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的懲罰,蒼天從未停過
白無泱有些無語,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了。 身在這個亂世里,她用她的丹藥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只是這個藥效比較猛,直接返老還童了。 他不知自己到底是該夸她還是罵她,但此番轉(zhuǎn)變,對那二老倒是也挺好的。 白無泱又長呼一口氣,這個妖精,一言一行,所作所為,從來都不按常理辦事,沒腦子還真是有沒腦子的好處,怎么簡單怎么來。 又一戶人家,是個女子帶著個孩子,狐魄兒剛要送出兩顆返老還童的丹藥,突然又收回了手,她發(fā)現(xiàn),這二位并不老,而是這小兒有些癡傻。 她再次轉(zhuǎn)了轉(zhuǎn)碧天,出來一顆流光溢彩的丹藥,她伸出手喂到了那個孩子的口中,又摸了摸孩子的頭隨后笑了,那嘴邊的笑意,亦如這晴天艷陽,和煦溫暖。 白無泱有些愣神,他仍不愿相信她就是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王。 他的思緒有些飄忽,想起了從前…… 她為了還將離一個公道,生生的在他的眼前抽散了獨孤衍的魂魄。 她為了讓他放將離魂魄和阿貍在一起,就那么輕易的坦白她也曾殺戮過。 為十萬軍魂還鄉(xiāng),她傷痕累累,為保神智清明,又不惜割rou放血。 做了逾越之事時,她亦是在不斷的道歉,磕起頭來忘乎所以,甚至,害怕到不敢回憶,生生的選擇將那段記憶遺忘。 是她只身帶回了凌云葉的魂魄,是她為了護凌云木而自斷一半本源之魄,在他眼中她從未畏懼過生死,拿起刀子捅起自己的血rou,簡直就是輕松又隨意。 她也曾守在一群狐兒間,為他們笨拙的講著自己的故事。 他知道,她也曾善良過,也曾懊悔過,也想辯駁過,可終究是化成了那一句讓人既難堪又無奈的話:“若這么多不好的事情,皆因一人而起,你說,她還能脫得了關(guān)系,大喊自己無辜嗎?” 白無泱看著她,哄起孩子來,她亦如孩子那般天真無邪,笑的開懷,笑的灑脫。 也許真的是太痛了,這一年來,她才會選擇徹底的將自己的記憶封存,與她而言,現(xiàn)在的自己即便是殺幾個無辜的人來,都要比以前要活的輕松自在。 白無泱的心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知她為他的前世而來,可他對自己的前世幾乎就是一無所知,只是在不斷的看著她的畫,在猜測自己的過去。 他也想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長發(fā),善良如你懲惡揚善,作惡亦如你六月飛雪!可終究是手微微動,抬起又放下。 孩子的母親在喚她神仙,再給她磕頭,她亦是笑著欣然接受。 白無泱越過她,將孩子的母親扶起,他誠摯的道歉,如實的講起她的過去,她殺過人,她也救過人,她并非十惡不赦,人間禍亂也并非她所為,她也曾悔過,懊惱過,她不會濫殺無辜,只是這一年來,她消失了,又被別人抹去了記憶,潛移默化的亂了她的心智,她是你們?nèi)巳丝谥械枚D之的魔王,可她并非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好多的事情都是栽贓陷害,她是你們眼中的魔頭,她也是我心中的,徒弟。 為教不嚴,師之過,因她而惹出的諸多禍事,皆由我一人承擔,生死罰處,不怒不怨。 白無泱微微的垂下了雙眸,將她護在了身后。 此番言辭,婦人聽的驚駭,狐魄兒即便是再愚笨,也聽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他在細數(shù)她的罪狀,而后他再一一擔下。 狐魄兒默默的向后退了兩步,看了看婦人又看了看白無泱,眉頭越皺越深,心中十分的不痛快,她忽覺頭痛萬分,一些記憶的片段,此起彼伏的出沒在她的腦海,但仍是拼湊不出一副完整的畫面。 白無泱回頭看了看自己與自己較勁的狐魄兒一眼,忽覺眼眶酸澀,他說:“你看,她一直備受折磨,每每都是生不如死,對她的懲罰,蒼天從未停過。” 婦人也忽然放聲大哭,她拿起棍子便打在了白無泱的身上,狐魄兒眼中越來越渾濁,她思緒很亂,捂著頭,聽著白無泱那忍下去的悶哼,他握緊雙拳咬著牙,就那樣一動不動的默默的承受著,直到婦人手中的棍棒打折,無力的癱倒在地,才指著白無泱道:“滾,你和那個魔頭一起滾!” 白無泱白衫已經(jīng)浸染上了血漬,他忍著痛,抱起早已痛到昏迷的狐魄兒一起狼狽的離開了。 當她再次醒來時,他們已經(jīng)走在了回去的山路上。 她聞了聞他胸膛間的血腥味兒,皺了皺眉頭,便從白無泱懷中下來了。 他眉頭舒展開來,關(guān)心的問道:“頭還疼嗎?好些了嗎?” “不疼了。”她看了看他撕裂的衣角,滲出的血漬,心中百味雜陳,說完她便走在了前面,一路沒再回頭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回到竹舍中,她坐在桌子上看著白無泱自己清理著傷口,目光有些呆滯。 白無泱若無其事的笑道:“一直盯著我的傷口看什么?要不要幫幫忙?” 狐魄兒看了看他,搖了搖頭,從桌子上下來,倒在床榻之上便閉上了眼睛,一夜淺眠,十分的安分。 翌日,不用白無泱喚她,她倒是自己起了個大早,弄的廚房烏煙瘴氣,雞飛狗跳,狼藉一片,有些熱鬧。 白無泱倚在廚房門前咳了咳,嘴邊勾起一抹笑意。 狐魄兒回頭,白無泱有些吃驚,她倒是仍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干凈利落,絲毫沒粘上半點灰塵。她有些手忙腳亂的說:“師父先去歇一歇,飯菜一會兒就好。” 白無泱沒有走,而是從身后抱住了她,又輕吻了一下她的耳邊道:“我來吧,你先出去。” 狐魄兒少了以往的不矜持而是愣了愣,他勾唇淺笑,“怎么了?莫不是我替你受罰你感動了?” 她沒有再在白無泱懷里膩歪,而是小心翼翼的從他懷里退了出來,問道:“痛嗎?有多痛?” 白無泱突然有點不知怎么回答了。 一句痛嗎,有多痛? 他也想問她,到底是有多痛,情愿當一個人人喊打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都不愿回憶過去。腦海中的的疼痛只要讓她感覺到痛一點,她就寧愿選擇睡去,亦不愿記起。 他再次將她擁在懷里,心中卻有了萬千的情緒,“還好,都是些皮外傷,不是很痛。” 她又一次主動的離開了他的溫存,有些歉意的道:“怎么能不痛?我時常都能感受到痛的滋味兒,那可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兒。” 時常都能感受到?白無泱的心里也跟著一痛。 她回身看了看鍋中的粥,轉(zhuǎn)身,邊盛邊道:“抱歉,是因為我嗎?殺人不對是嗎?” 白無泱沒有太多驚奇,他早已料到,在她的意識里果然沒有什么是非對錯之分。 她將粥遞到他的手里說,“嘗嘗。” 粥已微涼,白無泱端起碗來,通通喝了進去,可一碗米粥已盡,都未嘗出是什么滋味。也許是心中的苦辣酸甜早已干擾了所有的味覺。 他說:“知錯能改,皆有回頭路可走,你,愿意回頭嗎?” 愿不愿意回頭她不在意,她只知因為她痛過,所以不愿讓他也同樣痛著,她跟在他的身邊再次下山去了。 白無泱再次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是個病重的老嫗,白無泱簡單的說了來意后,狐魄兒趕緊從碧天中取出一粒丹藥送入她的口中。 看著老嫗的病情好轉(zhuǎn),白無泱又說出了同樣的話。狐魄兒心中有著一種別扭的難過。 為師者,當替孽徒贖罪。 僅有的一身血rou之軀,獨抗那份罪孽深重,打罵折辱又算的了什么,若能換回她不曾有過,即便魂飛魄散他亦愿獨自前往。 他每一次的道歉每一次的遍體鱗傷,皆伴隨著她的每一次頭痛欲裂,他將她死死的護在懷中,護在身后。 又一次,林間竹舍,她偷偷的握緊了拳頭,看著他身上的傷平靜的問:“為什么?為什么我們都道歉了,他們還要這樣打人,侮辱人?” 白無泱笑的十分釋然:“受了委屈的人,總是會有一種怨氣的,若是你的話,眼睜睜的看著你的敵人就站在你的面前,有情緒你會不發(fā)泄出來嗎?或者,你會因為他三言兩語的道歉而原諒他嗎?” 他將手臂上的最后一個傷口處理好,放下了衣袖,沒有一絲怨氣的道:“做錯了事情,挽回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唯剩彌補了,若果彌補再不愿意去做,當真就是無可救藥了。” 狐魄兒起身走了出去,她平靜無波的說我出去走走。 可她卻不知不覺的走下了山,捧起了碗,喝起了酒,錯亂的記憶又開始往復,心煩意亂更勝從前,眼角逐漸泛紅,薄涼似水的眸子也慢慢寖出了血色,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亦是揮之不去: 有的聲音說:“你本魔頭,心又何故仁慈?做了這么多有什么用,沒人會領情的。” 還有的聲音說:“你被一個道士蠱惑蒙蔽也就算了,何故陪他一起瘋下去,挨打被罵,你是不是傻?” “你是為禍蒼生的,又不是活菩薩,殺了便殺了,哪有還回頭道歉的?” “鋪滿花香的路你可以走,但只要你回頭看看,狐魄兒,你的足底是踏著血的,你已經(jīng)將它踏臟了。你每往前走一步,只會多了一步的骯臟,別白費力氣了,你是清洗不掉的,那鮮紅的血漬不會隨著時間而逝,只會隨著一場一場的大雨深陷泥潭,越陷越深。” “你走不了回頭路,前面鋪滿花香的路你也莫在沾染了,就停在原地看看眼前的人吧,他曾為了你墜下神壇,而今又為了你有違道心,他為了你負荊請罪,他為了你被萬人唾罵,他為了你滿身淤痂,道歉沒有用,沒有人會原諒你的,你又一次的連累了他。” 一陣詭異的鈴音在她的耳畔響起,耳邊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蠱惑,“狐魄兒啊,我知道你生氣了,可你真的就不打算為他再做點什么了嗎?” ※※※※※※※※※※※※※※※※※※※※ 有人在看嗎?【試探的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