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身上穿著寬袖白綾褻衣因她高舉手臂滑落到了腋窩,露出一些上臂肌膚來,那原本瑩白如玉的肌膚上赫然遍布了深深淺淺的傷痕,陽光下尤為刺目。這些傷痕色淡的瞧著已有些年頭了,那小臂上雖傷口少些,可也有兩道明顯的! 蘇定文目光盯著女兒的手臂,本已平和下來的面孔又升滿了怒火,他不置信地盯向宋氏,怒聲道:“你騙我?!” 宋氏面色瞬間慘白,見蘇定文瞧向她的目光充斥著從未有過的不信,憤怒,傷痛,甚至寒意森森的厭惡,她張大嘴一時心慌之下竟找不到辯白的說辭。 她這模樣瞧在蘇定文眼中更是坐實了虐待庶女的事實,蘇定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便將她狠狠拖到了床前,指著瓔珞身上的傷疤,橫眉冷目地道:“你敢說你不知道?!敢說這是周大家的最近才誤解了你弄出來的傷?!” “老爺,妾身真不知道啊……怎么會這樣……”宋氏只能哭著搖頭,表情盡量無辜,哀求地瞧著蘇定文。 “云mama救我……娘……我怕……爹爹救我……” 蘇瓔珞的哭喊聲仍在繼續,蘇定文聽到她哭著喊娘,又喊起爹爹來,只覺那聲音破碎顫抖,又充滿了依賴無助。 看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便想起了她的生母,那個溫柔動人,因給他育子血崩過世的可憐女人,想到她去時拉著他的手將一雙兒女托付給自己。 這些記憶被喚醒,他一顆心都軟了,又悔又痛,慈父心空前泛濫,瞧著辯白無詞的宋氏便愈覺厭惡,狠狠地用力甩開本抓著宋氏的手,宋氏踉蹌兩下后背撞在床欞上,痛呼一聲,滿臉受傷地盯著蘇定文。 蘇定文卻不搭理她,已上前握住了瓔珞在空中揮舞的手,另騰出右手安撫地拍著她,口中喊著,“莫怕,爹在,都是爹不好,以后有爹為你做主,誰都別想欺負你,莫怕……” 宋氏在一旁看著,直氣得銀牙緊咬,恨不能撲上去撕碎了蘇瓔珞,再劈頭罵沒良心的夫君一頓。 而床上的蘇瓔珞卻極給蘇定文面子,被他安撫,瞬間便安寧了下來,甚至還用腦袋蹭了蹭蘇定文的手,那依賴儒慕的動作登時令蘇定文內心極度滿足,覺著自己無比高大,越發堅定了以后要好好彌補女兒的決心。 見瓔珞安靜地沉睡,蘇定文才給她掖了被子,起了身,宋氏見他竟瞧都不瞧自己一眼,登時心里一涼,神情微慌,踉蹌著爬起來匆忙追著蘇定文出了屋。 蘇定文怒氣騰騰出了屋,恰見蘇瑛玥姐妹端著湯藥過來,兩人見蘇定文滿臉怒氣沖出,后頭跟著鬢發散亂,一臉淚痕的宋氏,蘇瑛玥倒還好,蘇瑛珍已是面露氣憤,尖聲道:“父親,你怎么能為那賤……” 蘇瑛玥豈能不知嫡妹的脾氣,見情況不妙,不待蘇瑛珍說出難聽話便上前將她扯到了身后,道:“六meimei住嘴,三meimei還病著,莫在此吵鬧!” 言罷沖蘇定文福了福身,面露關切,道:“父親,三meimei的藥剛熬好,父親不瞧著三jiejie用藥再走嗎?” 蘇定文目光在蘇瑛玥關切而恭謹的面上一掃,落在一臉忿忿不平的蘇瑛珍臉上,狠瞪了一眼,見蘇瑛珍一個瑟縮,想著方才蘇瓔珞喊的那聲六meimei饒命,登時目光便又銳利了幾分。 蘇瑛珍何曾被父親這般盯視過,嚇得往蘇瑛玥身后藏,一副心虛模樣,蘇定文這才冷哼一聲,沖宋氏怒道:“你養的好女兒!” 言罷,一甩手,大步而去。 宋氏追了兩步,眼見蘇定文已出了院子,根本不再給她解釋的機會,她心知此刻自己說什么蘇定文都不會相信,故便不再追,而是眸光一閃沖蘇瑛玥使了個眼色,迅速地轉身悄無聲息地又往屋中而去。 她繞過博古架回了內室,目光銳利直盯床上的瓔珞,見瓔珞眉宇微蹙,長長的睫毛卻剪影般搭在眼瞼上,紋絲不動,顯是沉睡著并未有一絲不妥,她瞇眼道:“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起來吧。” 床上瓔珞卻依舊閉著眼眸,一點動靜都沒有。宋氏見此,不覺狐疑。這小賤蹄子方才夢魘的太過湊巧,她懷疑這賤蹄子是在給她下絆子,難道是她多心了? 蘇瑛玥緊跟著宋氏進了房,見此,她快步走至床前,竟是拔掉頭上的鎏金鏤空嵌藍寶蝴蝶發簪抬手便用尖端隔被狠狠扎向瓔珞的腿。 她用的氣力不小,即便是隔著被子也有股鉆心的疼痛傳來,瓔珞閉著眼眸,神態不安的動了下,卻未曾睜開眼睛,瞧樣子分明是暈迷之中。 蘇瑛玥見此,目光微斂,轉身和宋氏對視一眼。很快,有輕微的腳步聲遠去,室內恢復一片寧靜,是宋氏母女出去了。 床上瓔珞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今日她鬧了這一場,短時間內,宋氏當會給她安寧,可待流言消弭,人們都忘記了今日之事,宋氏必會狠狠地報復。作為這內宅主人,宋氏要收拾自己太容易了。在宋氏還擊之前,她必須得利用蘇定文被喚醒的一星慈父心為自己謀條出路,謀個依持才成。 瓔珞想著,到底抵不住身體的疲累和虛弱,又沉沉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柏芝院的正房中葉宇軒已聽聞了發生在落英院的事兒,他勾起唇來,難得的面露不解,道:“你說她身上果真有很多舊傷?” “遍布上臂,抓、燙、刺、勾不一而足,一個閨閣女子身上有這樣的傷,倒顯觸目驚心了。”小白平板的聲音響起。 葉宇軒不由就挑了挑眉,撫著手中羊脂麒麟玉雕道:“這便更奇怪了,這三小姐既有如此能耐何故會隱忍多年被弄的滿身傷痕?有意思啊,有意思……” 葉宇軒說著唇角勾起了興味的笑意,小白生生打了個寒顫,爺竟對這個蘇三小姐上了心,而想到尋常令爺上心的那些人,小白心里為蘇瓔珞默哀了兩息。 ☆、009 硬氣起來 蘇珞一覺醒來,屋中已燃起了羊角燈,竟已夜幕沉沉。她剛起身,趴在腳踏上打盹的云mama便被驚醒了。見瓔珞已下了床她慌忙地從一旁的梨花木春凳上拾起一件姜黃色外衫給瓔珞披上,道:“姑娘莫著涼了……” 瓔珞見云mama神情有些局促,瞧向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探究,自然明白云mama心中所惑。本尊從小便是云mama照顧長大,突然性情大變,原本怯弱如兔一般的人兒突然敢做出大鬧壽宴的舉動來,只怕云mama不懷疑她是鬼上身便是好的了。 這般想著,瓔珞眼眶一紅,神情戚戚地道:“云mama,你知道嗎,我病重時見到娘了,那時候我感覺都快病死了,以為娘是來接我到黃泉路去,我歡笑著想撲進娘的懷中去,可娘卻劈頭蓋臉將我罵了回來。 娘怨我沒有照顧好自己,更沒盡到當jiejie的責任,丟下弟弟竟要懦弱尋死!娘罵我不孝,不肯認我……云mama,若非娘將我罵醒,我興許真就去了……可我如今才十四歲,我不甘心就這樣病死,不甘心啊!就是這股心勁兒叫我又活了過來,乳娘,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如今我還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會再叫任何人欺我,辱我!從今兒以后,誰都別想再壓迫虐待咱們半分!” 許是這具身子還殘留了本尊的情感,瓔珞說這些話竟有股悲涼和憤恨涌上心頭,令她不知不覺淌了淚。這一席話便更顯聲情并茂,合情合理,讓人動容了。 人大難不死,性情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何況云mama被欺辱多年,她也想改變處境,只無奈沒有手段罷了,如今三姑娘性情堅毅,有主見了,這都是好事,云mama只有歡喜的,又怎么會多疑?她當下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都怨奴婢沒用,姑娘才受了這么多的苦……” 見云mama自愧不已,瓔珞又安撫了她幾句,才道餓了。云mama忙去吩咐擺飯,大廚房倒沒敢再苛待瓔珞,晚膳八菜兩湯,另有幾碟精致的糕點,新鮮瓜果,頗為豐盛。 瓔珞并不意外,不動聲色地用過膳,聽云mama說宋氏病倒了,她便不置可否地一笑。宋氏今兒從她這里走時雖是被氣的不輕,可全然不似被打擊到的樣子,只怕病了是假的,裝柔弱才是真的。 她這一病,蘇定文難免心軟,而府中下人說不定還會覺著是自己這個庶女氣倒了嫡母。 見云mama神情有些惶恐,欲言又止的,瓔珞便率先開了口,道:“mama若覺今日我莽撞,想勸說我任打任挨便不必多說了。” 云mama見心思被瓔珞說中,這才有些不安地道:“姑娘今日將夫人得罪的狠了,老爺瞧在老夫人和夫人所出的二子三女的面兒上是不會真將夫人如何的,老爺也并不管內宅之事,這以后……姑娘可怎么辦啊……” 瓔珞卻是一笑,揚眉瞥向云mama道:“乳娘以前也總是這般說,叫我多忍忍,忍到出閣也就好了。可最后咱們換來的是什么?我差點就孤零零地病死在那荒院里,到底我也是這府里的小姐,竟連個大夫都請不來。乳娘,人善被人欺,我算是瞧明白了,乳娘以后莫再說容忍,就算以后我都順著夫人,日子也只會更差。” 云mama一愣,可宋氏的手段她知道,自家姑娘哪里是夫人的對手,她又欲言,瓔珞卻斂了笑,黑曜石般的眸子漫不經心地瞥了過來,語氣輕柔,道:“倘若乳娘腰桿子直不起來,我可請了夫人送mama出府榮養,mama不必再跟著我,也省的彼此所累,傷了昔日情分。” 瓔珞這話說的輕,語氣卻是毫無商量的冷硬果決,云mama瞧著眼前的姑娘,姑娘還是那般眉眼,可那臉上再也找不到半點昔日的怯弱無助,那張面容上不經意流露的矜貴,不容拒絕的風華氣度,簡直像她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上位者一般,這樣的神情即便是在老爺的身上她都沒有看到過。 這般的姑娘渾身都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光芒,攝人心魄,令人膽顫,這……這還是她的姑娘嗎? 云mama渾身一顫,接著已無意識地跪了下來,道:“奴婢再也不說了,奴婢都聽姑娘的,以后定不給姑娘添亂丟臉。” 見云mama瑟瑟發抖,瓔珞卻未出言安慰,倘若云mama還如以前軟弱膽小,那確實不適合留在她的身邊。而且以前的蘇瓔珞和云mama與其說是主仆,其實更像母女,蘇瓔珞處處聽云mama,依賴云mama,如今她取代了本尊,雖是會敬重庇護云mama,但卻是要換種相處模式。 片刻,待云mama要哭出聲來,瓔珞才起身扶起了她,柔聲道:“非是我心狠,而是我們如今處境堪憂,再像以前那般被撕碎也無人會憐,mama再想想我的話,今日mama受了傷,早早下去歇著吧。” 云mama被瓔珞拉起,聽瓔珞話語中自帶一股關切和親昵,便又覺著姑娘明明還是那個姑娘,興許姑娘是對的,想到姑娘性情大變都是因為自己太過沒用,云mama一顆怯弱的心便硬氣了幾分,道:“姑娘的話奴婢都記得,奴婢頭上的傷并無大礙,今兒還是奴婢守著姑娘好。” 原本落英院的丫鬟們都被宋氏以未照顧好主子的理由給關到了起來,宋氏臨時調過來的幾個丫鬟不過是沖個場面,她們在形勢不明之前,自然不會到瓔珞面前巴結,沒得再得罪了宋氏。 此刻除了云mama,也無人能照顧瓔珞,故而瓔珞聞言便只點了下頭。云mama退出去,似到外頭吩咐了幾聲,接著外頭添漆床上便響起了云mama躺下的窸窣聲音。屋中徹底恢復了寧靜,瓔珞這才有功夫打量自己的閨房,房間不大,但該有的一樣不少。 一式家具都是花梨木所制,靠窗放著一張雕工精美的軟榻,中間擺著紫檀木的炕桌,靠東墻擺著一溜衣柜,中間是一張八仙桌并兩個春凳,西邊四季花卉蟲鳥的博古架上琳瑯滿目地擺滿了裝飾品,將內室和外間隔開,留下的門廊上掛著琉璃珠子穿成的簾子。 拔步床的左邊通往凈房,外頭放著衣架,臉盆架,并一個蓮花底座足有一人高的穿衣鏡,再過去是一張長條桌,上頭供著白玉玲瓏的雙龍吐珠四腳小香爐,靠桌的墻上掛著老翁垂釣圖,再過去是梳妝臺。 單單看這屋中的用物全然看不出是個失寵庶女會有的,宋氏并不愿意留下虐待庶女的明顯把柄。自然,宋氏也很清楚,這屋里的東西都是造了冊的,蘇瓔珞只有使用權,根本就沒有支配權,所以她并不介意在此間充充慈母。 而蘇瓔珞身上的傷多半都在背上,上臂,大腿這樣的私密處,根本無法示與外人看,加之本尊膽小懦弱,宋氏才敢肆意讓下人欺凌體罰她。今日若非機緣巧合,她也無法叫蘇定文那樣湊巧地看到本尊這一身的傷痕。 宋氏要臉面,還顧及名聲,這很好。 瓔珞想著目光轉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一人高的穿衣鏡上,想到今日宋氏說以她的容貌嫁個寒門子弟未必是幸事的話來,這才想到自己還不清楚本尊的模樣。 說也神奇,這具身體雖然留有記憶,可這記憶卻像是一本沒有圖畫只有文字的書般,她憑借著記憶根本就想象不出本尊的模樣。所以當瓔珞站在穿衣鏡前,瞧清楚鏡中人兒的身影和模樣時,饒是她性情還算沉穩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半響才五味雜陳地咒罵一聲,“該死!” ------題外話------ 嘎嘎,親們想讓咱們的女主長成什么樣(⊙o⊙)? ☆、010 月下驚變 卻見那鏡中人身材高挑,線條纖細卻又過分的突兀有致,那腰肢細似風吹便折,修長而筆直的雙腿,纖巧卻圓潤的削肩,線條優美的脖頸,身段天生的曼妙妖嬈,瞧著竟叫人覺著羞恥。 更過分的是她的容貌,妍姿妖艷的叫人驚嘆。雪肌玉膚,那眉,若遠山,不畫而黛,那鼻,玲瓏秀挺,那唇,色艷若花,那腮,秀靨艷艷。 最惑人心神的還是那一雙眸子,并非純粹的丹鳳眼,可也非杏眼,眸大而明亮,又稍顯狹長,眼角斜飛而起,眼瞼上挑,映著那色若黑曜石的秋水瞳,那雅致細長的眉,還有右眼角一顆小米粒大的朱砂痣,使得沉靜若水時也自有一番灼烈風情堆徹眼角。 倘使輕顰嬌嗔,那股子妖嬈嫵媚,姣麗蠱媚,簡直叫女人瞧了都要喘不過氣來,風情萬種,莫如是。 之前瓔珞便覺這身體的一管聲音尤物柔膩甜糯的太過,如今再瞧這容顏卻只覺相得益彰,尤物,這女子的存在似就是為了極致地詮釋這兩個字,什么叫千嬌百媚,妖嬈如風,什么是增嬌盈媚,群芳難逐,瓔珞算是見識了。 這樣的容貌是極易惹禍的,也難怪宋氏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也難怪記憶中本尊總是在胸前纏上兩層厚布走路時也還要躬身含胸的,從不敢抬頭挺胸。 看了二十來年的一張熟悉的臉突然間變成這陌生樣,哪怕長的天仙模樣也會覺著瘆人,更何況這張臉美則美,妖則妖,卻并非瓔珞所喜的類型。打了個寒顫,瓔珞嘆了一聲,轉過身來。 說實話,這樣一張臉若放在現代絕對是福氣,大把的男人爭搶著娶回家捧著寵著。然放在古代倘使出身好也就罷了,可對庶女來說,卻不算福氣,簡直就是禍事。 怪不得今日那些夫人們瞧見她的容貌半響無聲,也難怪宋氏欲將蘇瓔珞早早嫁出去,臉如今還沒全然長開,又常年營養不良已有如此風情,倘若再留上兩年,只怕蘇定文會主動插手蘇瓔珞的婚事,待價而沽。 到時候宋氏想再打壓蘇瓔珞只怕不易,說不得蘇瓔珞得了高位人的寵愛反要壓上宋氏一頭,倒不若趁著現在蘇瓔珞沒能長開,又唯唯諾諾上不得臺面便將她送給蘇定文的上峰當繼室。 不行,她不能成為蘇定文榮華富貴的籌碼和棋子,這張臉得遮掩幾分才成。 她記得荒院中似是長著不少黃雞草,將黃雞草的葉子搗爛,黃汁涂在臉上興許能叫容貌黯淡幾分,況且燈下看美人本就要漂亮幾分,白日涂了黃汁,再在著裝打扮上刻意揚短避長往丑里整,總能遮掩過去的。 這般想著瓔珞便又突然念起一事來,她豎起耳朵聽見外頭已響起云mama清淺的打呼聲,便再不遲疑,找了件外裳穿上,又披了件暗色絲綢披風悄然溜出了屋。 院子里很安靜,府中規矩并不嚴,入夜也不鎖院門,瓔珞趁黑小心地溜出落英院便遁著記憶往之前宋氏關押她們主仆的荒僻小院走。 今日府中出了大亂子,下人們見風使舵也都夾起尾巴,早早就縮在房中不越雷池,故而瓔珞這一路并未撞上什么人。 荒院并未落鎖,她推開院門進去,見月光如水散落一地清輝,院角荒草茵茵,映著青瓦墻自有一番現代不會有的幽靜純樸,站定后清淺一笑,深吸了口格外清新的空氣這才往東面的廂房走。 早先蘇瓔珞上吊惹怒宋氏,被罰在此思過,大廚房連茶水吃食都不給,是云mama將這廂房辟了弄成個簡易的小廚房,每日給蘇瓔珞做些簡單的面食湯食。 如今她和云mama回了落英院,這里并沒人收拾,還是原先的樣子,瓔珞進了屋,在那堆鍋碗壇子中翻找出一個藥缽來,見里頭果然還有殘存的藥渣,她摸出懷中早準備的一塊方巾,將藥渣倒進去包好收進懷中,這才起身出了屋。 她推開房門時卻驀然僵住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只因方才還空無一人,月光靜寂的院子中此刻赫然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勁裝夜行衣,明明站在月光盛亮之處,卻叫人覺著瞧不清他的身影,好像他是夜的影子般難以撲捉,若非男人臉上帶著的面具在月光下反射出了微光,還有他手中提著的寒劍正森然冒出冷光來,只怕瓔珞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看到他! 男人似也沒料到瓔珞會突然出現,四目相對,瓔珞只覺那人的目光帶著迫人的威壓,恍若實質,冰冷徹骨,讓人產生雄鷹窺兔,無法抵擋之感。 前世時便是國家領導人蘇珞也是見過的,也能應對自若,可如今這男人只一個目光,竟便叫她心下發寒,深感壓力。 這男人如此打扮,又出現在這里,只怕被自己撞見并非幸事,瓔珞正感不妙,那身影便一瞬到了近前,瓔珞甚至沒有瞧清男人是怎么移動的,他已一把箍住了她的腰肢,接著眼前一花,待瓔珞回過神時已被男人按在墻角跌坐了下來,而且懷中還多了一物。 瓔珞低頭去瞧,懷中的分明是個襁褓,三五個月大的嬰孩正靜眠著,男人蹲跪在她身后,緊貼墻角,右手從她的腰間穿過,一面緊緊將她囚在他的懷中,一面用大掌虛掩嬰孩的嘴巴,大概是怕孩子會突然醒來啼哭。 有人在追他!瓔珞肯定這一點,可明眸轉過四下卻并不見一個身影,更不聞一點聲響。 風過,身前半人高的荒草簌簌作響,清風送來草泥清新的味道,另外還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顯然,這男人受了傷。 他這樣的人,倘使未曾受傷,定不會叫人逼的狼狽躲避,莫名的,瓔珞就是這樣肯定。 “不想死便莫做聲!” 耳邊傳來男人低沉卻強硬的聲音,伴隨著一股陽剛灼熱氣息沖進了耳廓,瓔珞厭惡地側頭避了下,卻極為配合地無聲點頭。 她前世時喜歡登山野游,為了自保,柔道、空手道皆有涉獵且身手不錯,可那些功夫在這個無聲無息,似還會凌波微步的古代高手面前,瓔珞不以為能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