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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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圖書由(小太陽0710號)為您整理制作 ============ 《閨事》 作者:謝荼蘼 ============ ☆、第1章 事起 連綿的雨如扯線般淅淅瀝瀝的下了月余,原本寒冷的冬日又添了濕氣,一呼一吸間盡是濕冷的水氣,衣裳仿佛月余來未曾干爽過,由不得使人煩悶。 這般反常的天氣下,身子贏弱的十三小姐姚姒到底是病倒了。剛開始是有些頭疼腦熱的,因著姒姐兒的身子打小就贏弱,三不五時的就要病一場,此當下又臨近老太太姚蔣氏的五十大壽,三太太姜氏只當如往常一般請了大夫來看,便讓十三小姐的貼身丫鬟春華和碧珠好生守著。沒想到姒姐兒吃了幾日的藥仍是不見好,到了老太太大壽的前三日,已然不進米水而暈瘚過去。大夫開了個方子便搖了頭走了,說是若是半夜醒過來就好,照方子吃藥,若是醒不過來,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饒是一向端方內斂的姜氏,在聽了大夫的話后發了大脾氣。不過是一場風寒癥,怎的就沒得救了?姜氏不信不聽,疾聲吩咐她身邊的孫嬤嬤安排人將彰州坐堂的大夫都請來。此時已是日暮時分,藥鋪這個時候怕是正要歇業。孫嬤嬤卻沒有多想,她一向精干,得主子令后就大步跑出去安排人手,也顧不得忌諱老太太的好日子將近。 待孫嬤嬤回來,只見房外跪著顫顫驚驚的春華和碧珠,想是她倆個被姜氏打發出來的。孫嬤嬤暗恨這兩個小蹄子未將姒姐兒照顧好,狠狠的瞪了一眼,便向姒姐兒的內室走去。 姒姐兒是姜氏嫡出的小女兒,一向是當眼珠子在看。屋里點了燈火,越發照得姒姐兒的臉蒼白贏弱。她瘦小的身子靜靜的躺在花梨木雕玉蘭的撥步床上,身上嚴嚴實實的蓋著杏色錦被,呼吸幾不可聞,仿佛要一直睡下去般。孫嬤嬤不忍看,勸了眼晴紅紅的姜氏,道:“太太已然一日米水未進,您身子也不大好,這樣下去怎得了。聽老奴一勸,太太先用碗雞絲面,大夫過會子就來,您得打起精神來,姒姐兒吉人自有天佑,一定會渡過難關的。” 姜氏轉身伏在孫嬤嬤身上哽咽,好半響才道:“都是我這個做娘的疏乎,若是我親自照料,也未必能到這一步,姒姐兒若有個長短,可叫我這做娘的怎么活?” “老奴知道這不是太太的錯。大太太這是存了心的來陰咱們。您做事一向謹慎不愿落人口舌,哪曾想這個點兒姒姐兒病了,這才不過三五日就......”孫嬤嬤也悲從中來,若是姒姐兒沒了,娡姐兒又被老太太養得不親生母,姜氏該有多傷心。 孫嬤嬤想到這,心恨大太太這尊笑面佛。大太太一向假賢惠,這次將姚蔣氏壽宴上的杯碟器具和茶水點心的事兒交待給姜氏來弄。府里幾年來未曾擺過大宴,那些子金銀器皿杯碟器具的也不知耗損了多少去,下人們互相推委瞞上慌報的多,知道這事兒要得罪一票兒人,大太太哪肯自己的人來,因此拉了姜氏來,明著說好聽的是她忙不過來,需姜氏協助,暗地里盡給姜氏些得罪人的活兒。 姜氏到底沒用膳,彰州城里的大夫來了個七七八八,大多如先前的大夫所診般,姜氏是徹底的心涼了。亥時時分,老太太姚蔣氏以及其它四房都打發人前來問姒姐兒的狀況,都被孫嬤嬤客氣的打發了。 姜氏依然守在小女兒床邊,吩咐人在屋子里多擺兩個炭盆,親自給小女兒擦身子換了小衣,見小女兒灌了藥下去還是沒有要醒的跡像,心里頓如針扎的痛。心一橫,便在姒姐兒床邊對著從碧云庵請來的觀音菩薩虔誠的拜了三拜,向菩薩祈愿:“求菩薩垂憐,讓小婦人的小女兒姒姐兒醒過來,小婦人這一輩子并未作惡,只生得兩個親女,姒姐兒她心地純善,若是菩薩如愿,小婦人愿此生茹素日日三柱清香......” 姜氏似是得了瘋癥,嘴里一直念念著這幾句祈愿,再三拜,如此重復動作,將將過了一個時辰,姜氏的頭已然青紫不堪,更是流下了絲絲血跡。孫嬤嬤上前勸阻,姜氏厲聲喝斥,再沒有人敢上前扶她。孫嬤嬤心一橫,也如姜氏般向菩薩祈愿起來。 許是姜氏的虔誠與慈心感動上天,姒姐兒果真半夜里睜開了眼,雖然意識還是混混頓頓的,就又睡了過去。可到底是醒了。姜氏的心這才落到實處。孫嬤嬤麻利的起身吩咐人將溫著的藥端來,讓姜氏的另一個大丫鬟錦香扶起姒姐兒,她親自將藥一勺一勺的終是給喂了進去大半碗。 晨曦將起,下了月余的雨終是停了,一輪紅日將將的露出了半張臉,久違的晴天終是來了。廊下的幾株木棉樹原本枯黃的枝葉一夜間像是逢春般透著青碧的嫩色,樹梢間隱隱約約打起了花苞,這真是個好意頭! 孫嬤嬤笑著輕手輕腳的走向里屋,看到姜氏摟著姒姐兒睡著還未醒,榻上的母女二人呼吸均勻且輕淺,錦蓉伏在床下邊的腳踏上打著盹,孫嬤嬤輕輕的叫醒她。錦蓉矇朧間睜開眼看到是孫嬤嬤,忙輕手輕腳的起了身,替姜氏母女攏緊實被子,這才和孫嬤嬤出去外間。 不想這細微的吵動把姜氏給驚醒了,她看著睡在自己懷中的小女兒,親了親她的臉,卻碰到了頭上的傷處,只是這痛姜氏卻未理會,又動作輕柔的起了身,走到外間,孫嬤嬤快步迎上來,給姜氏披了件外衣。 孫嬤嬤帶著錦香服侍姜氏洗漱一番,又用了早膳方去了里間守著。孫嬤嬤心疼姜氏頭上的傷,便將早上已打發錦香去老太太那邊告假不去請早安的事輕聲與姜氏說,姜氏點頭道:“嬤嬤安排得當,我這個樣子去見老太太,怕是撞了老太太的忌諱了。姒姐兒這一遭醒過來比什么都好,只盼著她再無大風大浪平平安安的才好。” “太太說的是,姒姐兒是個有福氣的,太太且將心放寬。”孫嬤嬤一邊給姜氏上藥,一邊又壓低聲音說道:“容老奴多句嘴,大太太那邊是越發的沒譜了,若不是給咱們使了這么大個絆子,您也不至于這般自責姒姐兒的事。這么些年了老太太那邊明著是兩不相幫,可到底是縱著她的,這回姒姐兒在這個點兒遭了通罪,老奴想著恐怕這里頭有些貓膩。” 姜氏雖偏居芙蓉院一隅,可到底身上是有誥命的。再說她娘家姜家如今得勢,在彰州這個小地方,多是人敬著她的。若說姒姐兒這事是外人干的到不至于。姜氏心下一嘆,到底忍得辛苦,恨聲道:“春華和碧珠兩個丫頭,我相信她們是不敢怠慢姒姐兒的。至于是誰敢將手伸到才八歲的姐兒身上,給我狠狠的查!” 姜氏略停了話,又對孫嬤嬤一番交待:“那兩個丫頭是不能用了,暫時將她們送到莊子上去,安排老秦家的仔細的審。這府里頭牛鬼蛇神的多了去,往后咱們院子里都要給我守得緊緊的,誰要有一絲懈怠,都給我發賣出去,也好讓那起子眼皮子淺的看看,她們的命值不值當姐兒一根手指頭。”姜氏的聲音透著股狠厲。平素她可以睜只眼閉只眼關起院門來過日子,可動到她的姒姐兒身上來就不行。 孫嬤嬤點頭稱是,又想到姜氏的大女兒五小姐姚娡那邊,到底是開了口:“太太,娡姐兒那邊您看,是不是也叫人看著點?那起子小人擺明了起了歹心腸,要是娡姐兒也著了道出點子事兒,老太太大壽的當下,難免叫老太太以為誨氣。” “娡姐兒剛出生就被老太太抱著去養,這些年下來,老太太把持著娡姐兒不與我親近,雖說也有小人在中間造謠生事,又教唆娡姐兒說我這個做娘的種種不是,可到底養在老太太那邊,若真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必定不饒的。你且得空兒去看看娡姐兒,透個話風給她身邊的蘭嬤嬤,她自是知道仔細小心的。” 娡姐兒的事是姜氏心里經年的痛,牽扯著那些年少內心的執著,往事孫嬤嬤一清二楚,心里既為姜氏難過,又為姚家這樣待姜氏而不忿。 姜氏主仆二人雖壓低了聲音在說話,可床上的姚姒早在姜氏起身時就有了些清醒的意識,只是她覺得頭非常的重,暈暈乎乎的不知道這是哪里.姜氏與孫嬤嬤的話聲斷斷續續的給聽了進去,卻越發的不敢置信。心里想著恐怕是又夢到了小時候的光景了,那時候姜氏還活在,孫嬤嬤也還在母親身邊,這樣的時光是多么的美好,沒有長大后那么些曲折的悲離別情。她只覺心安,又放心的睡了過去。 開平十八年臘月初六,是彰州書香世家姚府老太太姚蔣氏的五十歲大壽的正日子。滿府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拜壽吉時已到,蕰福堂的正堂大開,姚氏子孫分男女尊卑立于東西兩邊,向坐于高堂的姚老太爺和姚蔣氏齊齊行禮。蕰福堂的檻外,烏鴉鴉的立滿了姚府有頭有臉的仆婦管事。 明燭高垂,彩繡輝煌間,姚娰立于華堂最末。她低垂的眸子將華堂四周一一掃過,臉上溢著淡淡的笑意,可攏在袖口處的手指卻是忍不住顫抖。 從鬼門關處走了一圈,醒來已有兩日了。這一場風寒險些要了自己的命。可醒來的姚姒是她卻又不是她,那些瀝瀝在目的過往無不提醒自己,她確實是經歷了上一世,只是她又回到了八歲的時候。 姚娰抬眼孺慕的望向了姜氏。此時的三太太姜氏三十出頭的相貌,清瘦臉上長眉入鬢,鳳目含笑。因著今日里喜慶,她渾然不似平素里的居家打扮。她頭上挽著高髻,用一條寬邊的寶藍抹額遮住了前日的傷,戴著一套金鑲紅寶石釵環,穿著件柿子紅撒金紋荔色滾邊長襖,系著茄紫薄棉長裙,既端莊又富貴喜慶。 如果,外祖父姜家沒有發生變故,依著她端莊沉靜的性子,下半生或許會就這么平靜而寂廖的走完,只是事與愿違! 上一世久遠的記憶忽的變得清晰起來,姚姒用手輕輕的壓著那快要跳出來的疼痛和喜悅,一步步的走向姜氏。 姜氏溫和的笑著,柔柔的摸著小女兒的頭,滿眼都是憐惜。小女兒自生下來便身子弱,又發生了前日里的事情,姜氏再不敢大意,是以今日雖是老太太做大壽的正日子,按理各房子孫都要給老太太拜壽的,只是姒姐兒才醒來沒兩天,為著小女兒的身子,她頭一次違背了孝道,讓小女兒臥床歇著,待身子好利索了再來給老太太請罪。 只是看來一向乖巧的小女兒未聽她的話,還是趕過來給老太太拜壽來了。姜氏頗為無奈的道:“怎么過來了,病還沒好利索仔細又吹冷風,看這下還得要吃些苦藥才行。”說完厲目掃向了姚姒的兩個丫環紅櫻和綠蕉。 紅櫻和綠蕉原是姜氏身邊的二等丫鬟,因姚姒之前兩個貼身丫鬟春華和碧珠被打發了,她倆個自是知情人。待要福身向姜氏請罪,姜氏眼風一掃,兩個丫鬟自是明了,合著在老太太的壽宴上,姜氏便輕輕的放過她們。 姜氏的聲音慈愛溫柔,治下依然這般有手段,姚姒眼一酸,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來,動作有些笨拙的抱緊了姜氏,無聲的哭泣。 老太太姚蔣氏不是個寬和之人,慣會面甜心苦。光看這么些年來明里暗里的使手段,便知道她有多不喜這出身自書香名門的姜氏。如若她今日不來給老太太拜壽,姚府三太太仗著老太太的寬容恃寵而嬌,十三小姐不孝長輩這些名聲她們母女倆是背定了。 所以姜家倒后,姚蔣氏要出一口平素被媳婦身份壓著的惡氣,秋后算賬算得那樣的重。 姜氏是開平十九年的五月沒的,姚家對外聲稱姜氏因娘家遭禍想不開而*輕生。可姚姒不相信姜氏會選擇這樣一條絕路。 姜氏系出書香名門,自身行事端方莊重,最是自持的一個人。雖說妯娌間少不了明爭暗斗,婆媳間也有奪女塞妾之恨,但姜氏這些年是至少看明白了,因此很是低調的關起院門來過日子。 這樣的性情的姜氏怎會想不開而輕生,而且還是以那樣的慘烈方式!到底當年的真相是怎樣的? 這是她上一世心中的慘痛。 “真是娘的小嬌嬌,這么大了還掉金豆子。”姜氏只當小女兒病中使性子,便彎腰親自替小女兒擦淚。 姚姒聽著姜氏的嘮叨,心里酸脹不已。抬眼尋了一圈兒她的親姐姚娡,剛才拜壽時還看見人來著,一個錯眼人已不知跑哪去。 這一世親人都還在,母親和親姐音容依舊。姚姒在心里暗暗發誓,這一世定要護得她們一世平安。 就在姚姒恍神的當口,姜氏這邊卻出了狀況。 ☆、第2章 因由 錦蓉神色焦急的走近姜氏,低聲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姜氏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就要倒下,幸得錦蓉急急的扶穩了。 錦蓉是姜氏的得力丫鬟,這個時候她不同尋常的焦急神色,自然引來了有心人的注意。大太太和四太太不一而同的望了過來。 “娘,您怎么了?”姚姒忍住激動,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些,雙手卻牢牢的撐著姜氏的手臂。 姜氏還在呆愣著,錦蓉滿臉焦急的想要朝大太太出聲,卻被姚姒暗地踩了一腳。她人生得小,裙擺卻大,這一腳踢過去誰也未曾注意。 錦蓉忙止住了聲,險些沖出口的話就那么咽在嘴里。 “三太太這是怎的了?”大太太陳氏走過來問道。她眉眼凌厲,話意已帶了幾分不悅。 “想是這里人多,我娘有些氣悶。”姚姒上前歉意的向大太太解說,大太太極快的蹙了下眉。三太太的身子一向嬌弱,人參等補品也不知用了多少,可架不住人家娘家得勢,大太太的心里酸溜溜的。 “擾了老太太的好日子,實在是不該。”姚姒望了眼姚蔣氏那邊,見姚蔣氏正喜笑顏開的應酬著幾個通家之好的太太們,似乎并未注意到這邊。她趁機向大太太欠身告退:“還好有大伯母在,我娘這也是老毛病了,這邊還勞煩大伯母向祖母替我娘告聲罪,我扶娘先回去,待我娘她好些了再來侍候祖母,也沾沾祖母的喜氣!” “看你這乖精的小樣兒,病可是好些了?快些扶你娘回去歇著便是,你祖母那大伯母會說的。”大太太望著這命大的丫頭,皮笑rou不笑的贊了句,便見三太太果然臉色青白,連忙出聲吩咐錦蓉扶三太太回去。 大太太吩咐完,心里頭卻存著一絲輕蔑,任姜氏你出身高門大戶又怎樣,這一世沒兒子,你就得看老太太的臉色,至少我比你強,這樣想心里頭似是舒服些,又想著姜氏歷來是個端方自持的人,顯少這樣驚慌失措過,她連使了個眼色給了她身邊的陪房劉嬤嬤。 卻說錦蓉自知剛才險些做錯了事,得了大太太的令,自是應是,卻趁人不注意時暗自抹了把冷汗,巴不得快點出這蘊福堂。她素來聰明,暗自后悔剛才一時慌急而大意了。三太太上有兩個嫡嫂,下有一嫡一庶的兩個弟妹,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大太太掌家這些年沒少下絆子擠兌三太太,老太太通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若不是三太太的娘家得勢,只怕三太太的日子難過!好在姒姐兒今日里提醒了一把。 姚姒卻不知道錦蓉的心思。姜氏身邊的孫嬤嬤今日留守在三房的院落芙蓉院,她便吩咐自己的丫鬟紅櫻先行去芙蓉院報信,她則與錦蓉和綠蕉一同扶著姜氏出了蕰福堂。 姜氏被人扶著,原本渾渾惡惡的,經由冷風一吹就醒了些神,這當下便哽咽的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會說下罪就下罪,會不會弄錯了?” 這些年姜氏雖不聞外事,但出外應酬些太太奶奶們自是有的,因此朝中局勢自是心里有數。姜閣老一向受今上器重,怎會突發禍事?她這樣想著,卻是顧不得驚了小女兒。 “娘,您要保重,有什么事咱們回了芙蓉院再說。”姚姒卻并未被這天大的消息嚇到,她鎮定的安慰姜氏,錦蓉便警醒起來。忙朝四下里望了一圈,見仆人多數在蕰福堂里等著領賞錢,這邊倒是沒人注意到。 “太太,人已經在芙蓉院里了,太太回去仔細的問,莫非是來傳話的傳錯了?”錦蓉極力安慰姜氏,一邊替姜氏擦眼淚,奈何她自己也被嚇到了,伸出的手抖抖索索的。 姚姒對上一世這日的記憶猶其深刻,在姚蔣氏五十大壽這日,她的外祖父文淵閣大學士姜閣老一門老小下了詔獄的消息恰傳回府中,當時姜氏乍聞惡訊在蕰福堂當堂哭泣失了分寸。老太太一向重規距,當眾喝斥了她,并將姜氏禁足在芙蓉院不準出來。 只是姚姒當時病得起不來床,并沒有親眼目睹這一切。直至事后她才看出些苗頭來,不得不說老太太彌辣無情,一番動作是快,狠,穩。 姚家在彰州算得上是清貴的讀書人家。姚家高祖曾官拜太子太傅,年老致仕后回到彰州祖居沒多久便去世了。之后姚氏族人漸凋零。沉寂幾輩人后,好不易到姚老太爺手上舉業開始有望,只是姚老太爺考了十幾年都未中舉,干脆棄了科考經營庶務。也該是他有些財運,經老太爺的手做成的幾樁大買賣,不聲不響的都賺了大錢,往后的生意便越發的順暢了。如今姚家在福建一帶也算得上是書香名門。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姚老太爺的五個兒子中,出了一個探花和一個進士一個同進士。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姚家這一輩終于出頭天了。一門一探花二進士,在彰州這東南偏僻之地是十分的了不得的,姚家的崛起亦是當世人心所漾羨之處。 姚家憑借這個一舉擠身福建的名門圈,自然免不了人趨炎附勢。姚蔣氏做五十整壽,除了在外為官的三個兒子未歸,隨夫君上任的媳婦是盡數攜子女歸家為姚蔣氏賀壽。是以那日在福建的世家大族泰半都來姚府捧場,其中不乏與王家有通家之好的人家。王家在江南被譽為文壇泰頂,王家人才備出,王首輔權傾朝野。姚蔣氏在短時間內通過懲治姜氏這一動作,無不是在對人宣告與姜家要劃清的信號。 究竟這舉動是否取悅了王家她不從得知。但姚蔣氏這番動作,看在真正的世家名門眼里卻是落了下層! 老太太的短視可見一斑。 姚姒譏諷的望了一眼蕰福堂,這一世,只要她活著一日,就不會讓前世她們母女三人的悲劇重演! 姚姒和錦蓉扶著悲切的姜氏一路快行回了三房的院子。芙蓉院門口,姜氏的陪房孫嬤嬤慌張的迎上來扶著姜氏進了明間的歇息處,又喂她服了幾粒定驚丸,姜氏的臉色方才緩和些。孫嬤嬤便請了張順來,揮退服侍的,只余錦蓉守門。 張順二十歲上下的模樣,生得濃眉大眼的,身材十分地高壯。許是馬不停蹄的趕路,臉色很是憔悴。姚姒是知道張順的身世的。他本為姜閣老昔年所救,因武藝了得后來成了姜家的護院。姜家出事后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樣避姜家唯恐不及,而是只身一人千里迢迢來彰州給姜氏報信,并請姜氏搭救姜家一門。 看得出來,張順頗有俠義之氣。 姚姒冷靜的聽著張順回話,眸色仿佛蒙了層霧似的讓人看不清楚。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切正是開始。 “......冬月初二的那日,老爺還沒下朝便有錦衣衛圍了咱們姜府,抄了許多東西走。接著來了旨意,說是老爺貪墨西南振災的銀子,全府老少便下了大獄。小的那日恰好出府辦事,見勢不大好,當即奔姑奶奶這,求姑奶奶想想辦法。” 張順一路風塵卜卜,話里透著nongnong的擔憂。 “你來的時候,一路可曾打聽到爹如今的狀況?”姜氏急切的問道。 “小的這一路來都悄悄打聽著。雖快馬行鞭的跑,到底也走了月余。自出了通州后,倒是沒有聽到有明旨下來。” 姜氏再也無法抑制的哭了起來。“這可怎么辦才好?爹為官一向清廉剛正,怎么會貪墨?” 今上最是節儉,最恨貪墨的官員,因此對貪墨者的刑罰也重。 孫嬤嬤也哭了起來,貪墨十萬兩足以抄家滅族,頓時讓屋子里的人慌了手腳。 “貪墨的銀子搜出來了嗎?可有證據?”姚姒見姜氏只顧喃喃自語,遂自問道。 張順有些訝異,坐在姜氏身旁的小姑娘想必是她的女兒,看模樣約□□歲的樣子,只是一臉的蒼白贏弱,身體也瘦小。可是她卻是這屋子里唯一抓住重點的人,他當即回道:“銀子是在老夫人的陪嫁莊子上找著的,一色兒的官銀,還有一本受賂的賬本,老夫人聽到后當即暈死過去。” 姜閣老是朝中清流一派,深受皇帝倚重。姜閣老年少家貧,后來中了進士娶的是恩師的女兒。姜夫人杜氏出身晉中書香名門,可陪嫁并不豐厚。再說似姜閣老這般做到如今這個位置,雖是天子近臣,但依然比不得身家豐厚之世家大族。姜氏有兩個哥哥,大哥姜儀在翰林任七品編修,二哥姜佼管著家中庶務,兩□□族亦非累世大族,這么多的銀子從何而來? 這一下姜氏也知道事情不尋常了。 姚姒卻想得更多。 這次的事情還會牽扯更多人。這便是大周史上有名的“姜王變法”。以姜閣老為首的一系新銳派提倡新政力求變革,而以內閣王首輔一派卻是守舊派,皇帝雖登大寶已十幾年,無奈南邊沿海有倭寇,西北邊境時有瓦剌人來犯,這位溫和的帝王有心改變卻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此多事之秋,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占一的情況下,姜閣老試圖推行新政無疑是十分冒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