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翌日,天不亮瓔珞便起了身。今日她要和蕭承麟到威永侯石府去祭拜石家姐弟。 故此樂慧給瓔珞準備了一身極素淡的衣裳,上身穿一件素淡銀白的長褙子,只在瀾邊上繡著幾朵月白色的纏枝梅花,下套件白色挑線裙。烏壓壓的長發挽起,也未配戴金銀步搖發髻,唯在耳邊插了一朵瑩白玉雕的珠花。 收拾好后,前往千禧院,唐氏已等候著了,見瓔珞過來,也不多做停留,便帶著她直接往垂花門去。 蕭承麟早便等著了,扶著唐氏和瓔珞上了馬車,而馬車出了府門,瓔珞便聽到了蕭承麟和人說話的聲,側耳傾聽,正是秦嚴略顯清冷低沉的聲音。 想到他昨日便說今兒要親自護送她去石府,如今果然應諾而來,瓔珞心頭一暖。 心想,他大抵還是不放心自己的,總怕再出現意外,想必在成婚前,自己只要出門,他定是要親自跟著的。 這般想著,又有些無奈又些心酸心疼起來,倒有些后悔,也許當初挑選婚期時,可以再略提前一些……左右早晚都是要嫁的。如是想著,她卻沒發現,不知不覺中,秦嚴已經成了她最重要的人,她如今為著秦嚴,當真是一點點在讓步,什么都愿意為之付出了。 而外頭,秦嚴和蕭承麟也只寒暄兩聲,馬車便麟麟地往威永侯府而去。 永威侯府離祁陽王府并不算近,不過一早街上人并不多,馬車走的快,很快也便到了。今日乃是頭七,前來吊唁的人不少,威永侯府門前車來車往,卻沒多少聲音,整個門庭都顯得凄凄楚楚。 府門前放眼望去全是白色,一股燒紙的味道彌漫開來,無形中便有股壓抑的悲傷彌漫開來。 瓔珞在府門前就下了車,秦嚴已先行離開了。 瓔珞扶著唐氏往靈堂去。石三少爺和石二姑娘皆是長房嫡出,石三少爺雖則不是嫡長子,可卻是受盡寵愛的嫡幼子,石二姑娘也從小孝順嫻靜,甚得寵愛。 如今兩人雙雙因前往大國寺給祖父請醫祈福而遭遇意外身亡,直引得人贊嘆孝順,卻又不得不惋惜非常。 大豐以孝治天下,石家姐弟這般為孝而死,故此死后卻也博了好名聲,前來吊唁的人很是不少。瓔珞姐弟跟在絡繹不絕的賓客后,并不引人注目。 到了靈堂,前頭太仆寺卿家的賓客上前祭拜后便輪到了瓔珞一行,誰知站在一旁主持祭拜的禮者剛剛喊了一聲,“祁陽郡王妃攜真寧縣主,蕭大少爺為亡魂上香……” 瓔珞三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上前接過香,旁邊跪著的披麻戴孝的女孩便猛然瞪大眼睛,抬起身子來,接著便尖叫一聲,指著瓔珞,尖叫道:“是她害死了二jiejie和三哥哥!你們是壞人,打死壞人!打死壞人!” 說話間,那小女便爬起身,沖著瓔珞撲了過來。 蕭承麟本能地擋在了瓔珞的身前,轉眼那女孩便又撕又扯的,將蕭承麟一身衣拉扯的不成樣子。 一時間靈堂內外一片安靜,眾人的目光都盯視了過來。 瓔珞也被嚇了一跳,望過去卻見那女孩瞧著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大抵是石二姑娘和三少爺的幼妹,因二姑娘和三少爺皆還未曾成親,便由弟弟meimei披麻戴孝的跪在靈前答謝賓客。 如今這小姑娘撲上來對著蕭承麟又撕又扯,又咬又拽的,那邊還有個年紀更小的男童便被嚇的哇哇大哭起來。 偏那邊被丫鬟扶著站在答謝的石家姐弟的母親大夫人云氏也不上前攔阻,竟是像被觸動了一般,也撲在丫鬟懷中哭的生氣不接下氣的。而其他人則像是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幕般,整個都呆住了。 一時間倒鬧的好似真是瓔珞姐弟害了石家姐弟倆,如今還尋上人家的靈堂耀武揚威一般。 瓔珞被四周的眾人目光盯視著,只覺一陣愕然,半響才鎮定下來,微微彎腰柔聲沖那撲打蕭承麟的女孩道:“小meimei為何會這樣說?我們是你哥哥和jiejie的朋友,他們意外去了,我們也很悲痛,這才前來吊唁……” 豈料瓔珞話未曾說完便被那小女孩打斷,她怒目瞪著瓔珞道:“你胡說!你騙人!就是因為你,蓮花峰才會山崩的!我二姐和三哥哥才會不幸殞命,都是你害的!” 小姑娘聲音本就尖細,如今破著嗓子嘶吼,那聲音愈發像是被拉扯到極致的琴弦,無端讓人揪心。 “露姐兒閉嘴!” 驚愕不已的石大老爺這時候也才反應過來,忙上前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將她拉扯回去,令嬤嬤好生看管著,這才沖唐氏和瓔珞作揖致歉,道:“露姐兒和她二姐一向親厚,受了刺激,這兩日都有些神志不清,胡說八道的,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 瓔珞有些愕然,這石家小姑娘哪里是胡說八道,她的話意思很明確呢,起碼瓔珞是聽明白了那小姑娘的話。 她的意思是,自己被秦嚴所克,才有了蓮花峰的山崩,而石家姐弟皆是被她連累的。 瓔珞簡直哭笑不得,目瞪口呆,她若然有那么大的破壞力倒好了,恨誰了,看不慣誰了整日都和那人在一起,只等著老天降下災難不就得了。 一個小女孩若沒有教導,根本不可能想到這么多,顯然是有人這樣告訴她的,她才會如此。 她雖然同情石家姐弟的災難,可卻沒有無端被人如此指責冤枉的而委屈求全的道理。 可是,今日不管如何,死者為大,她卻是不好攪鬧人家的靈堂的。這個委屈她還是非受不可了! 只石家這等行為,便像是當眾打人臉,她可受,唐氏卻不可受。 唐氏做為郡王妃,又是長者,前來祭拜石家兄妹這樣的晚輩便是給足了石家臉面,也是瞧在石家姐弟和瓔珞姐弟同患難一場的份兒上,哪里知道卻得如此對待。 今日若是悶聲受了這指責,那豈不是認了是她害了石家姐弟?更讓人覺得郡王府好欺負。 可若是不認,又叫人覺得太不近人情,和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計較,且還鬧人家的靈堂,難免又讓人覺得郡王府咄咄逼人,涼薄跋扈。 石家另外幾個主子,顯然都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兒,方才皆都呆住了,唯有石家大夫人方才一下子便嚎啕大哭的倒在了丫鬟的懷中,反應極為迅速,分明便是知道幺女會如此。 那么是誰給小姑娘灌輸石家姐弟是被自己害死的,答案可想而知了。 瓔珞目光望向了哭倒在丫鬟懷中的石家大夫人,一時弄不明白她是因為痛失愛子愛女,所以才如此偏激了,還是有人攛掇了想要對付自己。 她神情略顯黯然悲慟,卻絕無愧疚之色,在唐氏言語前,垂淚道:“石家meimei的話讓我很意外,若然我知道石家伯母是如此想的,也并不愿看到我前來吊唁,那我今日一定不會前來。祖母,對不住,我們回去吧。” 她竟是一句辯解的話也沒有便要扶著唐氏離開,唐氏也未再言語,只嘆了一聲,便隨著瓔珞轉了身,祖孫三人相攜著離開了。 而瓔珞雖然什么都沒辯解,可卻點明了一點,那便是石家小姑娘的意思便是石大夫人的授意,一時眾賓客的目光便落到了哭個不停的石大夫人身上。 稍微一思也明白了石小姑娘的意思,不過這里的人也不是沒腦子,不知思考的。 石家小姑娘的話根本就站不住腳,若然真寧縣主這回也死了,那還可以說石家姐弟是受了真寧縣主的牽累了,可如今人家真寧縣主還活的好好的。總不能靖王世子克妻,沒克上妻子,反倒克住了八竿子打不著的石家姐弟吧? 這不是胡攪蠻纏嘛,雖然是死了兒子閨女,值得同情,可也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吧。 更何況,郡王妃那是什么身份,如今親自上門吊唁兩個小輩,卻得如此對待,石家也太過失禮了。真寧縣主也是朝廷親封的縣主,并非可以胡亂詆毀的。 如今人家受了不公平對待,卻選擇委曲求全,不做計較,卻顯出了大家氣度來。 不過也有那格外相信這刑克一說的,忍不住心里因石小姑娘的話而泛著嘀咕。 不管怎么說,經石家姑娘這一鬧,今日靈堂的事兒很快勢必便會傳揚的人人皆知,不管大家怎么看,秦嚴和瓔珞卻是又要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去了,秦嚴克妻一事兒勢必也會被翻騰出來再念叨個不停。 饒是瓔珞根本不相信這個,總是拿此事被添堵,心情也會變得很煩躁。 這傳言等她出嫁自然會不攻而破,可如今離她出嫁還有兩個多月呢,難道就任由人指指點點兩個兩月? 秦嚴原本就因為此事心中落下了結,如今雖然說通了,可誰知道他是真釋懷了,還是憋在心里深處了,若然再聽到滿城的鬼話豈不是更加糟糕? 瓔珞想著,待出了靈堂所在的院落,便在妙哥耳邊低聲吩咐了兩句。 待得瓔珞和唐氏出了威永侯府,上了馬車,馬車緩緩而動,打前而去。妙哥卻落在了后頭,被陳mama拉住了。 陳mama神情疑惑,道:“這是怎么了?怎么郡王妃和縣主剛進去便出來了呢?” 妙哥不由冷哼的一聲,略提聲道:“別提了,咱們郡王妃和縣主一番好意,前來祭拜,人家倒說是咱們縣主害的石家姑娘和少爺遭遇意外身亡的。” 陳mama不由滿臉驚愕,道:“這話怎么說?” 妙哥一嘆,道:“還不是因為靖王世子克妻的傳言。” 說著搖頭嘲諷一笑,陳mama頓時便道:“這話是怎么說的,咱們縣主如今好好的,怎么就能說靖王世子克妻呢,更何況,慈安大師可給咱們縣主批了命的,明明說咱們縣主是福澤深厚之人,和靖王世子更是天定的姻緣,既是如此,又怎么能將山崩的事兒怪責到我們縣主頭上呢。唉,虧得當時山崩時咱們縣主還大聲呼喊提醒,讓威永侯府的人往山壁上攀爬躲避,縣主一番好意,是石家下人們護衛不利,沒能及時按咱們縣主的提醒救下石二姑娘和石三少爺,怎么反倒怪到了咱們縣主頭上。” 妙哥不覺又嘆了一聲,道:“算了,算了,主子都不多計較了,咱們做奴婢的也莫計較這些了,趕緊走吧。” 說話兩人也爬上了馬車,跟著前頭馬車離開了。 而方才靈堂一番鬧,使得不少人都在默默關注著瓔珞一行,故而此刻倒有不少賓客都聽到了陳mama和妙哥的一番話。 這邊瓔珞一行離開了,那邊慈安大師給祁陽王府的真寧縣主批了命,說其中乃福澤深厚之人,和靖王世子更是天命姻緣一事兒便傳了開來。 慈安大師何等身份,若然不是親口說過這樣的話,祁陽王府的下人是萬萬不敢如此信口開河,編造這樣的大話的,故此只能說明慈安大師是真給真寧縣主批了這樣的命。 世人對慈安大師還是崇信的,一時間真寧縣主要破了靖王世子克妻命格的流言頓時便壓過了靖王世子克妻的謠言。 畢竟比起靖王世子克妻的傳言,這個說法更加新鮮,新鮮了傳的人自然也更多。 這些卻是后話,卻說馬車上,瓔珞姐弟陪著唐氏坐著,見唐氏面色不佳,好端端出門惹了一身氣,瓔珞便低聲哄著她。 蕭承麟卻氣鼓鼓的坐在一旁,氣惱道:“沒想到石家大夫人竟這樣拎不清,就算痛失愛子,也不能將錯歸到jiejie頭上啊,要我說還怪石家二姑娘呢,當日若不是她身體不佳,在中途下車進茶寮休息,后來又引來了一對母子折騰了許久,山崩時咱們都已經到寺中了!咱們沒怪石二姑娘,他們倒還怨起jiejie了,是何道理!?” 唐氏不覺厲目瞪了蕭承麟一眼,道:“死者為大,更何況,你一個男子,如此亂生口舌,成什么樣子!” 蕭承麟被唐氏訓斥,面色微白,垂頭應了聲,恭敬坐著,有些落落寡歡起來。 瓔珞瞧了眼蕭承麟卻也沒多言語,一來唐氏訓斥的沒錯,再來,蕭承麟雖是一番護姐心切,可這性子卻太浮躁了些,是該敲打一些。 不過瓔珞這會子心頭卻也因蕭承麟的話微微一動,耳邊不由回蕩著蕭承麟的那句話。 若非石二姑娘引來一對母子折騰許久,山崩時咱們都已經到寺中了…… 那山崩并非人為,實乃天災,沒有人可以預計天災,所以瓔珞便沒再多想。 可如今蕭承麟的這句話,卻讓瓔珞之前心中那種詭異的蹊蹺不安感又翻騰了上來。 細細一想,總覺得那日那一雙母子出現的也太過湊巧。 當時母子二人是步行,而那處茶寮,前后都沒有什么村落,那么一大早的,那對母子如何會出現在哪里? 更有,之前天還在下雨,若然母子二人是趕路到的茶寮,就更說不通了。 天不黑,起來冒雨趕路,就為了到茶寮行騙嗎? 可當日路上泥濘,官道上行路的人并不多,一大早的,那母子二人又如何確定,茶寮里頭會有貴人路過,可以供他們行騙呢? 越想越覺不對勁起來,可瓔珞又覺得沒可能是有人提前安排了這一對母子,一時間只覺頭疼腦脹,好像有一種真相已經要破土而出,她卻又偏偏差那么一點就是摸不到那根關鍵的筋骨。 這倒怨不得瓔珞,她便是自己穿越了,可卻還是覺得這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時半會如何又能料想到竟然還有人真得了機緣能夠重生呢。 不過不管如何,她心中奇怪,卻是決定回去后一定吩咐了馬六,讓其去查當日茶寮那一對母子,便算是為了安心也好。 ......交流,吐槽,傍上書院大神, 人生贏家都在瀟湘書院微信號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眾號輸入xxsynovel) ☆、077 及笄了 回到祁陽王府瓔珞便將查那一對母子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到了翌日瓔珞用過午膳歇晌起來妙哥便稟道:“姑娘,馬六家的來了。” 馬六等人跟著瓔珞到了京城,瓔珞便安排幾人在京城安了家,娶了妻。馬六的媳婦也是瓔珞那次買來的奴婢,如今夫妻二人都在府外,為瓔珞照看著一間藥鋪,瓔珞平日里有什么事兒,也會吩咐他們。 這次查茶寮那對母子的事瓔珞便交給了馬六,她在內宅,馬六自然不方便進來回話,馬六媳婦這會子來自然是讓查的事兒有信兒了。 瓔珞忙讓妙哥將人帶進了花廳,馬六家的穿著一身秋香色對襟錦緞褙子,頭上別著兩根銀簪,收拾的極為利索干凈,進了花廳,也不敢多瞧,便忙要跪下給瓔珞見禮,神情頗為恭敬。 她如今已不年輕,前頭是嫁過人的,只是男人在水災中沒了,兒子也沒能保住,水患后便感染了風寒夭折了。 婆母本就不喜歡她,遭災后家中吃食緊張,更不愿再養著她,便將其休棄趕了出來。她走投無路到灞上自賣,剛好被瓔珞看上,買了下來。其后跟著瓔珞進京,和馬六熟悉了起來,竟是看對了眼,倒成了好事。 如今雖也不算大富大貴,可日子也是過的她想不到的富足了。故此,她對瓔珞這個改變她命運的主子,極為感激。 瓔珞忙讓妙哥攔著她,笑著道:“不必拘束,坐著回話。” 馬六家的聞言也不堅持,福了福身謝了,傾著身,半坐在了錦杌子上,將手中一個布包袱先給了妙哥,道:“平日里也伺候不著姑娘,也不知道奴婢穿多大的鞋,便估摸著給姑娘做了兩身常服,都不是什么好料子,奴婢守拙,活計肯定也沒姑娘的伶俐人活計鮮亮,就是表個心意。” 妙哥解開包袱,將里頭兩件素淡的常服取出來拿給瓔珞,瓔珞卻見雖不是多好的料子,然卻也是極輕柔貼身的素綾,上頭繡花精致,針腳綿密,一瞧便是用足了心思和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