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卓枝小心翼翼退回八仙觀。 此等情況,她定是不能從前門平緩離開了。雖然她自持清白,可若不幸被逮到暫押大理寺,最少也得呆上一天半夜的,她這個易容符三個小時便失效,到了那時少了一個路小遠,多出一個卓二郎,可就有嘴說不清了。 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嗎? 真的是前有燕愚,后有燕同,怎么都跟燕家人過不去了。 這算什么糟心經歷啊,卓枝嘴唇微動,卻不敢出聲,她依然聽得到馬蹄踏步聲,可見燕同一行人并未離開。卓枝點著腳,一步步向后退,雙眼不斷打量四周,試圖找到一個隱蔽之所使用易容符。 八仙觀內門窗緊閉,好似寂靜無人之所。 卓枝無法,她不敢用力推動門窗,唯恐引起燕同注意。忽地,一角翠色吸引了卓枝的目光,分明是竹葉,難道這屋舍之后種著一片竹林不成?卓枝目露喜色,她躡手躡腳繞過屋舍,卻見一片鮮翠欲滴的竹林。竹子一株挨著一株,密密麻麻,只看得到滿眼翠色。 她矮身躲進竹林深處,蹲身藏于草叢之中,閉上眼睛試圖想出一個女子形象。此時大門哐當一聲被人暴力破開,數重腳步聲越來越近,卓枝慌了神,她腦中空白一片,只浮現出前幾日她身著翠袍攬鏡自照的模樣。 紙符閃爍,仿若一道金色的光芒游走于雜亂字符之間。 “嗖”的一下,紙符片片散盡,化作細小的碎紙片,落在雜草中消失不見了。 卓枝的衣著形貌也瞬間變了,她變作那日攬鏡自照的模樣。 三千青絲被攬起,用白玉發梳綰起低垂髻,臉側小髻斜簪著一對銀流蘇珠釵,頭發蓬松,偶有幾絲發絲順著耳朵垂在肩上。身著胭脂紅團花紋下裙配著翠綠色竹紋上衣,輕披紗帔,上印垂絲海棠紋飾。卓枝以手覆面,發覺她額頭間,臉側還貼著小小花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樣式。 她蹲在草叢之中雙腿發麻,只等著禁衛離開,她好逃脫升天。 卻沒想到禁衛并非粗略搜查,反而搜的極為仔細。卓枝心更慌亂,她蹲的太久,腳麻腿酸,顫顫不安,這時一陣妖風吹來,吹的她背后發涼,起了一層冷汗。 卓枝惴惴不安,卻聽禁衛一人突然怒喝:“誰躲在那里!” 她猛一抬頭,額間銀流蘇珠釵隨之泠泠作響。一時間場內諸位禁衛目光全部轉向竹林,“噌”的一聲,禁衛亮出隨身配刀,陽光照在銀白的刀刃上閃爍刺眼。 完了。 卓枝本能向竹林深處退去,腦中亮光一閃而過。八仙觀原著之中刺客刺殺失敗后,隱藏八仙觀,意外發現暗門而后逃離...... 原著...... 竹林深處有暗門。 第5章 誤入南風 八仙觀 竹林茂盛,竿竿翠竹枝繁葉茂,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形。竹林密不透光,一時間禁衛只知林中有人隱匿,但不清楚幾人,因身上未佩戴弓/弩,只得從數個方向突進林中。 藏匿之人竟像是憑空消失了。 “人怎么會不見了,難道還真能插上翅膀飛了不成?”說話那人身著緋袍佩銀魚符,觀他衣飾,與其他人不甚相同,應當官階略高。 緋袍人摸索著短須,凝神思索,這時林中響起一陣金玉之聲...... 這聲音好生熟悉。 方才,他曾見到林中赤色一閃而過,此人著赤袍。等等,那聲音不正是釵環擊撞之音嗎?配著赤袍,或許是紅裙......縱使藍袍刺客變裝,改換面目,也不會裝扮出如此招搖之態。即使他反其道而行,至少不會佩戴滿頭金玉。 也許林中人與刺客無關,只是個尋常女郎,那她怎會擁有遁地飛天的能力? 說不清啊。 竹林中一個淺緋袍禁衛高聲:“段大郎,這里有扇門!” 果不其然! 他推測女郎應是私會之人,怕人撞見,又了解此地情況。他快步上前,禁衛已將黑漆門破開,他趁著間隙探身望,街巷空無一人,但聽得到不遠處的喧嚷聲。 “從八仙觀外走過來約莫百步,這竹林占了大半,按此測算那頭應是西市無疑。”林中藏匿人到了西市,正如游魚入海,遍尋不著。 他轉身吩咐幾句,回到八仙觀前庭向東宮稟告。 東宮負手,站在前庭。 他一襲青紗羅圓領袍,戴著頂道家桃玄冠,身后是一顆肆意生長的百年怪松,枝干橫斜,倒有幾分意境。再遠些青磚門樓上懸一塊黑漆牌匾,上書兩個大字“八仙”,二字是用小篆書寫而成。那“八仙”端莊圓潤,挺遒流暢,二字儼然有居高臨下之態。 緋袍禁衛低下頭,跪地稟:“回稟殿下,林中匿人從暗門逃脫,發戴釵環,疑似女子。墻有暗門,連接西市背巷,交通縱橫,卑職派莊玄,陳宋庭追捕。” 東宮面容不驚,手中捻著一根長發,沉聲吩咐:“善,其余人等追捕藍袍。皆除官袍,隱匿行動,切莫走漏風聲。” “是!”眾禁衛應聲。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卓枝出了暗門,她順街巷,循人聲,一路奔波逃命。 終于來到正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她幾乎腳不沾地,被人群推著向前。西市又稱金市,素來是上京城最為熱鬧之地,她不多不少也來過幾回,從未像今日這般擁擠過。 人群中響起一聲歡呼:花擔來了! 卓枝凝神去看,只見一擔四人抬飾鮮花的擔子出現在眼前。 擔子上以四根原木撐起碧色紗帳,紗幔輕柔,隨著風微微飄動。圓木上下飾以牡丹菡萏等花卉,隨著不斷前行,花瓣簌簌而落。碧色帳幔中跪坐著位高鬢仕女,她手持一枚圓白扇,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嬌艷的唇。 花擔邊跟著幾個浪蕩子,他們身穿錦緞騎五花馬,口中唱:“經年何年,佳人不見,王都知嬌顏何時展露?” “王都知”! 卓枝不禁愣神,一停步,竟被人群擠入酒肆。 王都知是劇情中那位香消玉殞的舞女鶯囀兒。書中女主與她有莫大關系,鶯囀兒死后。她的侍女嫣兒念起二人主仆情深,不顧宵禁夜奔,狀告卓枝,不料誤沖撞肅王車架,昏厥過去。等她醒來就變成穿越女主王嫣然了。 現在劇情少了卓枝作孽,鶯囀兒活得好好的,女主角該怎么出現? 店小二上前攬客:“女郎,可要飲些酒水?尋常酒都有,若您想嘗新鮮,新到了富平石凍春......大食三勒漿,價更高些。整個金市,就我家的酒最醇香,您不飲些,可真會后悔。” 方才這店家稱她女郎,她完全沒反應過來。 卓枝走向小間,說:“那就嘗嘗三勒漿。” 她坐在隔間中,端起酒釀,綴了一口,三勒漿入口清甜,回味甘長。 這時候擊鼓聲響起,卓枝數數鼓聲,申時已過,太陽將要落山。尋常店家閉門休市,可這酒肆藍旗招展,門口懸盞竹燈,官印“準夜”的二字閃閃發亮,他家夜晚可經營。 大昭與唐相似,但細節有極多不同。上京城夜市生活豐富,酒肆,飯食,瓦當分布西市。卓枝這個模樣,不好回家,也不好逛街,畢竟禁衛可不是吃素的。好在易容紙符作用只有三小時,現已過去大半。只等到了時辰,她就離開酒肆,尋個隱蔽處等待易容消失。 然后她就可以雇轎回府了。 ※ “殿下,藍袍刺客隱于西市之中,卑職得到密報,賊人藏身南曲……據說是肅王的產業。”緋袍禁衛行禮,等待東宮示下。 肅王是圣人的兄弟,論輩分是東宮的叔父,論理東宮自不愿直接與其發生沖突,畢竟帶人搜肅王私產,不亞于當面掌摑,政治影響深遠。 此等大事東宮恐怕要上表圣人,方可決定。 只是圣母皇太后自先帝駕鶴西歸后,長居長真觀做了居士生活;東宮幼年養于圣母皇太后膝下,長于長真觀。想來長出了道人心性,道德經有言: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若上表圣人,那刺客早就不知所蹤。宋大儒遇刺一案,豈不是要就此擱置?宋儒是當今皇后娘娘的親父,又是東宮外祖。這事若是處理不利,東宮怕要背上不孝的罵名。 緋袍刺客沉思片刻,一時想了許多,忽然聽到擊掌聲。 “禁衛尋常裝扮,隨孤南曲赴宴,其余人等盡數守在南曲之外,金市東西兩扇大門派暗衛守住,嫌疑人等,仔細調查,不可錯放。” 東宮發話,眾禁衛領命。 此時金烏西沉,天邊漂浮著一片紅彤彤的云霞。酒肆,飯食店均掛上了竹編燈。 東宮依舊著青紗羅圓領袍,他騎著匹純黑無半點雜色的寶馬,身后跟隨著幾個青袍侍衛。他一手持韁繩,面容清俊,風姿秀雅,好似五姓貴族公子帶著家仆騎馬游街。 南曲位于西市最北,它周圍遍布酒肆,人聲沸騰,南曲旁三五步立著座秀雅小樓,相比熱鬧酒肆,它顯得靜謐,那是家南風館。人騎在馬上遠遠望去,南曲酒肆燈火輝煌,熱鬧非凡,耳邊隱隱有絲竹之聲。 ※ 卓枝有系統作弊,她掐表等到符紙失效前,就立即離開。因她不熟悉此地,只好摸出幾枚錢,賄賂店家小廝,詢問這附近可有安靜地。 店家小廝眼神奇異,輕聲說:“女郎來這找安靜地?” 卓枝點頭,她發間的朱釵不斷擺動,明晃晃耀得人眼花繚亂。 店家小廝觀她貴氣十足,又出手大方......這樣的女郎,恐怕是上京貴胄家中嬌女。本朝作風開放,皇親貴女養面首的不少,恐怕這位客頭一次來嘗鮮,不好對他直說罷了。 客若不好這一口,轉身離開就是了。 南風館素來低調,沒聽說過強拉女客的,何況是大家女郎,應當無虞。 他悄聲說:“您瞧見南曲旁邊那座三層小樓了嗎?那里安靜。”他想了想:“南曲旁是南風館,那里恐怕要數百金之巨,客要好好想想。” 小廝聲音低之又低,卓枝擔心易容之事,聽見了收費貴,其余的也沒細聽。她看了一眼倒計時,還有十分鐘,走過去也要五六分,她點頭:“就是那了。” 酒肆小廝說得不錯,這里應該是家客棧,幾乎沒人。安靜極了,卓枝靠在小樓背陰處,靜靜等著易容消失。這時馬蹄聲倉促,只見青袍人騎馬上,沖她而來。 卓枝抬眼看到那人,心中大窘躲在這還能碰到禁衛。 她驚慌,助跑三兩步,一手撐起墻壁直接翻進去。 就在翻過去的瞬間,易容符失效。 卓枝瞬間變作平日模樣,只是衣衫不正,發髻略有些松散罷了。她的心臟劇烈跳動,此時才感到手軟腳軟。她揉揉發燙的臉頰,快走幾步,倚坐在廊下,她心中得意禁衛聰明也想不到她是那紅裙女郎。 正想著,只見禁衛翻/墻入,落地瞧見卓枝,他瞬間傻眼。 忽地,竹門大開,燭火明亮,將院子中的景象照的清清楚楚,也將院外照得明明白白。 卓枝看見了東宮那張熟悉的臉,以及他眼中鄙夷之色......人聲沸沸揚揚,她著實有些摸不透,東宮到底是什么道德楷模,見到人夜宿西市客棧便要心生嫌惡了嗎? 這時,身畔禁衛語氣復雜說:“回稟殿下,已派人搜查此間南風館,未見嫌疑之人。” 等等! 南風館? 現下她滿臉通紅,披衫凌亂,還散著發,被人瞧見夜宿南風館......明眼人一看即知,她活脫脫一副方才完事的瞟客模樣!卓枝捂著臉欲哭無淚,正滿心躊躇之時,卻聽電子音乍然響起:“叮咚,您的名譽值下降至負三十點!” 第6章 獲得技能:口若懸河(可升…… 天還不亮,建寧侯府卻早早亮了燈。 今天是府中郎君太學讀書的日子,府里上下忙的熱火朝天。專管大廚房劉嫂子更是三更天就起了,因壽春縣主吩咐,廚房還專門備好了張朝食單子,上面湯羹茶點,五味俱全。 壽春縣主早早到了清和堂,才過月亮門,就聽見一陣悠揚的鳥鳴啾啾聲。她緩緩走至廊下,只見一只通體雪白的玫瑰鸚鵡單腳立在鎏金銅架子上,紅色的鳥爪栓著根細細的梅花金鏈。瓶兒將清水黃銅盆放下,解開鏈條,白鸚鵡飛進銅盆,痛痛快快洗了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