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趁著無人,卓枝捏起印章,見印章上干干凈凈,血跡蕩然無存。 她心中生奇,因指尖仍殘留血色,她低聲問:“官居一品系統?” 霎時,耳邊電子音響起: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提醒您:玩家未在期限內完成任務,則判定任務失敗,將會被抹殺。” 聲音來得突兀,不知從何處發出。 卓枝四下張望,遍尋不得,可手中印章并無異樣,反而手臂處微微發燙。 她低頭一看,撩起袖口只見一團印墨印手腕處,方方正正像是印上去的墨跡。因那印記在手腕下方,衣袖又長,更是遮得嚴嚴實實。 這是墨跡嗎? 卓枝趁著周遭無人,凝眉細問,才知官居一品系統原本附著在印章之上,現在與她綁定之后,便化作墨印藏在她手腕處。 “如何解除綁定?” “完成任務后自動解綁,強行解綁將致宿主死亡。” 卓枝沉默了。 她仰著臉依靠著馬車壁,兩眼放空,想到劇情心生無力。任務要求她三個月內考過院試成為秀才,或者進入太學讀書。她除了識字會寫以外,從未學過經史方略,莫說三個月為期,就是一年之期估計也考不過。 至于進入太學讀書,那就更是自討苦吃。 她本就需要低調行事,進入太學天天與男子同窗,若是被看出蛛絲馬跡,無需系統送她上路,一頂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來,恐怕她也難以逃脫升天。 可,兩權相中取其輕。 太學讀書,也并非不可。 卓枝定下決心。 這些年她只與太子在宴中略略見過幾面,勉強混了個臉熟,并不熱絡。照書中設定太子殿下并不喜她,自然不會對她過多關注。而其他人應當早就知曉靜寧侯小侯爺,性子怪僻,自然也沒人招惹。 必須解決翻譯之事,畢竟如若不能,下場顯而易見——靜寧侯被判褫奪官爵,且子孫三代不可入仕。 不知系統是不是檢測到她腦中想法,突然冒出一句話:“玩家不可違法犯罪,違法將被判處萬針之刑!” 卓枝翻了個白眼,誰要犯罪了。 天無絕人之路。 異國文字,她根本不需請鶯囀兒解決。 這事一出,她就好奇弄來了原文,說是復雜無比的異國文字,其實就是拉丁語英語夾雜部分法語詞匯。卓枝專業正是英國古典文學,英語法語自然不在話下。 這會她好多了,扶著馬車內小桌,略一沉吟提筆寫出譯文。她的字圓潤柔美是京城時興的俞章夫人體。 半柱香的功夫,她已寫好,迎風待字跡干透,將青紙折好放進信封。 這時,馬車也到了府中,瓶兒攙扶著她下了馬車。 才一進清和堂,家中孟大夫已經等在屏風后了。 很快,孟大夫熬了藥端進來,卓枝看著濃墨般的湯藥,苦了臉只好捏起鼻子,仰臉喝盡。 瓶兒遞上薄荷香丸,顆顆碧綠。 卓枝撿起一粒,含在口中,將信遞給她:“將此信送去阿兄。” 卓枝又問:“阿娘可從宮中回來了?” 瓶兒搖頭:“您忘了,今日是裕太妃生辰,縣主娘娘在宮中恭賀太妃娘娘生辰......不過您的身子虛弱,不可見風,未免沖撞貴體,縣主娘娘已吩咐請大郎君代為前去。” “本就無事,換件衣衫同兄長一同進宮就是了。” 卓枝將信留下,心想今日太妃娘娘做壽,圣人感念裕太妃撫養之恩,定會親臨設宴。她也可趁此尋機,問詢太學之事。 卓枝換了件碧色銀線竹紋窄袖長袍,搭配珊瑚紐子,一明一暗。 她抬手系紐,袖子上卷,露出線條溫軟的藕臂。襯著碧衫,她的皮膚細膩光潔仿若羊脂玉,在一室幽幽昏暗中顯出光芒。卓枝見此,忙吩咐瓶兒將“護膚霜”端上來,對鏡抹勻,以免露出破綻。 正在這時,廊下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便有個人影停在門口。 卓枝聽著腳步聲,心知應當是卓泉,揚聲招呼:“阿兄!” 卓泉是她嫡親兄長,心中當她是未出閣的女郎,處處避嫌,生怕違禮。 他聽到卓枝聲音,依舊站在廊下說:“桂嬤嬤說你我一同入宮,聽聞前些日子傷風不適,身體可好些了?” 兩人閑談幾句,便一同坐進侯府馬車。 卓枝將懷中信箋遞上。 卓泉一眼掃過,面露驚異,連聲問道:“這,這是從何而來?”卓枝笑著尋了個由頭,只說前些日子,華清身邊的磨金匠正是異國之人,略懂些文字,她隨著學會幾句。 卓泉面上閃過不善之色,但只是一瞬。 他素來了解自家“兄弟”,脾氣古怪,雖是女兒家卻總是男子做派。壽春縣主待他極為嚴厲苛刻,可待卓枝到底是十足的慈母,從來都是愛非其道,嬌生慣養。 卓枝明知卓泉心思,無非是因她弄懂了譯文,覺得失了兄長面子。 她只故作不察:“我仔細盤問過了,定沒大問題。等會面圣,大兄將此呈上,阿娘定會大為欣慰。” 卓泉笑了笑,說:“我自會稟明圣上,此次多虧你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是兄長,將來可是要繼承侯府的,自然需以身作則,怎能貪你之功呢?” 卓枝點頭,也不爭辯。 ...... 裕太妃的壽宴設在傍晚時分。 正直春意盎然,御園內百花盛開,芳香馥郁,正席兩側布置著金甌永固杯、玉燭長調燈,樹枝上懸掛著絲綢扎花。 九曲回環的廊下掛著云洲壽燈,慈寧殿內正中懸著一盞八角萬壽無疆燈,燈上各面繪制八仙過海圖景,點燃紅燭,光火照耀在灑金磚上,閃爍著細碎的金光,好一副天家氣派。 兩人來的時辰略早,她與卓泉被引著拜見裕太妃。 裕太妃沒有子嗣,將壽春縣主當作親生女,自然待卓枝卓泉親昵十分。卓枝尋著機會,輕聲兩三句將翻譯之事說清楚,又以玩笑打賭為由說了太學之事。 壽春縣主沉默片刻,輕聲說了可。 約摸一盞茶功夫,就聽見一個尖利的聲音唱諾:“圣人駕到!” 恭敬拜見聲此起彼伏,卓枝自然也在其中。 承明帝身著杏色團龍袍,端坐于宴廳最上首的蟠龍御座之上。他年過五旬,眼神慈祥,彷佛尋常老翁。圣人低眉一掃,眼神落在卓泉身上,關懷晚輩般:“大郎,譯的如何了?” 卓泉定下心神,躬身行禮。 他脊背壓的極低,仿佛皇帝的目光重若千鈞,壓在他背上使他抬不起身。 他面色恭敬,雙手捧著一封信。 圣人眼神透出一絲興味,內侍監王德全見此,忙幾步上前躬身接過,于圣人面前小心展開信箋。 圣人垂眸看信,神色不辨喜怒。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 大殿之內燈火輝煌,因是祝壽喜事,眾人松快閑適,不免偶有噪雜之聲。可此時眾人不約而同感到天子之威,聲響漸漸低了,皆靜默不作聲。 氣氛壓人,大殿兩側立著的宮娥太監就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了些。 圣人好似未察覺異常,他以掌擊御案,嘆道:“壽春,你教出了好兒子!未來是我大昭肱骨之臣!”壽春縣主與建寧后躬身行禮,規矩十足挑不出一絲毛病。 圣人卻看向卓泉說:“大郎,可想討些什么賞賜?” 卓泉俯跪在地上,謹慎又恭敬,他說:“臣不敢居功,此乃幼弟卓枝翻譯而成。” 圣人顯然驚訝,卓枝聲名不顯,他對這孩子幾乎沒什么印象。今日心情極好,他和藹地看向卓枝,饒有興致問:“二郎,想要討什么賞賜?” “請圣人賜下恩典,允臣太學讀書!” 頓時,哄堂大笑。 第3章 易容之術 天色漸晚,金烏西沉,九曲回廊間懸掛的壽燈依次點亮,無端為寂寂春夜添上幾分暖意。春風吹拂,慈寧殿正堂中央高懸的萬壽燈綴著的杏色流蘇亦隨風晃動,點點金芒閃爍。 殿內靜謐。 卓枝話落,更是靜了幾分,而后不知何處傳來幾聲嬉笑聲,繼而笑聲更多更亂了些。 圣人心下疑惑,他掃過重重人群,卻見眾人皆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態。他抬手輕敲桌案,眉間暗藏不悅,饒有興味問:“王德全,這又是個什么典故?” 內侍監王德全跪在御案前:“奴婢聽說卓小侯爺最愛玩樂,至今連春秋還沒讀過......極擅馬球,前些日子濁溪跑馬,不知怎的竟與紈绔兒郎,為了歌伎大打出手,這事都已經傳遍上京。” 圣人面上露出玩味之色. 卓二郎跪著,壽春縣主夫婦神態自若,倒是卓大郎滿面羞愧......著實有趣,疑心甚重的他想的更多。圣人目光于人群中逡巡,眼見壽安王世子笑得開懷,他點名:“十七郎,你來說說樂什么呢?” 壽安王世子燕愚,若上京紈绔子弟也排榜,他稱第二怕是無人敢做第一。 燕愚兀自樂得不行,聞言起身長拜,滿目恭謹,他說:“臣聽聞卓二郎有此等向學之心,實在是,實在是不可思議,故而心中動容欲效仿一二。” 滿堂又是哄然大笑。 因是家宴,圣人起了逗趣心,說:“前幾日,明儒陳大章給朕上了折子,直言乞骸骨,朕留下他,十七郎,你可知道他說了什么?” 燕愚撲通一聲跪下了,白胖的面孔漲得通紅,高呼冤枉,說:“臣,臣......”他竟然結巴上了,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他磕磕絆絆保證:“不敢了,不敢了,臣也向學。” 承明帝心中疑慮消減,看來眾人皆知卓二是個不成大器之流。他的神色晦暗,當場準了卓枝的請求。不僅如此,還嘆向學之心寶貴,欽點建寧侯幼子卓枝,壽安王世子燕愚共同入太學讀書。 卓枝總算將心放進肚子里。 宴飲良久,絲竹并奏,席間賓客盡歡。直到月掛中天,圣人飲罷示意散席,眾人恭謹行禮拜別圣人,依次離開。 一道回府,靜寧侯吃醉了酒,卓泉攙扶著他坐上馬車。 卓枝陪著壽春縣主共乘鸞鳳儀駕,儀駕六角高掛鳳鳴銅鈴,風吹過清脆作響。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縣主娘娘,小侯爺留步!” 侍女掀開六寶拈金珠簾,卓枝探身看,來人竟是內侍監王德全,卓枝知道此人不可慢待。她單手一撐,徑直跳下儀駕,問道:“勞煩王侍人,可有什么事?” 王德全十分客氣,揚起拂塵,搭在右臂上,雙手遞上信薦,說:“陛下旨意,請您莫貪玩一時,三日后太學報道。” 卓枝收下,再三感謝,遞上緙絲香囊,說:“端午節氣,王侍人一定要收下!”香囊里藏著一方雞血石印,價值可觀。王侍人笑著收下,兩人客氣幾句,卓枝才登上儀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