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阿晚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他自霍天青處旁敲側擊之下,得知這世上并沒有哪個避世門派名為萬花谷,江湖上更沒有什么門派是以醫(yī)術流傳于世。 阿晚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那日,雖然沖動地說了那樣的話,但原隨云并不后悔。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他還不知道阿晚的長輩在何處。 下聘這種事總是需要阿晚家長輩出面接受的…… 當然,最可惜的是,當日他并沒有聽到阿晚的回答。 想到這里,原隨云端著溫和從容的笑容,又往心里頭的無花小人身上狠狠地記了一筆。 他不介意有人偷聽壁角,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天下人都知曉那女孩兒是他的心上人,但是他介意偷聽壁角的人打斷阿晚的回答! ——雖然當時阿晚似乎是呆住了,完全沒有回答的準備,但這并不妨礙蝙蝠公子遷怒。 更別提后來那不守清規(guī)的和尚居然還把睡下的阿晚帶走了! 若不是他恰好出來,察覺到有人潛入,他想把阿晚帶到哪里去! 想到這里,原隨云又記起了阿晚醒來后與無花的對話,心下皺眉。 從那對話中,似乎……無花還有一個身份,是一個名為行善的人,而這個身份,是阿晚的大師兄。 倘若當初阿晚說起她師門事時并未隱瞞的話,他記得這個名為行善的師兄一路護持阿晚行走江湖…… 無花在江湖上也是少年得志…… 因自己這次奇異的經(jīng)歷,原隨云很容易推斷出,阿晚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無花或許也曾經(jīng)因故去了阿晚的世界,并在那個世界里以行善的身份行走江湖,然后拜入阿晚未來的江湖師父門下…… 這個世界依然不是阿晚的世界。 原隨云忽然覺得心頭一緊:若是有一天,阿晚要回去了…… 相熟之后,她不止一次在與他說笑時說起她的生活,他知道阿晚有多看重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師門…… 若是讓阿晚在這些人與自己之間抉擇,她會選擇留在他的身邊,還是會選擇回到她的世界? 四月春末夏初,珠光寶氣閣的酒宴擺在水閣之中。身邊是風中青荷特有的清香,風吹拂過荷塘,穿入水閣,帶著涼爽。 這樣舒適的環(huán)境下,原隨云卻因心中的那個自問而好似身處冰天雪地之中。 他生平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兒,他愿意把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奉到她的面前,只要她歡喜。 但那朵花兒卻不是他一個人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許許多多的人牽扯著那個女孩兒的心。 突如其來的殺氣打斷了他的思緒。 因陸小鳳提起了大金鵬王朝的事,閻鐵珊當即變色,勃然大怒,令霍天青送客的同時,自己也往外走去,顯然是不準備留在這里了。 卻不料,他還未走出門,就被人攔住了。 白衣如雪,長身而立,腰佩長劍。 西門吹雪。 原隨云所感覺到的殺氣,正是來自此人。 閻鐵珊雖然知曉西門吹雪威名,卻也不想就此被攔下,當即喊了一聲,平日里供養(yǎng)在府上的武師立刻出現(xiàn),朝西門吹雪攻去。 霍天青盯著陸小鳳,馬行空朝花滿樓打去,原隨云本就不欲插入此事,又有霍天青暗中傳消息與他不必動手,他也樂得作壁上觀。 閻鐵珊供養(yǎng)的武師很快就倒在西門吹雪劍下。 馬行空早年受了傷,一身武藝去了五分,被花滿樓袍袖一帶,就倒在了桌上,壓碎了一地碗碟。 原隨云聽聲辯位,面上微微露出驚容:“花公子流云飛袖的功力倒是不凡。” 他自己也善用這門功夫,自然聽得出花滿樓剛剛那一帶,其中蘊了多少分火候。 不過原隨云并非見獵心喜之人,花滿樓的流云飛袖并沒有讓他出手的心思,倒是蘇少卿執(zhí)筷,說著請教的話,便朝花滿樓攻去。 霍天青早先與他說起過這位花家七童,竟是與他相似,幼年失明。但和他不同的是,花滿樓并非家中獨子,他上面還有六個哥哥。 或許,正是因為花滿樓沒有如他那般大的壓力,所以能抱著那樣溫柔的心,面對世間萬物吧。 無爭山莊少莊主,文武雙全,才高八斗,說的好聽,又有誰知曉那三百余年威名下的無邊壓力? 或許,這也是他會與霍天青交好的緣故吧,兩人都是受著長輩祖上的威名,卻依然驕傲得想要超越他們…… 原隨云這般想道,漫不經(jīng)心地揮袖,將試圖偷襲刺殺閻鐵珊的上官丹鳳狠狠摔在地上,連劍都脫手飛出。 ☆、第六十六章 因用于外傷的膏藥氣味一向很大,加上剛剛給蕭秋雨換過藥,屋子里滿是外用傷藥的味道,晚楓的嗅覺遲鈍了許多。 等到晚楓察覺到不妙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遲了。 內息一動,晚楓條件反射地就想以熟悉的離經(jīng)心法運轉好驅散迷藥作用,但是隱痛的內臟讓她顧忌了起來,內息頓時就是一滯。 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鐵銹味在鼻間口腔中蔓延開來的同時,劇痛讓迷糊的大腦為之一清,晚楓將帕子往水里一浸,捂在口鼻上,隔絕掉了迷藥。 來不及去想為什么會有人在大白天用迷藥下手,晚楓背起蕭秋雨,正要離開,只聽嘩啦數(shù)聲響,幾個大漢手持刀槍劍棒破開窗戶直接跳了進來,口中大喊:“葉孤城,納命來!” 晚楓:“……???”葉孤城?那是什么東西? 與此同時,天字二號房對面的一號房里,正準備喝水潤喉的白衣劍客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幾人跳進房,發(fā)現(xiàn)本該被放倒的人只倒了一個,還沒被迷倒的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看著裝打扮大約是葉孤城的侍女。而倒下的那個正被這侍女背在背上,穿著白衣(廢話,因為受傷了所以被扒掉外衣了啊)的男子,盡管因為頭垂在那侍女肩上而看不清樣貌,但想來應該就是那白云城主葉孤城無疑。 之前收到消息白云城主正是入住了這家客棧天字一號房,這房里就一男一女,那男的自然就是白云城主了! ——天可憐見,這家客棧天字號房裝飾都是一樣,帶頭的漢子又有點左右不分,可憐的花蘿就這么躺著也中槍了…… 雖然晚楓滿頭霧水,摸不清楚情況,但是這幾條大漢來勢洶洶不懷好意卻是可以看出來的,當即摸上腰間的點漆星空,拼著隱痛的臟腑,運起花間游心法。 混元內勁以繁雜的方式在體內流轉,陽明指出手,直接擊破房門。 ——這幾日晚楓在琢磨花間游心法時,用于測試威力的乃是木武童,這東西皮糙rou厚耐揍度直逼主城木樁,掛滿三道混元氣勁后再砸玉石俱焚上去都不帶起一層漆,所以小丫頭完全不知道自家招式威力到底多大…… 這直接后果就是,那一記陽明指不但轟開了天字二號房的房門,連帶著天字一號房的房門也被威力驚人的混元內勁一并炸裂。 聽到巨響,再見自個房門被破開,一號房內的劍客依然眉目不動,只手指微彈,房門破裂往這飛來的木屑塵土就似是撞上了無形墻壁,紛紛掉落。 晚楓也來不及看自己那一記陽明指威力多大,見房門破碎就直接背著蕭秋雨往外一個聶云。 待穩(wěn)住身形,就見一名白衣劍客端坐面前,一手按在一柄形式極古雅的烏鞘長劍上。 后頭的大漢被小姑娘那一記轟開房門的手段驚了一驚,心道乖乖,葉孤城身邊的侍女都這么厲害,但好不容易打探到白云城主的下落,若是這次能成功,他們幾個兄弟就能名揚江湖了——這是最快的打響江湖名氣的方法。 再加上幾人一心認定葉孤城已經(jīng)被迷倒了,想一個小丫頭也翻不出多少浪花來,立刻提著武器就跟著往這沖了過來。 晚楓眉頭一皺,剛剛一掃之下,就發(fā)現(xiàn)這幾個大漢專修的外家功夫,倒也算是初登大堂。若是平時她會很高興可以遇到這么個機會與人交手,好看看自己對花間游心法掌握如何,但此時…… 余光瞥見垂在肩頭的蕭秋雨,醫(yī)者心腸的小女孩顧忌著傷患傷勢,雖然執(zhí)筆護衛(wèi),心頭卻分外擔心交手后蕭秋雨的安危。 “小姑娘放下你背著的那人,我們可饒你一命!”領頭大漢一抖手中的偃月短刀,兇煞的模樣可治小兒夜啼。 晚楓只看了一眼,就確定這大漢的臂力非比尋常:與一般的偃月刀相比,這大漢手中刀的刀身設計不變,只是刀柄卻如短柄刀一般。這樣的設計令刀身前后重量不平均,使起來需要更大的力氣。而刀法一途從來都是大開大合,在慣性驅動下,一旦讓這大漢的刀法潑散開來,威力可謂是重重上疊。 ——畢竟有葉師兄那個出身鑄劍名門藏劍山莊的師兄在,晚楓雖然不怎么注意,但往日里也被葉師兄灌了一耳朵的鍛造及武器設計內容,無意間就記了下來。 不待晚楓答話,那大漢身邊一個持槍漢子嚷嚷道:“大哥,不必與那小鬼多言!據(jù)聞白云城主身邊的侍者都是家仆,忠心耿耿,決計不會背叛他!這小鬼不會放下人的,我們直接殺過去!” 晚楓:“……”白云城主又是誰啊!剛剛你們找的不是葉孤城嗎!這么快變卦好嗎! 就在那大漢聞言舉起刀來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白衣劍客放下了手中茶杯,站了起來。 “你們找我?” 他面上冷冷的,聲音也是冷冷的,抬起眼看人時,兇煞大漢竟然是打了個哆嗦。 “你、你是何人?”大漢色厲內荏道。 “葉孤城。” 大漢及一干追隨者:“……” 花蘿側目,所以這才是正主? 大漢看看這氣場不一般的白衣男子,又看看那頭被個小丫頭背著毫無動靜的男人,咽了咽口水:“不、不是說葉孤城進了天字一號房嗎……” 葉孤城垂目道:“這里就是天字一號房。” 大漢茫然回頭,那剛剛他們闖進去的…… “那是天字二號房。”小女孩幽幽道,作為被躺槍人士,小花蘿看過來的目光好似純陽觀后院的若蘭小姐。 (若蘭,純陽觀后院里被眾純陽弟子天天接門派日常任務去超度但永遠沒法往生彼岸的女鬼一只。) 大漢:“……”老四,迷藥還有嗎? 葉孤城不喜歡多管閑事,但若是這些人的目標本來就是他,那就不一樣了。 他的手按在了烏鞘長劍上,但不待他拔劍,只聽什么重物砸在瓦片上的聲音,嘩啦一聲,什么東西伴著頭頂瓦片并斷裂的木屑,正正砸在葉孤城與那群大漢對峙的中間。 晚楓:“……”這個出場方式似乎聽誰說過,怪耳熟的…… “哎呦呦!疼疼疼!”煙塵還未散去,里頭就傳來一個明顯未脫稚氣的聲音。 待到騰起的煙霧散去,只見那一地破瓦爛木上,坐著一個藍白道袍的小少年,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背負長劍,正齜牙咧嘴地揉著快摔成兩半的屁股。 晚楓目瞪口呆:“寧小裳!”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聲音還分外耳熟,那小少年茫然抬頭,就見好久不曾見面的女孩正站在不遠處,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頓時心花怒放:“阿郁!” 這下子,屁股也不疼了,這藍白道袍明顯就是道士打扮的小少年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蹦噠了起來,樂顛顛地跑到晚楓面前:“阿郁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啊都不來找我玩!我一個人好無聊,師父又給我布置了一大堆功課,一個人看那些經(jīng)書真的好煩啊!不過也不是沒好處,我從經(jīng)書里找到了好幾本煉丹方,你讀過沒?沒讀過我給你好啦,反正我也不喜歡煉丹……哎呀你背著這是誰啊,看起來好重啊!來來來,我?guī)湍惚持 闭f話間就要從她肩頭把人接過去。 因這小少年背上背負的長劍,葉孤城多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去掉了剛剛那副齜牙咧嘴的表情,此時這滿面帶笑的小少年模樣倒是極為漂亮,頗有幾分雌雄莫辨的味道,一雙黑眸清亮有神,幾乎能看到那里面滿滿的女孩倒影。 “他受了傷,不好亂動。”晚楓搖搖頭,不讓寧小裳接手,“倒是你,怎么……”她抬頭,陽光肆意地從頭頂灑落,屋頂大洞的存在感昭示無疑。 “不曉得啊,我正在昆侖被惡狗追呢,想著跳山逃命,誰曉得忽然一迷糊,就忘記用輕功了……”寧小裳說得輕描淡寫,提起“惡狗”時,他的臉微微一側,在女孩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但很快轉過來,依然一派燦爛笑容。 深知此人打架實力的晚楓無語:“被多少人追啊……”這位打架可從來都是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湊一對,來三個,統(tǒng)統(tǒng)給我跪下叫爺爺! 也不知道于睿真人那般謫仙似的人物怎么會有這么個酷愛揍人的徒弟。 明明小時候剛見面,小裳一派靦腆內向,還會拉著她衣袖軟軟地喊師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