “好的，請你兩個月內聯系我，我的手機號就是現在跟你聯系的這個。”

    “……嗯。”喬求掛斷電話后，直接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吸了口氣，身體向前傾，手肘放到雙膝上，用手用力抓了抓頭發。

    金助理看喬求這樣，想開口問，被宋助理用眼神制止了。

    接下來的行程非常安靜，沒人主動開口說話，只有喬求一人低頭思索著什么。

    眼看快要到頒獎會場，喬求突然抬起頭，打電話給江展心。

    “小喬？”

    喬求聲音悶悶的：

    “哥，幫我個忙。”

    江展心沒說話，綿長的呼吸仿佛就在喬求耳邊。

    “給初楓打錢，他說要一百萬，你打一百二十萬吧。”喬求說，“我有事情要告訴你，現在旁邊有人不方便說。我后天回家，到時候和你說……”

    “小喬，”江展心聲音淡淡的，“不要急。我會在家里等你。”

    喬求用手指摳了摳褲子上的褲線，深吸口氣，“……好。”

    車子緩慢的停靠在停車線內，恢弘的建筑物映入眼簾。

    擁擠的媒體讓周圍變得喧囂起來，到處都是閃光燈。

    宋助理輕聲說：

    “……主子，我們到了。”

    第96章

    喬求很可能是‘最佳男主角’這個獎項中最有可能獲獎、同時也最淡定的男演員。因為《劍客》已經為他捧了一座獎杯回家，得了這個獎，喬求也高興；得不到，下半年喬求也可以橫著走了，所以對他來說沒什么關系。

    相比起其他人的緊張與期待，喬求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到剛剛李律師給他打來的電話上。喬求在想，為什么錢瑜燕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將財產轉移到自己這邊。

    是突然決定的嗎？也許不是，說不定她早就有打算，只是喬求現在剛知道。

    喬求不得不繼續深入思考，錢瑜燕這是想做什么？

    以往喬求不愿意與錢瑜燕相處，很大程度上是怕錢瑜燕和江展心‘搶’自己，強迫喬求做一個兒子應該做的事情。

    如果錢瑜燕要求喬求付贍養費，喬求也不會不同意。喬求怕的是錢瑜燕用自己的權力，讓喬求留在錢瑜燕的身邊。也是擔心這點，喬求在得知環越的錢總是自己母親時，慌不擇言的選擇辭職。

    但后來就不怕了，這世上除了江展心本人以外，沒有第二個人能讓喬求離開江展心的身邊。

    此刻錢瑜燕又把自己死后的財產轉到喬求名下，就相當于把自己的第二個籌碼無償送到喬求面前。從此以后，錢瑜燕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利誘到喬求的東西了。

    喬求并不覺得高興。

    錢瑜燕這是想怎么樣？她難不成……喬求大膽做出猜測，她難道是想補償自己嗎？

    從數額上看，錢瑜燕的補償相當有誠意，用忍饑受凍、擔驚受怕的十五年，換接下來飫甘饜肥的后半生，相信沒有人會不同意。

    喬求不在乎錢瑜燕給他多少錢，他在意的是錢瑜燕為什么想要彌補自己。在他看來，所有的補償都是源自于愧疚，而愧疚總是和……某種感情，相伴而生。

    喬求就是不明白錢瑜燕為什么會對自己有歉意。因為喬求對錢瑜燕表示的態度非常明顯，拒絕時根本不留情面，像這樣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女人，要一個聽話乖巧的兒子，大可不必去找喬求。

    既然誰都可以，那為什么還要打這個電話。

    喬求皺著眉頭，前面的頒獎節目幾乎沒有去看。喬求飾演的《劍客》和《20歲，80歲》同時入圍最佳男主角的競爭，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兩劇組排得位置很近。但喬求和李克特劇組感情更深，做得更靠近《20歲，80歲》的劇組，身邊挨著的也是女主角南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