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雖說幾年未見,但白三姑娘自小與許家親近,對許家兩房人熟稔得很,白素錦這會兒憑著記憶很快將人辨認出來。 白老太太在場,白素錦避開風頭,由著她和小齊氏出面將許老太爺一行人迎進了清暉院。許家人風塵仆仆,略作寒暄后,老太太便帶著白家人先行離開,準備晚上的接風宴。 他們一走,屋里就都是自己人,夏mama帶著丫環手腳麻利地伺候主子們洗漱,再回到內堂事,飯菜正好擺上桌,大歷風俗,上車餃子下車面,所以桌上的主食是趙mama最拿手的雞湯面。自家人也沒那么多講究,男女同席而坐,一頓飯吃得很是熱絡。 許老太爺原打算同上次一樣,先在白府歇一晚,明兒一早再到小荷莊去,白素錦也早早就將扶云軒東閣拾掇妥當,豈料計劃不如變化快,小荷莊需要安排京城的賓客入住。 族內雖不乏為官的子弟,這一代又出了許唯信這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可白素錦了解許老太爺的心思,許家祖訓,本家遠朝堂。這次小荷莊入住的京中來客,不是皇親就是權貴,白素錦和許老太爺商量,這次一家人就住在清暉院,待白素錦出閣后,再住到萬通商行的別院。 用過飯后,男人們回房歇著,兩位太太卻拉著白素錦一時舍不得撒開手,白素錦無法,只好將她們一起請進了自己的臥房。 許家兩位太太進門的時候小姑許氏還未出閣,大太太性情沉穩內斂,二太太爽朗干練,許氏心思通透隨和溫婉,三個人湊到一起性格互補,感情很是親厚。兩位太太膝下無女,白素錦又是許氏唯一的血脈,自然對她格外疼惜。之前聽到她意外重傷性命垂危的消息,兩人的惦念絲毫不比許老太爺少,雖然后來陸續收到劉大掌柜的書信,得知她熬過生死大關慢慢康復,可終究沒親眼看到人,心里還是無法徹底放心。 白三姑娘本就骨架小,顯瘦,還是不易長rou的體質,之前重傷折騰了一番,雖然事后趙mama想方設法給她補,但這會兒瞧著還是略清瘦,下巴尖尖的,看的兩位太太打從心底直冒酸水,拉著白素錦的手直抹眼淚。 白素錦是最受不得看人掉眼淚的,可這會兒卻只覺得心頭發暖,輕言細語地哄了一番。 連日奔波趕路,再加上這番情緒波動,兩位太太很快就有些體力不支,白素錦讓夏mama鋪好床榻,扶著兩人直接躺在自己屋里休息。 身體徹底康復后,白素錦就沒了午睡的習慣。夜里光源受限,本就睡得早,若還午睡,漫漫長夜可怎么過啊! 看著兩位舅母睡下后,白素錦輕手輕腳出了臥房,快走到花廳的時候,就看到兩位表哥站在石階旁的玉蘭樹下笑著跟他打招呼,似乎早料到她會過來。 將許唯恭和許唯良迎進花廳的茶室,許唯良一落座就嚷道:“聽說你從滇北弄了好東西,快給我們見識見識!” 白素錦親手給他們沖了壺濮茶,用的是塔達木族長送的私藏茶。 許家旗下的商行大掌柜雖有很大的經營自主權,但南茶北馬的生意敲定后,劉大掌柜還是第一時間就上報給了東家,所以,許唯良才會這般迫不及待地等著跟白素錦碰面。 許唯良要開拓滇北到藏南的商道,這件事不久前已經正式和家里提出,沒人反對,但也沒人贊成就是了。 眼下大歷西部邊境與外族的通商商道只有西北的絲瓷古道。說是古道,實際上也不過數十年而已,借由戰爭開辟出來,說是商道,實際上戰略意義大于通商。 而許唯良要開拓的滇北藏南商道則完全不同。這條商路全程崇山峻嶺,行車完全不可能,有些地段甚至連馬畜都無法通行,只容單人步行通過。所以,這條路線是兵家不會碰觸的地界。 許家商行是許二爺主事,二房長子許唯信如今已入仕途,偌大的商行將來都要交到許唯良手里,是以,許二爺雖也不看好這條運輸成本高且周轉速度慢的商道,但頗為欣賞小兒子的闖勁,便撒手由著他折騰,大不了撞到南墻吃些教訓,趁著年輕的時候多歷練歷練是好事。 許唯良原本的打算里,這條商道開拓出來主要是販賣自家的絲錦。因為西北絲瓷古道的影響,西部番邦、外族的上層權貴對大歷的絲錦和瓷器極為追捧,連帶著下面的臣民也以此為貴,是以利潤十分豐厚。西南這條商道許唯良親自走過,瓷器嬌貴,運送過程中損壞的幾率太大,只能作罷,滇省多產茶,幾番考察下來,許四少便動了販茶的念頭,可從西北絲瓷古道那邊打探回來的消息又讓他最后放棄了。原來,不少茶商也嘗試過利用古道販茶到西境外,可惜,那些個番邦外族似乎并不喜歡飲茶,茶商們俱鎩羽而歸。 但不久前劉大掌柜的一封信讓他嗅到了巨大的商機。 第46章 嫁衣 “這茶的味道......香則香矣,可似乎過于醇厚濃郁,單就口感來講,恐怕不如市面上的茶受歡迎。”三少許唯恭品過后如實說道。 大歷上下喜喝不發酵的綠茶,濮茶屬于全發酵茶,在口感上與綠茶相去甚大,這也是濮茶難以打開銷路的原因之一。 “或許正是這口感上的差異,才有可能讓外夷人接受。”劉大掌柜在信中提過西軍將領很是喜歡濮茶的口感,許唯良正是透過這個信息再次萌生了販茶的念頭。 白素錦但笑不語,起身從儲物柜里拿出許經年前幾天親自送過來的薄木盒子。 打開盒蓋,白素錦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放到桌面上,讓兩位表哥一覽全貌。 這是許經年從滇北帶回來的、按著白素錦在購茶契書里要求的規格壓出來的濮茶,為了方便計算,白素錦將規格做了調整,茶餅是一百克一片的小餅,十片一提,茶本身品質較高,包裝也較為精致,目標客戶是消費力較高的上層人物。茶磚主要針對一般的百姓,品質雖比茶餅差了一些,但勝在價格優惠許多,重量規格也分半斤、一斤、兩斤、四斤,可選性強。 許唯良拿著茶餅和茶磚看了又看,眼底的光芒如燈般被點亮。 許唯恭看著四弟和表妹無聲對視,眼角眉梢都透著股磨刀霍霍的振奮勁兒,無奈搖了搖頭,繼續品著自己手上的濮茶。剛入口不太習慣,細細品上兩盞,回甘迅速,茶香飽滿,竟也別具風味。 看到許唯良的眼睛盯著茶餅和茶磚滴溜溜直轉,白素錦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嘴角噙著笑將許經年滇北之行簽回來的契約展示給他看。 看著厚厚一疊濮茶收購契約書,許唯良難以置信地來回翻看了好幾遍,就連旁觀的許唯恭看了也驚訝不已。這些契書絕大多數都是各族長以村寨的名義同白素錦的普潤茶行簽訂的,許唯良手上翻看的契書數量看,想必滇北一帶大部分村寨都牽涉在內了。 兩人這會兒不約而同想起許老太爺對這位表妹的評價:不讓須眉。 眼光毒辣、出□□厲。許家兩位表哥第一次真切見識到了白素錦在面對商機時的果敢與膽氣。 承受著許唯恭、許唯良兩兄弟的贊賞目光,白素錦頓覺壓力山大。受之有愧啊,自己可是明知結果才敢這么大手筆的! 濮茶始出于濮族,濮族是滇北地區的原住民族,多年來與遠近族寨通婚通市,濮茶的制作也漸漸傳開。濮茶雖然沒在市場中打開銷路,但各族寨每年都會做一些自己飲用,濮茶制作的過程中經過發酵異常耐保存,年份越久,沖泡出的茶湯越是醇厚綿潤。 白素錦到百越的時候,已經是春茶茶季后期,茶樹一年中最好的茶青春尖基本上都被做成了新季綠茶,各家手里的濮茶基本上都是往年的陳茶,白素錦讓許經年抓緊時間去滇北,一來盡早收購各寨存茶,二來拋出契約,刺激族民在夏茶茶季到來時打量制作濮茶。 “下月初家里正好有支商隊跑絲瓷古道,既然你們還不能確定這茶被接受的程度,不如讓他們帶過去試試效果。”許唯恭建議道。 白素錦搖頭,“還不是時候,一來現在手里的濮茶不多,二來馬場急需要引進種馬,伊犁和大宛太遠。” “世子爺他......真的讓你插手做主馬場的事?”許唯良上次臨走前的確存了讓白素錦牽線結識周慕寒馬場管事的心思,萬沒想到劉大掌柜送來的信里提到,白素錦竟然在做主經營馬場。 這件事許唯良第一時間就告訴了許老太爺,老爺子聽了只是沉默,眼底的情緒很復雜。 白素錦來沒來得及回應,雨眠就在門口通報,說是老太爺和兩位爺起身了,喚她過去說說話。 茶室內三個人面面相覷,起身準備回內院,許唯良把茶餅和茶磚裝回盒子里,一起帶了過去。 清暉院西跨院的布局是白大爺當年仿著大太太許氏在錢塘的閨閣翻建的,院里同樣有一方不小的荷塘,當下正是荷葉重疊、荷花現蕾的時節,荷塘邊的水榭里,許老太爺和許家兩位爺一邊品著茶一邊等人。 有多久,清暉院里沒這么熱鬧了。 夏mama看著榭臺里圍坐在一起的主子們,偏過身子偷偷抹了兩把臉。 對于周慕寒允許白素錦插手馬場經營的事,許老太爺聽過后一直耿耿于懷。馬場不同于田莊鋪子,免不了和軍中有瓜葛,讓白素錦插手馬場,未免涉足過深。 左右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許老太爺說的直白,白素錦聽后心頭一暖,直接揭了周大將軍的家底。 堂堂一方封疆大吏、榮親王府世子爺,賬面上就只有三百多兩的現銀,這......拮據得讓人難以置信。 許家幾個男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消化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