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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事在線閱讀 - 第65節

第65節

    “和我這樣客氣做什么。”珊姐兒看了她幾眼,似乎是在斟酌著如何開口,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著處已凝眉的面容,她忽地左右看了看,極小聲地說道:“我也不和你打馬虎眼,其實那天非是我發現了你,而是我答應了一個人的請求,幫你在人前遮掩了一二而已。”

    姚姒心下大驚,面上適時地露出了幾分驚駭,半晌才苦笑一聲,“不知jiejie是否知道那日我醉酒的始末,jiejie剛才說了那些話,不知jiejie是何意?”

    珊姐兒朝她望過去,忽地一笑,“你這丫頭,著實有趣。”她這一笑,便緩和了二人之間的氣氛。

    姚姒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直覺告訴她,珊姐兒此舉并沒有惡意。她想了想,便對珊姐兒道:“這里可不是說話的地方,外面姹紫嫣紅開遍,不若讓meimei帶著jiejie走走。”

    珊姐兒笑容更深,朝她點了點頭。

    二人從更衣室出來,兩個肩并肩地就尋那花影深處而去,行到一株桂花樹下時,兩人便停住了腳步。

    姚姒見丫鬟們不遠不近地立在上風處,不禁佩服安國公府的丫鬟訓練有素,她笑了笑,很是開門見山的道:“我見jiejie言語溫和又觀之可親,實在不愿惡意揣測jiejie,還望jiejie誠心相告,那日我為何明明醉在假山邊,最后卻是被jiejie發現在花園的石櫈上?”

    珊姐兒收了幾絲笑意,說道:“那日看meimei作詩,便發現meimei是個妙人,竟是深諳藏拙低調之道,我心里便高看了meimei幾分。”她略停了停,看到姚姒臉上的訝異,笑了笑,“那日我就發現meimei許久未回來,那個引路的丫頭也不見身影,大家大族的人口復雜,難免有些齷齪事,我見鄭芳華一味地灌你酒,心頭便覺得不好,隨后我帶著貼身丫頭避開人去尋你,恰恰就見他抱著你在園子深處一閃而過,我便悄悄地跟著他,再然后就見他把你放在石櫈上。只是我當時太過吃驚,看到你人事不省以為他欲對你行不軌之事,便沖上前去。”

    姚姒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只聽珊姐兒接著道:“那人連忙說他不是壞人,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能是他的氣度高華,如此儀表堂堂之人,倒不像是個登徒子,我便信了他的話,并答應他替他遮掩。”珊姐兒笑了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只是我倒是不曾想到,你和那柳狀元竟是識得的,看樣子,他對你的愛護并非一般。”

    姚姒這回倒是真心實意給珊姐兒福了一禮,“多虧得jiejie!”

    珊姐兒卻是吃吃的笑,顯然是覺得姚姒和柳筍兩人的關系并不簡單,姚姒看她這么個樣子,不由得支額一嘆,“我和柳公子并非jiejie想得那樣,jiejie萬萬不要誤會了。”說著,把鄭芳華換酒又在酒中下藥之事一一說給珊姐兒聽,“不論鄭芳華出于何因由,相信她都受了懲罰了,我信得過jiejie,這些事情還望jiejie替我保密。”

    珊姐兒心中一思索,想著皇后娘娘給武義候夫人難堪的事情,便知她的話是真的。她忙道:“你放心,過我的耳絕不會出我的口,何況這事我也牽扯在里頭,若真說出去,豈不是連我自己也被人說道么?”說完,又去纏姚姒,“快和我說說,那柳筍和你是什么關系。”

    人和人之間很是奇妙,有鄭芳華那樣心腸狠毒的權貴嫡女,卻也有像珊姐兒這樣惠質蘭心的名門閨秀,姚姒倒生出些一見如故的感覺,曉得珊姐兒是個守信之人,也相信她純粹只是好奇自己和柳筍之間的關系,想了想便道:“說起來話長,去歲冬天我的馬車不小心撞到了柳公子,后來他在我府上養好了傷,隨后他便離開我府中,對于他我也只知道是個上京赴考的學子,其它的也都是一無所知。”

    珊姐兒一愣,竟然是這樣的緣由,可她分明瞧出一些柳筍的不對勁,他的眼神雖然藏得很好,可這樣的眼神她并不陌生,那是愛一個至深而不自主的流露出來的溫情,哥哥和嫂嫂未成親前,兩家人也不避忌地讓他們見面,哥哥的眼中時常會流露出那樣的神情。只是這樣的話,她卻不好再問姚姒,轉頭想到柳筍,那樣一個氣質高華的男子,為何自己當初初見他時會莫名的臉紅。

    眼瞧著兩人出來有會子了,珊姐兒便提議說回屋去,姚姒自然樂意,等她二人再回到臨芳閣,眾人明顯覺察到她二人仿佛親近了許多。

    鄭芳華掩在桌下的手都快要把帕子扯爛了,猶其是看到珊姐兒和姚姒手挽著手親親熱熱地從外面進屋來,她二人又去了這么長的時候,雖然她和珊姐兒不是最好的朋友,可自己的東西被自己所厭惡之人染指的那種憤恨竟然快要把自己的理智堙滅,她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起來。

    姚姒眼角的余光瞟了幾眼鄭芳華,不禁覺得好笑,看了幾眼便不再理會她。

    宴會很是完美的落幕,姚姒一一送走客人,又和海棠清點收到的禮物,綠蕉一一把這些東西登冊,忙了一會子,姚姒實在累得慌便小睡了一會子。

    不過才睡了小半個時辰,姚姒就被海棠輕聲叫醒,“姑娘醒醒,焦嫂子過府來了,說是來替姑娘送生辰禮的。”

    姚姒睡眼惺忪,卻看到海棠笑得一朵花兒似的便覺有異,等梳洗完后,焦嫂子笑容滿面地進了屋對姚姒磕了個頭賀她生辰,姚姒見她行如此大禮,倒有些過意不去。焦嫂子分明還當她是自己的奴仆。

    姚姒示意綠蕉把焦嫂子扶起來,焦嫂子起身后就笑著對姚姒稟道:“姑娘,五爺給姑娘送了生辰賀禮,譚娘子和張順他們也順帶讓奴婢稍了給姑娘的禮物,奴婢原本早該送過來的,奈何要安置一些事情,便耽擱了些時候。”說完便親手其后的丫頭手上接過一個頗大的首飾匣子奉給姚姒。

    姚姒剛才聽到焦嫂子說起趙斾,才明白自己心中隱隱有些期盼是為著哪般,此刻看到那個大匣子,心中的驚喜擴散到四肢百骸,竟是無不燙貼。

    她急忙接過匣子打開銅扣,就見一陣寶光從眼前閃過,里頭安安靜靜地躺著十三件女子佩戴的首飾,從簪環到鬢花再到步搖分心,樣樣都是用了手指甲蓋大小的金剛鉆鑲紅綠寶石制成,這樣華貴富麗的首飾,差點晃花了姚姒的眼,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而海棠等人則是差點笑得見牙不見眼。

    焦嫂子等她回過神來,又忙從丫頭手上接過第二件禮物,姚姒接到手上一看,倒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木匣子,她知道這是譚娘子和張順等人湊份子給她送的禮物,她找開一瞧,里頭卻不是甚么珠寶首飾,而是一份折疊好的契書,她找開契書一瞧,這下卻是驚得“啊”了聲。

    這張契書,竟然是一家叫東山票號立的股書,姚姒仔細地看了看,上面寫著東山票號一成的股額,持有人寫著姚姒的名字,這真是太讓她吃驚了一把。她連忙問焦嫂子,“譚娘子她們呢?怎地會送了這個東西過來?”因為太過吃驚,竟忘了焦嫂子只是來送賀禮的。等問完話才發現自己失態了,只是卻也曉得這個時候不是追究根底的時候。

    “辛苦你了!”說完,便賞了焦嫂子十兩銀子,焦嫂子又給她磕頭道謝,等起身時,又笑呤呤地對姚姒道:“五爺還有一件禮物,卻是要姑娘回四喜胡同才能見到,若是姑娘眼下得空兒,不若隨奴婢回四喜胡同一瞧。”

    姚姒竟摸不著頭腦了,趙斾的禮物接二連三的,先是送這么名貴的珠寶首飾,再又是一件非得回四喜胡同才能看到的禮物,心上的歡喜簡直快要溢出來。

    “好好好,我這就跟jiejie說,今晚回四喜胡同去住一個晚上,明兒再回來。”說完便起身親自去找姚娡。

    ☆、第154章 赦免

    令姚姒萬萬想不到的是,趙斾送她的第二件禮物,竟是滿屋子婦人。

    焦嫂子扶著她進了屋,屋里有個頭發半白的干瘦婦人一看到她便站起來,神情激動不已,竟是未語淚先流,哽咽著喚了聲“姒姐兒”,這婦人一站起來,屋里其它人也都跟著立起身來。

    姚姒怔愣了會,望著似曾相識的婦人,忽地腦中一炸,眼淚緊接著奪目而出,“您是……大舅母?”

    對面的婦人朝她點頭,上前幾步就拉著她的手哭出了聲,一邊拭淚一邊笑,“姒姐兒,你長大了許多,大舅母都已經認不出你來了。”

    焦嫂子連忙上前來扶姜大太太,并一邊對姚姒笑,“這是大舅太太,今兒晌午大舅爺及二舅爺兩家人才到的,奴婢也是人到了才知道,是五爺著人護送舅爺兩家人上的京。”

    姚姒心中的歡喜從來沒有這么強列過,她激動得險些語無倫次,連喚了幾聲“大舅母”,姜大太太就摟著她哭,一旁的幾位年輕些的婦人也都默默拭淚。

    重逢后的歡喜太過突然,屋里眾人哭了好一會子,焦嫂子連忙叫小丫頭打水來給眾人擦臉,又軟語勸慰了好些話,姜大太太和姜二太太及幾位奶奶才止住哭聲。

    姚姒在姜大太太的指點下,一一和屋里其它人見禮。她的記憶還停在那次在金寧港口的驛站與姜家人見面的那次,而如今姜老夫人已逝,姜大太太較之以前更是老了許多,那時還是滿頭烏發而現今竟然已半白,至于姜二太太則是半癡半傻的樣子,幾位少奶奶俱是滿面風霜的凄苦模樣,姑娘里頭,她還記得大舅母嫡出的姜梣,初見面時盡管那時面色憔悴可少女的明艷顧盼還在,可如今姜梣臉色臘黃身姿瘦弱,仿佛風一吹便要倒下的病弱樣子,她可以想像得到,這些她僅剩的親人在瓊州島到底經歷了哪些的苦難。

    她按捺下滿心的酸苦與憐惜,知道兩位舅舅及幾位表兄們為避男女之防而未在此廝見,于是就吩咐焦嫂子去請人。

    姜儀領著兒孫們甫一進屋,姚姒便上前斂祍行禮,姜儀雖一慣神色內斂,此時見到她也不禁潸然淚下,顫抖著手扶她起來,“好孩子,沒曾想到還會有這見面的一天,可惜你二舅父和你娘福薄。”

    姚姒這才注意到姜二太太這一房人俱是素衣素服,心中一痛,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們。

    姜大太太知道今日是姚姒的生辰,連忙忍住悲傷扶了丈夫坐在堂上,又把兩房的男丁指給她認識。

    焦嫂子見屋里悲悲泣泣地,她拭了幾把眼淚,看情形屋里還得有會子敘舊,她悄聲退到廊下喚了個小丫頭來,低聲吩咐她讓廚下半個時辰后在正堂擺席。

    飯后,姚姒見眾人面色疲倦不已,雖有許多話要問,到底是忍住了,她親自送姜大太太等人到廂房去歇息,眾人中午才到,趕了快兩個月的路,著實是疲憊不堪,也就沒有再推辭。

    姚姒回到自己屋里,心中不勝感嘆,焦嫂子和海棠隨侍在她身邊,姚姒便叫她們都坐下。

    “今兒辛苦你了!你安排得很是妥貼。”姚姒見焦嫂子不肯坐,就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拘著,“這幾天怕是還要辛苦你一些,若是人手不夠,我讓綠蕉給你打打下手。”說完,她想了想,舅母這兩房人身上的衣裳鞋子,這些穿戴住行,只怕都要加緊著趕一些出來,便吩咐焦嫂子道:“明兒得叫裁縫鋪子送些衣裳料子來給舅母她們量體裁衣,我瞧著她們身子也不大好,想是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明兒且叫回春堂的大夫上門來給請請脈,該開的補藥不要怕費銀子,把身子養好了才行。至于jiejie那邊,且先不要讓她知道,明兒待我問過大舅母一些事情后,再帶她去見jiejie也不遲。”

    焦嫂子連忙應聲是,姚姒就看向海棠,海棠忙回她:“姑娘放心,那幾位都是五爺挑出來的人,一路上很是盡責,不過因為這趟出來已兩月余,明兒他們歇一日,后日就得趕回五爺那邊去。”

    姚姒微微頜首,想到趙斾送了她這樣大的生辰禮,真真是送到她心坎上去了,心中一時鼓脹脹的,趙斾待她的好,竟覺得無以為報,好半晌才對焦嫂子吩咐:“他們既是后日就啟程,還要陳大殷勤些照料,以報我多謝他們這一路的辛勞護送,他們走時的儀程一定要厚。再有,我這里也有些東西要他們帶給五哥去。”

    姚姒又交待了一些細碎,眼見得夜已深,這才打住。

    第二天一大早,姚姒便給姜大太太去請安,并陪著一起用了早飯。隨后便聚到了一起說話。

    姜大太太一氣兒把這幾年流放瓊州島的事,以及老太太身故,姜佼又是怎么去逝的,簡明扼要地都和姚姒說了一遍,末了就問她姜氏是怎么沒的,以及她們姐妹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言辭間頗為唏噓感嘆,說到姜氏時,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姚姒就把姚家是如何毒害姜氏而后她們姐妹避出姚家在琉璃寺為母守孝,后來姚娡又是怎樣被納入太子府為側妃,而她又是怎么到的京城,以及后來京中發生秦王謀逆之事,姚家落得了怎樣的下場,她挑了些重要的說給姜大太太聽。

    姜大太太直摟著她哽咽,“我的兒,可苦了你們!”一旁的幾位表嫂也陪著拭淚,唯獨立在姜大太太身后的姜梣眉目平和的勸姜大太太,“娘,再不能哭了,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咱們都撐過來了,將來也一定會把日子好好地過起來。”說完又望向姚姒,眉間帶著些許歉意,“姒姐兒,都是我娘,叫你又傷心了,往后只怕少不得要meimei你多幫著開解我娘。”

    姚姒見她年紀十五六歲的樣子,可說話舉止都透著股剛強和不屈,姚姒暗暗贊嘆,也越發的憐惜她。她拉起姜梣的手很是點頭,“梣jiejie,誠如你所說,以后咱們的日子必定會越過越好的。”

    姚姒事后單獨和舅舅說了會話,這才理清楚為何她明明人在京城,并時時刻刻都在留意著朝庭對于姜家冤案肅查的進度,可并沒有聽到有明旨下發,而今突然地,姜家被流放之人就受到朝庭赦免,并且冷不丁地就到了京城。經舅舅略一點撥,她就想通了。

    正是因為姜家當年的冤案牽連太廣,若要整個的肅查,只怕朝庭會有一大半的官員要牽連,朝庭已經處置了一個秦王和其余黨,加上王閣老乞骸骨歸田園,這對太子爺來說,其目的已經達到了。更為關鍵的一點是,當年皇帝未必就不清楚是冤了姜閣老,可秦王是他的兒子,朝庭也需要安穩,皇帝只能選擇舍棄一個姜閣老以維護自己想要維護的人,如今太子才初立,打皇帝臉面的事是決計不會做的,是以,下到姜家手里的圣旨并未當庭明發,而是以秘旨的方式送到瓊州島。

    想通了這些,姚姒并不感傷。姜家的名楣,只要姜家人還在,就有一天一定可以重建家聲,而她當初的愿望都已經實現,對她來說,多年的心愿已了,只覺得身上空前的松快。

    等裁縫送來料子并為各人量好了尺寸,回春堂的大夫便來了,那大夫是姚姒慣常請的,他先給姜大太太號了脈,又給姜二太太瞧了瞧,就直搖頭,等到那大夫把所有人都扶了脈,開好了方子,姚姒又哭紅了眼角。

    姜二太太是受了刺激才癡癡傻傻的,這種病并不好治;而姜大太太的身子則是元氣耗損嚴重,過于憂思,還得好好將養;至于姜梣,大夫只說是過于勞累所致,身子虧虛得厲害,其它人也多多少少有些病痛,姚姒讓焦嫂子送那大夫出門,焦嫂子把人送到門口,親自捧了個匣子送給那大夫,里頭整整齊齊碼著一百兩銀子,“這些銀子您老先收著,只要是于調養身子有利的,您老只管開藥,若是不夠,只管讓童兒送賬單過來。”

    那大夫倒是個實誠人,所謂補藥,最是耗銀錢去了,是以也沒推辭,拎著藥箱帶著童兒就出了門。

    姚姒下午便帶著姜大太太和姜梣去了太子府見姚娡,乍然相見,自然幾個人又抱著哭了一場,不過姚娡畢竟是有身子的人,姜大太太很快就收了眼淚。

    幾人一番敘話,姚娡留了她們晚飯,便交待meimei這幾日先暫時回四喜胡同照應著舅舅兩家人,走時,姚娡送了好些簪環給姜梣,又讓春嬤嬤從庫房里稱了一斤人參和一些滋補的藥材給姜大太太,私底下則是遞了兩千兩的銀票給meimei。姚姒也沒推脫,收下來放好,便帶著姜大太太離去。

    姜家先頭的宅子是姜家的祖宅,如今朝庭自然是將這宅子也一并歸還給了姜家,只是當初抄家的東西自然是沒有的了,至于田產鋪子之類的,也一并有歸還姜家,于是姜大太太在休憩了幾天便說要搬回祖宅去。

    姚姒哪里肯同意,她叫人先去那邊的宅子里作清掃整理,又拿出銀子來交給陳大和焦嫂子去添置屋內的傢俬器具,這樣忙碌了十幾日,總算是將姜家祖宅收拾妥當了,才送姜家一眾人歸祖宅。

    姜家眾人安頓好后,姜大太太便來和姚姒商量,要去廟里給姜老太太和姜佼及姜氏作法事,姚姒便趁機和姜大太太商量,因為姜氏已不算姚家婦,她希望把姜氏遷葬到姜家祖墳里。

    姜大太太心里可憐小姑子的一番遭遇,和丈夫商量后自然是同意的,而且姜氏如今孤憐憐地,姜大太太便和丈夫建議,從姜家兩房里挑一個男孩過繼到姜氏名下,這樣姜氏也算是有人承繼香火。

    姚姒不曾想姜大太太這樣的為姜氏考量,是以姜大太太來和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姚姒很是感激姜大太太,在征得姚娡的同意后,姚姒最終選了二房的庶子姜杓過繼給姜氏,姜杓如今才十五歲,性子很是溫和,對于過繼給姑母做嗣子,他也是愿意的。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隔了幾日,姚姒便隨姜大太太等人去城西的弘法寺給已故的姜老夫人等三人做法事。

    ☆、第155章 來意

    弘法寺從前姚姒曾經和譚娘子來過一次,還記得那次焦氏和五太太兩人也在寺里求簽而被貞娘瞧見,而今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姚家已沒落,而姜家卻苦盡甘來。

    姜大太太一早就派了人來弘法寺打點,法事要一連做七天,姜大太太只帶了兩房的女眷及未婚的男丁來,寺里的知客僧便安排了一間院子供她們歇息用。

    六月的天兒,山中雖說也算清涼,但每日都要跪經幾個時辰,時候長了眾人都有些吃不消。姚姒便私底下掏了些銀子出來,讓焦嫂子去打點廚房,這樣一來,日日雖是沾不得油葷,可點心瓜果綠豆甜湯之類的供應還算周到。

    看她說話行事處處周到細致又體貼,姜大太太暗中直點頭。姜家是由趙斾的人護送著回來的,光是趙斾待姚姒的這一片心,姜大太太就感慨不已,在得知定國公夫人不甚中意姚姒時,姜大太太也跟著愁,這樣好的孩子,怎么就在婚事上不順呢。

    法事進行到第五天的時候,弘法寺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定國公世子夫人曾氏來寺中還愿,曾氏與姜大太太同姓,說起來兩人雖不是同宗,但從前姜家還未獲罪前,也曾是京中貴婦圈中的常客,曾氏她自然是識得的。

    曾氏乍然見到姜大太太,卻并不驚訝,她微微朝姚姒一笑,便上前和姜大太太見禮。“多年不見夫人了,不想竟然在此遇見,夫人可都安好?”又和姚姒打招呼,“方才仿佛看見海棠這丫頭,料想著約模你也在,姜家回京,原本該是要上門拜訪的。”

    姚姒忙給曾氏福身行禮,但姜大太太這個長輩未說話,她也只得一笑并不出聲。

    曾氏笑盈盈地樣子,姜大太太又見她言語親切,對姚姒也多和善,心中立時明白,只怕曾氏此番并非和她們是巧遇。她笑著和曾氏寒喧,“世子夫人客氣了,此番蒙圣恩得以回京,說起來,還得多謝定國公府的趙五爺幫忙,論理,該是我登門拜謝的,只是又怕唐突了貴府。”

    曾氏依然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五弟行事一向隨性,他們年輕人自有他們年輕人的想法,不過,我卻是很喜歡姒姐兒。”

    姜大太太聽話聽音,多少猜到了曾氏的意圖,忙上前幾步笑道:“天氣實在熱得很,世子夫人若是賞臉,不若去坐下歇歇腳,去去暑氣也好。”說完連聲吩咐我媳婦先行去準備,又看姚姒,“姒姐兒,你既和世子夫人相識,怎地沒個主人家的樣子,還不快請世子夫人去屋里坐坐。”

    姚姒也不笨,忙上前作勢要扶曾氏,卻叫曾氏拉了她的手,一路笑語晏晏地問她在山上這些日子可還習慣等話,姜大太太見此情形,直嘆人打嗑睡就來了枕頭,看世子夫人待姚姒的親熱,不似作偽,看來這樁婚事,至少不像她想的那樣悲觀。

    曾氏與姜大太太等人坐定,姚姒親奉了茶給曾氏,叫曾氏把她按在她身邊坐了,“不必這樣拘禮,且坐下來和我說說話。”

    姚姒只得從善如流地坐在了曾氏身旁,姜大太太心里十分的歡喜。曾氏便問姜大太太此番回京后的安置,聽說姜府已休整好,而且朝庭也將從前姜家的田產鋪面歸還了,曾氏直說圣恩浩蕩,看姜大太太頗為看透世情的豁達樣子,對著姜大太太言語又親切了幾分,“夫人才回京,姒姐兒又是一個姑娘家,若夫人不嫌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只管往定國公府送個信。”

    姜大太太看得出曾氏此話并非虛套,心中越發的對曾氏很有好感,心中也猜到曾氏必定接下來會有話說,就打發了屋里的閑雜人等,只留了姚姒和她自己陪曾氏。

    “世子夫人這份心意,我十分的感激!好在姒姐兒是個能干的,樣樣都已經幫著打點好了,我們回京能這么快就安置好,倒多虧了她。我倒是感嘆,我們姑奶奶教了個好女兒,便是我像姒姐兒這年紀的時候,再做不到像她這樣的體貼周致的。”

    曾氏便笑,“確實是個好孩子,被舅母夸也沒甚不好意思的。”見她越發的羞紅了臉顯得幾分不自在,她就拍了拍她的手,“說起來,你也當得一聲夸,那日承恩公府的壽宴,太子妃娘娘私下里是直夸你針線功夫了得,這些日子我家的毓姐兒開始學針線了,嬤嬤們教她拿針,才一會子的功夫便把手指頭給扎得不像樣不說,線頭更是弄得一團糟。”想起愛女撒嬌說不做針線的樣子,曾氏很是無奈,“若她能有你一半的嫻貞靈慧便好了,這將來嫁了婆家,怎么著自己相公的貼身小有總得要會做才行啊。”

    天底下做娘的只怕都是一個樣,對孩子既盼著樣樣能拿出手,卻又心疼孩子,姜大太太就笑著順她的話說起了教養兒女的辛苦,越說倒是越投機。末了,曾氏似是想起了什么,就對姜大太太道:“姒姐兒這孩子心靈手巧,下個月是我家郡主壽辰,不若姒姐兒幫我做一套衣裳鞋子吧,五弟常年不在京,這替五弟盡孝的事呀,說不得還得落在姒姐兒身上了。”說完便望向姜大太太,“不知夫人能否答應?到得郡主壽辰那日,還請夫人賞個臉來,帶著姒姐兒來府中喝杯水酒!”

    曾氏這話說得很明顯,隱隱有幾分把姚姒當成是趙斾的人在看,這無異于是給了一個口頭的承諾,姜大太太忙慈愛地姚姒笑道:“好孩子,還不快多謝世子夫人的好意。”說完又看向曾氏,“不瞞世子夫人,這孩子的事情叫我也懸著心,她這么個出身,我只當是無望了,可趙五爺的一片心意在那里,如今看來,一切還有賴世子夫人在中間周旋了!我這里且先多謝世子夫人!”

    曾氏見姜大太太果真向自己施禮道謝,忙起身避了開去,口里直說使不得,“若往后兩家做了親家,夫人便是長輩了,真要說起來,也是五弟的不是,倒讓姒姐兒受委屈了。”并對姜大太太很是鄭重道:“夫人放心,既然說開了,我便和夫人把話說實了,這門婚事我們國公爺和老夫人都是同意的,只是郡主這邊,也怪先前五弟和郡主鬧了一陣,還沒想透。依著我看,姒姐兒這般的人品模樣,和五弟著實相配,我和世子爺的意思是,會盡快勸說母親同意,到時請了官媒來,還要多麻煩夫人替我們姒姐兒cao持了。”

    姚姒看到曾氏和姜大太太都沒避開她說起說她婚事,這回是真的羞紅了臉,坐在那里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這模樣叫姜氏和姜大太太會心一笑。

    曾氏便溫聲指點她,“郡主喜歡喜慶些的顏色,最愛牡丹花樣,衣裳和鞋子的大小尺寸我都帶來了,不過你也不必太緊張,你的女紅我是見過的,一切平常心就好。”言罷就示意丫鬟把鞋樣子及尺寸都交給海棠。

    送走曾氏,姜大太太摟著她直笑,“趙五爺這孩子是個好的,舅母回來后還沒告訴過你,你幾個表兄多虧了他暗中打點,才沒在瓊州受多大的難,這都是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做的,這樣的男子值得你托付終身。”頓了頓又道:“他們定國公府我多少是知道些的,定國公夫人因著出身宗室,在太后娘娘身邊長大,皇家的女兒,性子自然說不上多溫婉柔順,當年在京中算得上驕橫霸道的,而定國公長年駐守西北,夫妻聚少離多,這自然夫妻的情份也就不多。只不過如今兒子們都大了,多少收斂了些,可以舅母的識人,覺得定國公夫人雖然脾性這樣,但為人也不失正直爽快,且她待幾個兒媳婦甚好,直當女兒在看,足可見定國公夫人并非是那等不為兒女著想的母親,趙五爺為了你為了咱們姜家付出良多,我的兒,我知你是個內心驕傲剛強的女子,可為了將來的幸福,也為了報答趙五爺,這該低下頭還得矮下身來行事,往后進了門,真心實意的侍奉婆母,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得到的。”

    姜大太太這席話無疑像一根當頭棒打下來,姚姒兩世為人,何嘗有人這樣諄諄教誨自己,想一想姜大太太確實說得沒錯,她和趙斾的這場愛情,現在看來趙斾付出的只會比自己多,而自己除了心安理得的得到他的所有庇護和愛以外,從沒有想過會為了他和她去求過人,或是想過什么法子,是啊,再不能這樣了,為了趙斾她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那么就讓她為了他,努力地去討得定國公夫人的喜歡。

    姜大太太見她一幅若有所失的樣子,輕撫了她的頭,這個孩子,她一定替姑奶奶好好愛護。

    從弘法寺回來后,姚姒就去了太子府陪姚娡,姚娡因為身孕而不能跟meimei一起去做法事,很有些歉疚,索性抄寫了幾本經書,叫meimei幫忙供在姜氏靈前,也算略盡了心意。

    姚姒一邊陪著jiejie,一面開始給定國公夫人裁制新衣和鞋子,定國公夫人既然喜歡喜慶的顏色,考慮到定國公夫人也上了年紀,自然不能挑著那艷麗的料子,于是反復比較,最終挑了匹松花綠織金妝花纏枝紋的鍛料,再想到定國公夫人宗室女的身份,衣裳自然有一定的制式,便選了襖裙的樣式,衣領做成豎領對襟式樣,衣上的盤扣用牡丹花樣,再以小指甲大小的紅寶石做成扣子,衣上飾以云肩,胸前身后以各色絲線繡了四季的纏枝花,下身的襕裙更是精細,用了赭色的刻絲料子,上襕繡玉女獻壽,又以梅鹿猴子花卉壓山福海和云紋相間,而下襕則用五彩絲線繡著八寶紋及壽山福海壓邊。

    這樣精細的繡活,若一個人來做,只怕少不了要花上許多的功夫,姚娡瞧meimei夜夜挑燈,白日里也不停歇,且也不讓人插手幫忙,看著不禁深深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