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翩然擁抱了余教練后和她一起走到等分席,王領(lǐng)隊早就等在這里,也笑著擁抱恭喜她這么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短節(jié)目。

    這兩年,何翩然日趨穩(wěn)定,在比賽中的發(fā)揮也鮮少失誤,裁判對她的印象也越來越好，這樣的良性循環(huán)讓她的節(jié)目內(nèi)容分達到相當可觀的水平。

    分數(shù)很快打出，72.29分，刷新了何翩然這個短節(jié)目的賽季最好成績，對于賽季收官的世錦賽，這個成績再好不過。

    等分結(jié)束后何翩然沒有馬上離開，和以前的習慣一樣，她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繼續(xù)觀看余下選手的比賽,緊接著她出場的不是別人，一抹清新的鵝黃色晃過眼前，觀眾熱情高漲，因為路途很近，前來助威的俄羅斯觀眾非常多，紅白藍三色國旗隨處可見，當然還有夏天官方的加油旗幟，一面面粉色占據(jù)了半個觀眾席。

    有人調(diào)侃這賽季夏天和何翩然的短節(jié)目剛好是兩個人最擅長風格顛倒過來，夏天清新宜人，何翩然特立鬼魅，兩個冰場上的宿敵像是用對方的氣質(zhì)彼此致敬，又有種暗潮涌動的較量意味。

    的確，大家也都發(fā)現(xiàn)了，這兩個天才都能夠把對方青睞的風格滑得淋漓盡致。

    夏天穿嬌嫩的顏色顯得更加青春，特別是為了醞釀情緒，擺好開場動作前，她不斷露出笑容，最后把微笑調(diào)整到恰到好處的地方才完全靜止不動。

    音樂開始。

    陽光和風，天空與原野，剛才還是何翩然瘋狂墳墓的冰場立刻變成意大利佛羅倫薩周邊的山間小鎮(zhèn)，音樂纖細敏感，像極了少女情竇初開的年華。

    《看得見風景的房間》雖然來自電影原聲，但實際上是由小說改編，在剛開始比賽的時候，大家總能見到夏天拿著俄文版的這部小說坐在角落仔細研讀，可是當問起她這小說里講得是什么內(nèi)容時，她則會一臉嫌棄，冷冷回答：“傻姑娘和傻小子的愛情故事，無聊?！?/br>
    但就是這樣一個夏天自己覺得無聊的故事，在她演繹之后，少女初涉世事的情愫以及芳心暗許的愁腸百結(jié)卻都那么活靈活現(xiàn)。

    第一個阿克謝爾三周，配合鋼琴旋律凌空而起，夏天的進入動作舒展自然，整個人如同被風吹起，落冰時觀眾歡呼不斷，成功滑出后更是沒有因為這樣的一個力量動作而減緩她溫柔的姿態(tài)。

    游刃有余的滑行配合上肢動作，夏天連轉(zhuǎn)身都顯得格外羞澀甜蜜，臉上的表情更是少女得不能再少女。

    “所以說，我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她和師兄的表演?！碧K薇在何翩然旁邊輕聲說道。

    “別提這件事了好吧！”袁錚雖然看著比賽，但臉色還是很差。

    “其實和夏天合作了才知道，她一點都不像你想的那個樣子，”何翩然替夏天解釋，“她絕對是最專業(yè)的選手。”

    “我不否認她在冰上的專業(yè)和技巧，剛才那個三周跳都快能拿到男子組比賽了，但是……”袁錚忍不住皺了皺眉，“她性格實在是太差了！”

    何翩然想到袁錚多次被夏天噎住說不上話的情景，不覺笑了出來，“反正也只是合作而已，而且我覺得她的性格沒什么不好……”

    冰面上夏天鵝黃色的裙擺如同第一縷春風在亞平寧半島上綻開的花朵，靜謐里滿是生機活力，勇敢追求愛情的女孩在作家筆下總是最美，她的每個停頓都像是電影一樣如詩如畫的鏡頭，葉戈爾尼把音樂剪切得無比巧妙，這讓何翩然更期待再一次滑他編排的作品。

    靈動的跳躍，出色的演繹，第二個連跳，夏天完美落冰，路茲三周一貫的穩(wěn)定出眾，讓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技術(shù)能力。

    而更讓人稱贊的還是當她表演能力和滑行能力相結(jié)合時，那種和諧的美感。

    夏天是了解自己的。

    她不像其他年輕女孩，花費很多時間在尋找內(nèi)心歸宿和真正自己上，她更多的時間都有明確的追求和目標，所以，她很早就了解自己，明白自己的性格，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的性格完全與《看得見風景的房間》這個節(jié)目相距甚遠，甚至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但是葉戈爾尼教練告訴她，花樣滑冰選手真的只是做到自己就足夠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

    所以為了揣摩好這樣的心態(tài)和神情，夏天費了不少時間去萌發(fā)自己的“少女心”，可惜上帝在制造她時似乎忘記把這樣重要的東西送給她，以至于在看了《暮光之城》的電影后，她始終沒有明白隊友為什么泣不成聲。

    而她眼角唯一的濕潤是因為打呵欠太多造成的。

    葉戈爾尼教練讓她幻想愛上一個人，與他共舞，那種仿佛生命都被點亮的感覺夏天怎么也沒感覺到，但很奇怪，只要她全情投入，把自己完全融入到劇情，電影和小說似乎就在她腦海里自然而然形成，這時她只要將自己腦海里感覺到的看到的表達出來，情緒就可以達到飽滿富有靈魂。

    連葉戈爾尼都驚嘆她這樣的處理方式。

    就這樣，性格冷淡古怪的夏天將最青澀最隱晦的少女愛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她不喜歡這個音樂，不喜歡這個故事，但她更不喜歡輸，特別是輸給那個她最不想輸給的人。

    音樂忽然加快，但并不沉重，少女心中一直緊繃的情愫驟然崩塌，她再也不愿意掩飾暗涌的感情，勇敢踏出了第一步，追求想要的幸福，勇敢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覺醒，音樂交織著歡快與波濤。夏天笑起來是那么溫婉動人，融冰化雪，精致的臉龐上都是幸福的表情，即使進入最后一個跳躍前，她也沒有因為緊張將這笑容收斂，空中三圈實在太過迅速，飛利浦三周落冰之后，她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

    可以盡情的幻想和這樣的女孩談情說愛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含蓄和熱情都融匯在她的身體里動作上，直到最后一個音符停止，她緩緩傾斜，好像依偎在你的臂彎里，笑容甜美純真，眼神里都是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但這樣的幻想不會太久。

    完成比賽，夏天立刻把職業(yè)化的笑容收了回去，認真向觀眾行四面禮，然后平靜地滑回場邊，接過教練遞給她的刀套。

    “好……好快……真是專業(yè)……”蘇薇一時想不到什么合適的形容詞。

    何翩然回頭對仍然沒緩過來的袁錚笑著說道：“師兄你還擔心嗎？”

    “我從來也不擔心和她一起表演，”袁錚苦笑，“就是訓練的時候一定不會好過……”

    幾分鐘后，夏天的分數(shù)也顯示在屏幕上，觀眾席發(fā)出一陣sao動，大家先是驚呼，隨后交頭接耳，似乎對這樣的成績感到不可思議。

    的確不可思議，因為夏天的得分也是72.29。

    平分的情況在花滑比賽并不常見，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兩位的打分如果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只能說是巧合中的巧合。連何翩然自己也驚訝了一下。

    “怎么看怎么像國際滑聯(lián)的陰謀……”梁冬露摸著下巴瞇起眼睛，盯著屏幕若有所思。

    不等她發(fā)表自己的高見，瓦倫蒂娜已經(jīng)滑上冰面還是最后的準備，觀眾鼓掌歡呼，好像看熱鬧不怕事兒大，希望冰上的她也能滑出一樣的分數(shù)來。

    這個賽季算上瓦倫蒂娜，大家都換了自己最少涉及的風格，她的短節(jié)目《憂傷的華爾茲》悲傷低緩，完全不同于夏天和何翩然的短節(jié)目，更與她之前的風格天差地別，但瓦倫蒂娜一向擅長表達古典樂中的內(nèi)涵和神韻，所以這個曲子自然也難不倒她。

    公主時代的少女們漸漸長大，她們都已經(jīng)不滿足自己天賦的風格和氣質(zhì)，開始挑戰(zhàn)無與倫比的難度，如果在上次奧運會之前，誰敢相信夏天會滑清新浪漫的小資戀曲，瓦倫蒂娜會滑悲戚哀傷的痛歌，而何翩然會滑一曲詭異神秘帶著濃重死亡氣息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

    這些都在這個不可思議的賽季發(fā)生了。

    瓦倫蒂娜站在冰場中央，哀悼般雙手捧心，雙眸低垂，音樂開始的前三秒，她一動不動，直到第一個重音，她才從悲傷中緩緩蘇醒。

    幾乎沒有準備時間，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倉促的壓步后，她的阿克謝爾三周跳橫空出世。

    這樣一跳即使以男選手的標準來衡量都不為過，所有人一致相信，裁判的完成分都無一例外給了最高的加三。

    即使是最優(yōu)雅的芭蕾舞也需要力量支撐，瓦倫蒂娜曾經(jīng)在教練的指點下接受過專業(yè)的芭蕾舞訓練，對這種用力量表達的柔韌動作再熟悉不過。跳躍完成后，她緩緩向后推動身體，手臂緩慢打開，隨著每一步的滑行，好像努力握住什么，卻最終失之交臂。

    這次編排，她把單跳放在連跳之前，為了凸顯卓著的體力，瓦倫蒂娜不遺余力用大幅度卻優(yōu)雅依舊的動作展示她好像永遠用不完的能量，這本身就是一種天賦，她舞蹈時每塊肌rou都各司其職，協(xié)調(diào)默契，這讓她每個動作都如此賞心悅目。

    連跳前，她用壓步積累力量，以至于路茲三周接路普三周的跳躍高度遠度都可怕得驚人，特別是第二個路普三周，幾乎是原地起跳，但她依舊能夠騰空而起，絲毫沒有影響完成質(zhì)量。這個鏈接也讓她的跳躍難度超過了何翩然和夏天，基礎(chǔ)難度達到全場第一。

    何翩然無奈搖頭笑了笑，這就是瓦倫蒂娜啊，無論最終結(jié)果怎么樣，她就是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技術(shù)分超過她，哪怕只有一點點。

    瓦倫蒂娜的比賽結(jié)束，她滿懷期待地等待成績，當分數(shù)顯示出來的瞬間，場上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驚呼，瓦倫蒂娜自己也抱住亞歷山大霍爾教練，激動尖叫。

    74.01分。

    裁判加爆了完成分，為這樣一場鏖戰(zhàn)推波助瀾。

    作者有話要說：給裁判點贊！

    ☆、第4章

    短節(jié)目結(jié)束后的排名和成績不止是給觀眾,也給到場的記者打了針興奮劑，何翩然剛走出通道,就被蜂擁而來的媒體工作人員圍了個水泄不通。

    “何翩然,你覺得這次自己發(fā)揮得怎么樣？狀態(tài)如何？對后天的自由滑有信心嗎？”

    “你對今天的分數(shù)感到滿意嗎？”

    “可以請你評價一下瓦倫蒂娜和夏天的表現(xiàn)嗎？”

    ……

    各種口音的英語繚繞在四周，何翩然遠遠看見林凡被擠在第二圈人群里掙扎不過來,怕她受傷,于是往前幾步,吸引記者也開始平移。

    沒有想到這次記者們太過激動，不像之前,采訪都在自由滑比賽結(jié)束后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有序進行,大家似乎都想第一時間捕捉她的想法。

    但何翩然唯一的想法就是沒有想法,比好自由滑的比賽。

    就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時候，工作人員及時出現(xiàn),替她擺脫困境，最后何翩然和隊友終于順利返回車上。

    “這是明天合樂訓練的時間，”剛一坐好，余教練就把主辦方安排的通知發(fā)到每個人手里，“大家和自己的主管教練一定要按時準備好?！?/br>
    女單自由滑前的合樂訓練安排在下午，何翩然看過之后把紙小心疊好揣進衣兜，汽車開得平順，可她心里卻還是顛簸。這樣的結(jié)果雖然是意想之中，但又因為這幾年都沒見到，何翩然不否認自己確實有點措手不及，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短節(jié)目落后進入總決賽的感覺，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

    其實這種感覺，以前的她再熟悉不過。

    短節(jié)目結(jié)束后的奮起直追，自由滑的絕地反擊……

    “風扇，到了！”

    何翩然猛地睜開眼，舒涵的臉近在咫尺。

    “我剛才……睡著了？”她問道。

    “你是不是睡著自己都沒感覺嗎？”舒涵笑著捏了下她的臉，“快走！”

    短節(jié)目的運動強度還是太高，何翩然洗了個澡后把第二天要用的東西收拾完畢，倒頭就睡，許伊沒有跟她來比賽，那么她就少了個呼叫起床的任務，第二天一早，何翩然按時洗漱吃早餐，上午在酒店的健身房簡單活動，下午和蘇薇梁冬露還有各自的教練一起乘車。

    休息之后，她再次精神飽滿，不得不承認，她對這樣的情況在經(jīng)歷了短暫的不適之后，很快就適應并且滿懷期待。

    甚至還有些許的亢奮。

    到了場館上冰訓練前，何翩然專心繞場跑步熱身，沒有注意到伊維特悄悄來到余悅的身邊。

    “她狀態(tài)怎么樣？昨天的成績有沒有影響？”打過招呼后，伊維特沒有委婉，直言不諱。雖然是關(guān)心的話，但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好像例行公事，平淡得沒有任何感情味道。

    “的確受到了影響，”余悅側(cè)頭一笑，“你看她今天這么興奮，怎么會沒有一點影響？我很久都沒有看到她這么激動熱切的樣子了。”

    伊維特聽罷也是一笑：“頭腦簡單的人總是這點比較占便宜，真不知道要不要羨慕她。”

    “她經(jīng)歷過這么多辛苦和挫折，如果不是最單純的愛，大概也不會有今天的一切，這真的很讓人嫉妒，人一輩子能為了一個夢想心無旁騖，放下一切，專注得不在乎其他所有事?！庇鄲傉f話時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何翩然，簡單的熱身后她光潔的額頭上已經(jīng)有了晶瑩的汗水，表情始終專注。

    “她必須這樣，因為現(xiàn)在她面對的對手每個都是這樣的天才，如果她做不到就會輸，這是毋庸置疑的，她們對花滑的愛都不比她少一點，”伊維特的目光滑過場邊正在接受教練指導的瓦倫蒂

    娜，又看向正在冰上簡單熱身的夏天，“這才是這個時代最有趣的地方?！?/br>
    官方訓練前來觀看的觀眾也不少，輪到哪個選手的合樂時，照相機與錄像機都會齊齊對準選手，但大家也不覺得有什么緊張，花樣滑冰本來就是一個需要展示的運動，現(xiàn)在提前感受下比賽的氛圍怎么也算不上壞事。訓練結(jié)束后，余悅指導何翩然讓她更好注意一些瑕疵，這時伊維特已經(jīng)不知所蹤，一直專注的何翩然也不知道她曾經(jīng)來過。

    “你先去抽簽那里，我還有點事，雙人一會兒就要開始練習了，我先看一看，有些動作還要根據(jù)臨場再變化一下。”余悅看了下時間，皺了皺眉，“記住，等我到了再幫你抽簽?！?/br>
    何翩然知道自己的手氣有問題，只好點頭答應，和收拾好東西的蘇薇還有梁冬露一起走到抽簽的工作中心。

    在短節(jié)目結(jié)束后，排名在一到六位的選手要進行抽簽決定出場順序，等到何翩然要上去抽簽的時候，余悅還沒有回來，她焦急四處張望，也打了兩次手機，可就是沒有見到余教練的身影。

    “叫你呢，”瓦倫蒂娜從后排推了推何翩然，“你的教練呢？”

    大家都知道這幾年何翩然已經(jīng)被剝奪了抽簽的權(quán)力。

    “不知道，”何翩然心里著急，卻沒有辦法，“她說了會過來的，可是現(xiàn)在根本找不到，如果不馬上抽簽會怎么樣？”

    這種情況大家都沒有遇到過，瓦倫蒂娜聳肩搖頭，表示根本不清楚。

    “按棄權(quán)處理?！?/br>
    這時，坐在前排的夏天回頭說道。

    何翩然頓時喉嚨一緊，顧不了那么多，她不等余教練回來，自己站起來跑向抽簽的地方。

    “她真自己去抽了？”瓦倫蒂娜下意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這次我不用再害怕抽到差的出場順序了！”

    “你這是幸災樂禍嗎？”九原千代無奈笑著說，“不過有風扇在，我的確不用擔心自己是最差的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