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姜萱不信這樣也能被人發現自己偷偷炸rou丸子吃呢。 做完了白日夢,姜萱仰頭喝水,漱口吐掉牙膏沫子,轉身去喊賴床的某人了。 “起床啦!”姜萱揪著他耳朵大喊。 “這才幾點?”鄭西洲不耐煩。 “六點半了!” “……” 這次輪到鄭西洲揪她耳朵了,“搞什么?往常不是七點喊我起床嗎?” 姜萱拍掉他的手,癡纏道:“別睡了,趁著大清早涼快,我想去鄉下給二妮兒送奶粉。” “下個月再去送。” “可是今天也沒事啊,”姜萱說,“星期天,你又不上班。” 鄭西洲面無表情:“誰說我沒事的?我要去雁南路找茬。” “!” 姜萱驚喜:“什么意思?” 他淡定道:“順利的話,今天搬家進小洋樓。” “!!!” “那還等什么?”姜萱亢奮,“快起床啊,我們進小洋樓看看。” 大半夜忙著銷毀證據-困得還想睡的鄭西洲:…… 兩人心照不宣,一個慢騰騰穿衣洗漱,另一個追在后頭興奮地念叨催促。 吃完早飯,八點整準時來到雁南路。 只見長街以南,依舊是一排風格迥異的西洋建筑物。 花園洋房完全沒了往日的風光,經歷常年灶臺煙火熏燎,墻皮烏漆麻黑,上面印滿了孩童臟兮兮的手印。 樓與樓之間的大片空間,原本該是花園草坪的地方,如今擠擠挨挨建了不少茅草屋,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要知道,當初打土豪分田地,雁南路一下住進了上百戶人家,房間都是有數的,一大家子只能占一間房。 有的住戶貪圖空間,在門外的空地上連夜搭建茅草屋,爭著占地盤,有一個學一個,短短幾天,整條街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土房子。 若非后來街道辦事處及時出面制止,只怕閑置的那些洋房都能被搶占了。 姜萱越看越覺得可惜。 倘若這些西洋建筑物保存完整,若干年以后,絕對是出了名的旅游景點。 好歹是一段歷史的變遷和象征呢。 視線向前延伸——就是街口的那棟孤零零的小洋樓了。 半個月前姜萱過來溜達,那時候還是干干凈凈的白色墻皮,現在已經被染上了黑漆漆的煙熏痕跡,怎么看怎么都是又臟又破。 姜萱很不滿,目光哀怨地看向隔壁高約三米的土高爐。 大清早就有人爬起來煉鋼了。 兩個男人站在高臺上,一邊躲避著火苗燎烤,小心翼翼往爐口傾倒廢鐵渣,婦女們搬運煤球礦石,拉著鼓風箱,忙得熱火朝天。 姜萱捅了捅鄭西洲的腰,小聲道:“怎么弄啊?要不咱們先進去看看小洋樓?” “急什么?”男人淡定地望向不遠處,“先剮點好處再說。” 姜萱:??? 鄭西洲提醒:“待會記得看我眼色,腦子機靈點。” 一時半會的,姜萱沒弄明白他的意思,只能乖乖跟著他走向土高爐。 很快,初入社會的姜大小姐,再一次親眼見證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真諦奧義。 兩人來到土高爐前。 鄭西洲上趕著遞煙,打聽道:“大爺,請問花園洋房317號在哪?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沒找見。” “317號?” 老大爺怔愣,不留痕跡地瞥了眼隔壁的小洋樓,上上下下打量鄭西洲,“你問這個干什么?” 鄭西洲說謊不眨眼,擺出了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前段時間整修婚房,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張房契證明,你看——” 正說著,鄭西洲把證明條子拿出來,“這張房契應該是我爸留下來的,上面還寫著我的名字呢。我想著,好歹是花園洋房,肯定比我住的那兩件破房子好多了……” 話音剛落,旁邊豎起耳朵偷聽的婦女憋不住,嚷嚷道:“憑啥小洋樓說是你的就是你的?那俺也能寫張一模一樣的證明條子呢!” 姜萱插嘴:“證明條子上有蓋公章的。” “不就是紅戳嗎?俺也能蓋一個!”婦女不依不饒。 剛才她聽得清清楚楚,花園洋房317號,那不就是隔壁荒廢閑置的小洋樓嗎? 二層獨棟小洋樓,雖然占地面積不大,但也是相當不錯的房源,好多人盯著這個住處呢。 奈何當年有街道的工作人員駐守,不允許隨便搶占,必須按照章程分房,上頭甚至派了兩個解放軍同志維持秩序。 那時候不是沒有人凱覦這棟孤零零的小洋樓,可惜門口守著解放軍,沒人敢隨便造次。 再后來,街道辦的主任也是再三強調,不允許任何人強占小洋樓,一經發現,全家都要被趕回鄉下,城鎮戶口和鐵飯碗工作統統沒了。 有了這般嚴厲的警告,誰敢偷偷闖進小洋樓? 一個兩個巴不得繞道走呢。 自己住不了,不代表就能眼睜睜看著別人舒服地住進去! 婦女嚷嚷:“小洋樓憑啥是你的?俺不管,那個證明條子俺不認。” 老大爺本來也是這么想的,直到低頭看清證明條子上戳的公章,包括右下角的領導名字,目光頓時變了一變。 鄭西洲微笑:“大爺,我還有小洋樓的鑰匙,就是不知道具體地址在哪?這附近也沒有路牌標示。” “就、就在——” 婦女打斷:“那小洋樓早就塌了,鏟平了。” 所有人:…… 姜萱欲言又止,余光瞥見鄭西洲似笑非笑的臉色,想了想,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另一個婦女也湊熱鬧,“這小洋樓一定是地主崽子的,你是哪里人?家在哪?在哪條街挑糞桶呢?” 眾人哄笑。 只有老大爺臉色紅紅白白,“都給我閉嘴,這張證明條子是真的,人家是好同志!” “什么好同志?挑糞桶的地主崽子嘛。” 姜萱快氣炸了。 婦女看著姜萱白里透紅的臉蛋,陰陽怪氣地問:“你們兩個什么關系?” 其他男人聞言,眼睛紛紛瞄向姜萱。 鄭西洲一下沉了臉,把人拉到身后擋得嚴嚴實實,撩起眼皮,看向婦女和方才開口嘲笑的男人。 他把話原原本本地還回去,“你們又是哪里人?家在哪?想在哪條街挑糞桶?” 老大爺幫忙打圓場,“同志,別和這幫人計較,他們都是農村來的,沒文化……” “沒文化?”鄭西洲冷道,“沒文化也不是這么用的。我只是來問個路,你們一個兩個這種態度,真把我當成軟柿子捏了?” 老大爺討好:“你不是找小洋樓嗎?就在隔壁,你看,那棟荒廢的花園洋房就是……” 鄭西洲瞥了一眼,目光幽幽地看向土高爐,上方黑煙滾滾,不偏不倚地吹向小洋樓。 老大爺干笑,估計也是知道自己理虧,解釋道:“當初以為這棟小洋樓沒人住,就在這里搭了一個煉鐵爐……” “然后天天煉鐵,熏黑了別人家的房子?”鄭西洲輕笑。 老大爺張了張口,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 婦女叉腰:“煉鐵咋了?為鋼鐵事業奉獻,你還有意見了?” 鄭西洲咳咳兩聲。 姜萱秒收信號,及時冒出了腦袋,義正嚴辭地說:“一切都是為了煉鋼,我們沒有任何意見!” 這下子,姜萱終于明白狗男人嘴里說的剮點好處是什么意思了。 姜萱痛心疾首:“就算小洋樓被熏得烏漆麻黑的,刮風下雨掉墻皮,爛磚破瓦露出來,破的不能再破,那都是為了煉鋼!” “我相信,組織絕對不會虧待我們的,什么糧票紅糖雞蛋花生油的,給了補償,我們也不能收!” 聲音清脆響亮,態度端正無私,一度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鄭西洲眼角微抽,默默給姜萱極其上道的發言點了一個贊。 別看平時傻乎乎的,那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要論心眼和計策,姜萱根本玩不過他。 但是把這個傻妞兒拎到外面去,憑借這個機靈的反應,絕對足夠應付外人了。 其實說了一大通,重點還是最后那段,收不收補償是姜萱和鄭西洲的事情,組織上給不給,那才是關鍵所在。 給了吧,舍不得。 不給補償,白白禍害了人家的小洋樓,也說不過去,總得表示一下組織上的態度? 也怪街道考慮不周,當初急著搭建煉鐵爐,連夜搬磚弄粘土,只想著旁邊的小洋樓沒人住,十來年都沒有看到房主露面,估計人家在哪個旮旯地兒艱難求生呢。 沒想到過得還挺好的。 來頭也不小。 房契證明是江東市當年的市領導親自開的,別人不熟悉這個名字,不代表老大爺不熟悉。 當初的市領導年紀大,如今早就跟著兒子去了西北頤養天年,但是上頭剩下的那些官兒,哪個敢輕慢老領導留下的叮囑? 好歹是為了支援煉鐵工作,必須給點補償,多少也是一個態度。 老大爺沉吟,似乎在考慮著怎么補償,“這樣,街道給你補發十斤的細糧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