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沒有驚動其他人,白素錦簡明扼要地道清昨晚的情況后婉拒了大夫人的留飯,出了鎮北將軍府后又跑了趟狀元府,許老爺子幾個人一早也聽到了風聲,雖說風言風語里并沒提到周慕寒和白素錦,但終歸是榮親王府出了事,他們又覺得傳言不能盡信,免不得跟著忐忑難安,白素錦來得正及時。不想許老爺子幾個人平添煩惱,白素錦只是說了昨晚的詩情,只言片語也沒透露杜王妃她們事先預謀的事。 白素錦同樣婉拒了許老爺子的留飯,囑咐車夫駛往兵部衙門。 周慕寒這邊天未亮就動身去上早朝,下了早朝被皇上召到御書房詳細詢問了昨晚之事,周慕寒絲毫沒隱瞞,將杜王妃設計陷害、自己將計就計的事抖了個干干凈凈。 文宣帝的臉色沉了下來,龍顏彌漫著一層怒氣。 “這次就勿需再顧忌著太后和朕,你想如何處置就如何吧。” 周慕寒神色平靜如常,“皇伯父放心,侄兒并未打算如何深究,想來很快父王身邊就要添新人了,不管怎么說也是件喜事,見了血光總是不吉利。” 文宣帝眸光一頓,重新認識周慕寒似的深深打量了他好一會兒,而后龍顏轉晴,眼中浮上笑意的同時也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嘴上卻毫不客氣,“以你的性子,怕是走不出這等精彩的一步棋,背后有人指點吧?” 周慕寒也不掩飾,點了點頭,“妻賢夫禍少。” “得妻如此,朕同你皇祖母總算能稍作寬心了。”文宣帝長舒一口氣,“內院之事日后你就放開手交予世子妃吧,有你看顧著,不行的話上頭還有朕和太后在,定然不會讓她吃了虧。” 周慕寒未想到皇上竟會將話坦白說到這般程度,當即跪禮謝恩。 出了御書房周慕寒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太后的寢宮,摒退殿內伺候的宮人,周慕寒將對皇上陳述的那番實情全盤又重復了一遍說給霍太后。 霍太后氣得當場就摔了茶盞。 周慕寒用兵詭譎狡詐,可言語上安慰人的功力卻是極弱,沒辦法,只得將白素錦寬慰他的那番話搬出來安撫霍太后的怒氣。別說,還挺管用。 “錦丫頭當真是你命里的福星!”霍太后嘆了口氣,“日后有她陪在你左右,哀家總算也能睡幾個安穩覺了。早膳就在哀家這邊用吧。” 周慕寒難得面露赧色,“不了,早先和錦娘約好了,一會兒我到衙門點個卯之后就帶她一起去太白樓用早飯。” 霍太后佯怒伸出手指點了點周慕寒的額心,話里帶著調笑,“難怪人家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瞧瞧,現在有了媳婦,祖母要同你吃頓飯都不容易了!” 周慕寒笑著承諾霍太后過兩日帶著白素錦進宮來。 從霍太后寢宮出來,周慕寒到兵部衙門晃了一圈,算是點了個卯,而后大步流星走了出來,在門口一眼就瞧到了不遠處站在馬車旁的白素錦。 “大將軍請留步,請留步啊!”兵部尚書謝大人疾步追了上來,眼看著周慕寒就要啟程回臨西了,他和幾位閣老這幾日正想法設法逮著他給京畿二營的將領們上幾堂兵法課,奈何一個看不住,這位主兒就要溜掉! 周慕寒自然同白素錦說過這事,如今瞧著尚書大人恨不得一路小跑逮人,白素錦不怎么厚道地在心里偷笑。 聽到謝大人的召喚聲,周慕寒非但沒停步,反而腳下生風一口氣奔到了白素錦身邊。 “下官謝意遠見過世子妃。”謝大人身體富態,一陣緊趕慢趕略有些氣息不穩。 白素錦笑著還禮,瞥了眼老神在在的周慕寒,略表歉意地對尚書大人說道:“大將軍昨兒夜里睡得不踏實,為了趕早朝連口熱茶也沒來得及喝,我就想著這會兒先陪著他去用點早飯,沒有耽誤衙門的公事吧?” 人家媳婦都到門口了,還能怎么辦? 可憐尚書大人一邊臉面上陪著笑容連聲說沒有耽誤沒有耽誤,一邊看著倆人伉儷情深的背影心里狂吐槽:一夜沒睡好?騙鬼呢吧!瞧瞧那精神奕奕的樣子,走路虎虎生威恨不得帶著風呢,哪里有半點精神靡頓的痕跡?! 上了馬車后,白素錦實在是沒忍住,挑開馬車的窗幔看了看,果然,尚書大人的背影很心酸。 “左右離京前這段日子你也沒什么事,就別再為難尚書大人了。” 周慕寒將桌上的手爐塞到白素錦手里,而后懶洋洋靠在坐榻上,“我要是不為難為難那些老家伙們兩分,他們恐怕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讓我不得清閑了。” 白素錦無奈搖頭,于領兵作戰方面,周慕寒的才華的確難得,也怪不得那幾位大人想盡法子給他安排事兒。周慕寒身邊的薛軍師和幾名副將及直屬的心腹,要么共事多年,要么是他親手帶出來的,指導起來自然得心應手,哪里像那些半路拉進學堂里的,背后所屬的派系繁雜不說,更是蠢笨如牛,偏偏大多數還是一副不懂裝懂的德行,周慕寒上了兩堂課之后就厭煩得很,若不是給幾個老家伙的面子,每天一堂課他都懶得干。 “好了,過陣子會臨西你不是還要在大營中開辦講武堂嗎,前后態度差別過大,被有心人抓著不放總是不好,雖然皇上心中有數,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心,不過是警告他們不要太過分而已。我是回京述職,可不是回京任職。” 見他自己有分寸,白素錦覺得也沒必要贅言。兵部衙門離太白樓不遠,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一下馬車,白素錦就看到了店門一側排得長長的隊伍。 “不久前太白樓新弄的,餡料葷素搭配的大包子,十文錢三個,每天都要被搶瘋了,聽說掌柜的特殊交代了,優先賣給那些工事上雇用的外來人家屬。前兒早朝上還有御史提了太白樓的這樁事兒,圣上龍顏大悅,估計這幾天御賜的金匾應該就能到了。” 白素錦但笑不語,多看了兩眼饅頭攤前排著的隊伍,果然衣著大多樸素,臉上或多或少帶著生活磨礪的滄桑。 周慕寒早讓人過來定了雅間,兩人落座沒一會兒,雅間的門打開,四五個傳菜伙計魚貫而入,走在最后的一個人手里托著一盤水酥餅,無論是衣著打扮還是周身氣度,看起來都絕對不是個伙計。 “草民章遠之拜見世子、世子妃!”男人揮推傳菜的伙計,就要對白素錦兩人行大禮,周慕寒卻先一步攔住了他,驚喜道:“遠之,你是何時回京的?” 章遠之謙謙一笑,“接到吳大掌柜的消息后快馬加鞭,昨日傍晚才進的城,本想今日到府上去尋你,沒想到一早就聽說你在樓里定了雅間,這不,你前腳一到,我后腳就跟過來了。” 周慕寒將他按到座位上,轉而向白素錦介紹道:“這就是我之前與你提過的章遠之章小七,咱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太白樓可是他的,看來今天這頓可以省了銀子了!” 只有在極親密的親人和朋友面前,周慕寒才會如此神情鮮活。 白素錦對章遠之這個名字并不陌生,來到京城見過沈凌青和顧延卿后,章遠之是周慕寒提到最多的一個,他們三人都是周慕寒的少年至交。章遠之出身武陽侯府,雖是庶子,卻才冠京師,無奈生性灑脫,無心仕途,得了秀才之名后毅然棄筆從商,氣得武陽侯險些將他逐出家門。章遠之是四人當中最早娶妻的,妻子乃沈凌青大舅父的長女,也就是沈凌青的大表姐,東南船王的長孫女。章遠之平生兩大愛好,一好書畫,二好美食,所以名下經營的產業多為書齋、畫閣,以及酒樓。 早得知周慕寒年底要回京述職,章遠之已經做好了接風的準備,無奈剛進臘月南閩那邊傳來消息,潘家大夫人病情垂危,章遠之只得帶著妻子趕回娘家。到了潘家后,岳母撐了小半月就沒了,喪殯之期未完,又意外診出妻子懷了身孕,胎氣不穩,就這樣不得不暫留在了潘家。 “之前信中不是說要二月中才會回京嗎,嫂夫人身子能吃得消?”周慕寒入京后第二天就收到了武陽侯府轉交的章遠之的親筆書信,雖然無法見面有些遺憾,但得知嫂夫人有了喜孕更是替他高興,斷沒想到竟然還能見上一面。 “蘭若的身體還好,胎氣已經穩定了,只是還不能遠行,我是自己先回來的,一來與你多年不見,怎么也要盡力成因一番,二來嘛,是定要見見弟妹的,更要當面感謝弟妹初次見面就送了我這么一份大禮!” 既然周慕寒以摯友兄弟的身份介紹自己,章遠之便也不扭捏,爽快地抱拳以表謝意,白素錦向來欣賞性情坦蕩之人,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對章遠之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笑著受下了他的謝意。 一旁的周慕寒卻是一頭霧水。 “樓下大門外賣的那些包子,就是弟妹給吳大掌柜出的主意。”章遠之笑容和煦,看著白素錦時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和贊許,“樓上這兩層包廂雅間,客人基本上都是些達官世家的公子哥兒們,聚在這里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的為了彰顯身份,席間大多時間都在喝酒玩樂,吳大掌柜也反映多次,撤下去的席面大半都是剩下的,只能給伙計們打包帶走,可日日如此,免不得浪費頗多,上次弟妹來過后,給吳大掌柜支了個招,用這些剩下的干凈的菜肴制成餡料,然后低價賣給外面的百姓,既能解決剩菜浪費的問題,又給太白樓贏得了美名,我在半路上就收到了吳大掌柜的信,說是皇上要御賜金匾嘉獎太白樓,這份榮耀可是弟妹給帶來的,為兄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 白素錦笑意晏晏,伸手指著桌上那盤水酥餅道:“大哥若是心有不安,那便讓廚房每日多留幾個水酥餅給我吧,世子雖不愛吃,我卻喜歡得緊。” “這等小事算得了什么,這樣吧,我將這處雅間獨留給你們,想什么時候過來就過來,省的再費事差人過來預訂,即便是你們不在京里,也可以給老將軍府上和狀元府那邊使用。”章遠之早就想給三個至交好友獨留出幾個雅間,無奈他們極力拒絕,這回算是逮到了機會。 周慕寒豈會不知章遠之的用意,爽快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