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五娘才華橫溢,卻似乎對琴道不甚上心,這琴名為東風暖,是朕親手所制,希望下次家宴上,能聽到五娘琴藝有所精進?!?/br> 玉華連忙叩拜行禮后接過了這“東風暖”,而她身后望仙臺,此時卻是靜悄悄一片,鴉雀無聲。 要知道這圣上親手所制的琴,這全國上下也只有三個人曾經得過,皇后、太子和四皇子,就兩位公主和另兩位皇子也未曾有幸收到呢,如今竟在這樣的場合下賞了這伊川縣縣主,是何等的尊榮和偏寵啊,更別說圣上這番話說的是如此的親近和夸贊,分明完全沒有把這崔五娘當外人看。眾位小娘子們不由先是一陣心慌意亂,而后又有些暗自慶幸起來,還好早早就低頭去討好過這崔五娘了,否則要傳到圣人的耳朵里,在她們的親事上隨意懲戒一下,可不是要讓人追悔莫及嗎。 因著圣上這番舉動,這望仙臺上氣氛便著實有些緊張肅穆起來,崔皇后崔澤芳不由斜眼暗暗挖了李盛一記,李盛接了她的眼風,微微笑了笑,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先離去了。 今日月色極美,映照著望仙臺上清輝華耀,圣上李盛離去后,崔皇后便輕言細語的將諸人安撫夸贊了一番,話里話外都是叫諸人只管安心,大家的好事這兩日便能定下來的意思,望仙臺上的氣氛這下頓時輕松愉悅了起來,有那家世好膽子大的小娘子們紛紛出列拜謝贊頌娘娘,其他人也是相視而笑,面露喜色。 這也難怪她們,要知道這眼看著就要過年節了,按理說早就該定下名單,大家也好回家過年,再準備來春的婚事,總不好大過節的還把人拘在宮里吧。 玉華又在席上坐了一會兒,見眾人目光不再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悄悄起身,示意身后的宮人自己要去趟凈房,誰知她剛帶著宮人出了大殿,身后便有人疾步跟了上來。 “五娘,你等等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一聽這個聲音,玉華心中一聲長嘆,便不由慢下了腳步,她緩緩扭過身,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四娘已經被小喆和小康兩人攔住了,她臉上神情極為焦躁,似乎強忍著才沒動手去推開她二人。 玉華定定望著四娘半響,便開言說道:“兩位jiejie,請讓四娘jiejie過來吧,五娘正好也有話要和四娘jiejie說呢?!?/br> 小喆猶豫了一下,便和小康兩人讓到了一邊,四娘滿臉的驚喜,幾步便來到玉華身邊,牽了她的手,四處張望了一下,指著大殿外一座旱船道:“五娘,我有要緊事要跟你說,咱們去那里說話吧?!?/br> 四娘語聲十分急促,一雙冰冷的小手死死握著五娘的手不放,眼睛緊緊盯在她臉上,仿佛生怕她又要反悔不理自己了一樣。 小喆一聽四娘這話便急了,連忙上前躬身一禮道:“啟稟五娘,現下更深露重,兩位小娘子有什么體己話要說,還是回殿里慢慢傾談為好?!?/br> 一聽小喆這樣說,四娘的手下便是一緊,玉華扭頭看她,見四娘一雙圓眼中滿滿都是哀求之色,仿佛隨時就會落下淚來,玉華心中一軟,知道自己是弄錯了,四娘看起來性子懶散,骨子里卻是個慕戀情義的人,自己只想著一味的冷落她以此疏遠,還不如早早與她將狠話說清楚了,才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第110章 遇 這一旦下定了決心,玉華便對小喆小康二人說道:“二位jiejie不用擔心,我與四娘jiejie自小感情深厚,這眼看著就要各奔東西了,心里難免諸多不舍,有些體己話要說,你三人跟著我們一起,就到那旱船上去小坐一會兒吧,不會耽誤多少時候的。” 小喆還想阻攔,但一對上玉華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卻平白生出了點怯意來,那皇后娘娘已經與她說明白了,這以后她與小康二人是要跟著這伊川縣縣主嫁到那永昌坊去的,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小康也許還覺得這縣主乖巧省事,甚是好擺布,而小喆卻早認定了這縣主是個極為精明厲害的人物,暗地里一直提著小心。 這小喆還在猶豫,那四娘卻弱弱的叫了她一聲道:“小喆jiejie,你放心吧,這種地方,這種時候,四娘絕不敢任性胡鬧的,你就讓我和五娘說兩句話吧,就兩句......” 小喆抬頭看了四娘一眼,見她滿臉的懇求之色,不由自主的,便閃身讓開了路,其實這些天相處下來,四娘的性子小喆她們也算很了解,這真是個很懵懂綿軟的小娘子,除了上回掉水里那次特別失態外,平時被四娘拒之門外時,都只是默默紅著眼圈離開罷了,其實小喆倒并不擔心她會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 四娘與五娘牽著手緩步登上了那旱船,小喆、小康加上伺候四娘的那個小宮人則不遠不近跟在她們二人后面,這旱船做的跟曲江里最大最華麗的花船幾乎一模一樣,它大半個擱在這望仙臺南面邊緣處,船頭則懸挑在空中,若站在這旱船的船頭看出去,遠處是明月高懸,眼前則開闊無垠,倒隱隱真有點憑海凌波的意思,小娘子們偶爾被允許來望仙臺游玩時,都喜歡登上這旱船嬉戲一番。 剛才她們幾人在離旱船幾丈遠的地方一通拉拉扯扯,誰都沒注意到這旱船船頭側面的林子里有人影極快的嗖一下閃過,而那船頭陰暗的地方則有一只手沖著外面輕輕擺了擺,那人影才悄然退下了。 玉華牽著四娘的手走進了旱船的船艙后,便扭頭對幾個宮人說道:“你們就在傳外面等吧,我和四jiejie說兩句話就出來?!?/br> 兩人才剛一坐了下來,玉華深吸了一口氣板起臉來,便要說話,誰知那四娘卻一下俯身湊在了她耳邊,急急忙忙的說道:“五娘,你不能嫁給那李紀的,絕對不行啊,那人嫁不得的,你那么聰明,趕緊想想法子啊!” 玉華萬萬沒有想到四娘今日著急忙慌的找自己,竟然是為了說這個,她原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頓時被堵了回去,看到眼前的四娘急的眉頭緊鎖,兩只手緊緊抓著自己不放,玉華突然鼻子一酸,也反手輕輕握住了四娘的手,柔聲說道: “四娘jiejie,你別著急了,此事如今已經沒有迴轉的余地,急也沒用的......”。 四娘已經很久沒聽到五娘這樣柔聲細語的和自己好好說話了,眼眶一下也是紅了,不過她此刻無暇顧及別的,仍是焦急的繼續說道: “五娘,你去求求那皇后娘娘吧,你有那救駕的大功勞,娘娘又那么疼你,哪怕不能進東宮,隨便許給誰,也比嫁給那魔王要好啊...嫁給那人,還怎么活呢......”,說到最后,四娘已經急的語帶哽咽了。 而隔著船艙壁的船頭上,剛才那只修長的手此時緊緊握住了船舷上的欄桿,仿佛在盡力克制著怒火。 “jiejie,這圣旨已經頒了,再去求娘娘也沒用的,你快別哭了,小心哭腫了眼睛,等下被掌事宮人責怪,乖啊,別哭了,我不會有事的......” 四娘一下打斷了五娘的勸慰,嗚咽著說道:“怎么不會有事,你都不知道這里的人這幾天都是怎么議論的,你一貫身子不好,那人又是這樣的暴虐,你嫁給了他,不知道還要經受怎樣的折磨呢,你別聽人家說他多喜歡你什么的,他那樣瘋魔,越喜歡恐怕就越磨人,他一鞭子打過來,就能要了你的小命,怎么辦呢,這可怎么辦呢......” 四娘略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猛然更加湊近了玉華的耳邊一些,急促的說道:“五娘,要不,我代你去嫁給他吧...唉...不行不行,這個恐怕行不通的,對了對了,干脆我們去求娘娘,讓我和你一起嫁過去,給他做個側室算了,對對對,這個法子好......” 聽著四娘這語無倫次、荒謬之極的話,五娘頓時傻了,半響才輕輕說道:“你都胡說些什么啊?你一直那么的怕他,說起他的名字來都要打哆嗦,怎會想到要嫁給他做側室呢?難道,你自己就不怕死了嗎?” “我和你不一樣,我總比你大兩歲呢,身子骨也比你結實的多,你今年才剛剛來了葵水,哪里能經得起那種折騰......” 四娘在玉華跟前說話是一貫不怎么遮掩的,她們原在永嘉坊時,早就經過了閨事嬤嬤的悉心教導,因崔家的別有用心,這教導并不同于一般人家對女兒半遮半掩的啟蒙,她們幾人于這房事上比別人家的小娘子都更加清楚些,但其實說到底,還俱是紙上談兵,一知半解的。 可玉華聽了她這等放肆胡言,卻是喉頭一哽,眼眶一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一下伏在了四娘的肩頭,低低的哭了出來。 兩人很久沒有如此親近過了,四娘也馬上緊緊摟住了玉華,輕輕撫著她的后背,低聲撫慰道:“別怕,別怕,五娘你別害怕,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們二人從前在永嘉坊的時候,雖然玉華年紀小,是meimei,但兩人相處起來,卻一直是玉華給四娘拿主意、安慰她、教導她的,分明就是個做jiejie的樣子,唯有今日今時,玉華撲倒在四娘的懷里,泣不成聲,才真真正正的在她面前做了一回meimei。 那旱船外面,小喆幾個聽到里頭的動靜,雖不敢違命貿然進來,卻也都是忍不住出聲輕輕喚了幾聲兩人的名字,說是她們出來時間不短了,再不回去恐怕于娘娘跟前太失禮了些。 玉華聽了,便從四娘懷里掙扎坐起,先替四娘拭了眼淚,又擦干凈了自己的臉,扶著那四娘的肩頭,柔聲說道: “jiejie真的無需為五娘擔心,這傳言嗎,哪里可盡信之呢?那李紀從小在外面吃苦流浪,性子有些怪異實在并不奇怪,你再仔細想想看,他既然能于兩軍前布陣克敵,立下了天大的功勞,肯定是個心智和頭腦都健全清明之人,這樣的人,哪里會是什么瘋魔呢?jiejie從來最相信五娘,這次便再信我一次,那些什么代嫁的胡話,千萬不可再瞎說一句了,五娘定會好好的,以后咱們姐妹還要常來常往呢!” 四娘臉上本來仍有些猶疑不定,可一聽了五娘最后一句話,便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不由嘟著嘴委屈的聲問道:“五娘,你前陣子干嘛那樣對我,你怎么那么狠心!” 玉華一聽,不由先是展顏一笑,而后便正色說道: “四jiejie,之前是五娘不對,是五娘想岔了,今后再也不會了......當日那程平一事后,五娘只覺得這世事太無常了,付出越多的真心,只怕日后會越傷心,便有意疏遠jiejie,想著反正大家遲早都要生分的,可笑五娘自負聰明,卻遠不如jiejie一片赤子之心,今天jiejie為了五娘可以奮不顧身,今后五娘待jiejie也是一樣的!” 待玉華一字一句說完,兩人執手對看,不由相視一笑,這冬日冰冷的船艙內,頓時也有了幾分暖意,而那船頭的暗處,本緊握著船舷欄桿的那只手,也早就放松了下來,此時正隨意搭在上面,若有所思般的輕輕叩擊著。 “jiejie,你再留在這里片刻,咱們不要一起回去,否則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恐多生事故,四jiejie,你今后一定要小心提防著那琪娘一些,我總覺得你那日意外落水,背后總有些蹊蹺,還有,今后在人前總要學會將情緒遮掩一二,不要再總這么喜怒形于色的......” 玉華拉著四娘的手,又細細叮囑了幾句,便帶著小喆等兩人先行離開了,留下四娘帶著一個小宮人仍留在那旱船上,四娘此時雙眼微微紅腫,但卻是滿臉的喜色,她探頭到船艙外看了看空中瑩瑩月色,不由啊的發出了一聲贊嘆,臉上便綻出一個笑來,想了想,便邁步向那船頭走去了,那小宮人也連忙跟了上去。 而此時,旱船邊樹影中微微又響起撲簌簌的聲音,而船頭那人,又是沖外面輕輕擺了擺手,而后他身形便輕輕向后面退了兩步,躲到了船舷邊更加昏暗的地方。 四娘走出船艙,并未馬上到船頭最前面的地方去,只立在艙門這邊,舉頭看著天上明月,唇角在笑,眼里卻又閃著點點淚光,不知不覺的,便跟著那月光云影移動著腳步。 躲在右邊船舷處的那人,一直全神盯著四娘的動作,見她臉上神色恍恍惚惚的,只管抬頭看著月色,腳下卻已經踩到了船艙臺階的邊緣上,再邁一步就可能要踩空摔下臺階,而她身后的小宮人卻是絲毫未察的樣子,那人猶疑再三,終于在四娘又要舉步的時候,開口輕聲喊了一句: “小心點!” ☆、第111章 納 四娘和那小宮人再沒想到這船上竟然還有其他人在,兩人俱是驚得一聲尖叫,四娘腳下一亂,眼看便真的就要踩空了,還好那人在出言提醒她時就就有了準備,已經提早往前走了兩步,此時一個邁步上來便伸手扶住了四娘, “奴婢叩見陛下......” 這四娘還在稀里糊涂的時候,她身后的小宮人已經大禮參拜起來,此刻正趴在地上打著哆嗦呢,大概是打死她也沒想到這圣上怎么回突然出現在了這里。 四娘其實壓根記不清那圣上長的什么摸樣了,此時卻離他不到半步的面對面站著,整個人還被他半托半拉的才能勉強站穩,圣上一雙和悅的眼睛,正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自己。 又傻了半響,四娘才終于反應了過來,她昏頭漲腦的便趴在了地上叩拜問安起來,聲音抖的不成樣子。 “起來吧......”,李盛柔和醇厚的聲音在兩人頭頂上緩緩響起。 四娘哆哆嗦嗦的爬了起來,垂首而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剛剛勉強鎮定了一些,卻突然一下想起了她自己剛才在這旱船上都做了些什么。 她剛剛就在那船艙里面,和五娘又哭又笑的說了一大通肆無忌憚的體己話,讓五娘逆旨,讓五娘逃婚,還說那李紀是瘋魔,還說自己要去給李紀做側室,而圣上此時卻是從船頭那里走出來的,那就說明,這圣上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從頭到尾都在船上...... 四娘腿一軟,整個人就癱了下去,而她對面站著的圣上李盛,卻又像是早有準備的樣子,一伸手,又將她牢牢的拉住了。 這時的四娘已然是徹底的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半蹲半站的立在那兒,仰著頭呆愣愣的看著李盛,臉上甚至沒什么驚惶之色,只圓睜著一雙碧水杏眼,豐唇微張,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好似就快要不能呼吸的樣子。 而與此同時,被四娘和小宮人的尖叫聲引來的宮人們也陸續趕到了,領頭的,便是那個叫阿喬的儲秀殿掌事宮人,她們一見到圣上李盛竟然在這里,頓時呼啦啦的就跪倒了一片。 可是,所有人在跪倒之前,都已經將圣上與四娘面對面站著拉扯在一起的場面盡數看在了眼里,而在她們身后,那宴飲庭里,影影綽綽的,還有人不斷往這邊過來了。 李盛一看此景,知道此事定然是無法低調處置了,便沖著旁邊的林子一揮手,那旱船近邊的樹影里馬上走出了幾個人來,除了他的貼身大內監朱成外,還有幾個裝扮精干的侍衛。 原來剛才這李盛先行離開了那臘梅宴后,被今晚的皎潔月色所吸引,便登上了那旱船的船頭靜靜觀賞起來,他最近正在做一首有關月色的琴曲,這會兒突然就來了靈感,便將跟隨著他的諸人都遠遠趕到了一旁,嚴禁他們近前打擾,此般情形,對隨身伺候李盛的人來說,那本來就是家常便飯了,李盛在制琴和作曲之時,是最不喜歡周圍有閑雜人等晃悠的。 而在那五娘和四娘最初登上旱船的時候,李盛第一個反應本也是想即可現身出來的,可他一看到五娘那張清麗絕倫的臉蛋,便突然間改變了主意,李盛匆匆忙忙給李紀定下的這個崔氏五娘,雖然是終于了卻了一樁心事,但卻仍有一絲絲的不是很安心。 李盛也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幅情景,其實他剛才,本可以隨那崔家四娘摔上一跤不去搭理的,這種小事,自然有人會過來處置,可莫名其妙的,他就出聲喊了那么一句,而后的事情便有些身不由己起來。 此時大內監朱成已經來到了李盛近旁,他一躬身后,便伸手要去李盛的手里接過那崔家四娘,李盛短暫的猶豫了一下,便松開了手,誰知還未等那朱成扶住四娘,她已經兩眼往上一插,整個人都軟倒在了地上。 這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用李盛再多費心,朱成一邊吩咐那阿喬趕緊帶人將四娘抬回儲秀殿去,又一邊連忙上前扶住李盛,請示他是否現在就要回鐘鳴殿去。 李盛點了點頭,便邁步要走,想了想,卻又回頭看了一眼仍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那個小宮女,對朱成說道:“今晚本是喜宴,朕也無甚大事,你們,就不要為難她了......”。 朱成自然是連聲應命,心里卻已經是打了十七八個轉,這個“她”,到底是哪個“她”呢?而那正護著四娘準備離去的阿喬,顯然也將此話清楚的聽在了耳里,她都已經走出了好幾丈遠了,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圣上的背影一眼。 第二日一早,送了四皇子去國子監后,皇后崔澤芳便趕到了鐘鳴殿,屏退了眾人,說有要事要與圣上商議,李盛自然猜到了崔澤芳的來意,見她面色略有些蒼白浮腫,便有些心虛的搶在她前面開口說道: “阿阮,昨晚的事情你可千萬莫要有什么誤會,我如今并無任何要充實后宮的意思,只是...只是這四娘,恐怕就有些不便繼續留在宮中了,我看你還是另替她在長安城內尋一戶合適的人家為好,而國兒那里嗎,不妨從秀女里再另選一個合適的吧。” 崔澤芳好像料到李盛要這么說一樣,面上并無任何情緒,只在位子上略微一欠身,柔聲說道:“大兄,臣妾今日來,就是想力勸大兄納了這四娘的......” ☆、第112章 自縛 李盛一聽崔澤芳說讓他納了四娘,便有些急了,眉頭一皺就要開口說什么,卻被崔澤芳伸手給攔住了,她臉上仍是十分平靜,只略微提高了聲音說道: “大兄莫急,先請聽阿阮把話說完,阿阮之所以求大兄納了那四娘,并不是對大兄有什么誤會,也不全是為了大兄考慮,而主要是為了阿阮的一點點私心......” 李盛本滿臉不悅,聽崔澤芳說是為了她自己的私心,臉上不由也有了些好奇,崔澤芳又繼續說道: “大兄,你這后宮自從隆慶之亂后從未再添過一人,當年那鄭黨肆虐、后宮亂象叢生之時,尚有二皇子三皇子喜誕,延續了李氏龍脈,可到了如今國泰民安、四海升平的大盛年代,后宮卻反而長久冷清,實在是有悖常情,大兄你心里最清楚,每次選秀之時,那朝臣中哪次不是議論紛紛、非議不斷的,無外乎都是罵我崔氏一家獨大,獨霸后宮,不賢不良,前些年因為大兄身子不爽利,阿阮寧可自己背負一個罵名,也沒有松口讓后宮進過人,而到了今時今日,情形已經大不一樣了,后宮再如此凋零下去,群臣中難免心有怨言,怨懟這天家不給他們臉面,是到了阿阮為大兄充實后宮的時候了,劉美人、王淑儀兩人都早已經過了而立之年,阿阮,也老了......” 這崔澤芳前面所說的這些自然都是實情,可李盛并沒有馬上就此全信了她,而等崔澤芳語帶感慨的說出了這句“老了”的時候,李盛便馬上打斷她,沉聲問道: “阿阮,你是心里否仍在懷疑我對那四娘動了什么心思?” 崔澤芳莞爾一笑,伸手握住了李盛雙手,輕聲說道:“阿阮沒有疑心大兄,阿阮自然知道大兄的心意,若阿阮與大兄只是一對普通夫妻,別說納妾,就是大兄敢多看哪個女人一眼,以阿阮的脾氣,也非要和你打破頭不可,不過如今咱們商議的并不是家事,而是那國事,大兄放心,阿阮絕沒誤會什么,也絕不是在與大兄賭氣,此次秀女人數本就有充裕,那四娘的性子,又是極為適合在后宮侍奉的,今后定能時常為大兄消愁解悶,另外嗎,俗話都說好事成雙,除了四娘,阿阮此次還為大兄物色了另外一人,就是那回樂縣縣公家的孫女王三娘,那小娘子年紀較大,穩重又聰慧,也是個極好的。” 李盛眉頭緊鎖,一直細細的觀察著崔澤芳的神情,見她神色語調都極為自然平和,實在看不出任何違心的意思,尤其在她又提了那王三娘的事情之后,李盛便有些相信這崔澤芳真的不是在和自己賭氣了。 但這李盛原本確實沒有任何為自己選人的念頭,所以并沒有馬上答應崔澤芳的請愿,他生性淡泊,近年來越發修身養性,除了皇后崔澤芳,多年也未寵幸過其他人了,于這女色上,實在并無多大貪戀。 崔澤芳很是了解李盛的脾氣,見他已經有所松動,也并沒再一味勉強下去,只又提醒了一下選秀的事情不宜再拖,便先自行回了含涼殿。 一回到內殿,崔澤芳便歪倒在了榻上,阿直連忙上來替她卸了頭面釵環,又幫她輕輕按壓起頭上肩頸的xue道來,阿直手上邊動作著,眼里也一直在細細打量崔澤芳的臉色,見她神情雖然平靜,但卻難掩一絲疲態,遲疑再三,仍是忍不住開口輕聲問道: “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奴婢看那陛下實在不像作偽,雖然四娘乖順,但這后宮已經這么多年沒進過人了,如今貿然弄了這樣的年輕小娘子進來,奴婢只怕就算是圣上這樣淡泊的也難免經不住誘惑啊,到時候......” 阿直雖為崔皇后身邊第一親信的人,說到這里仍是有些心虛,聲音不由漸漸低了下去,小心探頭窺察著崔澤芳的神色。 崔澤芳并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相反的,唇邊還緩緩露出一個笑來,她低聲說道: “阿直,你可知道當我聽到大兄和四娘的事情時,第一時間是什么感覺么?不是生氣,也不是驚慌,反而是心中一塊一直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呵呵......” 說到這里,崔澤芳甚至輕笑了兩聲,“哥哥早就勸過我,于大兄后宮的事情上不要太執著,否則并不利于今后成大事,我心里雖然很清楚這個道理,但卻是遲遲不情愿去面對,再加上這些年,大兄待我確實一如既往、矢志不渝,我便越發有了借口逃避,呵呵,阿直,現在并不是大兄想要什么新人,是我,為了一個賢名,為了洗刷嫌疑,為了拉攏人脈,才一味要為大兄充實后宮的?!?/br> “可是娘娘,雖然圣上對您一往情深,但這青春少艾,妍麗嬌艷的,阿直只怕沒有哪個男人能禁得住??!” 崔澤芳閉著眼擺了擺手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越發要早做決定,這些年我嚴防死守,獨寵至今,也已經十分累了,還不如自己主動選兩個人來占了那先機,四娘的事情也算是正好給了我一個警醒吧,四娘這孩子的性子,和那王淑儀頗有幾分相似,直楞嬌憨,正是大兄原本喜好的那種,她這次能入了圣上的眼,也并不全然是巧合的,只是大兄自己還不察罷了,阿直你且想想,若不是心里動了憐惜之情,以大兄的性子,又怎么會親自動手去扶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