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這幾個星期一直在背臺詞,說話都帶著莫名其妙的之乎者也,說完自己也不好意思,覺得也就江展心能忍得了他。 江展心低頭裝沒聽見,問:“你最近好嗎?” 這個問題問了許多次,每一次喬求的回答都不一樣。 “挺好的。”喬求有些羞澀地說,“就是感覺背臺詞背的人要傻了,最近……都不敢和別人說話。” 意思也就是江展心不是別人。江展心聽得心軟,臉上沒什么表情,忍不住再次說:“早點回家吧。” 喬求“嗯”了一聲,答道:“好。” 再過十幾天就是江展心的生日了。喬求也著急回家。 《陸小鳳傳奇》一劇貫徹了徐膠導演精益求精的一貫風格,拍攝時間比預定時間還要長四、五天。盡管喬求的簽約期已經到了,卻始終沒敢提前走。 公司那邊做了他許多工作,補貼給的到位,喬求其實都不太高興。 因為無論喬求、江展心有多忙,彼此生日時都一定要聚在一起。這是兩人相處五年來不成文的默契,喬求很想早點回家。 但這點小性子是不能表露出來的,一邊心急如焚,一邊還要耐心等候,上火的癥狀更加明顯,每天喝菊花茶敗火。 一有休息的時間,喬求就想,應該送江展心什么禮物? 這男人似乎什么都不缺。五年來每次想到要送禮物,喬求都覺得頭痛,因此發呆的時間就變得有些長了。 也幸好喬求外表給人的感覺就是溫和、淳樸、近似木訥的,即使發呆,劇組人也都寬和的不去打擾,對這個年輕的新人報以極大的耐心。 又過了兩天,耗時四個多月的《陸小鳳傳奇》終于殺青。殺青那天正好是江展心的生日,喬求很不好意思地給江展心打電話,讓他不用等自己。 江展心似乎有點不高興,從聲音都能聽出火氣。喬求也很著急,磕磕巴巴的解釋,說等完事后肯定早點回家。 慶功宴結束后,公司體諒喬求,安排他盡早回去。喬求心里驀地有些茫然。畢竟是第一次以工作的形式,正式而認真的參演。但那種茫然、失落很快就被要回家的巨大喜悅沖淡,喬求與沒什么戲份所以同樣早回去的阿凌一起乘上公司派來的車。 這次拍戲喬求可以說得上是兢兢業業,嘔心泣血,殺青之后,人身上繃得緊緊的那根弦突然就松開了,喬求這才感覺到疲憊,靠在車上,閉眼養神。 他還沒睡著,就被阿凌戳了一下。 “……”喬求挺煩,沒睜眼。 “喂,喬求。”阿凌聲音有點興奮,還有一點點困惑。他道,“你說,要是送人禮物,送什么比較好?” 怎么剛好問這個問題?喬求看著阿凌,問:“你要送誰?” 他正愁送江展心什么東西呢,心想能從阿凌這邊取經也挺好啊。 “送我女朋友啊。”阿凌回答的干脆,“女孩子喜歡什么?” “我怎么知道?”喬求轉身正對阿凌,問“那如果是男人呢?——你喜歡收到什么樣的生日禮物?” 阿凌一征,受寵若驚:“什么?你是要送我什么東西?” “不是……”喬求用手點了點額頭,很是頭痛的說,“是我的……我哥。” 阿凌想了想,理所應當道:“不知道。不對,是我問你呢,你說女孩子喜歡什么?” 喬求也沒談過戀愛,只是記得當時有女孩送過自己圍巾,又覺得女生可能喜歡毛絨玩偶,珠寶玉石什么的。聊來聊去,只覺得一籌莫展。 到了公司,阿凌和喬求從車上下來,告別時,阿凌說了句:“既然是送你哥,就別發愁啦。無論送家里人什么,他都會喜歡吧。” “……”喬求心道就是因為沒血緣關系,才會這么在意啊。他猶豫了一下,拽住轉身要走的阿凌,問,“如果不是家人呢?” 阿凌急著和女朋友約會,匆匆說了句:“那就讓他成為家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喬求“啊”了一聲,站在那邊,覺得阿凌說的很有道理。 江展心在喬求心中的地位不可動搖,喬求確實是把他當成自己唯一的依靠。這依靠也許并不是單方面的,說不定江展心也是這樣依賴自己。喬求覺得自己應該給這份感情加上點實質性的約定。 讓江展心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喬求一邊思考一邊往家走。喬求還是第一次離開江展心這么長時間,盡管拍戲過程中江展心曾經來看過喬求,但喬求還是思念他的。 喬求回來這件事沒有提前告訴江展心,似乎是想給江展心一個驚喜。 當他用鑰匙打開大門時,就看見江展心從房間里走出來,光著腳,連鞋都沒穿。 “你……”江展心有些不敢置信,沖喬求招招手,說,“你過來。” 喬求低下頭,眉眼中都是歡喜,他走到江展心面前,對他說:“哥,我回來啦。” 江展心用手摸喬求的頭發,久久沒有說話。 江展心的腿有寒疾,一受涼膝蓋就疼得厲害,喬求見他光著腳,有心要把他背回去。江展心淡淡拂去他扶著自己的手,口中道:“不礙事。我自己走。” 喬求呆呆的“嗯”了一聲,猛地想起什么,從錢夾里抽出幾張銀行卡。 江展心走在喬求前面,沒看見他的動作,背對著喬求,只輕輕嘆了口氣,說:“我這些天,……想你想的厲害。” “……” 江展心是一個十分內斂、不會輕易外露感情的人,像是“思念”之類的詞匯,本來不會從他口中聽到。 他這一生所有的坦白似乎都給了喬求。 可盡管是喬求,聽他這樣今次坦率的情感表達,也是愣了一下,有些害羞,忸怩著坐到江展心身邊,鼓足勇氣,將銀行卡放到江展心手里。 “我……”喬求摸了摸鼻子,口中說,“我賺了錢。想交給你。江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嗎?” 江展心心里有鬼,一聽這話,反而問道:“你希望我知道什么?” 喬求答不上來,一副為難的模樣,江展心反而覺得此事有望,頓時有些口干舌燥,聲音都沙啞起來。 “小喬……” “……”喬求一低頭,跟江展心對視,只覺得江展心眼神中透露著溫和與寵溺,水光瀲滟,也不知道為什么,臉突然紅了起來。 “小喬,”江展心突然握住喬求的手腕,口中說,“你知道嗎……我今年快三十歲啦。” 喬求感覺江展心握著自己的手心燙得要命,不知道為什么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我沒結婚。也不會結婚了。我不會有孩子,不會有家人。”江展心看著喬求的眼,表情寧靜、堅定,他緩緩道,“我只有你。只會有你。” 喬求兩眉迅速向中間聚攏,繼而抹平,他嘆一口氣,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那時候喬求并不懂江展心話中的意思。 他只是摟住江展心,在江展心急切的想要親吻自己脖頸前,喬求說了這樣的話。 他說: “江哥,我一輩子都是你的親人。長兄如父,長兄如父。我把你當成我爸爸一樣孝順,好不好?” 江展心的動作突然停了,他的身體本來guntang而柔軟,卻在一瞬間僵硬。 江展心抬頭看著喬求的眼,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原本近似旖旎的氣氛突然僵住了,江展心的表情變得復雜、困惑,仿佛被什么艱難的問題紛擾心神。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說完這話,喬求心里突然也覺得有些不適,可到底是怎么樣又說不清楚,于是低頭看江展心。這一看大驚失色,只見江展心臉色又青又白,緊咬牙關,表情說不上愀然變色,也相去不遠了。 “怎么?”喬求問,“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江展心擺擺手,轉過身去,閉上眼睛,牙齒咬得嘎吱作響。 喬求比江展心高不少,背對著江展心時只能看見他的頭頂,喬求拉住江展心的手臂,問:“哥,江哥,怎么了?你,你不開心嗎?你不想讓我當你的家人嗎?” 說這話時,喬求的嗓子發緊,生怕自己自作多情。 江展心回頭看喬求,喉嚨做出吞咽的動作,頓了頓,道:“別多想。我,可能是太開心了。” 可江展心那副模樣怎么也不像是開心,喬求緊緊拽著江展心的手臂。 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骨瘦嶙峋的小男孩了,但江展心只是輕輕一揮,就把喬求的手給擋開。 喬求被他擋了一下,登時又羞又驚,脖子都紅了,喊道:“江哥……!” 江展心心中有愧,不敢看喬求的眼,心知讓他受了委屈,好是難受,卻裝作不知道,迅速轉移話題,聲音都有點抖:“……小喬,收拾收拾,我帶你出去吃飯。” 因為今天是江展心的生日,喬求雖然不知道送什么禮物,但還是做了準備,買了蛋糕和蠟燭。 江展心沒什么朋友。也可能是有朋友但不讓喬求知道。比如黎尚。 因此房間里只有喬求與江展心兩人,他們誰都不先說話,餐桌上一片寂靜。 江展心沒心情吃飯,只喝了幾口水,隱隱感覺腿部膝關節劇痛,但不忍打擾喬求吃飯,就硬忍著沒吭聲。 這些天喬求不在家,江展心做什么都索然無味,也沒給腿上過藥。最近天氣潮濕,他腿有些毛病,也是說疼就疼。 喬求看江展心面上表情有異,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低頭用筷子吧啦兩下,就跟江展心說:“我吃飽啦。” 江展心疼得坐立難安,額邊沁出細汗,臉上卻沒什么痛苦的表情,冷靜了一下,低聲說:“你再吃點。” 喬求垂頭喪氣,道:“不吃了。” 江展心放下筷子,盯著他一直看。 喬求站起身準備要走,可看江展心卻并沒站動彈,他愣了一會兒,被江展心看得有點難為情,問:“怎么了?我……臉上不干凈嗎?” 他低頭擦自己的臉,江展心微笑,卻還是沒有說話。他想再等一會兒,等腿上的疼痛緩一緩再走。 喬求見他久久不動,‘嗯?’了一聲,突然想起什么,隨即臉色一變。他走到江展心身邊,彎下腰,捏了捏他的膝蓋。江展心的腿有寒疾,稍不在意就會酸痛難忍。喬求看著江展心的眼睛,看出那人平淡的眼眸下隱藏的極好的痛楚,于是攤開手捂住膝蓋,希望能給他取暖。 江展心忍痛能力極強,這樣痛苦的折磨下也不皺眉頭,反而因為能親近喬求而覺得安穩。 “你是腿疼嗎?”喬求一邊用手揉那邊,一邊問道。 江展心呢,也不回答,只是低著頭看喬求的頭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喬求向后一躲,轉身背對著江展心,開口道:“哥,我來背你回家。” 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嗓音清澈低沉,兀自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誘惑力。 江展心聽得微微愣了一下。就是這么一瞬間的遲疑,讓江展心想起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喬求剛被江展心收養,夜里睡覺很不安穩,一做噩夢就跑到江展心床前蹲著,不出聲的哭。江展心沒辦法,大半夜背著他一圈一圈的走,哄他。 江展心只覺得背上的人guntang而柔軟,軟綿綿的躺在自己身上,不會動,像是用熱水灌滿內芯的棉布娃娃。 可現在,讓喬求背自己回家,卻已經不那么合適了。江展心已經有所顧慮,他怕過多的肢體接觸中,自己的身體會產生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