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守夜漫漫,左右也沒什么娛樂打發時間,畫畫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白素錦初衷是打發時間,可待到周慕寒一落筆,想法立馬就轉變了。什么算是不錯的選擇,簡直就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寥寥幾筆開出輪廓,白素錦就被周慕寒揮灑自由、行云流水一般的走筆牢牢吸引。 一個時辰后,半幅沙場點兵圖躍然紙上,場面恢弘、氣勢磅礴,在筆下慢慢成型的關隘城毅然聳立,透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嚴。 無論筆法,還是畫意,都堪稱上佳之作! “沒想到大將軍的畫工如此了得!”白素錦學畫時間也不短,可走的是工筆向,對于周慕寒這種大開大合的寫意畫法,她自認難以駕馭。 有了作畫做娛樂,守歲也不那么難熬。子時正,夏mama領著一眾人端了水餃過來,白素錦和周慕寒象征性地吃了幾個,在大家恭賀新年的祝福聲中每人賞了個重重的小福袋。 大歷守歲不必非守到凌晨,只要到了子時吃過餃子便可。 領過賞后,下人們散去,該值夜的值夜,該休息的休息,白素錦和周慕寒洗漱后也抓緊時間歇息,幾個時辰后的宮宴還是一場考驗。 要說宮宴,對皇上也好,對皇親國戚、朝中大臣也好,這頓飯吃的都挺遭罪。宮宴開席在午時正,可大家伙兒卻要七早八早的趕在辰時初就要入宮,皇親和眾官員在正清殿,由皇上親自坐鎮,而皇后則在廣宜宮招待女眷們。 冬日天寒,菜肴從御膳房端出后,即便腳程再快,端到宮殿內熱氣也散了大半,且熱菜多用動物油脂烹飪,但得涼下來,委實難以入口。是以,宮宴的席面上冷盤就占了一半。大冬天的,坐在不那么暖和的宮殿里大動作都不能有一個,還要吃半肚子的涼食,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宮宴之上,大部分人都是能少吃就少吃,空肚子總比鬧肚子的好。 可就是這么個大家伙兒都痛苦的事兒,偏偏每年都隆重無比地舉行著。不為旁的,只是這份尋常人家都無法企及的榮耀。說到底,就是面子碾壓了肚子! 卯時正,白素錦迷迷糊糊被弄起床,再度人偶一般被夏mama等人折騰著,沐浴更衣,盤發著裝,一層層一件件,等白素錦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被包在了吉服之中。 榮親王府參加宮宴的除了榮親王,就只有周慕寒夫婦。按理說,杜氏扶正,膝下的大公子和三小姐也是有資格隨著榮親王參加宮宴的,可惜有林家和周慕寒鎮著,太后不喜,皇上緘口,他們可有可無的資格也就給抹了去。榮親王不是沒爭取過,奈何霍太后那關過不去,三番兩次之后,只能放棄。 雖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榮親王和世子兩人關系不和,但一同離府赴宮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白素錦和周慕寒到二門的時候,榮親王一行人前腳剛到,杜王妃披著白貂斗篷,妝容精致,笑意晏晏,卻抹不凈眼底隱隱的不甘和憤恨,然而說話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婉和煦,“早些動身吧,外面不比家里,在長輩跟前失禮就不好了。” 第87章 宮宴 昨日話已說開,周慕寒也不屑與杜王妃糾結一時口舌之快,至于白素錦,這種語言層面上的攻擊對他來說傷害力幾乎為零。他們夫婦倆充耳不聞,一旁的榮親王卻微微蹙起了眉,但礙于在二門口也不好多說,便沉著臉上了轎子。 天氣冷,宮宴上又少不得飲酒,白素錦就拉著周慕寒上了馬車,更重要的是,早上干時間,也沒來得及吃東西,趙mama在馬車里放了食盒,兩人正好在路上可以用些,不然撐到宮宴開席可有的挨了。 馬車駛到宮門外的時候正好宮門開啟,系好斗篷、大氅,端正頭冠、白素錦和周慕寒始終和榮親王保持五步遠的距離,朝著內宮走去。 過了正華門,浩浩湯湯的人群就要分成兩隊,男人們往正清殿,女眷們則要前往廣宜宮。 “有皇祖母和皇后娘娘在,碰到不長眼的,你也不必忍著?!迸R分開前,周慕寒再次叮囑道。雖有一品誥命加身,又有周慕寒這個封疆大吏的夫君做靠山,但越是榮耀,白素錦商家女的出身就越會被人拿來詬病。 白素錦忍不住低笑,“可知這句話你從早上醒來到現在重復了多少遍嗎?六遍!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 直到走進正清殿,周慕寒還在回味著媳婦剛剛那句“呵呵”的含義。呃,總覺得信息量和可能性后果會非常豐富。 “誒,你這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該不會是想著媳婦吧?!”伴著刻意壓低的男聲,一只大手拍上了周慕寒的肩膀。 “令尊顧大人可是大歷出了名的‘鐵面青天’,你卻依舊這般言辭輕佻,若是被顧大人知道了,不知是不是又要家法伺候。”周慕寒頭也未轉,直接拍掉了肩膀上的那只手,“聽說你剛擢升理藩院郎中,同其他國使臣打交道,可要繃緊了,免得一時不察暴露了本性,屁股開花事小,有損國威事大啊,顧延卿顧大人。” “哈哈哈......”一陣極力壓制的低低笑聲在兩人旁邊響起,“顧延卿,我早就提醒過你了,千萬不要招惹他,他現在的嘴皮子功夫可厲害得很,你偏是不聽,這下子受傷了吧?” “沈凌青,你這是在幸災樂禍?”顧延卿一上來就被周慕寒弄了個語塞,看到沈凌青旁觀看熱鬧,忍不住捏著手指躍躍欲試要動手。 幾個人打小就混在一起,顧延卿最后雖走了科考之路,可一身武藝卻是始終沒荒廢過,反倒是他,從小習武便是敷衍了事,從商之后更是統統都拋之腦后,論武力,顧延卿這個頂著文官之名的武夫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撩趴下。于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沈凌青立即服軟。 周慕寒對這兩人的相處早已司空見慣,待到另一名青年上前來與他見禮時才斂起了隨性,難得鄭重待之。 此青年不是旁人,正是錢塘許家二少爺、三元及第的狀元爺許唯信,如今是翰林院修撰,皇上欽點他參加今年的宮宴,看重程度可見一斑。而且,在他背后,論勢,當今撫西大將軍、榮親王世子周慕寒可是他的親表妹夫;論財,錢塘許家的當家可是他的親爺爺! 要財有財,要靠山有靠山,更要命的是人家還是三元及第,憑自己的實力奪了狀元進了翰林院,要才有才,是以許唯信自蟾宮折桂之日起,走在人前就已經是自帶光環了。 如今又和周慕寒站在一處,光環想不加倍都不行。 放眼正清殿,翰林院修撰無疑是官職品級最低的,可許唯信的態度始終如一,不卑不亢,進退有禮,即便面對周慕寒也是從容坦蕩,既不刻意保持距離,也不借機親近,這讓一旁的顧延卿和沈凌青對他的好感度連連攀升。 圣駕未至,正清殿內到處是低低的交談聲,沈凌青沒想到會在宮宴上見到許唯信,見他為人坦蕩,便也不矯情,直接說了想和許家做絲綢買賣的意愿。 “實不瞞沈兄,家中的生意我委實知之甚少,只是家書中曾提及家父和愚弟近年來致力于開拓新商路,但據我所知,目前為止俱是陸路,沈兄所提及的海陸貿易,家中從未涉及,是否有意向參與,我委實拿不準。不過,表妹適逢在京,過兩日我拜訪榮親王府,見了她可以詢問一二,于經商之事,表妹的眼光和膽識深得祖父贊賞。” 得,繞了一圈,最后的結論還是要走世子妃這條路。周慕寒已經向他透露了許老爺子近期會進京的消息,也承諾盡力安排他們見面,所以沈凌青也不覺得失望,反而更欣賞許唯信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性子。 薊石灘大捷后,大歷西北境、西境的局勢相對一段時間內會很平靜,邊境通商和互市是發展趨勢,顧延卿一早就盯準了這一塊,從許唯信口中得知許家在西南的新商路后尤為感興趣,周慕寒對當地地理環境又極為熟悉,而沈凌青也聞到了銀子的味道,四個人就在一方小天地里商討起拓通大歷西南西部西北北部的商道脈絡的可能性與可行性,囊括了軍師視角、政務視角和商貿視角。 后人或許難以置信,可日后永垂史冊的乾通大商道就是這四個青年在宮宴前聚在大殿一角熱火朝天的討論中提出了雛形。 而促使這條大商道從概念轉化成實踐cao作的另一個主要貢獻人,此時則正氣定神閑地端坐在廣宜宮的大殿之上。 以白素錦所坐的位置為圓心,方圓四五米之內無人踏進,這在偌大的大殿里也屬異常之相。明晃晃的排斥和孤立。 換做旁人,這會兒估計早尷尬死了,可放在白素錦眼里,可以免于和那幫貴夫人們假意寒暄,倒是正合她心意,巴不得她們都離自己遠遠的才好。 “母后......”隱秘的幕帳后,凌皇后透過細細的縫隙看到孤坐著的白素錦,猶豫地出聲。 霍太后卻抬手止住她的話,搖了搖頭,“再等一會兒。” 全然不知殿上情形盡收人眼底的眾人仍在低聲交談著,白素錦稍稍用了一盞茶,而后就開始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一般,心里卻在梳理著這兩日整理出來的緞面的工藝法。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身著湖色衣裳的大宮女從殿內出來走到白素錦近前,畢恭畢敬地行跪禮,口齒伶俐道:“稟世子妃,太后娘娘請您移步到內殿?!?/br> 一時間,大殿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白素錦悠然起身,整了整衣擺,于眾目睽睽之中在大宮女的指引下迤然而去。在她離開后,大殿內死寂了好一會兒才再度恢復低低的交談聲。 白素錦跟著大宮女進入內殿時太后和皇后兩人已經早一步折回來了,白素錦恭恭敬敬給兩人行了大禮,說了套新年的吉祥話兒,起身時看著太后淺淺笑著?;籼竺腿活I悟她的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 “皇后啊,你看看這丫頭,精著呢,這不,跟咱們討賞呢!” 凌皇后聽太后這么一說也沒忍住笑出了聲,拿出了隨身帶著的一個大紅色繡著福紋的福袋。這份見面禮她可是一早就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