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玉華見車芷蘭說話平實簡潔,不做任何矯飾,便也不與她多作客氣,只笑著道謝應下了,此時太子李濟民便笑著說道:“難怪才兩日不見,紀哥兒氣色便好了這許多,如今有人悉心cao持衣食,果然就是不一樣了。” 玉華聽了垂頭一笑,又看了李紀一眼,見那李紀雖然面帶得色,表情卻也有點不是很自然,玉華心里不由冷哼了一聲,如此陰狠的性子,倒是個極會做戲的。 不過待四人又閑聊說笑起來的時候,玉華便發(fā)現(xiàn),李紀于太子夫妻跟前與自己眉來眼去時,仿佛是真的有些尷尬,并不全是作偽。果然過了一會兒,他匆匆用膳過后,便拒絕了太子四個人一起去場子里騎馬的提議,示意太子自己有事要與他商議,太子妃見他這樣,便招呼玉華到東宮的園子里去閑逛消散。 李濟民與李紀二人來到室內(nèi)坐下,不知為何,氣氛竟莫名有一絲尬尷,李濟民坐在那里上下打量了李紀半天,嗤的一笑,說道:“我倒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如此一副多情種子的模樣呢。” 李紀此時倒已經(jīng)恢復了自己冷口冷面的樣子,他并不理會李紀的打趣,也同樣上下打量了堂兄半天后,才說道:“臣弟看三哥面帶一絲憔悴,可是最近輔政繁忙,累到了不成?” 李濟民一聽李紀提到這個,頓時收起笑容,沉下了臉來,抬眼看著李紀沉聲說道:“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這也是可以拿來打趣說笑的嗎?” 見李濟民真的生氣了,李紀便急忙一拱手,正色說道:“三哥莫怪,臣弟知道三哥如今正是左右為難,特意來找三哥好一起謀劃個生意做做。” 李濟民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挑眉問道:“生意?你冠華大將軍如今竟然改作生意了嗎?” 原來如今這太子李濟民于朝中的位置實在有些尷尬,本來這已經(jīng)成年太子第一個要懂得的就是如何韜光養(yǎng)晦,收斂鋒芒,除了自己詹事府的官員,其他朝中重臣和軍中武將都他也應該要小心疏遠,不得私交結(jié)黨,以免落下個搶班□□的嫌疑。 可是如今圣上李盛卻提前把自己退到了后面,放手讓三相與太子一起打理朝中政事,這反讓李濟民格外為難,真的要管事吧,他名不正言不順,可什么事都不管吧,也會遭人非議。如果今天是國家有難,邊疆危急的時候,倒會需要他太子為李家的江山拍板做主,可偏偏如今大唐剛剛掃平了北疆,安南王也異常的溫馴,整一個是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有崔澤厚為首的三位能相打理朝政已經(jīng)是足夠了,和他們相比,李濟民是既缺乏經(jīng)驗,又實在插不上手。 如此一來,李濟民這輔政之路便走的格外別扭,看起來忙忙碌碌,實際上卻是無所事事,奏折不過從他手邊走個過場而已,他的心情自然是十分郁悶。 對于這種情況,李濟民當然也不會束手放任,他與自己的詹事狄成商議后,也想慢慢開始培植自己的人脈和經(jīng)營,無奈一番謀劃下來,卻發(fā)現(xiàn)如今這大唐實在是臣強君弱,三相于公于私、明里暗里各自掌握著國體命脈,而自己一個太子,既不能動用國庫,也沒有外戚可依靠,說什么培植勢力,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所以李濟民一聽李紀提到生意兩字,便分外的敏感,來了興趣。 李紀見了李濟民臉上強壓的好奇,便捉挾一笑,說道:“三哥應該知道,當初去和那薛延陀首領(lǐng)碓男協(xié)商交接的人,就是小弟我吧,這碓男確實是個有極有見識的,當時那回鶻人已經(jīng)將我國與樓蘭、龜茲國來往的商路給斬斷了,既然這碓男要在北疆稱王,首先便要恢復這條通道,而那碓男當日卻與我秘密商議,除了兩國明面上的商道,他自己手上還有另一條路可一直通往那安息國去,比明面上的這條還要便捷深遠,路上雖然艱險些,但只要是識途的老行商,卻也是無礙的,三哥你想,這若是兩下通了貨源,想必是條財源滾滾的黃金路了......” 李濟民聽到一半,心下已經(jīng)是十分激動了,但聽李紀說完后,卻馬上皺眉反問道:“這碓男如今已經(jīng)占了高昌城建國稱王,舉國的財富都是他自己的,他又何苦要和你做這筆生意呢?何不干脆將這條路也搬到明面上。” 李紀點了點頭說道:“三哥之所以有這樣的疑問,是極正常的,皆您因為對那北疆的形勢還不太熟悉,如今這高昌雖然是碓男稱王,卻有那薛延陀族、回鶻族、黨項族人等多族人組成,利益也是各自瓜分的,并不能由薛延陀一族獨占,而且那碓男要將此商道放到明面上與我國協(xié)商,他弱我強,勢必只能拿個小頭,而如今他只與我個人私下交接,自然是他拿大頭,我們拿小頭了。” 李紀這樣一說,李濟民已經(jīng)是全聽明白了,他不由大力的點了點頭,可隨即,臉上的神情卻有些尬尷了起來,李紀自然知道他是為何如此,馬上又繼續(xù)說道: “若今日三哥還不是太子,臣弟這條路一定會私下獻給皇伯父的,歷朝歷代的一國之君,哪個沒有自己斂財?shù)穆纷樱羰侨珰w了國庫,這帝王做的未免也太沒滋味了,如今我先行將其獻給三哥,本是一個道理,也并不違制。” 李紀這話說的是又無賴又透徹,李濟民心下一松,不由就笑了出來,探手重重拍了拍堂弟的肩膀。 李紀與李濟民兩兄弟關(guān)著門一直商議到日跌時分才出來,玉華和車芷蘭早逛好了園子,兩人正在一起品鑒車芷蘭收藏的幾柄琵琶,見玉華與車芷蘭相談的有來有往,李紀臉上神情一時有些復雜。 待兩人一起坐在到了車輦上,李紀幾次斜眼打量玉華,似乎想和她說什么,玉華卻渾然不覺,神情怔怔的,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了神,又過了半響,她才突然唉的一聲,嘆了一口長氣。 李紀因為自己心里有事,雖是目不斜視的端坐著,卻一直在留心玉華的動靜,此刻見她嘆氣,便不由自主脫口問道:“怎么了?” 待這話問出了口,李紀自己卻不由一楞,他與玉華二人這幾日,除了商議事情時會來一番唇槍舌戰(zhàn),或者在眾人面前假扮恩愛演戲外,其實私下里從未多說過一句閑話,現(xiàn)在自己這句話脫口問出來,還不知道那小女子會作何回應呢,別平白再被她挖苦一頓。 誰知玉華壓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也沒看李紀,仍是神色有些恍惚的看著前方,緩緩開口說道:“太子妃這樣自苦,也實在不易......” 李紀沒想到玉華突然來了這么一句,愣了愣,反問道:“太子妃,自苦?” ☆、第128章 永興坊(上) 李紀沒想到玉華突然來了這么一句,愣了愣,反問道:“太子妃,自苦?” 李紀聲音雖不高,但他二人于車內(nèi)并肩而坐,玉華仿佛一下子被李紀驚了驚,醒過神來,扭頭看了他一眼,輕咳了一下,低聲說道:“郡公爺恕罪,是五娘失言了,不應隨意妄議尊者。” 李紀剛才本來就想與玉華說太子妃的事情,此刻見玉華這樣,越發(fā)有些好奇,他皺了皺眉,俯身靠近玉華壓低聲音說道:“你我二人說話,還用的著如此矯飾虛偽嗎?” 玉華被他說的先是一愣,而后也不由覺得有些啼笑皆非,李紀說的還真不錯,她從小到大,除了在娘與師傅跟前,還很少在別人面前這樣恣意妄為,本性暴漏無疑的,就連和阿蠻與四娘在一起的時候,也都是說兩句留三句的,現(xiàn)下與李紀兩個,倒是你啊我啊的,什么話都說了。 想到這里,玉華便也不再隱瞞,開口說道:“其實并沒什么,我只是看著太子妃行動舉止,無時無刻不謹記自己太子妃的身份,無時無刻不約束著自己的言行,從不多說一句,多笑一下,時刻把持大義大道,實在是很不容易......” 李紀聽她這樣一說,眉頭皺的更緊了,反駁道:“你不知道,那太子妃本就是個極為肅謹?shù)皿w的性子,并不是刻意為之的,又何來自苦之說呢?” 玉華聽了,不由輕輕一笑說道:“呵呵,五娘在那永嘉坊的時候,倒也一直有個肅謹?shù)皿w的名聲的,不過顯然郡公爺并不認為五娘真有此種美德,要說天性,我倒不信有人在自己真正親近可信的人跟前,還會時時小心的約束著自己,不愿行差踏錯一步的。” 這次玉華說完話了好半天,李紀也沒吭氣,玉華看了看他,便又說道:“這些也不過只是五娘隨口一說的罷了,郡公爺也別太當真了。” 而直到車輦回到新昌坊,李紀也一直再未做聲。 這次出府進宮,玉華只帶了阿秋與阿初兩個跟著,她二人看起來自然是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而被玉華冷落的阿蠻與阿生兩個,卻因為各自的原因,也都表現(xiàn)的十分本分規(guī)矩。 不過比起一臉的春風,時不時找機會往李紀身邊湊的阿初,那阿秋倒是一直低頭跟在玉華后面,伺候的十分精心。 而小六子跟在李紀身后,眼見那阿初鼓鼓囊囊的前胸好幾次都差點蹭到李紀身上,李紀不但沒發(fā)火,反倒是留神看了阿初好幾眼后,頓時氣的臉都漲紅了,他怕被人瞧出倪端,趕緊垂下頭拉下幾步,默默的跟在幾人后面進了府。 玉華眼見李紀一副有急事要去外院處置的樣子,連忙叫住他,柔聲說道:“郡公爺?shù)认略谀睦镉猛砩拍兀迥镞€打算讓廚房給您做那牛蹄筋吃呢!” 李紀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應該是有要事與自己商量,便連忙點頭說道:“晚膳我自然陪五娘一起用的,五娘也別忙著去做那些子了,我不是在宮里已經(jīng)吃過了嗎,你累了這大半天了,趕緊進去歇一歇吧。” 玉華甜甜一笑應下了,由兩個丫鬟扶著進了內(nèi)院,卻沒法發(fā)現(xiàn)那小六子雖一瘸一拐的跟著李紀往外院走了,卻是回過頭來看了她們?nèi)说谋秤昂脦籽邸?/br> 按著李紀的安排,他們再過一日便要去那卓王府永興坊拜訪了,玉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絕不可掉以輕心,剛剛才特意叫李紀和自己一起用晚膳,等到李紀用膳時,見桌上真有那醬牛蹄筋,雖知道玉華這是做給外人看的,心里倒也挺高興,他中午雖吃了些,畢竟是在東宮做客,哪里能吃的盡興,如今正好要演戲,便風卷殘云般的給一掃而光了。 那立在邊上伺候的阿秋見狀,連忙上前說道:“稟告郡公爺,夫人今日為做這個牛蹄筋,還被鍋子燙了一下手呢。” 李紀聽了,連忙抓過玉華的手來查看,這一看之下,他倒是真的楞了一愣,原來這玉華一雙小手玉白纖美,只在手背上微微綴著一道緋色的傷痕,于璀璨燈燭下這樣靜靜看著,竟猶如一道懾人美景,李紀突然覺得自己這手心里發(fā)燙,直想趕緊一把將她的手甩開。 阿秋和阿初并不知道李紀心里怎么想的,只看著他蹙眉握著五娘的手一動不動,倒像是心疼到了骨子里去的樣子,那阿初剛想上前也說點什么,卻被阿秋搶先一步給擋在了后邊,不但如此,那阿秋又俯身一躬,向李紀說到:“啟稟郡公爺,奴婢已經(jīng)幫夫人擦了藥,奴婢正想去問一下肖嬤嬤,咱們府上可有宮里的玉容膏,若是有那個,趕緊拿進來給夫人涂上,也省的夫人這玉手上留了痕跡。” 李紀聽她這么一說,連忙趁機放開了玉華的手,點了點頭道:“你這丫頭倒是個好的,你們夫人性子謹慎又文弱,你以后要多在旁邊替她留心,若夫人有任何需要的,你只管告訴我知道。” 李紀說完,又揚聲叫小六子去找那玉容膏過來。阿秋見自己得計,心中得意非凡,面上卻是強忍住了,只低頭肅容說道:“奴婢多謝郡公爺褒獎,奴婢從小伺候夫人,自當為夫人盡心竭力的。” 阿秋在一旁看了,氣的嘴角都掛了下來,她后來雖然也一直找機會在李紀前面表現(xiàn),可惜腰都快扭斷了,也沒讓李紀多看一眼,這郡公爺眼下的心思,都在夫人那只受傷的小爪子上呢,直到小六子取了玉容膏進來給夫人涂上了。 “顧氏特意提了永興坊和郡公爺那通房的事情來說話,恐怕是那永嘉坊對郡公爺你還很有幾分懷疑的。”,待房內(nèi)只剩下李紀與玉華兩人時,玉華便將昨日在永嘉坊顧氏的言行都細細告訴了李紀。 李紀聽了并沒馬上答話,思忖半響后,才說道:“管家的事情,我已經(jīng)正在籌劃,過兩天便會有對策,到時候?qū)ν庵徽f是你在掌管,我會再安排兩個內(nèi)外管事的,至于那永興坊嗎,呵呵,倒是也不用太擔心,你只要將明日的場面應付過去就行了,過陣子他們自己恐怕就要鬧出點亂子,估計也沒空再去管別的了。” 玉華見李紀特意避過那通房處置的事情不提,心里倒有了幾絲好奇,不知道能讓這李紀用心維護的女子,會是個什么樣子的,她自然不會在意這個,只管聽李紀安排便是。 而聽到那李紀說永興坊自己會出亂子的時候,玉華心下不由暗想,師傅說那顧王妃也是個極有手段的,不知道她與李紀二人斗法,究竟會是個什么結(jié)果。 兩人又說了些明日去永興坊的具體安排,見李紀沒有別的事情要講,玉華又沉思了片刻后說道: “郡公爺,五娘有一事疑惑,想和郡公請教請教,郡公爺覺得那永嘉坊是否真的會相信你會為了五娘而與崔家人親近?哪怕你我二人矯飾的再逼真,那安國郡公難道就會真的信你嗎?” 聽了玉華這樣一問,李紀先是一愣,而后便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玉華上下打量了半天。 ☆、第129章 永興坊(下) 聽了玉華這樣一問,李紀先是一愣,而后便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玉華上下打量了半天。 見李紀這般情形,玉華微微點頭一笑道:“看來是五娘多慮了,郡公爺想來也是早就預料到了,也有所防備了吧。” 見玉華把話說給說透了,李紀不得不點了點頭說道:“若單說是我李紀看上了個女人,那自然是有人信的,可說我為了個女人便與太子生分,而與別人交好同謀,別人也許會信,安國郡公自然是不會信的。” “果然如此。”,玉華點了點頭,而后嫣然一笑道:“看來永嘉坊現(xiàn)在唯一敢相信的,倒只有五娘我了。” 李紀見她笑顏如花,心中越發(fā)氣悶,只冷冷的看著她不說話,玉華并不在意,又開口說道: “郡公爺放心,五娘既然肯把這話給點破了,就是表明一個態(tài)度,并不是想以此拿捏郡公爺什么,五娘只是想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郡公爺既然要用五娘,有些時候大家還是開誠布公些比較好,別的不說,那安國郡公府內(nèi)上下,五娘是最熟悉不過的,郡公爺今后有什么打算,最好還是說明白了好,也省的五娘萬一領(lǐng)會錯了,白白耽誤了您的大事。” 玉華這番話說的,真真是再沒辦法挑出一點錯處來,李紀僵持了半響,只好艱難的動了動脖子,也不知道算是點頭還是搖頭的示意了一下,便借口洗漱就起身出去了,玉華一等他出了內(nèi)室,便捂嘴偷笑了出來。 這日一大早,是李紀先醒了過來,他剛想要起身,突然覺得身后有東西弄的自己有些發(fā)癢,他微微扭過頭一看,原來是那崔五娘不知道什么時候縮成一團和自己挨在一起躺著了,此刻額頭和膝蓋都頂在自己背上,閉著眼睡的甚是香甜。 李紀看著她愣了半響,扭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見時間還早,又呆了片刻,才又重新闔上眼躺了回去,開始身子還有些發(fā)僵,后來大約是因為這兩日迎來送往的實在也很疲勞,便很快又睡著了。 這日玉華仍是帶了那阿秋于阿初兩個和自己一起去的永興坊,而李紀身邊,除了小六子,又多帶了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廝,名叫費沖,玉華見他上車下車之間身形格外輕巧,不由留神多看了他兩眼。 同為皇城根下的里坊,永興坊也就在永嘉坊不遠處,離新昌坊也不遠,馬車行駛出去了沒多久時間,便停了下來,隨后聽到那小六子清脆的聲音通稟道:“郡公爺,永興坊到了。” 玉華略微整了整衣冠,便等那李紀動作,這兩日他二人一起出行,李紀都沒騎過馬,都是陪她一起坐車的,上下車也都是他自己先下去,然后再親手來扶玉華。 可這會子,李紀卻是半天沒有動靜,玉華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雙目凝視前方,眼神似乎有些茫然,她心下微微一動,便輕輕咳了一聲,柔聲說道:“郡公爺,到了。” 李紀這才回過神來,他飛快看了以后一眼,便手腳迅捷的下了馬車,又返身將玉華小心攙扶下來。 而那永興坊正門口,雖雜雜拉拉站了一大堆人在那里迎候他們二人,但玉華一眼看過去,竟然沒看到一個正經(jīng)主子,這下可實在出乎玉華意料,她知道那個顧王妃是個極具賢名的,雖后來因與李紀的事情也頗受過些非議,但二人你來我往的,也算將將打成了個平手,就算到了今日,這顧王妃的名頭,在長安城的街頭巷尾也仍是很有口碑的。這樣的人,自然是極看重禮數(shù)的,她是長輩,并無需出來迎候李紀二人,可是這永興坊不是還有一位世子爺?shù)膯幔趺匆膊灰娵櫽啊?/br> 玉華馬上去看李紀,卻見他神色如常,似乎早有預料的樣子,玉華想起他說這永興坊要出事的話,不由暗自猜測起來。 一見二人下了馬車,永興坊門口的人群頓時涌了過來,為首一個大胖子噗通一聲就沖著李紀跪下了,一邊磕頭一邊哭喊著:“大爺啊,大爺,您可來了,老奴終于又看到您了。” 后面的人見他如此,頓時嘩啦啦一大片一起跪了下去,永興坊門口也頓時亂成了一團。 李紀長身而立,冷冷看著腳下這人沒動,玉華見周圍及整條里弄雖已經(jīng)清了場,并沒有什么閑雜人等,但兩家的下人和護衛(wèi)也有幾十個守在一旁,便伸手輕輕扯了扯李紀的袖子,李紀扭頭看了玉華一眼,這才開口說道:“這是...徐立徐大管事嗎?跪著干嘛,快快起來吧!”。 李紀話音剛落,他身后站著的費沖便馬上過來攙扶那胖子,玉華見那胖子開始還想繼續(xù)趴著叩頭不起來,誰知被費沖在腋下輕輕一托后,便只見他一身的肥rou猛的一顫,整個人一下仰身站了起來,還踉踉蹌蹌的往后退了兩步才站好,他身后的眾人卻沒看清楚,只見這徐立起來了,便也拉拉雜雜的陸續(xù)站起了身來。 那徐立似乎被嚇到了,白著臉站在原地傻了半天,他一張肥白的圓臉,眉眼天生下掛,看著頗為喜氣和藹,不過此時頭發(fā)有些披散,額頭上也磕破了,黑黑紅紅的一大塊,顯得十分狼狽。 等那徐立反應了過來,又疾走兩步上前,沖著李紀深深一禮,彎腰弓背的說道:“大爺還請上車吧,王妃早就吩咐過了,讓我們開了大門請大爺?shù)鸟R車直接行駛進去,老奴伺候大爺上車。” 玉華在一旁聽了不由暗自好笑,若是真想他們的馬車直接進去,剛才便應該早早開了大門,一路派人接應就好,又何苦在門口鬧上這么一出呢,這顧王妃果然是個會做作的,不過,也不知那世子爺?shù)降自趺椿厥拢怀鰜碛蛩蟾鐚嵲谑怯行├硖潯?/br> 而此時那李紀已經(jīng)開口說道:“徐大管事無需客氣,既然已經(jīng)下來,我走進去也是一樣的。” 見李紀不肯,那徐立又湊上前一步,壓低聲說道:“大爺還請息怒,世子爺已經(jīng)病了好幾天了,今日本還想掙扎著出來迎候大爺回府的,不過實在是爬不起來,今日一早,已經(jīng)派人去請御醫(yī)了,還望大爺千萬諒解一下。” 那徐立雖然一副刻意壓低聲音的模樣,但他口齒清楚,聲音略尖銳,離得近的兩邊下人們都聽的清清楚楚,不由自主便都往李紀面上望去,李紀冷哼了一聲,揚聲說道:“徐大管這口口聲聲的,倒是認定了李紀在怪罪了誰一樣,多年不見,徐大管事果然還是一樣的機靈能干啊。” 一見李紀變臉,那徐立便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屈膝又想跪下,此時那費沖則一個箭步走上前來,一伸手就攥住了他一只胳膊,滿臉笑容的說道:“時辰不早了,徐大管事還是趕緊帶咱們郡公爺進去吧,這讓我們主子站在這門口說話,可算怎么回事啊?” 徐立被他攥的齜牙咧嘴的,五官都移了位置,也不敢再多做啰嗦,連忙掙脫了費沖的轄制,躬身在前面帶起路來,不過一進了府門,那李紀的腳步便越走越快,壓根不需要別人領(lǐng)路,他幾步來到一顆參天梧桐樹跟前站定,抬頭仰望半響,忍不住長嘆了一聲,伸手拍了拍那斑駁凹凸的樹干。 此時那徐立連忙趕到李紀身邊,又是邊行禮邊說道:“大爺,轎子已經(jīng)備好了,還請大爺和縣主上轎吧,王妃想必是已經(jīng)是等的很心焦了。” 眼見李紀不搭理那徐管事,仍是一副想自己走走逛逛的樣子,玉華連忙出聲叫了一句:“郡公爺!” 李紀扭頭看了玉華一眼,臉上才涌起點笑模樣,回身牽過她送上了軟轎,自己也上了另一架,那徐立這才松了一口大氣,跟在轎邊,一路將二人引進了正院。 這永興坊正院門上懸著一塊烏金木大匾,上書三個大字,浩然堂,李紀下了轎,一見這塊匾額,便俯身跪拜了下去,玉華連忙也跟著跪在了他身后叩頭行禮。 而那正院廳堂內(nèi),一身素色衣裙的顧王妃等了良久還不見李紀他們進來,待聽到李紀跪在了院門上那匾額下面,頓時臉色一變,她咬著牙思忖了片刻,知道自己再不出去恐怕也不行了,便緩緩起身,由丫鬟婆子伺候著往外走去,臉上神色卻是陰晴不定,一直走到了外院青石影壁前時,她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寒光,停下腳步,回身召了身邊跟著的嬤嬤過來,低聲與她說了幾句什么,那老嬤嬤顯然是個能干的,雖乍聽了她的話瞳仁不由一縮,面上卻是沒有露出任何的異色,只低著頭連聲應下了。 這顧王妃轉(zhuǎn)過影壁,便遠遠看到那大門外跪著兩個人,左邊的那個,身形異常的高大挺拔,一張臉的輪廓如刀削斧切般分明,猛的一看,竟是那么眼熟,顧王妃本就刻意做出來了一副心焦柔弱的姿態(tài),此時腳下卻是真的一軟,差一點就要摔倒,多虧身邊的婆子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扶住了。 顧王妃此時只覺得一顆心咚咚咚的狂跳著仿佛要沖出喉嚨,她拼命咽了咽吐沫,才勉強鎮(zhèn)定下心神,而后一咬牙便又繼續(xù)往外走去,一直到了那大門下高高的石階上,才搖搖晃晃的站住了。 李紀一見她出來,饒是早有準備,此時卻還是忍不住腦中轟然一聲嗡嗡作響起來,這么多年了,此女容貌幾乎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明顯變化。 “紀哥兒......”,顧王妃站在那石階上,卻是已經(jīng)凄然叫了出來,她聲音極為柔美,此時一聲紀哥兒叫的人簡直肝腸寸斷,可李紀卻依然挺身跪著,沒有應聲,也沒有任何動作,而周圍悄然不動的下人們,大多都知道兩人間錯綜復雜的過節(jié),此時都是垂首低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一時間這浩氣堂大門內(nèi)外幾十號人都是鴉雀無聲,只聽到那顧王妃鼻喉間微微顫抖的啜泣聲,半響,又聽到她開口低聲叫道:“紀哥兒,你可是還不肯原諒母親......” 這“母親”兩字一出,玉華頓時感到身邊跪著的李紀渾身一震,她抬眼看了看李紀,見他雖面上毫無動靜,一雙鳳目卻已經(jīng)是猙獰變形,玉華又馬上扭頭去看那顧王妃,卻是被嚇了一跳。 那顧王妃此時仿佛因為情緒過于悸動,身子搖搖欲墜的打著晃,已經(jīng)悄然移步到了那高高的石階旁邊,而她身后的幾個丫鬟婆子卻絲毫未察,都躬身立在離著她幾步遠的地方,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近身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