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寢殿外。

    “殿下，卓郎君到。”

    ——“請他進(jìn)來。”

    劉內(nèi)侍殷勤地推開門，目送他進(jìn)去，正要守在門外靜候殿下吩咐，就見月亮門外有個青衣太監(jiān)面帶急色，點腳張望。

    行動應(yīng)有法，真是沒規(guī)矩！

    劉內(nèi)侍輕輕合上門，眼風(fēng)掃過門外內(nèi)侍，提點他注意，這才快步過去。

    ※

    東宮坐在案前，見人來了，將一摞單子遞過來，說：“念。”

    卓枝心知完成了任務(wù)，可她仍然好奇各科成績?nèi)绾危舆^來展開單子，尋到她所在的那頁，輕聲念：“禮為丙等其一......”

    禮的考教是自入學(xué)之初便開始了，她得了個丙，并不覺得委屈。有燕愚天天張嘴造謠，她沒得一個“不入流”，便是上天恩賜了。文章得了乙，她心中喜悅，原想著文章只能居最末。這一場考教，成績斐然，當(dāng)然只是對她而言。

    卓枝念完了，想起什么說：“承蒙殿下指點，臣來世結(jié)草銜環(huán)報答殿下恩情......”

    東宮笑問：“來世？今生便不報答了？”

    卓枝連連搖頭，又見東宮打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個眼熟的桐木盒。那正是早上東宮取筆的盒子，他打開看了看，合上盒子遞給卓枝。

    他說：“成績不錯.......孤將此匣贈與你，盼你日日勤勉，刻苦讀書。”

    卓枝推拒。

    這匣子筆可是宋大儒贈東宮的，意義非凡，她怎么好接受。何況，她文章成績變好，全都要感謝東宮不厭其煩日日教她......她不送禮便罷了，哪有收禮的道理。

    東宮卻說長者賜不可辭。

    卓枝只得收下，默默吐槽東宮算什么長者，滿打滿算只比她大一歲。

    雖然這只有他們倆人，卻并不覺尷尬。東宮專心整理奏折，卓枝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還倒了盞茶潤嗓，茶是紫/陽仙毫，就產(chǎn)自上京城百里開外的秦嶺。

    價格適宜，鮮醇回甘，上京人人都愛。

    茶盞是耀州窯秘色瓷，茶湯本是嫩綠，但映在密色盞中卻更顯幽碧。

    卓枝靠在椅背上，一面品茶，一面打量著寢殿。寢殿簡單至極，空蕩蕩雪洞一般。架子床，正對著羅漢榻，大柜一對，桌案一張，分立數(shù)把太師椅，墻角還豎著幾架子書。

    東宮寢殿比她住的廂房還樸素幾分。

    ——“殿下，淮南道急報！”

    青衣禁衛(wèi)捧著厚厚一摞折子，恭聲稟告。

    奏折上有被水浸泡過的痕跡，邊邊角角還留著泥點子。

    東宮當(dāng)即起身，翻開奏折細(xì)看。他目不斜視，凝起眉頭，一雙眼睛直直看著急報，似乎沒注意到指間已染上了泥污。

    卓枝不禁被他面上肅色感染，心中憂慮，不知淮南發(fā)生了何事，又是水漬又是泥......

    忽的一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開。

    淮南，淮南水患！

    與此同時，電子音突然響起。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tǒng)提示您：您有新的任務(wù)！”

    “叮咚，任務(wù)：淮南水患，提出良策，解救災(zāi)民之苦！任務(wù)完成則獎勵玩家文臣技能：知人善用（一級，可升級）；任務(wù)失敗名譽值下降至負(fù)三十點，霹雷之刑（三次，每次十分鐘）。請玩家努力完成任務(wù)！”

    “叮咚，任務(wù)提示：尋找治水大師，有助于任務(wù)完成（占比百分之七十五）。”

    許是這任務(wù)太難，系統(tǒng)竟然罕見的給了提示。

    卓枝捂住眼睛，仔細(xì)回憶書中內(nèi)容，書里只說圣人派東宮前去押送糧草，東宮從隴西調(diào)兵救災(zāi)，后來水退了又遇上疫病......

    書里沒提及大昭有什么治水大師。

    她憂慮的看過去，只見東宮將奏折放在案幾上。

    他快速穿上外袍，將奏折握在手中，肅聲道：“將信使帶上，同孤一起求見圣人。”禁衛(wèi)恭聲應(yīng)諾，起身退出寢殿。

    東宮目光轉(zhuǎn)向她，說：“花卿，若無事先回東廂，明日劉內(nèi)侍送你回府。”

    殿下......

    卓枝沒來及說話，東宮已大步邁出殿外了。

    她心緒焦灼，竟沒意識到東宮稱她“花卿”。

    從前回宮那日如此稱呼她，只是為了假名情誼，將她留在東宮的手段罷了。自那之后，東宮從來都是稱她卓二郎的，慣沒如此親近過。

    卓枝坐臥不安，不只是為了任務(wù)。

    她閉眼......淮南百姓眾，那可是一條條生命。

    她不能等在這里。

    卓枝起身走向崇文館書苑。

    第34章 今日之內(nèi)，絞殺治水之人……

    一輪彎月高高懸在天中, 灑下清輝。

    夏夜并不寂靜，聒噪的蟲鳴，一聲長更一聲短。

    儲宮還是往常那般有序, 卓枝才走出月亮門，就有宮裝侍女貼心上前，素手執(zhí)燈盞，為她引路。

    卓枝停下步子，指了指崇文館書苑, 說：“不回廂房, 去書苑。”她想到崇文館是東宮議事處, 事關(guān)機密，恐怕侍女不會擅自引她前去。她不愿為難人, 不知這事和劉內(nèi)侍說，用沒有用。

    熟料，宮裝侍女聞言毫不遲疑, 執(zhí)燈走向崇文館。

    見此卓枝也不多事, 低頭跟上。若是侍女因此事挨訓(xùn)遭罰, 到時她上前請罪, 想來她在殿下面前也有微末面子情吧。

    崇文館外只守著兩個看門的青衣禁衛(wèi), 見她來并不多話，打開書苑偏門，請她進(jìn)去。

    卓枝借了一盞油燈, 燭芯亮起，一時間滿眼都是書架, 仿佛跌入了漫天書海。

    她微微嘆了口氣。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若是從前，將這些書籍全部翻閱完畢, 她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現(xiàn)在有了一目十行這個技能，想來很快便能查找出有用的資料。

    頭一次，她對系統(tǒng)生出了感激之情。從前那些技能雖好，可都是被迫完成任務(wù)后的獎勵，成日疲于奔命。分明可以早日溜溜，卻被迫留在上京，連累一家子平擔(dān)風(fēng)險，她心不甘情不愿。

    可這次不同，她想做得更多，但只憑她一個人的力量遠(yuǎn)遠(yuǎn)不夠。

    “叮咚，玩家主動適用技能：一目十行。”

    一整夜過去，卓枝手已經(jīng)寫酸了。

    黃檀桌案上放著約莫一掌高的紙張，全是重新整理謄寫的資料。卓枝手肘左右堆放著半人高書籍，皆是整理出的資料諸如書籍索引，治水百家要術(shù)總結(jié)以及淮南道歷年水文記錄。

    成千上萬冊書，也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

    多虧了義務(wù)教育練出的手速，卓枝甩了甩酸痛的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努力緩解技能使用過度的暈眩感。

    好一陣，暈眩感才漸漸消散，她起身忙將不相關(guān)書籍挨著放回書架。

    黃檀案幾正中擺著本《大昭治水》先鶴道人。

    ※

    夜幕落下，淡青色的天畔慢慢躍出一抹橙紅圓弧，悠悠鐘聲回蕩耳畔。

    太清殿上，圣人連夜召眾臣工上殿議事。

    整整一夜，天色將亮才散，眾臣也不必出宮回府，畢竟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早朝之時。人也不多，約莫二三十人，這會暫時歇在了九御房，以便飲茶清神。

    儲宮距離太清殿并不遠(yuǎn)，東宮起身回儲宮。并非多此一舉，因崇文館水文書籍眾多，且詹事府也需東宮安排事宜。

    東宮回寢殿更衣，劉內(nèi)侍端著盅香附養(yǎng)氣湯守在一旁。

    劉內(nèi)侍見殿下眉間緊縮，整個人透出疲憊，忙將湯水遞上。

    東宮簡單洗過，換了件絳色寬袖袍。

    在此期間，東宮略略沉吟，不斷吩咐著什么，青衣禁衛(wèi)恭敬的守在門外。

    青衣禁衛(wèi)低聲說：“殿下，照您吩咐詹事府詹事已經(jīng)等在宮門外，只等宮門開。”見東宮頷首，青衣衛(wèi)意會便領(lǐng)了命，退下行事。

    東宮這才安歇下來，他飲了口湯水，關(guān)心道：“花卿可起了？劉內(nèi)侍，你親自送他回建寧侯府。”

    劉內(nèi)侍面上帶著幾分猶疑，他說：“殿下，卓郎君昨夜自您離開，便去了崇文館書苑......方才一問才知，卓郎君一整夜都留在了書苑。”

    留在書苑？

    東宮喝盡了湯，再度凈了手，說：“孤正要去崇文館，走吧。”

    劉內(nèi)侍低聲吩咐小太監(jiān)速速擺早膳，然后迅速跟上東宮步子，向崇文館走去。

    崇文館書苑仍亮著燈，書苑光線不好，一時沒發(fā)覺天亮實屬正常。

    書苑門半合著，東宮邁步而入。

    卓枝專心將書擺回書架，根本沒注意來人。東宮見書案上擺著好幾摞書，正中放了一本《大昭治水》，桌案角用黃玉璃獸鎮(zhèn)紙壓著一沓紙。

    東宮撿起書籍翻開看了看，這正是他要用的書。

    昨夜事發(fā)突然，加之事態(tài)緊要，他根本沒有多言。花卿如何知曉是水患的？他垂眸看向黃玉鎮(zhèn)紙下壓著的紙張，只見上面詳細(xì)書寫了淮南道歷年水文記錄。

    東宮眼中欣慰，花卿只從淮南道急詔五個字就知水患之事。堪稱一葉知秋，足見其心思細(xì)膩，思維敏捷。他果真是可造良才，未來定能成為治世之臣。

    他心中感懷。

    總算整理好書籍，卓枝累的腰酸背痛。

    一轉(zhuǎn)身，她就瞧見東宮站在門邊，正專注垂眸看著她謄寫的紙張。

    她喚：“殿下金安！”

    東宮將紙張重新用鎮(zhèn)紙壓住，抬眼望向他，只見他眼下一片青，十分疲憊，飽受案牘之苦。

    霎時心里一片柔軟，他雖名為東宮伴讀，但并未領(lǐng)職，又是未及束發(fā)......東宮勸說：“二郎，若是累了便回廂房休憩一陣，待醒了要劉內(nèi)侍陪你回建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