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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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謠言說柳家欺君罔上,以女兒的策論充作自己的,欺騙君王。弄虛作假,逼死幼女。 只是京城里誰都不信這幾個借口。 當下的士家大族,哪個不是這等做派? 占幾塊地。或者死一個女兒。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欺君罔上也談不上。女子的命都是父兄的咧,何況幾篇策論? 也和父兄的沒什么兩樣。 那為啥柳家就要問罪了? 于是,又隱隱有消息,說是柳家摻和到了幾個皇子之間爭儲的事去。 只是到底如何,隨著柳家消失在京城的視野里,湮沒在街頭的談笑里,早就不可切切得知了。 而京郊的一座孤墳,也徹底被人忘記了。不知隱沒在何處。 祭拜都不知道去哪里祭拜。 這樣的結局,齊芷接受不了,齊萱也心里難受。 連猴子也傻呼呼地悄悄對齊萱說:“我胸前的毛里好像長了大跳蚤,咬得我胸口疼。抽著疼” 齊萱蔫巴巴,撩起眼皮子,抬眼看它:“潑猴,你不是人,疼個什么勁?” 猴子搖了搖頭,抓耳撓腮比劃:“晤……就像――哦,就像我被其他猴拋棄,就像――就像青和白被其他滑膩膩的長條們驅趕……” 一樣的―――― 猴子這么偷偷認定――那個柳家的小女兒,也一定是因為和別人都不同,所以才被其他人不喜歡,悄悄死了。 被族群拋棄,不都是這樣的嗎? 就像它和青白蛇一樣。 齊家姊妹兩個,從江南回來,就萎靡了一陣子。 齊萱時常陪著精神萎靡的齊芷。 猴子倒是少了齊萱念叨,就鎮日地滿府瞎跑。 它一不小心,躥到了西苑。 西苑是齊府的正頭夫人林氏所居。 ☆、第25章 瘋婦人篇(一) 夕陽將落的時候,黃昏的紅云給大地鋪上了一層橘紅色的光輝。 齊老爺捂著半邊臉,臉色是鐵一樣的青。這層橘紅色照在他臉上,就好象發了銹的鐵面具。 “把夫人拉開!”他大喊。 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轟然應和了一聲,幾個人一起狠狠拉開抓撓齊老爺的林氏。 并將披頭散發的林氏,不停掙扎的林氏按到地上。 林氏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雪白中衣,被按在地上,頭發上和身上都粘著土灰。 她抬頭看著齊老爺,胡亂地,又瘋狂地尖利地喊:“我不是!我不是!” 不知道在喊什么“我不是”。 齊老爺走過來,隨即鐵青著臉罵道:“你們又沒有給夫人吃藥?” 一個婆子哭著臉:“老爺,可是,可是夫人的藥碗總是空著出來的。房里內外也沒有藥漬。” 他們說著話的時候,林氏似乎慢慢安靜下來了。 她不再掙扎亂舞手腳,也不再喊叫。 然后,她開始咳嗽起來。 聽到這熟悉的咳嗽聲,幾個仆婦都松了一口氣。瘋病似乎過去了。 齊老爺陰云密布地走過去,卻又不敢離得林氏太近,只是走到差幾步的地方,盡量壓抑以溫和口吻說:“夫人,你清醒了?” 林氏從地上,慢慢抬起頭來,從頭發的縫隙里,像女鬼陰陰地窺世一樣,靜靜看了齊老爺一眼,輕輕說:“好了。” 喉嚨還是嘶啞的。想來是之前嘶吼的聲嘶力竭了。 齊老爺說:“還是再看看吧。我明天請張大夫過來。” 林氏低沉地:“我沒病——你不要請他。” 齊老爺蠻強地打斷她:“就明天黃昏。你在屋里等大夫來。” 林氏垂下了頭,不再開口了。 “照顧好夫人――不然!”齊老爺狠狠指著幾個仆婦說了一句,捂著半邊被抓了的臉,大踏步走了。 夕陽要落了。 幾個婆子互相看看,要去扶林氏起來。 林氏卻自己慢慢爬起來了。 她看著只余下半邊在天際的落日,在橘紅的余暉里,突然笑了一聲,自語:“你也落下來了。總是――要落山的。不是嗎?” 然后以她沒有重量的腳步,輕輕地飄一樣進了屋去。 婆子們對這種怪話已經習以為常,跟在她身后,關上了西苑的門。 ――嘎吱的關門聲。 最后的余暉里,烏漆的大門死死合緊了。 ―――――――――――――――――――― “哦,你問她?”齊萱沒精打采地趴在塌上。 聽見猴子問起齊林氏――她的繼母。齊萱才坐起來:“你問她做什么?” 猴子抓了抓頭上的毛,說了今天看到的事。 齊萱很是厭倦地,不大想談這位繼母。只是抵不過猴子糾纏,才不大情愿地說:“她――她一慣這樣。今天大抵是又發了病。” “病?什么病?”猴子似乎是決意問到底。 看了看日頭,齊萱說:“臆癥,瘋病,隨便你怎么叫。” “什么是臆癥、瘋病?”猴子撓著頭問。 “就是神智不清楚了,說瘋話――我不懂醫,她犯病的時候爹也不讓我們靠近。這是爹說的。” “總是犯嗎?犯了很久嗎?” “潑猴,你是從妖怪改行懸壺濟世了?”齊萱很是驚異猴子對齊林氏瘋病的興趣。她不大想繼續這個話題――林氏從小給她的陰影太大了。 “反正她的臆癥是犯了很多年了的。從她進門開始――大約很久了。爹從我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給她悄悄地吃藥治病,總不見好。” 看猴子還想問,齊萱虎起風流嫵媚的臉:“不許再問!我要睡了!” 猴子只得閉了嘴。 它看著林氏――或者說是齊林氏,總覺得好奇。 山林里的動物們沒有這種叫做臆癥的病,聽起來是人才犯的? 猴子因了白蛇與小狐貍,對人這種動物,總是滿懷好奇。 它對這種病也充滿好奇。 它決定開始觀察林氏。 ☆、第26章 瘋婦人篇(二) 猴子的觀察,從第二天清早就開了。 天剛蒙蒙亮,齊府的一扇偏僻的小門就開了。低調而隱秘地請進來一位戴著葛方巾,留著山羊胡子,八字眉,年紀大約五十左右的大夫。 一個婆子引著他往西苑的石路去了。 這個就是張大夫。據說這是個名醫――最重要的是嘴極嚴。 到了西苑,門吱呀開了一條縫。婆子客氣地引了張大夫進去。 張大夫到了西苑,被帶到內室,幾個強壯的婆子虎視眈眈。 林氏的院子里,從來是強壯的婆子多過丫鬟。 坐在那的林氏,照舊例,穿著色調暗沉的高領長沃,密封得脖子一點肌膚都不露。 張大夫進來時,她正按著巾子,輕輕地、十分克制地擦著雪白肌膚上的汗。 張大夫進來了。林氏只是瞥了他一眼,是她慣常的那種靜靜地,涼涼地神色。卻一句話都沒有。 只有林氏身旁的一個仆婦,笑著迎上前去:“麻煩張先生了,我家夫人的老毛病,您是知道的。” 張大夫拈著胡須:“好說。老規矩。” 幾個仆婦互相看了眼,就輕車熟路地退了出去,退出了內室,站到了屏風后等著。 留夫人和一個男人在室內,這看起來是不妥當的。 然而這樣已經十年了。她們都習慣了。作為全家都篡在府里的家生子,更不敢亂嚼舌頭。 據說夫人的臆癥只有近距離望聞問切,仔細把脈,才看得清。 老爺都不說什么,她們也就沒什么好說。 內室,屏風后, 張大夫開始問起來:“夫人,您覺得頭哪里疼呢?” 林氏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