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喬求的獲獎非常突然。這大概與近些年來鼓勵青年導演的大體局勢有關，便宜了喬求，提高了他的身價。

    自從拿了‘電視劇最佳新人獎’后，不少劇組都開始聯系喬求，劇本紛沓而來。黎尚工作室精挑細選，推了不少。他們并不著急，只想讓喬求先專心演好《陸小鳳傳奇》。

    目前看來，環越公司尚未完全出道的新人實力排行，就以喬秋位列第一。

    表演課時只有他一個人有單獨的表演老師，請來的是很有名的老表演藝術家吳鐸。吳老師年輕的時候有名氣，人也孤高，為人比較低調，輕易請不動。

    吳老師第一次看見喬求，本來擺著一副不冷不熱的面孔，但喬求為人謙遜，又踏實能干，吃苦也不抱怨，吳鐸很快就喜歡上了他。

    但吳鐸的喜歡旁人看不出來，因為他似乎只是要求喬求更嚴苛，把演繹培訓的內容挖的更深。喬求做不到，他就生氣。

    所有人都對喬求抱有深切的期望，喬求有時候晚上做夢突然醒來，都發現自己正在背臺詞。

    那段時間真的挺難熬，不過嚴師出高徒，等他培訓完，第一次走到影視基地時，那感覺真的不一樣。

    《陸小鳳》劇組人員繁雜，地上到處是電線，喬求跟著公司的人小心翼翼往片場靠近，生怕被地上的線絆倒。

    因為他們是第二波進組的人，也沒趕上劇組拜神，一上來就直奔化妝間，開始準備拍戲。

    之前說過，《陸小鳳》劇組的化妝師是喬求認識的董姐。她其實只是個化妝師助理，算是手下，平時化妝師忙的時候她就幫忙給打下手。

    化妝間里堆滿了人，盡管喬求在劇中角色重要，可畢竟是個新人，沒有獨立的化妝間，只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無措的站著。

    這時他聽到有人跟他喊：“喬秋！過來一下?！?/br>
    正是董姐。喬求應了一聲，從人群中跋山涉水地來到董姐身邊，就聽董姐趴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坐我椅子那兒，待會兒空了再給你化妝?！?/br>
    早化妝不一定是件好事，最起碼在這種熱得要命的時候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喬求應了一聲，坐到董姐那邊，低頭翻了翻手機。

    公司對藝人，尤其是喬秋這種年輕的藝人，都是比較嚴格的，不僅吃的、穿的要管，連微博都不能由藝人自己掌控。

    喬求雖然不能掌握‘喬秋’的微博，但是注冊個小號是沒問題的，只要有空閑功夫就會刷刷。

    ‘喬秋’的微博上有幾十萬個粉絲，說起來也不算多，因為現在上網的人數日益擴增，一個普普通通的三四線小明星也能有這樣的粉絲數。

    主要是環越公司還沒做好大力炒紅喬秋的準備，這樣提前積累的人氣讓公司稍微有一點點放心，那就是喬秋的長相還是很合大眾眼緣的。

    由于喬求不能自己掌控發微薄以及回復，平時就靠公關團隊發幾張照片，很快底下的留言就從最轟動時的幾千條變成幾百條了。

    喬求刷開評論，看到有人喜歡自己就覺得高興，他還沒什么名氣，也沒人黑他，所以看微博成了他很好的放松方式。

    喬求最開始挨個回復，‘謝謝你喜歡他’，后來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沒回幾條，就聽到董姐在喊他的名字。

    古裝戲化妝比較麻煩，董姐為在他身邊化了足足三個小時，后來喬求又去了更衣室換衣服，換完出來，一身白衣，看上去還真像是那么回事。

    “怎么樣，喬求，有信心嗎？”董姐笑著拍了拍喬求的肩膀。

    “嗯。”喬求點點頭，突然有點害羞了。

    “新人都有個學習的過程，挨罵也不要往心里去，聽到了嗎？”董姐是真的喜歡喬求，把他當自己人，言語中有些袒護。

    喬求溫和的答應，彎腰跟董姐說話?；瘖y間里人特多，也說不了幾句話，很快他就被叫過去拍戲了。

    第一場戲就是喬求跟龍套的打戲。一開始西門吹雪孤傲地走近，神秘而強大，總共也只說了四個字，一句是‘殺你！’，一句是‘趙剛！’。

    臺詞少往往更難發揮，因為某個瞬間的差錯就很容易被人發現。

    喬求深吸一口氣，聽到場記聲響后，自信、沉著地從遠處向攝像機走來……

    在來片場前，喬求已經和吳鐸老師學習表演西門吹雪長達兩個月的時間。吳老師要求嚴苛，一點點磨去喬求身上不合格的地方。最后雖然沒說喬求到底做得怎么樣，但眼里的滿意和贊許是其他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所有人都覺得喬求的表演會得到徐膠的贊許。

    他畢竟是一顆有潛力的新星，加上有黎尚的力捧，很難想象喬求日后能走到什么樣的位置。

    坐在屬于自己的導演椅上的徐膠，帶著遮陽帽，靜靜看喬求演戲，過了一會兒喊咔。

    徐膠今年不年輕了，脾氣火爆是圈內有名的，經常有新演員被她罵哭的事。她工作認真，拼命，根本不像是個女人。

    所以徐膠一喊停，劇組人員都緊張起來，生怕徐膠把新人給罵的灑淚當場。而奇怪的是，徐膠并沒有很嚴厲地罵喬求，只是不咸不淡的給他講講戲，讓他再來一遍。

    喬求深吸一口氣，又走一遍……

    第二次的效果跟最開始一樣，沒走幾步就讓徐膠喊停，來回來去竟然ng幾十次，到后來喬求一聽徐膠喊停，手就抖得跟篩糠似的。

    一上午一直反復拍喬求這一場戲，所有工作人員都覺得奇怪，尤其是他們覺得喬求表現的很好，就特別不明白徐膠為什么一直喊停。

    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徐膠的脾氣什么時候這么好了？喬求ng這么多次，每次都不生氣，只是說‘再冷淡、高傲一點’？

    于是看著喬求的眼神就不一樣了，心說能讓這種導演和顏悅色，也真是夠厲害的。

    那場戲一直拍到晚上，到最后喬求渾身都濕透了，假發里熱的不得了。要是沒有臉上的妝，就能看到他仿佛中暑一樣慘白的臉色。

    不管喬求休息時手抖成什么樣，只要聽到場記打板聲，他就立刻恢復成‘西門吹雪’的模樣。

    獨立、孤傲。無所求，無所欲。

    別人都以為徐膠是不滿意喬求，但礙于某種‘背景’不敢大罵。只有坐在徐膠身邊的副導演才明白真正原因，悄悄湊到徐膠耳邊，問：“您很中意這孩子？”

    “……”徐膠示意他小聲些，終于拍完這場，已經晚上九點多，才讓劇組人員收工。

    “是啊。”徐膠這么說，放回放給副導看，道，“你看，他每重來一次，都與最開始的表演不一樣，都會有進步?！?/br>
    有時候不禁好奇，這個叫喬秋的新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喬求的表演更像是一張網。

    給他的壓力越大，網線會被壓得越繃緊。到了某種程度，甚至透明，但是不會斷，承載的重量反而更大。

    讓徐膠覺得感興趣的有兩件事，一是他為什么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成熟的演技風格，二是他的極限到底在哪里。

    徐膠覺得有趣，卻沒想過這些會給喬求帶來多大的壓力。傍晚在劇場吃飯，吃著吃著喬求就吐了出來，把旁邊姓宋的小助理嚇得夠嗆。喬求身體現在全由宋助理負責，出了毛病都歸他，宋助理哪兒敢不小心，跑過來又是順背又是送水，生怕喬求倒下去。

    “沒事，沒事……”喬求他是一緊張就吃不下飯的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用手扇了扇，寬慰道，“就是有點熱。”

    宋助理連忙拿本子給他扇風，口中說：“晚上泡個澡，早點睡。”

    喬求點點頭，卸妝后一個人回到賓館，沖了許久的澡，總感覺有點回不過神。

    他躺在床上，愣了半個小時，突然爬起來給江展心打了個電話。

    已經很晚了，可喬求只等了一小會兒，江展心就接了。

    “……”

    “……”

    兩人都沒主動說話。喬求避著手機重重呼吸，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小喬？”江展心的聲音平淡而溫和，“怎么了？”

    喬求突然有點委屈了，聲音沙啞，低沉，跟江展心說：“哥。——我想回家……”

    江展心沉默了一下，語氣變得僵硬，他壓抑著憤怒，問：“誰惹你了？”

    喬求靠在床上，說：“不是……”

    “……”

    “哥，我就是個廢物。今天一整天，只拍我一個人的戲，全場都在等我。等我一個人……”喬求眼睛都是熱的，只能仰著頭用力眨眼，覺得渾身酸痛，心中又苦又悶，忍不住想放聲大哭?？蛇@種時候怎么能哭出聲來，只會讓江展心更加擔心。

    江展心又沉默了。他不是擅長安慰人的性子，而且就算喬求做錯了他也不覺得喬求是廢物。

    廢物的肯定是劇組。

    江展心不太高明的轉移話題，問：

    “你那邊熱不熱？”

    喬求吸吸鼻子，“……熱。”

    “我一會兒接你回去?！?/br>
    “別，別。”喬求連忙說，“不行。我已經簽約了。”

    江展心嗤笑一聲，問：“違約金多少？”

    他一點都不怕這些條條框框，詢問的語氣有些輕蔑。

    喬求頓了頓，說：“不是這回事。我也很想好好拍?！?/br>
    江展心難得聽喬求跟自己抱怨，有心想好好安慰，可是實在是不擅長這種工作，多半是來傾聽。

    喬求也不想聽人安慰，就是想發泄發泄。

    如果將人分類，一種人自信心飽滿，即便結果不好，也不能影響他的自信。還有一種人全盤否定自己，無論他能達到哪種狀態。

    喬求就是后一種人。大概是因為他在孤兒院待得時間比較長，沒怎么受到過肯定，那份內心深處的自卑到現在都不能改變。

    江展心聽喬求這樣近似侮辱的貶低自己，心里十分惱火，不是氣喬求，是氣那個劇組。

    在江展心身上有一種戾氣，這種戾氣在說話時特別明顯，只有面對喬求稍有收斂。

    喬求比較依賴江展心，想多說幾句話，但還沒開口，就聽到有人敲門，他對江展心說‘稍等’，然后問：“誰啊？”

    來人是徐膠導演。這么晚了，喬求有點猶豫，不知道一男一女單獨相處好不好。

    幸好接著又聽到副導演的聲音。喬求跟江展心說了幾句，掛斷電話，開門。

    徐膠年紀不小，也不愛打扮自己，跟著劇組風吹日曬，皺紋很多，看著顯老。

    可她的眼神卻是慈愛的，看了看他的手機，問：“喬秋這是在跟mama撒嬌嗎？”

    喬求一愣，解釋道：“是哥哥?！?/br>
    他下意識感覺出‘撒嬌’這個詞不適合用在自己身上，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徐膠自然知道喬求情緒低落，可她不寬慰，不安撫，只是一個勁的給喬求講戲。

    “你見沒見過，有沒有這么一種人?！毙炷z壓低聲音，耐心的說，“無欲無求，寂寞，高傲?？墒且部释腋５募彝?。當他遇到一個‘連骨rou皮’都能交給他的女人時，就變得有了人情……”

    喬求沒說話。這段人物分析，其實他已經聽過不少次了，今天徐膠一直在給他貫穿這種思想，喬求也想明白，可是現實生活中怎么可能有機會見這種人。

    “或者是在影視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