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白子畫怔在那里。 愛、悲泣、絕望、自卑、自厭、慚愧、羞恥、思念、恐懼、失望、悔恨、疑惑、哀痛,這是小骨的是十三個心魔。在這些心魔中,絕望最強大,思念總是放他們一馬,自厭一直發起攻擊,沒想到最后卻是愛殺了她。 白子畫第一次感受到冰凍的心,像是要被敲碎的感覺。 花千骨只是看著他悲涼一笑,然后用盡最后的力氣掀起滔天巨浪,將他向上推出了夢境,自己慢慢閉上眼睛,朝著更深的大海墜落。 白子畫伸出手,卻無力抓住她。在夢里,她是全能的神,她的心愿是不可逆的。 白子畫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眼睜睜看著她沉沒,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不斷拼命提醒自己,這是一個夢而已,小骨還活著!可是,他已心痛得無法喘息,恨不得隨她一直在夢中墜落下去。 失去了所有花瓣的殮夢花在這一剎那凋零、枯萎,化作齏粉散為塵。 東方彧卿猛地站起身來,摩嚴和笙簫默吃驚的看著他。 榻上的白子畫此時睜開了眼睛。 “師弟!” “師兄!” 二人連忙圍上前去。 白子畫與東方彧卿目光相交,瞬間,東方彧卿已經明白了一切,無力跌坐在椅子上。只一秒,他好像下了什么決心一樣,釋然地仰天一笑,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看著白子畫。 “難為尊上白跑這一趟。不過我猜,你找到遺神書了。”白子畫沒有承認也沒用否認。 東方彧卿走到他跟前,眼神咄咄逼人:“我不相信遺神書里會沒有解決妖神之力的方法。”有,但那是他永遠不會用的方法,也不允許任何人用。他寧愿小骨一直被困在蠻荒。 “好吧,既然尊上不肯說,我換個問題好了。我很好奇,在第五個夢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會讓你耽擱那么久?” 白子畫突然抬起頭看著他。 “關你什么事?” 白子畫向來都是內斂的,他的所有光芒都被他藏在身體里。然而此時,他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敵意和鋒芒。 東方彧卿一怔,百千萬世,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個樣子。他的表情依舊冷漠如仙,可是眼神帶了一絲魔性,但轉瞬即逝,又恢復成那個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白子畫。 東方彧卿不由得沉思。 第一個世界,是花千骨粉飾后的世界,雖然看上去風平浪靜,但其實不堪一擊,稍稍用力,就會被摧毀。 第二個世界,是她內心世界的真實反映,千瘡百孔,滿目瘡痍,讓人慘不忍睹。 第三個世界,是她回憶中的美好世界,她努力用手握住,靠著那些僅存的美好茍延殘喘。 而余下的幾個夢境,白子畫到底看見了什么,經歷了什么,他再也無從得知。 白子畫看著東方彧卿,凝眉深思,雖然那一刻極其短暫,但東方彧卿已察覺到他的殺意。白子畫的一絲猶豫給了他逃脫之機,未等白子畫出手,東方彧卿已突然從房間消失不見。 他其實早已料到,白子畫這趟若是得到遺神書,就皆大歡喜;若是失敗,他也危在旦夕。因為白子畫絕不會讓他想出辦法救花千骨出蠻荒。 若是過去,罷了就罷了。唯獨這世,他絕不會讓白子畫殺他,他不能就這樣死,他還想再見到她。哪怕從今往后,他真的世世早夭,不得好死,他也要接他的小骨頭回家…… 摩嚴和笙蕭默在奇怪地看著白子畫,白子畫忍不住嘆息。他已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了一切嘗試和努力,可是終究逃不開這樣的結果。 摩嚴出人意料,什么責備的話都沒有說。看到白子畫的神情,他自然是知道他此次入夢,不管目的為何,定然是失敗了的,心中反而隱隱松了一口氣。 他以為白子畫會消沉一段時間,還怕他傷勢加重,卻沒想到,回到長留山后,白子畫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開始重新插手過問各項事務。 花千骨從夢中醒來,卻沒法睜開雙眼,因為她的雙眼已瞎。一個陌生的男子站在旁邊,她知道這段時間一直是他在照顧她。 “我叫竹染,你記著。”那人見她醒了,聲音無悲無喜,起身出去,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花千骨已經完全忘記了夢里發生過的所有事,就像大部分人多數時候做完夢醒來一樣,只隱約記得零零碎碎的關于師父的片段,她以為自己只是思念成疾。 呵,居然還活著哪……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自己從今往后只能在無盡的歲月里,留在蠻荒茍延殘喘。 深夜無星。 白子畫極緩地走著,來到一處山崖之上。冷風凄凄,吹得他白袍亂舞。山崖下是萬丈深淵。他凝視著深淵,慢慢跨了出去。 “師弟!”摩嚴突然出現在他身后阻止。 深淵之下,白子畫的宮羽正悠然墜落,通往蠻荒的窮極之門已悄然洞開,猶如一個黑色漩渦,仿佛要吞噬一切。 窮極之門只有各派掌門的宮羽才能打開來,摩嚴當時將花千骨流放到蠻荒,便是從霓千丈那兒借來的宮羽。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當初的決定會讓一切變成這樣。早知如此,他就該直接殺了那個孽障! 白子畫平靜地凝視著深淵中的窮極之門,眼中波瀾不興。 “我在夢中已答應了小骨,不會再拋下她一個人。既然她出不來,我便去陪她。長留山就交給你和師弟了。“摩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背影搖頭。 “窮極之門,只進不出,有去無回。子畫,你若當真作此決定,我不會阻攔你。那畢竟是你的弟子。可是你是六界之尊,長留山的掌門,我的師弟!我答應過師父,會一世輔佐你,照看你,管束你!你今天若是敢邁進著道門,我便也隨你一起,一起冥渡去蠻荒!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摩嚴瞪視著白子畫,字字戳心,毅然決然。 白子畫面無表情,雙肩卻終究一塌,無力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為什么你……總是要逼我?” 這世間,果然情義是不能兩全的么? 白子畫單薄的身子站在崖上,仿佛隨時會隨風化去。許久,終于轉身離開。 六十四根消魂釘的傷,還有這么長時間的殫精竭慮、費心勞神,白子畫回到長留山,終于一病不起。 他時常做夢,夢里還是有她在絕情殿。 桃花滿天,紛飛如雨,她拽著她的袖子,撒嬌耍賴。 他摸摸她的頭:“師父就在這里,再也不離開了……” end 書香門第整理。 本作品來自互聯網,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