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真的不會再離開我了嗎? 恍惚中,付安陽聽到有人這樣問。 身體里面是guntang的,外面卻一陣陣發冷。他茫然地向四周望去,細雪紛紛飄落,將兒時嬉鬧的草坪覆了一層銀白。 晏晏。 沈聞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跟我走吧。你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對不對? 跟我走吧。我會保護你。一起離開這里,今后再也不會有分別。 付安陽轉身四顧,卻找不到說話那人的影子,愣在原地快要被凍僵時,緩緩呵出一口白色的熱汽。 不。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但他明明沒有開口說話。 他拒絕了。可明明那么渴望再見……到頭來真的有了能走的機會,為什么又拒絕? 他尋找那道為自己而來的身影,所目之處卻被彌漫的大霧掩蓋,看不清房屋和草地,看不清周圍是否只有自己一個人。 剪刀石頭布。 沈聞敘的聲音說,如果我贏了,就跟我一起走吧。 他沒打算有任何動作,自己的手卻已經抬了起來。 ……這是在干什么? 他看著自己伸出的手掌,五指正在緩慢地舒展。想要控制,卻怎樣用力都不聽使喚。 伸開的手掌前,傳來一聲熟悉的笑,無奈且縱容。 我就知道。 別擔心,晏晏。 不管玩多少次…… 我永遠都會出石頭的。 身邊的場景飛速變幻。天色驟然暗沉,他像在一輛疾馳的車上,不斷加速聲音響得令人心驚。 零散的槍聲從前后兩個方向逼近,有人咬牙咒罵了句什么。方向盤擰緊,車身甩出猛烈地撞擊。 身體里灼燒的溫度翻涌而出。 天旋地轉。 有溫熱的液體流進了眼睛里。 他動彈不得,只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靠近。 救救我。 ** “我應該特意囑咐過你了吧。就在今天早上。” 單人病房區,沈聞敘披著大衣站在走廊的盡頭,底下還穿著實驗室里的純白衣褲。 笑意全無,聲音比臉色寒意更甚,“是我輸了太多藥,腦子不清醒記混了么?” “葉嘉禾,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挨訓的人靠著墻根,站姿很垮。 “誰能想到他那么膽小,一嚇就暈。” 葉嘉禾小聲犟嘴,“槍里怎么可能裝子彈……我哪知道他會有什么心理陰影啊。” 沈聞敘冷冷地看著他,目光銳利仿佛冰錐,直刺人心。從頭到腳都裹挾著實驗室里那股清冷的藥味,向來不引人察覺的信息素隱隱欲放。 受不了這種強烈壓迫感的煎熬,葉嘉禾心一橫,閉著眼睛嚷嚷,“你干脆揍我一頓得了!” 路過的護士溫柔地提醒,“醫院里不要大聲喧嘩哦。” 沈聞敘臉色緩和了些,微微頷首示意,壓低嗓音道,“我不會再罰你。好好想該怎么向葉叔交待吧。” “……” 他不會額外再罰,是知道有人一定會親自動手。 葉嘉禾深知親爸的恐怖。但橫豎是自己開玩笑沒分寸惹下的禍,回去抄家規跪家法也只能認了。 接受現實之后,心態反而恢復得更快。不解道,“去年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去找他……不是說給他過生日么,怎么當晚反而在外面起了沖突。” 偶爾響起的腳步聲消失,走廊里又恢復了寂靜。 沈聞敘手指冰涼,收攏在大衣口袋中捏著一方小紙袋。 去年的平安夜,付安陽在舊宅過生日,他按捺不住去了一趟,并意欲說服兩人一并離開。 但付安陽拒絕了他,不舍家人和朋友。 原本的計劃放棄后,沈聞敘只打算留下一晚,陪他過完生日就走。但當晚付安陽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去辦,連夜乘車回了趟家。 那晚的司機被仇家掉了包,付安陽是現成的誘餌。在轉移的路上被他察覺異常,帶人攔截下來。 雖然車輛被撞翻,付安陽沒受什么嚴重的傷。 “只是清場沒清干凈,有漏網之魚。” 沈聞敘說,“對面開槍的時候大概是把他當成了我。” 來不及叫他躲開,只能全力撲倒他。所幸子彈擦著耳朵飛了過去,相比丟掉性命,一點小傷根本無足輕重。 但對付安陽而言,那場景是人生從未經歷過的地獄。 就像他第一次從家里離開時,兵荒馬亂的逃亡中恐懼與絕望感會一輩子烙印在心上。 全身的細胞都在躁動,沈聞敘垂眼調整呼吸,拿出口袋里的小紙袋撕開,倒出藥片吞了下去。 “實驗還沒結束,你就這么跑出來待會兒信息素炸了怎么辦。” 葉嘉禾望向病房的方向,“要不你先回實驗室,等他醒了我再通知你。” “不用了。” “這次我憋著不去廁所也會看好他的!” 沈聞敘仍舊說不用。 “他醒來想看到的人是我。” “……醫生不是說不確定他什么時候醒么。” 本來只是想惡作劇一把,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葉嘉禾心里帶著些負罪感,自己找活干想要彌補,“那我去實驗室給你拿多點阻斷劑來。” 沈聞敘頷首,看著他離開,獨自轉身走向病房,一時間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