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偷偷瞧了一眼葉菲凡，心底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

    不同于葉紫容那樣冰火沖天、鮮明極端的個性，眼前這位姊姊自在從容、平靜無波，長相明顯得了母親柔美的神韻，可見自己和她真的是姊妹無疑。但從方才對話來看，她又表現得相當冷情，如同那雙眼睛：什么都沒有，是因為mama沒有在身邊照顧的關系嗎？

    葉悅城越是深入就越是心寒，一時間，她看向葉菲凡的目光有些同情和親近，起碼她沒有再把對方當成另一個葉紫容來防備，何況對方才是和她有一半血緣關系的親姊姊。

    思此，她盯著葉菲凡與自己有三分像的側臉，心底不禁越發向往。

    她是獨生女，從小就賴在母親身邊，后來因為葉紫容的關系，她被迫獨立長大、離開母親好一陣子，但她終究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高中生。現在突然空降一個姊姊，葉悅城放下防備后，不禁將對mama的思念和期待投射在對方身上，俗話也說長姊如母。

    “姊姊………”葉悅城小聲呢喃，盯著葉菲凡的目光越發柔軟。

    后頭紅蝎眾人正看得一頭霧水，事實上，從頭到尾都是葉悅城在內心戲，而另一個主角葉菲凡正忙著橫掃餐桌，兩方根本沒有實際的互動和交集。不過這也怪不得葉菲凡，她從萬安那里就各種戰斗、昏迷，根本沒時間進食，現在有機會自然是填飽肚子先。

    “嗶嗶嗶！！”通訊器突然響起，吳麗蘿一接通，聽了幾句，立刻從沙發上跳起：

    “小龍要生了！！大家快過去看！”。

    “阿？！”眾人一聽跟著跳起來，葉菲凡也放下吃到一半的雞腿，擦了擦嘴角，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只有葉悅城搞不清楚狀況，眼睛還在水汪汪地盯著葉菲凡。

    吳麗蘿使了眼神，要方靈珊留下拖住葉悅城，自己帶著葉菲凡幾人叫了輛車趕回東區。

    自從發現鱷魚疑似懷孕后，吳麗蘿就派人定時在附近巡邏，這次是女兵發現鱷魚待在岸上的時間太久，用望眼鏡一看，赫然發現鱷魚已經在岸上掘好洞xue，尾巴一翹準備在里頭下蛋，這才趕忙用通訊器通知吳麗蘿。

    等她們到時，池岸附近的街道已經被清空，好幾名女兵在空屋前把守，見到吳麗蘿立刻上前報告。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空屋后面就是一頭兇惡的懷孕母鱷，她們滿頭汗水，顯得非常緊張。

    吳麗蘿拍了拍葉菲凡的肩膀，葉菲凡會意實況轉播道：“它已經在下第十二顆蛋了，目前狀況良好。”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筱眉從后面探出頭道：“鱷魚的性別會隨溫度變化，我們可以讓那里溫暖一些，增加雄性鱷魚的數量，這樣也不用擔心之后繁殖過剩的問題。”

    她以前念農科，或多或少也會接觸到生物學，所以這話說得相當篤定。

    大家聽了聽都覺得這主意好，但王筱眉隨即露出艱難的表情：“問題是母鱷魚產完蛋后會一直在附近徘徊，直到寶寶出生，我們恐怕找不到空檔進行干預。”

    一時半晌，大家都靜默了。吳麗蘿深吸一口氣，當初徒手把饑餓虛脫的鱷魚拉下山的是她，現在只是裝個小燈、干預鱷魚的生產，她再做一次也無妨。

    沒等她自告奮勇，葉菲凡卻搶先道：“我去吧，順便取蛋，我不想等到它們出生后才走。”

    吳麗蘿蹙眉：“行嗎？不如我跟你一起吧，起碼我力氣大，如果有不對還能一拳打昏小龍。”

    葉菲凡不作聲，似乎在思忖什么，吳麗蘿當她默認，立刻讓人去準備發電機、延長線和燈泡等雜物。

    因為接近水澤，變異鱷魚較占優勢，所以葉菲凡也不打算帶著多多它們，自己和吳麗蘿兩個人從空屋的后門溜過去。

    突然有陌生氣息靠近，鱷魚mama正忙著下蛋，所以只是威嚇性地搖了搖尾巴，葉菲凡示意吳麗蘿在一旁守候，光圈鎖定不遠處鱷魚的位置，緩緩尊下了身。

    她感應著鱷魚傳來的腦波，想象著鱷魚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種平和穩定的波動，卻偶而會跳起一下緊張的拍子：喜悅卻又謹慎。葉菲凡品味了幾秒，腦中立刻響應了幾段彩色老舊的畫面，她很快就進入了狀況。

    那時，眼睛還勉強能視物，二叔笑著說要給她一個禮物，帶著她走到了大門，一只黃色的小身影就在門后晃來晃去。

    她不禁瞇起眼，努力想看得清楚一點，門只開了一條縫，小家伙就已經迫不期待地擠進來，它朝著陌生的女孩飛奔過去，一下就撲進她的懷里。

    女孩明白了那是什么，一下喜悅一下緊張，她想抱起小狗好好吻它，可是眼睛不好使，手不知道該放哪，她很怕弄傷小狗。迎接新生命的心情大概就是這樣吧？

    啪擦！

    對上了！她閉上眼睛，腦中立刻閃過許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熱愛冒險的男人將一條剛出生的小鱷魚作為旅行的紀念品，他很慷慨地給了鱷魚足夠的生活空間，每天以生rou喂食、定期為它刷背，相當寵愛那只鱷魚，鱷魚只需要每天打鼾等著食物就好。

    直到有一天，男人老了，身體不舒服，決定要出門去看醫生，便再也沒回來。

    鱷魚沒等到生rou，卻等到了幾只不知死活的老鼠，它很快就把老鼠吞下肚解饞，但大得像顆籃球的老鼠讓它不太舒服，等它一覺醒來后，四周似乎變得擁擠了……………

    突然，一道輕柔富有磁性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窺視：

    “出去，我不能分心，我在生孩子。”

    “…………”哇咧。

    像是察覺到了什么，那聲音語氣上揚，明顯不悅道：“嘿！我記得你，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吧？快出去，不要就把你和你的狗吞了。”

    看來很早就被惦記上了，于是她也干脆坦白道：“你生的孩子只有十只能活下來，但對她們來說還是太多了，我打算帶走兩只。”

    那聲音很倔強：“誰靠近我的孩子我就把他吃掉，不管是你還是任何人類。”

    “她們只要把妳關在這里，餓個十天八夜，等妳昏過去后，你的孩子就一只也不會剩了。”

    “…………”這次輪到聲音安靜了，在對方入侵自己的思緒時，她也同樣看到對方的思緒，包括那些人類對鱷魚蛋的計劃。

    “妳可帶走我的孩子，但我有一個條件。”聲音讓步了：“妳帶走的那兩只，其中一只必須是母的！其他的無所謂，就只有妳帶走的那兩個，一定要變成母的！”

    哇，是動物的繁衍本能嗎？她不太清楚，不過能夠不失去一只手臂，拿到兩只移動戰甲，她自然很樂意。

    “謝謝了，小龍。”

    ☆、第八十一章 夢游

    鱷魚生完蛋后，只是在岸上徘徊了一會，沒多久就回到水底。葉菲凡對吳麗蘿點點頭，吳麗蘿這才壯著膽子開始架設電燈。

    淺淺的洞xue里已經塞滿一顆顆白色圓滑的蛋，每顆呈橢圓形，都有成年人手掌大小。患有密集恐懼癥的吳麗蘿下意識抖了抖，但還是手腳利落，不一會就架設好了器材。

    等兩人準備從空屋的后門時，后頭傳來潑水聲，顯然母鱷一直在水中等待她們完事，這會是迫不期待要趕回寶寶身邊了。吳麗蘿偷偷瞧了葉菲凡一眼，雖然對方依然是面無表情，但她還是直覺小龍的配合一定和此人有關。

    “幫我找個保溫箱。”葉菲凡伸出雙手，不知何時，她已經拿了兩顆鱷魚蛋，吳麗蘿大驚立刻往后一跳，但隨后意識到自己打驚小怪，摸了摸頭趕忙去辦。

    葉菲凡根據王筱眉的建議，在保溫箱里鋪上池岸旁的泥土，再取了一些蘆狄塞滿空隙，以免運送時的振動影響到還未發育好的寶寶。王筱眉告訴她幼鱷要等三個月才會破殼，就是不知道變異鱷魚有沒有差。

    葉菲凡表示很放心，光圈二十四小時全程監控，她連名字也取好了：沙沙、比比，多方便的名字阿！

    因為天已經黑下了，天佑考慮到安全考慮，規定夜間不得駕駛飛行工具，所以吳麗蘿便趕走看熱鬧的一群人，自己帶著葉菲凡回到紅蝎的公寓休息；也就是葉菲凡以前的公寓。

    “東西都沒動，每天都有人定期清掃，水和電都接上了，就是不要一次用太多電器，不然整棟樓都會跳電。”吳麗蘿替葉菲凡開了門。

    門一開，兩條狗率先擠進去，它們到處聞聞嗅嗅，終于確定了是記憶中的那個地方，于是也就自在地擠上沙發。

    家具的位置沒有絲毫移動，葉菲凡站在原地用光圈掃了一會，轉身便對吳麗蘿微笑道：“辛苦妳了。”

    少女的笑容依舊純凈富有感染力，吳麗蘿不好意思地轉過頭：“沒事！明早下來和我們吃早點吧！大家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等吳麗蘿離開后，葉菲凡才把青黛從鐵籠里放出來，青黛很高興重獲自由，一下就往窗戶的鳥籠飛去，那邊似乎還漏下幾顆之前的晶核。

    葉菲凡熟門熟路找到了浴室，立刻把兩只狗叫過來。兩只狗本來還興沖沖的跑進來，結果只聽到門一關，一回頭，就看到主人“目露兇光”，拿著蓮蓬頭朝它們逼近，兩狗頓時都生出一種遭遇“背叛”的感覺。

    雖說是幫自家狗狗洗澡，葉菲凡也不忘儉省，先替兩只狗修了毛，才用少許水幫它們沖了沖身體。

    洗完門一開，兩條狗如獲大赦，立刻飛也似地逃了出去，葉菲凡急忙將僅有的兩條大毛巾拋在它們身上，自己則拿著小毛巾沾水，簡單清潔了全身上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變得有些長，都快到肩膀了，尾端還參差不齊，但葉菲凡的雙手已經累到抬不起力氣，所以最后還是作罷。

    整整一年奔波在外，吃睡都是和小伙伴一起的，葉菲凡也不習慣回臥房一個人睡，便拿出了被單和枕頭，鋪在沙發下，作了一個臨時床鋪。

    多多見狀，立刻從沙發上下來，和葉菲凡擠在一起，布布也因此獨占整座沙發，心滿意足。

    實在太累了，葉菲凡才剛躺下就開始打呵欠，沒多久就進入夢鄉。

    人在睡覺的時候，思緒是浮動的，淺意識開始蠢蠢欲動，想將心底深處的秘密和感情通通翻攪上來。偶而過于深入，意外打開了通道，與外面的意識們有了交流。

    白色的天空、黑色的地板，葉菲凡在自己的黑白空間浮游一會，沒多久就聞到潮濕的腥味，似乎是來到了河邊。

    四處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葉菲凡試著往前探索，卻只感覺到草尖和魚尾輕輕掃過自己的臉頰。

    葉菲凡還沒來得及疑惑，就有熟悉的聲音替她解答：“我糙！你還來！拿了我兩顆孩子還不夠阿！？拜托，生孩子已經很累了！我需要好好睡一覺！不要把那些討厭的人類想法帶進來好嗎？”

    葉菲凡在心底默默遞了一個抱歉，然后用力甩了甩腦袋，努力掙脫出對方的世界，不到一會，場景和氣味又換了。

    葉菲凡眨了眨眼，鮮明寬敞的世界，人來人往，似乎是某個人類的視線，應該是個女的，眼睛還看得見。

    葉菲凡站在原地好久，看著許多人推著大型籃子，里面放滿物品，直到聽到收款機嗶嗶作響，她才意識到這個地方叫“超市”。

    “葉小姐，你來了阿！”

    葉菲凡聞聲轉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親熱地挽著一個纖細少女的手，少女另一只手還牽著一只大狗，那是……..自己？

    不同于先前透過夏檀青的視線，這次自己的身影在她看來有些飄忽不定，偶而一個閃身，就像鏡面折射出的幻影，連陽光也能輕易穿透。

    “陳大嬸走了，爸媽也失聯了，菲凡不會一直留在我身邊，我一定要堅強下去！”

    葉菲凡聽到這一句話就明白是誰了，她輕聲嘆了一口氣，便定下神轉移心思，趁著對方還沒發現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前，離開對方的思緒。

    再度睜開眼，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熟悉的視線讓葉菲凡一瞬間以為自己回來了，待沒等她松一口氣，一看到對面的女孩時，她再度嘆了一口氣。

    那又是自己，不過臉龐看上去格外具有吸引力，彷佛渡有淡淡的珍珠光輝，淺粉色的嘴角還勾著溫柔順從的微笑，葉菲凡有一秒差點矜持不住，要吻上自己的臉頰。

    天哪！

    “嘿！妳怎么進來的！快出去呀！！”某少年很快就發現葉菲凡這個不速之客。

    葉菲凡眉心狂跳，但她還是盡可能平靜道：“你，是在對著我作春夢嗎？”

    “才不是！！”少年頓時焦急起來：“我只是在、只是在回憶！！回憶在萬安差點被妳殺死的時候！不行嗎？？”

    葉菲凡聞言，立刻打量起四周，最后目光放在那笑得一臉清純蕩漾的自己：“那我為什么沒拿劍？”

    “………出去。”

    “我那時候有微笑嗎？”葉菲凡皺眉，對面自己的微笑也太詭異了吧？不過這也說不定，也許那時干掉夏檀青對自己而言是一件相當愉快的事。

    “出.去！！”某少年惱羞成怒，強大的精神力立刻化為黑色的水流，一下就沖毀了整個白色空間，沖擊的余韻再度帶著葉菲凡流往下一個地方。

    葉菲凡在水流載浮載沉，有些不太舒服，不禁暗自祈禱著：拜托，我對探查別人的隱私沒興趣，讓我回去吧。

    葉菲凡帶著謹慎的心情，再度睜開眼，漆黑一片，是自己的夢境嗎？

    她緩緩伸出手，似乎攀上了一處出口，外面有鳥鳴聲，她踩上了一塊石頭，發現自己似乎在洞xue里。

    好吧，隨便哪個人都行，拜托不要是什么變異熊。

    葉菲凡帶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從洞xue里爬了出來，四處都是鳥語花香，郁郁青翠，有小溪蜿蜒而下，她悄悄潛過去，想照照水面確認一下夢境。

    有落葉翩然落下，在水面點起一圈圈漣漪，同時將那張臉龐吹起層層褶皺，葉菲凡不禁蹙眉，她在自己的身體里？那她怎么還看得到？

    “喂！”陌生的聲音傲慢尖細。

    葉菲凡抬頭，視野所及盡是一片片青翠的樹蔭，四周只聽得到鳥鳴和微風聲，但卻看不到什么生物的蹤跡，一切都美好得過于虛假。

    她東張西望好一會，直到聲音再度開口：“在這里呀，笨蛋！”

    葉菲凡終于捉到了方向：“月光？”

    黑白色的貓咪就在高高的樹梢上輕搖尾巴，俯瞰著少女，它的眼睛果然很美，淺淺的薄荷色在樹蔭下散發出清冷的光芒，在大白天的背景里依然堪比星光月色。

    “恩～”月光漫不經心的搖了搖尾巴：“似乎是不小心把我和你的夢境連在一起了呢～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