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幾乎是一眨眼，喬求就高考結束，成為一名即將步入大學的學生。他走出考場的瞬間，并不像其他學生那樣歡呼，那一刻喬求的心里是彷徨的。

    因為從今天起喬求就成年了，他沒有理由再讓江展心幫自己交學費。實際上這些年江展心也是近似贈與的養著他，喬求對這種幾乎無回報的贈與惶恐不安，走出考場第一件要思考的事情就是，要去哪里打工？萬一沒人要他，怎么辦？

    喬求雖然有成年人的年齡，但心智尚不成熟，整個人怏怏不樂，郁悶好像能從眼睛里滴出來。

    他的軟弱也就體現在這里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喬求都沒有嘗試過，就已經提前開始沮喪了。

    出人意料的是，當喬求走到校門口，竟然看到江展心正站在學校門口等他。等孩子出來的家長很多，黑壓壓一片，把門口都堵住了，到處是‘考得怎么樣？’‘題目難不難’的詢問聲。

    而江展心什么都沒問，他很自然地拉住喬求的手，把他護在自己身后，不讓擁擠的人群沖開兩人，淡淡地說了句：“回家吧。”

    喬求低頭看自己被江展心握住的手腕，感覺那人的手干燥而溫熱，不由得有些別扭，很想讓他松開。

    可是人太多，一有人撞過來，江展心的手就會握得更緊，同時回頭看喬求有沒有跟上來。

    喬求從后面看江展心的臉，心中莫名其妙地想著：我比他還高了。

    隨后更加緊張的想：我應該報恩，而不是白白享受他對我的好。

    江展心不知道喬求復雜的心情，看他一副天快塌下來的表情，以為他考砸了，于是閉口不談關于成績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喬求就出門了，帶著自己的身份證和體檢證明。江展心以為他是出去找同學玩，抬眼看著他，說了句‘吃點東西在走’，一點沒問他打算做什么去。

    江展心對喬求，一向是施行自由放任政策。

    喬求規規矩矩地坐在餐桌邊，心不在焉地吃起早飯。他這個人的性格就是優柔寡斷、瞻前顧后的，昨晚一晚沒睡好覺，翻來覆去地想，他現在沒學歷，找不到工作怎么辦？學費怎么辦？生活費怎么辦？

    真是讓人頭痛極了。

    坐在一邊的江展心不動聲色地看著喬求。

    平常那種巴掌大的小燒餅喬求一人能吃五個，現在只吃下半個就在發呆。

    他不知道喬求到底考得到底有多差才會心不在焉成這樣，但無論怎么樣都不應該這樣，江展心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在喬求站起身準備出門時，抬手把喬求嘴邊沾著的白芝麻給擦下去。

    喬求愣了一下，隨即用力擦了擦嘴。

    江展心就什么都沒說了。

    其實找工作并沒有喬求想的那樣困難，餐飲店都喜歡招暑期工，尤其喜歡招男工。

    因為緊張，喬求口渴難耐。他四處看看，走進一家冷飲店。

    那家店規模很小，只有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女人在里面坐著，喬求要了杯白水，有些局促的問：“請問一下，您、您這里招暑期工嗎？”

    女人一愣，看著這個身材高大、長相白凈的男生，猶豫了一會兒。

    于是喬求得到了自己第一份工作。每個小時十五隆卡的工資，并不算高，但如果按照三個月每天八小時的工作時間，他能攢夠自己的學費以及生活費，更何況這里離學校很近，以后開學了說不定也能來這里打工，賺賺生活費什么的。

    江展心不知道喬求去打工，因為他基本不在家待著，一直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久后喬求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把通知書給江展心看的時候，江展心難得的說了句：“不是考得挺好的么。”

    喬求“嗯”了一聲，眉眼溫和。

    江展心不由多看了幾眼。

    再過一個多月，就到了開學的時候。喬求拿了工資，除去學費和住宿費，他想給江展心買點東西。可他很害羞，不知道怎么把東西給江展心，于是只好悄悄將錢放到抽屜里，希望有一天江展心會發現。

    江展心當然不會發現，因為他是個對錢沒有絲毫概念的人。

    只是當他得知喬求在暑假時打工把自己的學費攢出來時，才愣了一下，很明顯地皺了下眉，問：“為什么？”

    江展心不是個會輕易表露情緒的人，大部分時間他是沒有表情的，這種明顯的皺眉證明他很不高興。

    喬求一陣手足無措，他說：

    “我不……不能再、花你的錢。”

    江展心看著喬求的眼，見這人眼里都是害羞和慌張，心里那種微妙的膈應消散一些。他想了想，盡量平靜地說：“你不用和我這樣客氣。我們是一家人。”

    喬求明白江展心是什么意思，可總覺得不想占他便宜。他這么大，和江展心毫無血緣關系，被他養這些年已經是欠下無法彌補的恩情了。

    江展心看著喬求紅得有些透明的耳朵，想開口說幾句，卻不知該怎么說。

    開學時，江展心給了喬求一大筆錢，示意他以后不用去打工。數額之大，讓人震驚。江展心似乎以為喬求是缺錢所以才去打工，誰知喬求百般推脫，十分尷尬。直到江展心有些生氣地看著他，喬求才不得不收下，心里壓力很大。

    大學附近的餐飲服務非常完善，開學后工作果然更忙。店主很喜歡喬求這個脾氣好又能干的小伙子，同意了他繼續在這里打工的請求。

    這條小街旁邊挨著八所大學，是大學城的中心，女生極多。更因為這里有一所著名的電影學院，漂亮時尚的女孩絡繹不絕。

    年輕的女孩子逛街累了，就會來這家小店買個冰淇淋。她們很快發現這里的服務生英俊而溫和，遞東西時再忙也會雙手遞過，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蛋筒。

    如果有大膽一些的女生接東西時碰到喬求的手，就能欣賞到這位服務生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

    這樣平靜的生活在某一天出現了轉折點。喬求記得那時還是冬天，臨近大一上半學期第一次期末考試，店里的人變少了，喬求就站在收銀臺看書。

    這時突然走進來一位帶著黑墨鏡的男子，喬求問他要什么，男子長時間盯著喬求看，看的他一頭霧水。

    男子看了能有五分鐘，最后隨便說要一個甜筒。

    喬求轉過身做，做好后遞給男子時，男子突然一把握住喬求的手腕。

    手里的甜筒幾乎掉下去，喬求睜大眼睛，用力握住甜筒，好懸控制住方向，剛想說什么，就聽男子說：“你是不是電影學校的學生？”

    喬求還沒回答，就聽男子急切地繼續詢問：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拍電視劇？”

    第4章

    第四章

    男人不是第一次來這家店。當男人將臉上的墨鏡摘下時，喬求就發現這人的面貌很熟悉。仔細回想一下，他似乎經常坐在店里的角落，靜靜觀察著什么。

    喬求一別手，強迫男人松開自己，頓了頓，把手上的甜筒遞過去，說：“你的甜筒，一共六隆卡，謝謝惠顧……”

    “我是一名導演。”男子收回從臉上摘下來的墨鏡，露出一張大約有四十歲的臉，他自來熟地說，“我叫李克特，你們大學生懂英文，知道actor吧？我天生就是當導演的命……”

    喬求忍不住了，皺眉，看著李克特說：“你……，……導演是director。”

    李克特大為尷尬，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說：“對，對。”

    喬求垂下眼，示意不愿意搭理他。

    可李克特的熱情到了讓人震驚的地步，他說：“我觀察你許多天了。你看，你看。”

    李克特從懷中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a4紙大小，也不知道是怎么藏到懷中的。他從收銀臺前面的橫欄翻過來，由于橫欄很高，李克特幾乎摔倒。

    喬求震驚地看著他，驚呼：“先生……先生！除了工作人員，不能進來的。”

    李克特假裝沒聽見，他說：“你來看看。”

    喬求皺眉，但好奇地湊上去看了看。

    那厚本子里都是鉛筆的素描，有的很混亂，看不清輪廓，有的畫得非常清晰。

    男人激動地手指發抖，嘩啦啦地翻著本子，翻到某一頁，指著對喬求說：“你看，像不像你？”

    “……”

    喬求隨便看了眼，‘唔’的一聲，推著李克特的后背，說：“你不能進來的。快出去。”

    李克特幾乎摔倒，心說這小孩力氣好大……

    還不死心，他撐手趴在工作臺上，絮絮叨叨地跟喬求講起自己的計劃和理解。

    喬求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有客人來就起身做冷飲，沒人的時候就低頭看書。

    “……”李克特說得口干舌燥，看喬求一點反應都沒有，想了想，誘惑道，“跟我拍電視劇，一集的片酬是一萬隆卡。雖然有點少，但你是主角，我保證用心拍，真的。你不想當明星嗎？”

    李克特以為喬求是電影學院的學生，就算不是，現在工作的人不外是求錢、求名，他希望這兩點中有一點可以打動喬求。

    片酬是不高，可拍一集就幾乎等于喬求這幾個月來打零工的工資，如果按照二十集算，接下來四年的學費、生活費都不用發愁了。

    喬求什么都沒說，仍然低頭看書。他的眉眼溫潤，光是看著，周圍的氣氛好像都變得柔和起來。

    李克特是個死纏爛打型的男人，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一年。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來喬求工作的冷飲店。平時喬求要上課，來的時間分散，李克特就厚著臉皮坐在座位上等他。

    終于有一天喬求忍不住了，對著滔滔不絕的李克特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那我要睡你幾次，你才能讓我演主角？”

    李克特一愣，老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誤會了，我不是同性戀，而且是禁欲主義者……”

    喬求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看著李克特。由于這里挨著影視學院，學校附近的劇組、演員可不少。他對影視圈的那些臟事真不是一無所知。

    李克特看著他，說：“我保證。”

    “你保證不管用。”喬求說，“而且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不是電影學院的學生，我也不想當演員。”

    “管用的。”李克特急急說，“我保準不碰你、也不讓其他人碰你一個手指頭。你知道啦，其實演員不一定都是科班生的，你都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呢？我就是看你實在是適合，這個劇我準備了好久，一直在找男主角……balabala……”

    喬求看起來溫和，實際上對陌生人警惕心極強，一般有人上來搭話他都不會搭理，是那種外溫里涼的典型代表，很少有陌生人能和他相處的十分愉快。可李克特不一樣，他能言善辯，而且越挫越勇，任憑喬求怎么施展冷面大功，他都不依不饒，喋喋不休。

    最后喬求實在是受不了了，抬起手做出一個認輸的手勢，讓他閉嘴，想了想，認真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答應吧！”李克特真摯地說，“最多，也不會耽誤你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可以把檔期安排在假期，你又賺了錢，又享受到拍戲的樂趣，多好呀。”

    喬求沒覺得哪里好，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轉而問：“你這個劇講的是什么……？”

    李克特從跟喬求打交道的第一天就在談劇本的事情，但通通被他無視了，現在他要從頭講起，也沒半點不耐煩，口齒流利好似已經背下來了。

    此劇名為《4條契約》，主角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小男生，由于遭受繼父毒打，而被迫躲到了村里沒人敢進去的鬼屋。

    故事從這里開始，男主角在鬼屋里見到了鬼影，卻因為害怕被外面的繼父聽到而不敢叫出聲音。那鬼影感受到男主角的氣息，湊了過來，竟然開口和男主角交談。

    一開始男主角非常恐懼，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煎熬忍耐，男主角開始頻繁出入鬼屋，與這個鬼影交談，并且締結契約。

    契約有四：

    永不傷害男主角；

    聽從男主角的指揮；

    男主幫助鬼影達成一個心愿；

    絕不違反第一條契約。

    “這不就是一個普通的恐怖片嗎？”喬求聽完，比較客氣地組織了語言，這樣說。

    “不算完全意義上的恐怖片，上面不讓放恐怖片的。”李克特解釋一句，也不生氣，他道：“開頭比較普通，重點是在后面的地方，這是我獨家的恐怖方式，簡稱‘李氏恐怖法’，風格獨特，十分適合搬上大屏幕，保準讓你看了第一集，想看第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