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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人間無數雨打去在線閱讀 - 第18節

第18節

    齊子成是齊老爺的名諱。

    男孩瞪大眼。

    糟了,夫人恐怕又要犯病了!仆婦忙喊起同伴。

    隨即,林氏就被仆婦半拉半抱開了:“夫人,您要回去吃藥。”

    另一個婆子則是抱起齊玉麟:“小郎君,婢子知道路。婢子送您回去。”

    齊玉麟被拉離了那頂烏蓬蓬的傘,涼涼的雨絲又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定睛看了片刻,終于在蒙蒙地雨中,依稀認出了西苑兩個字。

    他喊起來:“娘?夫人,您是我娘嗎?”

    林氏本來是垂著頭,任由自己被仆婦拉開。聞言,遙遙看了他一眼。

    齊玉麟有些難過,喊道:“娘,爹說你身體不好。玉麟以后再來看你!”

    爹?爹!

    哦,齊子成!

    這是她和齊子成的孩子!

    林氏忽然笑起來,自言自語:“有病?我沒有病。”

    她開始掙扎起來,在雨中大喊:“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齊林氏,不是!我是林綺年!”

    仆婦見慣了,手里不停,繼續把林氏往門里拉,習以為常地低估起來:“昨天張大夫說的不錯――夫人的……是又重了。”

    林氏的烏篷傘在仆婦的拉扯下,終于沒入了西苑。

    那扇烏漆的大門,再次緊緊合上了。

    齊玉麟見了,聽了,有些驚恐。

    這個時候,他的奶嬤嬤卻到了,從仆婦手里接過他,警惕地看了這西苑的仆婦一眼,然后低聲對齊玉麟說:“郎君,老爺說余家的人來接你了。”

    齊玉麟有些凄然和惶恐地問奶嬤嬤:“阿姆,那――那是娘嗎?”

    奶嬤嬤低聲說:“郎君,夫人只是有些生病……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明白的。”

    哦,病!齊玉麟點點頭,又問:“表哥他們可提到姑奶奶了?”

    奶嬤嬤微笑:“姑奶奶說想你了。說是郎君總是不寄信,可傷心了。”

    齊玉麟頓時把剛剛的一點凄惶都拋到了腦后,哈哈地笑起來,拍著小手,覺得雨絲都爽快了:“我這就回去嚇姑奶奶一跳!”

    那扇烏漆的大門,在陰沉的天空,蒙蒙的雨霧里,漸漸隱沒在了他們身后。

    ――――――――――――――――――――――――――

    齊玉麟被余家的人又接走了,帶回江南去。

    林氏卻受了風寒,發起了高燒。

    齊老爺到了西苑門前,聽見她昏迷中,還在一聲聲地喊:“我不是齊林氏!”

    他不由瞬間黑了臉:“這么多年!”

    他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氣,才接著嘆道:“唉,真是家門不幸!”

    在這個年頭,若是連連早逝了兩個以上的妻室,是要擔上克妻的惡名的。

    到時候,仕途都要受影響。

    齊老爺不想要這個名頭。

    除了早死的發妻蘇氏,林氏是他第二個妻子。

    若是林氏再一個不好,恐怕人們懷疑的目光就要落到他身上……

    一些朝中的對頭,就要幸災樂禍請方士來提前測測他的八字了!

    只可惜林氏……唉……!

    親家可坑苦了他!這便叫年少又多才賢惠的閨秀?

    齊老爺想起往年的一些事,又想起仕途,重重喘了口氣,才勸自己:她只是有病。要治罷了。

    他走進去,吩咐仆人們:“照顧好夫人。否則絕饒不了你們!”

    仆人們都垂著頭應著。

    齊老爺背著手出了西苑,看著一片黯淡的蒙蒙地雨天,格外不痛快起來,哼哼著走了。

    一邊的小廝趕緊跟上去打傘。

    而西苑內室的榻上里,林氏陷在一片迷夢里,開始昏昏沉沉,做起來年少時的夢了。

    ☆、第28章 瘋婦人篇(四)

    林家是書香門第,是世家大族。

    但是這家開始沒落起來,就是因為這家這代的當家人――林嗣宗。

    林嗣宗是個瘋子。

    人到中年,竟然發起瘋來。

    中年喪妻,他當場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毅然辭去圣恩正隆的官職,帶著尚且年幼的唯一女兒,去周游天下。

    族里一片反聲。

    連圣上也愛惜才臣,不許他請辭。

    林嗣宗沒法。只是從此不關心朝政斗爭了,自請調到工部,一心為各地的救災和水利出謀劃策,賑濟百姓。

    還不許族人再侵占良田,不許再加收百姓地租。因此惹來族中一片罵聲。

    如果不是因為林嗣宗是林家這一代做官做的最高的,恐怕他的嫡系地位,都要不保。

    林嗣宗卻不管這些。

    他的大兒子是個典型的儒生,正在老家科考。

    平日很是看不上父親不顧世家高貴,和下等人打成一片的德行。

    因此林嗣宗只要一有空,就不理會大兒整日的勸誡。只帶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到處游玩。空閑時間,都撲在了教女上。

    由此可知,林家的長女,是有多受寵。

    林家的長女叫做林綺年。

    這天,夏日知了嘰嘰喳喳,荷塘里的淡粉的荷懶洋洋搖曳在金色的陽光里。

    荷塘邊卻有涼亭,風穿過荷塘,帶著荷香與水汽吹過來。

    夏日最痛快的陰涼。

    一群衣著不菲的讀書人正在涼亭里討論最近黎州的起義。

    他們大聲地、憤慨地聲討那些鄉下人,搶那個貪官也就罷了,竟然還搶劫了無辜的士紳。

    涼亭另一邊還鋪著涼席,躺著一個身材瘦削高挑,穿著道袍的人。

    這個人理也不理讀書人們的討論,只是拿一卷大大的荷葉蓋著臉,躺在涼席上打盹。

    幾個讀書人瞥了眼,認定這是一個粗魯的野道士。

    正經的方士,可不會就這樣躺在地上。

    他們也不與理會,自顧自討論自己的。

    書生談天下,常常是爭得臉紅脖子粗。

    漸漸爭論聲大了。

    那個穿著道袍躺在涼席上的人,終于不耐煩地掀開臉上的荷葉,坐起來就是一頓冷嘲:“士紳無辜?我想來,恐怕他們才是逼得農民造反的罪魁禍首。”

    能讀書到京城來的,家里都不窮。大都是士紳出生。

    他們頓時橫眉豎目,正想反駁,一看來人,卻呆了一呆。

    那是一張雪白的面孔,細眉入鬢,眼珠的顏色很淡,卻很澄澈,鮮潤的唇諷刺地彎起。

    荷葉頂在烏發上,襯著這張文弱卻美麗的面孔,又有十分鮮活。

    “一群蠢物。”這個主人腦袋上頂著有些滑稽的荷葉,神色卻很傲慢。

    掃了他們一眼后,穿著道袍的這美容顏的人,頗為自得地昂起頭,整了整擋太陽的荷葉,冷冷笑了一聲,卷起涼席,大踏步走了。

    走出涼亭前,那頂滑稽荷葉又轉過來,荷葉下的臉瞥了一眼其中最為唾沫橫飛的一個:“對了,前面你討論詩詞時,說到的那首自創的詩詞,我記得是梁朝一個女詩人做的――”

    留下身后一片大嘩。

    ――――――――――――――――――――――

    林家的別院里,林嗣宗正在整理過去一月帶著女兒下黎鄉的時候,記錄出來的百姓的請求。

    忽然,陽光一閃。

    他瞇眼看去,才發現是荷葉上的水珠折射的光。

    一頂荷葉移動著靠近了他。

    林嗣宗仔細一看,頓時失笑:“綺年,頑皮。”

    林綺年摘下荷葉,放到手里扇了扇,笑了:“今天在亭子里躲涼,卻見了一群蠢物。我可不想他們的唾沫噴到臉上,又不舍得那涼風,就……”

    她舉起荷葉晃了晃。

    林嗣宗搖頭:“傲慢。”

    林綺年哼了一聲,輕慢地說:“既然無才,還自詡高貴。聽說其中有一個,是甚么江南才子。前些日子還說才女是敗壞風俗呢,污蔑自己的發妻。”

    林嗣宗笑了――這個小女兒。

    她對著貴族世家中人,總是傲慢自許。

    又格外看不上天下男兒,覺得蠢物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