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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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被戰場流矢帶去年輕性命的柔美女子臨終前的囑托,還有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從各路情報中所提煉出的結果,李復本因看到好友家小妹的輕松心情再也不復存在,只余下一片沉重。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的? 說曹cao,曹cao就到。 李復這里才想到某個讓他不省心的義弟,正在思考等會要是見面了是讓劍圣前輩揍他一頓好還是等他弄清楚他的“好義弟”想干什么了再讓劍圣前輩揍他一頓好,就聽到耳邊一陣風聲,緊接著就是小姑娘小小的驚呼。 李復心道不妙,那丫頭的身法靈活他是早有了解,能讓小五完全沒法反抗……他抬頭,原本在另一邊解除機關的小姑娘正被一個眉目凜然、貴氣逼人的俊美青年抓小雞一樣抓在手里。 ——或許該吐槽一句真不愧是義兄弟,抓花蘿的手勢都是一樣的拎人后頸,所不同的是李復拎的是衣領,李倓則是直接抓脖子。 好處也是顯而易見,脖子被人從后頸抓住,命門都被人一手掌握的小姑娘此時乖巧得不行,完全沒有在李復手里的鬧騰勁兒。 “李倓!”李復驚怒,“放下小五!” “好久不見,復兄。”面上微微還有些蒼白的大唐建寧王、九天之鈞天君李倓單手制住小姑娘,注視著這個自幼仰望著長大的兄長——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卻勝似兄弟,“吐蕃一別,你我已數年未見了,卻不知,復兄在見過如今的中原之景后,是否還堅持當年的決定?” 聽到這話,李復面色復雜,嘆了口氣,道:“我與小沁的心愿,從未變過。” 仿佛根本沒有聽出李復話中的拒絕之意,鈞天君依然一臉平靜,李復正想說服他放下手里的小姑娘,就聽到后方隱約有腳步聲傳來。 “若你現在肯與我同道,我依然視你為兄長。” 第一個沖過拐彎的寧小裳只聽到這一句話,就看到自己的青梅被那稱李復為兄長的年輕人帶走。 他正要追去,卻見前方路上忽然機關遍露,生生逼得他停下腳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青年帶著被捂住口鼻無法呼救的女孩消失在宮殿深處…… ☆、第八十八章 南詔皇宮。 被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念的建寧王劫持的小姑娘此刻頭昏腦漲,保持清醒都不容易,更別提記憶下自己被帶到何方了。 晚楓敢對天發誓這家伙絕對沒抱過小孩子! 他絕對是把自己當成年男人的力氣在估算! 卡在她腰腹上的手為了防止她逃跑,用力極大,簡直就像是鐵鑄一樣死死勒在她心口下方的位置,正好卡在肺腑之處,差點讓她背過氣去——如果建寧王的輕功不是那么好,路上再多點顛簸,自己體質再差點的話,晚楓覺得自己說不定真的會生生背過氣去。 等到對方終于把她放下來,一向生龍活虎的小丫頭已經連直起身來的力氣都沒了,被折磨了一路的胃里一陣天翻地覆,普一著地立刻扭頭抓過床腳的盆盂直接嘔了出來。 此時距離上回用餐已經過了數個時辰,她嘔了半天也只嘔出了些酸水,胃里的不舒服感卻沒有絲毫減輕。不過這也算是休息了一會,晚楓剛剛昏漲的頭腦慢慢清醒過來,問題隨之浮現:他為什么要劫持自己? 晚楓認得這人,大唐建寧王李倓,當年她和小裳在白龍口游歷之時,還曾受天策軍師、當時因李承恩前往巴蜀調查血眼龍王之事而暫代府主之位的朱劍秋委托,借口調查山河社稷圖之事去神策軍營里查探信息。也因此,他們二人見到了受命暫領神策軍統帥一職的建寧王李倓。 那時,建寧王容顏俊美,氣度不凡,然而面色蒼白。出于醫者之心,晚楓多問了一句,聽到建寧王下屬答曰王爺水土不服,故而面色不好。 當時她沒有多想,以為真是天潢貴胄自幼嬌生慣養,受不得巴蜀之地水土之氣,又想著作為真龍子孫,身邊總該是有御醫隨行,也不用自己這個只精研傷毒二科的半吊子萬花弟子幫忙。所以,晚楓即使看出對方面色并不太像是水土不服導致,而更像是受了內傷氣血兩虧的緣故,也沒有提出自己略懂醫術好為建寧王仔細診治,更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只當是自己醫術學不到家——而后來發生的事讓她萬分感謝自己的自謙:到了融天嶺,從隱元會密探所重現的五大門派被抓的那些往昔記憶里,她隱約察覺到,那被劍圣驚天一劍逼退的所謂“南詔劍神”,很有可能就是她在白龍口看到的建寧王李倓,對方正是生受了劍圣一劍,受了內傷才導致面色蒼白——當時白龍口并無戰事,建寧王本不該受傷,更別提這種內傷了,故而對方恐怕是連御醫一并瞞著。 若是當日開口將自己以“望聞問切”之“望”所得結論說出,恐怕自己和小裳根本無法走出神策大營…… 然而,雖然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但這個猜測她從來只放在心里,誰也不曾說過。 哪怕是交好如小裳、敬重如孫老前輩、在朝為官、掌管萬花賞善罰惡劍的顏大人,她都不曾開口提過。 這是說出來就要血流滿地的事啊! 大唐太子殿下的兒子竟然是南詔劍神,還和有謀反之心的南詔大將軍、帶走山河社稷圖的血眼龍王攪和在一起,這其中到底在謀劃什么? 若是此事為真,一旦揭發出來…… 生性并不算膽小的小女孩被自己猜測出來的事嚇得背脊發涼,根本不敢再往下想,只求是自己多心認錯了人…… 然而現在看來,并不是自己想多了、認錯了人。 但這并不能解釋對方劫持自己的原因:自己關于南詔劍神的猜測從未與任何人說過,對方不該是因這事而找上門來的…… 那頭罪魁禍首已經在桌邊坐下,拿起白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見她緩過勁來,挑了挑眉:“朱天君的孫女兒倒是體弱,如此這般已承受不住,長此以往,若是不小心夭折,也不奇怪……” 晚楓心中一凜。 家中行商,頗為富裕,即使郁家一向行事低調,少有人知曉這家在絲綢之路和海上貿易上所獲得的巨大財富,然而單單杭城里的郁家鋪子數量及所涉行業,就足以讓人眼紅。總有這樣那樣的官員上門,琢磨著怎么從郁家身上剜下幾塊肥rou來。當然他們不會這么直白,以科舉出身的官老爺們說話可藝術著,嘴上沒點煙火氣,手下扒拉起來也照樣不見絲毫銅錢味兒——從小被幾個哥哥帶著躲在一邊見爹爹怎么待人接物,晚楓一向很是了解這些當官的說話藝術。 所以,她第一時間察覺出了李倓話中的意思:年幼,體弱,自然,夭折了也不奇怪——這是在威脅她性命不保! 但他這話又是為了威脅誰呢? 晚楓想到了她話中那個她覺得陌生的詞:朱天君。 這人的意思似乎是自己是什么朱天君的孫女,那也就是說,那個朱天君……是爹爹的爹爹?爺爺? 朱天君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朱天。 《呂氏春秋·有始》曰:天有九野,謂中央與四正四隅: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方曰變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方曰幽天,西方曰顥天,西南方曰朱天,南方曰炎天,東南方曰陽天。 朱天是指西南方,西南方有什么……吐蕃?南詔?或者是,絲綢之路? 能和郁家扯上關系的,似乎也只有絲路…… 爹爹入贅郁家之前,郁家的生意只輻射江南和關中。而爹爹到了郁家,主持大局之后,郁家才開始朝著絲路進發。可以說,爹爹一手開辟了郁家在絲路上的商道,早先關于西域各國的情況,也幾乎都是由爹爹一手提供……郁家早有人奇怪為什么當年爹爹年紀輕輕卻見多識廣,且對絲路了解極深,若是家學淵源,也沒多少人聽聞絲路上有個盧姓的大商賈家族啊…… 如果朱天君指的是西南方某位權勢極大卻不為中原所知的大人物的話……奇怪,若是如此,爹爹怎會入贅到郁家來? 而且,當年爹爹身亡之后,郁家派人去爹爹曾經提到過的盧家報信,得到的回報卻是盧家人幾乎都不在了,而爹爹的父親更是早于爹爹之前便去世了。 哪怕那所謂的朱天君真的是她不曾謀面的爺爺,她的爺爺也早已歸天了啊! 可看建寧王神色,卻并不像是在信口胡說…… 百思不得其解,小女孩的神色里帶上了迷茫不解。 這份疑惑被李倓解讀成了,這女娃并不知道九天。 對此李倓毫不意外。 ——九天的存在,一直都是絕密,即使是親近如家人,都不會知曉。 本來劫持這小女娃也不過是為了威脅朱天君盧延鶴——雖然對方與自己結盟,但是李倓總覺得這盧延鶴能毫不忌諱地推動外族入中原,這般視中原百姓性命于無物的態度,讓他有些不安。 于是他去查看了盧延鶴的背景,發現此人二十多年前,在長子行冠禮后沒多久就將其逐出家門,而那長子后來更是直接入贅江南某個商賈家中,當了上門女婿。 同時,盧延鶴散盡家中奴仆,其巨大家資更是不知去了哪里。而據他查探,數月之后,數代服侍盧家的老奴出現在了杭城郁家…… 種種跡象,都說明盧延鶴極為重視自己的兒子,甚至為了保護他而將他逐出家門——九天的名頭雖好,但若是暴露身份那幾乎就是全家送葬的下場,尤其是掌管商貿的朱天君,本身并無多少武力,一旦暴露,幾乎就是任人魚rou的下場。 想著對方當年能把足以繼承家業的長子直接放出去任由其入贅他家,只為了保護他,現下那兒子已經于數年前殞命于龍門荒漠之中,只留下三子二女,其中又以這小女兒最為受寵,那么盧延鶴對于自己嫡親的孫女兒被劫持之事,總該是有幾分顧忌才對。 恰巧在這南詔皇宮之中遇到了似是已經失蹤了頗有些時日的郁家幺女,李倓更是早有將之劫持的打算,于是在自己早年分道揚鑣的兄長身邊看到那小女孩時,毫不猶豫就將其一并帶走了。 李倓從自己的盤算中回過神來,面前的小姑娘年歲雖不大,性子倒也沉穩,他剛剛沒有搭理人,也不見焦躁,只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個房間,似乎在尋找逃跑的機會。 “你可知,朱天君是誰?”李倓忽然道。 晚楓把注意力移回面前的建寧王身上,閉口不語。 李倓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因為她的不說話而生氣:“那你可知何為九天?” 晚楓沉默了一會,試探著問道:“……九重天?” 建寧王勾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晚楓覺得對方這個表情更像是狼王準備對著獵物下口時的表情。 “你聽說過這樣一個傳說嗎?傳說中,暗中搜羅天下最強武學心法的九個人,cao控著皇權更替,武林大事……” cao控皇權更替……晚楓的表情變成了像是在看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絕癥之人。 這個表情讓建寧王同學磨了磨后牙槽。 忽然他神色微微一動,單手擒住似乎也聽到了什么的女孩肩頭,涼涼一笑:“待到本王帶你見過你那爺爺之后,你自然知曉本王說的不是什么癡兒言語了!現下,你還是與我走一趟吧!” # 在李倓帶著晚楓從密室中離開后,密室大門被一劍破開,李復一眼將密室內的景色盡收眼底,扼腕:“遲了一步!他已經帶著小五離開了!” 寧小裳環顧四周,看到圓桌上的殘茶,伸手摸了摸白瓷杯壁,觸手溫涼,杯中清茶卻已感受不到絲毫熱氣:“茶涼了,離開至少兩柱香時間了。” 原隨云在大門打開的時候就聽出里面沒有人,現下只回頭將那路上擒住的南詔王妃拖過來,袖中劍滑出,抵在女子柔軟白皙的脖頸上:“密道。” 那密室并不算太大,一眼即可盡收眼底,而路上遇到的這位李復懦咪小言兌言侖土云先生到現在也沒有往某個方向繼續追擊的跡象,可見這密室里沒有第二個出口。 而他們一路追擊過來,并沒有遇到什么岔道,也沒有看到李倓和阿晚,那么,密道的存在理所當然了。 原隨云的聲音溫和,這讓泰王妃有種可以有機可乘的感覺。 “我……我不知道!”她哭得梨花帶雨,淚眼朦朧地望著面前華服俊美的公子,那般姿態當真讓人心中柔腸百結。 但當原隨云的袖中劍朝前送了一分后,脖頸間的涼意讓她的嗚咽立刻被止住了。 “書架!書架后面!”她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唯恐慢了一分讓那看著分外精美華麗卻不失劍之鋒銳的器物在她脖頸上開上一個紅彤彤的櫻桃小嘴來。 寧小裳快步竄到書架前,微微凝神打量一番后,便發現書架上的玄機。等他轉動書架某處不起眼的小疙瘩時,只聽咔噠咔噠的機關齒輪轉動聲從墻壁里傳來。 不多時,書架移開,一個黑洞洞的密道出現在眾人面前。 黑洞洞的密道像一個巨獸的食喉一般,似是能吞咽下所有。 無花看了看密道,皺眉問那泰王妃:“這密道通往哪里?” 泰王妃努力止住自己的嗚咽,目光絲毫不敢離開那柄華美動人的袖中劍,生怕那劍就送過來:“皇宮……皇宮后面,走出去不用一炷香時間,之后就有巨鷹接應……” 寧小裳掐指算了算時間,恨恨地一拳砸在墻上:就算他們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更何況,誰知道這密道里有沒有什么阻礙后方追擊的機關…… “小裳別傷著自己,晚楓看到了會難過的。”陸小鳳安慰地拍拍少年的肩,重要的人被劫持走的心焦之感他也曾體會過,所以很明白此時寧小裳的心情,“若是我們知曉那人他要往哪里去,說不準就能截住了呢?” 他這話讓眾人都看了過來,李復也有些好奇,這胡子像眉毛似的的青年是在小五被劫走、他們被血眼龍王阻攔時追上來的,同行的還有兩名白衣寡言的劍客。以他的眼力可知,那兩名劍客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這自稱陸小鳳的青年武力也是不凡。正是有這三人加入,他們才能成功擊退血眼龍王。 現下聽陸小鳳如是說,他不禁開口問道:“陸少俠可是發現什么線索?” “少俠不敢當,喚我陸小鳳即可。”小鳳凰笑瞇瞇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過我看那人似乎走得很是匆忙,把東西給落下了……” 說著,他指向密道入口角落,一封被火漆封口一看就知是絕密信的密函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第八十九章 數日后,嶺南,皇家行宮。 雖然是有這么個皇家行宮在,但嶺南自古以來就因當地水土惡劣而不受皇家喜愛,雖建了行宮,卻幾乎沒有幾個皇室子弟來過這里——畢竟,這里是連被貶官員都聞之生變的地方。再加上這會兒也不是圣人出巡,此地官員自然不會大張旗鼓。 而建寧王在朝名聲一向是嫉惡如仇勤儉行事,嶺南官員更不愿得罪了這位王爺,故而當建寧王要求驅散行宮里多余侍者,只留下最基本的打掃人員時,他們并沒有多想什么,就乖順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