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失憶了嗎?
在狐魄兒的這一筆那一筆的叨叨下,白無泱握著狐魄兒的手終于畫完了一副完整的畫。 但時間已經是從夕陽的余暉中變得明月高懸了。 白無泱垂著眸、氣的手有些抖,扔了筆,盯著眼前這副活色生香,悶不做聲。 便看也不想再看狐魄兒一眼了,他終是不愿相信,這竟是他在某人的指導下親自畫出來的! 就連兩個人的眉眼畫的都是極其清晰,此時的白無泱,火大的不是一點半點,某些個狐貍精依舊本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原則,絲毫沒有介意,再次拿起筆揮毫潑墨,自己畫的意興闌珊。 第二天,狐魄兒高高興興的去了市集,清晨時她問他,“師父,我們什么候走?”他說,“不著急,等你好些吧!” 其實他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想說的是:你就在這里,我們去哪里都一樣。 一趟市集歸來,她倒是收貨頗豐。 白無泱看著她那么高興,也心情極好的問道:“干什么去了?” 狐魄兒掂著自己的錢袋子大言不慚的說:“古人誠不欺我,這些東西果然賣了不少的銀子。” “什么東西?” “自然是經過您親自指點后的字畫呀!”狐魄兒笑著拿出了一定銀子瞧了又瞧。 白無泱那抹笑意忽的收斂,“你賣了哪一副?” “我賣了———” 察言觀色嘛,狐魄兒還不至于那么不識趣,但這滿嘴的流氓文化也著實的能讓某些人喝上一壺的了。 她看了看白無泱不太友好的臉色,又端起了她那說立就立說垮就垮的架子,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自然不是師父親手教我畫的那幅,師父不用憂心,那副畫兒,羞人的很,我自是要親自藏著的,多少金銀都不賣。” “……”羞人的很!你知道還讓我手把手的畫了出來,你是不是故意的?白無泱凌了她一眼,氣的有口難言。 狐魄兒又道:“況且,如此讓人看了臉紅心跳的墨寶,我自己一個人欣賞就夠了,若是不小心傳出去此乃師父的畫作,我可是怕壞了師父的清譽。” 可真貼心! 但此時的白無泱聽的卻是更加的扎心了,自己現在還有什么清譽可言嗎?也真的是夠了! 可狐魄兒還在那一本正經的信口開河,高談闊論,她非常善解人意的說:“所以,師父的名聲不能毀,師父的清譽更重要,我怎可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就將師父的盛顏公之于眾呢?更何況,我也是說過了的,師父的盛顏不可被他人覲見,這畫中的師父,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讓人嘖嘖,我又怎可容忍他人非禮師父呢。” 說的依舊是大義凜然、且還坦坦蕩蕩的看著白無泱。 白無泱輕微的松了一口氣,也算是被她這一身的流氓文化侵害不淺,垂下了眸便似笑非笑的道:“忍不住讓人嘖嘖,你這是身有體會嗎?” 狐魄兒眼睛眨了眨,一時沒分清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遂仗著一顆大了的狐膽理直氣壯的答,“那是自然,師父膚白貌美,衣衫半褪的,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又邪魅似火,誰能不嘖嘖?” 白無泱此時也正瞪著一雙幽深的眸子邪魅似火的靜靜的看著她…… “……” 一日三省之吾身這句話,狐魄兒也算是充分的做到了。 口不擇言的是她、知錯就改的是她、改了再犯的還是她、一日三省的亦是她…… 看了看白無泱,半晌沒有說話,而后默默的低下了頭,喏喏的開始了自我檢討,“我不應該嘖嘖。” 白無泱忽而嘴角上揚,笑出了一抹寵溺,“你當真知道什么是應該不應該嗎?” 狐魄兒眼睛一亮的點了點頭,“這個自然知道,不然我這一千多歲豈不是白活了。” “是嗎?那你倒是說說。” 她自信滿滿的答,“師父喜歡的皆是應該的,師父厭棄的皆是不應該的。” 白無泱微微側過了頭看著她,不管她不愿意想起的那個記憶是什么,她這一顆待他如初識的心卻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半瞇著眼睛,抿了下唇說:“若是我喜歡的本該就是我應該厭棄的呢?” 狐魄兒一時沒有轉過這個彎,不知他為何這樣說,無意的看了他一眼,那眸中隱隱綽綽的一抹情義太燙,只一眼,狐魄兒便覺得灼的厲害,她雖是不太會說話又總是說的心不由己、口不由心,但這并不代表她就傻。 狐魄兒別過了臉,長長的睫毛低垂下去便覆蓋了眼瞼,所有的思緒全都飛到了她被萬千天雷打下山的前一夜。 他說:“魄兒,蒼生與你,我不能沒有你!”那時她還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而今,她將淚流在了心里,不能沒有我,你也未曾說過會不顧蒼生呀! 她笑笑,眼角微紅,有種茅塞頓開的苦澀。 他喜歡的原本就是他應該厭棄的! 想必那時,她的師父便是如此吧,對她的那一點可憐巴巴的情意本該就是厭棄的,遂私欲過后,也應該是厭棄到了極致,所以才那么火急火燎的甘愿墮仙謫貶的重活一世,洗凈那一身的骯臟恥辱,重塑一身干凈的血rou,再入神籍,再護他的天下眾生的吧! 他意味頗深的看了狐魄兒一眼、不再等著她回答,便低著聲音說:“算了吧!” 狐魄兒帶著那抹淺淡的笑意回過了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輕聲的說:“既然厭棄,又怎談得上喜歡呢,若真的喜歡,便會覺得一切都是好的,師父喜歡而又厭棄的東西,是不忍割舍還是割舍不下呢?”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個收斂了嘴角、一身卓然,一個笑容淺淡、十分釋然。 她說:“八芝說,別人讀書是讀在了眼里、留在了腦中、記在了心上,如狂風刮過,車轍馬尚可尋,而我讀書則是如蜻蜓點水般雁過留聲不留痕,什么都是過眼云煙,不走心也不過腦子,卻獨獨能生出一些歪理。不如,反正也是閑來無事,師父也便聽聽我的這些歪理吧。” 她淡而一笑的繼續道:“厭棄卻不忍割舍,是情動而心未動,此情應為同情,即便是自己很討厭的人或者是事情,則也不忍傷害半分,想舍去,但是礙于情面,怕自己做的決絕而傷害到了對方,固而猶猶豫豫,兩面為難,此為厭棄卻不忍割舍。” 她笑了笑繼續道:“厭棄卻割舍不下,則是情動心亦動,此情應為……為七情六欲,是得道途中應該拋棄的,但這份情義對自己又是極其重要的,可這份重要,未免又有些麻煩,是得道途中的絆腳石,踢開它雖然輕而易舉,但難就難在,我看它不順眼,卻又不想把它踢開,踢開它,它是不擋路了,但是我的心會痛!踢與不踢皆會兩敗俱傷,此為厭棄卻割舍不下。” 她又看向白無泱,那眸中水光淺淺確是波瀾不驚,“一邊是怕傷人,一邊是真的傷人傷己,所以,若師父喜歡的本該是應該厭棄的,那便棄了吧,人心只有一顆,一件事情能做到從一而終就已經實屬不易了,但凡亂了心智的東西,都是不應該留的,特別是那些還能傷到自己的東西,留著就更加危險了。” 她說:“紅塵的三千煩惱絲是捋不完的,與其越捋越亂,倒不如一刀割了反倒是痛快。” 白無泱的臉色陰晴不定,斜睨了她一眼,薄唇輕啟,“我還當真不知,我的徒兒竟是活的這般透徹。” 狐魄兒抿了下唇角,輕聲說:“我就當師父是在夸我了,我想知道……” 二人四目相對,她頓了一會兒說:“我忘記的東西不多,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忘了什么?” 她的確忘記的不多,自那日清醒后,白無泱跟她一一提起時,她什么都記得,包括鈴音鬼道的一切,什么都沒有忘,所以她也算不上失憶。 當白無泱把這些都講完時,便閉口不言了,狐魄兒還是一臉的大問號,“就這些嗎?我都記得啊師父,我真的失憶了嗎?” “忘了嗎?真的不記得了?”白無泱看了她幾秒,又點點頭,“嗯,失憶了,真的失憶了。” 這讓狐魄兒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全都記得的她,卻還是被白無泱一口咬定就是失憶了,可問他,到底什么事情自己不記得了,他又閉口不答了,逼的狐魄兒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真的沒了嗎?” 白無泱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還應該有嗎?那你除了這些還應該記得些什么?” “可是我——”她總是感覺有些怪怪的。 “若你還記得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防也講來與我聽聽。”白無泱抬頭看著她。 狐魄兒頓了頓,砸吧了下嘴,自己受鈴音鬼道的蠱惑,一顆心只想著對他圖毛不軌呢,拉倒吧,還講給他聽聽?殺了她,她也不會講的。 狐魄兒放棄了追問,沒心沒肺的一笑,“也許我忘了些師父不知道的,忘了就忘了吧,肯定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記憶!定是些上不了臺面的。” 白無泱眼神復雜的看著她,的確是兩段上不了臺面的記憶,他自然也不會侃侃而談脫口而出的。 而她,唯獨忘記的也僅有這兩次曖昧不清的關系而已,更何況,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