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圣上李盛與皇后崔澤芳兩人于內殿的廣榻上并肩坐著,李盛見崔澤芳將一個佛手瓜顛過來倒過去的來回把弄著,眉頭卻一直緊皺,臉上也看不到一絲喜色,便不由伸手探過去在她眉間輕輕揉了起來。 崔皇后這才回過神來,扭頭看著李盛,輕叫了一聲“大兄”,而后便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大兄,澤芳這一輩子實在欠我那大哥太多太多了,元娘這樣乖巧,從小被以一國宗婦的要求苛責教養長大,我卻沒能兌現承諾,讓她做了太子妃放在自己身邊小心庇護著,現在又因形勢逼迫,將她許給了那安南王府,我那嫂子早就已替她看好了幾戶人口簡單的清貴人家,卻終究為了朝廷,又犧牲了一回,那安南王府遠在南疆,安南王又是個手段狠辣的,若是元娘今后出了什么紕漏,我可拿什么顏面來面對我的兄嫂。” 李盛也是輕嘆了一口氣,半響才說道:“唉……此事若不是澤厚自己再三堅持,朕是絕對不會應允的。” 一聽李盛這樣說,崔皇后頓時豎起了雙眉,一把將李盛的手從自己臉上撫開,語帶哽咽的說道:“那大兄你說,除了這個法子,還有什么更好解決辦法,安南王有異心不止一天兩天,若不是這回南疆受了洪澇大災,實在民不聊生,他怎么會肯向朝廷低頭,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將他收服,我們怎么能放過,他提出來一定要娶元娘為世子妃的條件,以我大哥的脾氣,怎么會不一口答應呢,他若不答應,朝上你那些能臣還不活活將他生吞了,大兄你現在這么說,好像是我崔家在自找苦吃一般,你你……” 崔澤芳越說越氣,扭身就要走,李盛連忙一把將她捉住了,他剛才那話哪里是在說崔家自討苦吃的意思呢,他自然也知道此次崔澤厚是為了朝政安穩,才毫不猶豫的犧牲了女兒,作為一朝首相,這也是他無法推卸的責任,不過李盛面對崔澤芳時,仍是難免覺得愧疚,知道她為了這事已經積郁在心此好多天了,此時見她無理取鬧,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讓她好好發一通火出來反而更好些,便只將她死死攬在懷里,柔聲細氣的好言安慰著。 崔澤芳鬧了一場,卻仍舊不見有任何開懷,連晚膳也說身子不爽利,不想用了,李盛也算出盡百寶,連古琴拿出來彈奏了也不見成效,他突然想起李濟民大婚時他夫婦二人的說起過的閑話,便靈機一動說道:“阿阮,你不是曾說過想要歸府省親的嗎,要不趁今年元娘還留在長安,你便盡早去吧。” 崔澤芳倒沒料到李盛會突然說起這個,不由扭頭瞪著李盛,徹底愣住了。 過了幾日,這當今崔皇后要歸永嘉坊省親的事情便定了下來,歷代皇后,能有如此榮寵者,也是寥寥無幾的,李盛又御筆一揮,言那安國郡公崔澤厚乃國之棟梁,輔君匡國功勞深遠重大,其忠心罕有,特賞了金銀千萬兩,命他修繕府邸,好迎接皇后省親之用。 崔澤厚哪里會要這個銀子,連忙上了幾道奏折,言明如今國家正是天災不斷,能迎接皇后省親,本就是博陵崔氏無上之榮耀,絕不可再受此賞銀,幾番推脫之后,李盛也知道崔澤厚是斷不能拿這個銀子的,才改由賞了大批宮中珍藏的玉山珠寶給永嘉坊,這才算名正言順。 一時間,長安城內人人都知道這崔府的尊榮是又上了一個臺階,顧氏那里每天接到的帖子可謂不計其數,她卻一時無暇開心慶賀,迎接皇后省親,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永嘉坊人手本就稀薄,要她如何能應承的起來,好在不久便接到了皇后的懿旨,派了戶部與宮中女官兩路人馬來給她差遣,顧氏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且不說永嘉坊為了皇后省親一事,如何忙亂成了一團,那程娘子于沁芳閣里聽了這消息,卻是心中一動,她思慮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日便命伺候自己的小丫鬟遞出話去,說想要見那郡公爺一面。 (此章未完,晚上補全) ☆、第78章 謀 程娘子并未指望一定就能見到崔澤厚,其實算起來,她已經起碼有大半年沒見到過這男人了,可沒想到,不久那小丫鬟便來回話了,說老爺吩咐了,請程娘子明晚上到外院書房去一趟。 剛才崔軍進去稟告程娘子的事情時,安國郡公崔澤厚正在與幕僚們議事,自從與安南王那邊接上頭后,有些謀劃的腳步便可以加快一些了,這安南王別的不論,養兵統兵是真有一套的,那南詔國的蠻子狠戾好戰,原先老安南王在的時候,都已經被那南詔國一直侵占到了南盤江的北邊來了,白白送了個女兒出去和親,卻不到一年便不明不白的死在南詔國了。 直到如今的安南王李列繼位,先是親自帥兵將南詔國一口氣趕回了南盤江那邊,后經兩方和談,又娶了南詔國大公主為王妃,這才將南疆的形勢重新穩固了下來,現在他手下不但有大唐的府兵,竟然還有一支蠻子兵,據傳還會什么蠱術妖法,頗為詭譎。 “主公,不知道這幾日,郡主那里有沒有什么新消息傳回來嗎?”, 先說話的是楊律,他與武子習兩個均為崔澤厚精心網羅來的幕僚,若是出仕,也算有狀元之才的,如今卻都只在永嘉坊掛了個先生的名頭,不過在坊內倒是人人極為尊重的,攜了家眷就住在這“忠澤院”內,吃穿用度也只比正經主子們稍遜一籌,比起玉華她們幾個來,或許還要好些呢,除了與崔澤厚極為親近之人,外面人對這兩人均是所知不多,就連玉華的親爹崔澤觀,也只與他們見過一兩面而已。 崔澤厚搖了搖頭說道:“并無什么特別有用的消息,只證實了那安南王嫡次子所得的弱癥確實就是癆病而已,他們派了暗衛去尋醫,被咱們的人發現了。” 待崔澤厚剛一說完,另一名幕僚武子習便搖頭晃腦的說道:“主公,那么到現今為止,咱們所查到的,都已是證實了與那安南王所述的俱是相符的,那南疆這兩年確實是天災不斷,安南都護府的日子也確實是極不好過,他們想要合并義州與陸州兩個平原大州過去,以緩解山地農產不豐、災情頻發的癥結,倒也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而且現今這安南王已經承諾在嫡孫出生前,都不會要求世子和郡主回安南去,這長子長孫都在咱們手里握著,他還能留了什么了不起的后招嗎,想來若是今后四皇子登基,他能一舉從親王變成了藩王,已經是一筆極為劃算的買賣了,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他成了藩王之后再想圖謀其他的,到時咱們自然也不會束手待斃的。” 武子習身量不高,卻是個急脾氣,他噼里啪啦一通說完之后,崔澤厚卻沒馬上理他,反而是轉頭瞟了那楊律一眼,他這幕僚二人也算各有特色,武子習謀事從不按常理,為人果決有急智,但略顯浮躁,楊律卻是個喜歡說兩句留三句的脾氣,思路縝密細致,從不輕易下結論。 見主公瞄著自己,楊律自然也不敢再藏著掖著,想了想便說道:“啟稟主公,以那安南王一貫行事的風格,并不是一個藩王便能滿足他的,他如今盤踞南疆自成一體,并不比名正言順做藩王相差多少,單單義州與陸州這兩州之地,豈能填飽他的胃口,但是,他如今竟肯將世子留在咱們手里,小人一時也弄不清他的圖謀,不過依小人之見,與這安南王聯盟,還是需要時刻小心提防為上的。” 崔澤厚半瞇著眼睛,不由想起了太子大婚之時,那安南王李列突然易裝到訪的情景,他當時開門見山的對自己說道:“安國郡公,若那四皇子有意太子之位,我安南都護府的府軍愿助一臂之力。” 崔澤厚并沒有與李列打過幾次交道,李列相貌與李盛頗有幾分相似,同樣是端正俊朗,但一個斯文靜逸,一個卻是眼底唇邊的都透出堅毅狠決。 兩人沒用多長時間便探明了雙方的意圖,于是沒過幾日,那安南王便上了奏折,言明交州這兩年先是遭了山洪,緊接著又是遭了蟲災,損失慘重,民不聊生,不但不能上交稅負,還要請朝廷賑災善款數千萬之多。 這安南王素來不買朝廷的帳,拖欠稅負也是常有的事,如今自己求到跟前來,朝中諸人自然不能輕易讓他如愿,作為三相之首的崔澤厚,當朝便提出了要讓安南王世子留在長安城侍奉皇伯父十年的要求,一番拉鋸之后,安南王則突然提出,留下世子李守也可以,但卻一定要圣上賜婚順華郡主為世子妃,而后才有了如今這般的情形。 現在的狀況,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崔澤厚都是很滿意的,表面上他這個首相一心忠君愛國,不惜犧牲了自己的嫡長女換取了安南王的臣服,而于暗地里,卻是博陵崔氏與安南王達成了協議,如今圣上給了崔氏皇后歸府省親這樣過盛的榮寵,全朝上下竟然沒人有話要說,心里恐怕都有點覺得虧欠了崔家什么一樣。 想到此處,崔澤厚不由先哼然笑了兩聲,才開口道:“你們兩個說的都沒錯,如今狀況之下,咱們與那安南王聯手是大勢所趨、理所應當的,但是卻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至于等今后四皇子登基之后,咱們是否要履約嗎,到時再看情況便是!” 此時那崔軍崔管事前來稟告程娘子的事情,崔澤厚心情正好,想了想便讓崔軍明晚送她到外院來。 到了第二日晚上,崔澤厚到書房的時候,程娘子已經一絲不縷的在榻上等他了,崔澤厚卻并不急著做什么,只笑瞇瞇的差遣她研墨、泡茶、捶腿,直到程娘子白皙的身子上爬滿了雞皮疙瘩,凍得哆哆嗦嗦連話也說不來了,他才一把薅著頭發將她甩在了榻上。 這一晚,崔澤厚翻來覆去,拿出一匣子助興的器具,一會兒榻上,一會兒桌上的,磋磨了程娘子整整三個時辰,這卻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崔澤厚一貫愛惜身子,體格本也不是個強健的,能有這樣的精力與勁頭,顯見是吃了藥才來的。 待崔澤厚終于滿意了,精疲力盡的躺在榻上休憩時,程娘子已經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了,可她仍是咬著牙勉力爬起來跪在了崔澤厚身邊,低聲問道:“程平有一事一直想探問郡公爺,不知郡公爺是否能如實相告,到底打算如何處置程平?” 崔澤厚本來迷迷糊糊的正想叫人進來送程娘子回去,聽了她這話,便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程娘子此時正蜷縮著白皙消瘦的身子跪坐在榻上,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rou,遍布瘀傷紅腫,垂著頭不動,身子卻抑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崔澤厚突然來了精神,仰身坐了起來,伸手托起程娘子尖削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慢悠悠的說道:“程觀音啊,這和本公爺一樣,滿心惦記著你的人可實在不少呢,太子身邊的大內監劉準,可是一直沒忘了你呢......” 一聽劉準兩字,程娘子渾身陡然一顫,猛地仰起頭看向了崔澤厚,只遲疑了片刻,便俯身拜了下去,口中說道:“程平在此懇求郡公爺,程平愿意為郡公爺做任何事,只求郡公爺賞程平一席草席。” 崔澤厚臉上神情越發愜意,他呵呵一笑道:“看來本公爺實在是技不如人,慚愧,慚愧啊,你在我府里住了這么些時候,也沒見你怕過誰,如今一聽劉準的名字,竟然嚇的屁滾尿流的,想來也是,都說這閹人折騰起女人來,本就比常人陰狠毒辣百倍,更何況你這個當年長樂公主手下的紅人,還親自賞過那劉準兩個大耳光呢,哈哈哈,程觀音啊,當年你在太極宮橫著走的時候,可想到過有這一天,哈哈哈。” 程娘子也不理會崔澤厚的諷刺挖苦,只一味在榻上不停叩首,不停懇求道:“程平愿意受郡公爺驅使做任何事,只求郡公爺賞程平一席草席......” 崔澤厚先是只管樂呵呵的欣賞,后來像突然想起什么的樣子,一把拽起程娘子,揚聲問道:“你說愿意為我做任何事,那你可愿意再舞一次那觀音跳蓮?” 程娘子聽了這話,似乎是有些愣怔了,仰著臉,雙眼遙遙的看著虛空半天,才沉聲說道:“程平愿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荸薺的霸王,大頭的霸王,意馬的霸王,明明的霸王,太感動,沒話說 ☆、第79章 觀音跳蓮 一聽那程平竟然應下了,崔澤厚眼睛頓時一亮,旋即便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原來你程平程觀音的骨氣也僅止于此而已啊,原來這觀音跳蓮不能拿來求活,倒是可以拿來求死的,程平啊程平,你如今在我的府上做了這觀音跳蓮給人賞玩,難道不怕那長樂公主于地下氣的再次挫骨揚灰嗎?哈哈哈~~~” 程娘子只垂首跪坐著一動不動,任憑崔澤厚恣意嘲笑,待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才又問道:“敢問郡公爺,可是想要在皇后娘娘省親歸府時讓程平作舞嗎?” 崔澤厚臉上笑意本就未收,此時又嗤一聲道:“是又怎么了?難道跳給皇后娘娘看,還辱沒了你這支舞不成?難道還要重新請你到那承天門上才能跳嗎?” “程平萬萬不敢,只要郡公爺吩咐,程平隨時隨地都可作舞。”,程娘子仍是極為恭順的回答道。 崔澤厚似乎對她這幅死水微瀾般的模樣有些不太滿意,一挑眉故意嘆了口氣說道:“唉,只可惜那長樂死的太早了些,如今可讓誰來扮你程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呢?” 程娘子他又說起長樂公主,半響也未答話,直到崔澤厚提高聲音嗯了一聲,她才緩緩說道:“郡公爺府上五娘玉華天資不凡,體態輕盈,正好可扮那善財童子。” 聽到程娘子突然提到了五娘,崔澤厚不由一皺眉頭,略微坐直了身體厲聲說道:“程平,你莫打什么鬼主意,那蓮花座有三人來高,你是想摔死她嗎?” 雖崔澤厚聲色俱厲,程娘子卻并未過多驚慌,仍是沉聲說道:“郡公爺實在多慮了,那五娘于郡公爺而言,不過是一粒沙塵一般,我程平就算想要做點什么,打她的主意又有什么意思,程平作此提議,純粹只因為那五娘確實乃練舞奇才,程平有把握在娘娘省親之前教會她作那觀音跳蓮,以此求得郡公爺對程平手下留情。” 崔澤厚自然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雖然這五娘頗為機靈得用,但哪怕她真的掉下蓮座摔死了,對自己府上而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損失,他又緩緩靠回了床頭,神情愜意的閉目養神起來。 程娘子此時卻又突然略提高了聲音開口道:“郡公爺,程平只想最后再問郡公爺一句,若是程平依諾做了那觀音跳蓮,郡公爺是否能一定保證給程平一個痛快的?” 聽了程娘子這話,崔澤厚心情仿佛越發愉悅了,他微睜開眼睛看著程娘子,也不用手了,只伸出一只腳來挑起了程娘子的下巴,拖長聲音說道:“我現在若是說我不保證,程平你又將如何呢?你是否就敢不做那觀音跳蓮了么?” 程娘子被他一只腳頂在下頜上,只能費力的高高仰著臉,緊閉上了雙眼,臉上肌rou忍不住一陣抽動,半響才緩緩說道:“程平一定竭盡所能作好這觀音跳蓮,還望郡公爺看在這幾年魚水之歡的情分上,高抬貴手,賞程平一死。” 崔澤厚這才收回了腳,重又閉了眼思忖起來,到時候meimei回來省親,太子殿下必要相隨侍奉的,那劉準也定會到場,先讓他觀賞了這觀音跳蓮,再趁熱送將程平打包送到他手里,這份禮便大大的不同凡響起來,這劉準脾氣孤拐十分不好接近,這一次也許就能打出一條通道來也不一定。 崔澤厚越想越得意,唇邊不由露出一個笑容來,還在一旁跪著的程娘子嗖然抬臉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已絲毫不見剛才的懼色,仍是清冷一片。 待崔澤厚吩咐崔管事將程娘子送回去時,又特意叮囑他過兩天將程平meimei家的那個小兒子帶到府里來一趟,遠遠給她看上一眼,省的她輕舉妄動,這程平的脾氣崔澤厚其實也并沒有完全的把握,不過現下她meimei一家子都在自己家城外的莊子里押著,想來以她的堅韌,還是能忍下這最后一口氣的,等到時候將她meimei一家連同她一起送給了那劉準,她是死是活便也不關自己的事了。 第二日,崔澤厚便把程平要做觀音跳蓮的事情交代給了顧氏,讓她和戶部派來的人及早商量準備,光那蓮座,也是要花不少時日去打造制作的,這消息一被顧氏吩咐了下去,便迅速傳遍了長安城,有當年見識過“觀音跳蓮”的,都難免有些躁動,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那長樂公主的寵姬程平程尚宮竟然還沒死,不知道什么時候竟被永嘉坊給網羅去了。 當年這“觀音跳蓮”本是長樂公主親自編排了為鄭太后賀壽所作的,而且她自己還親身上陣,挽了一個發髻女扮男裝出演了觀音座下的善財金童,她身邊的大紅人程尚宮則是扮作了觀音,兩人于承天門城墻上搭起丈八高的蓮座做了此舞,那程平所扮的觀音白衣翩躚、出塵絕世,于三具蓮座上來回飄然飛轉,真真宛若謫仙,最后伴著承天門上漫天的煙花一躍落下,舞動拂塵向鄭太后獻壽之時,臺下觀賞的人中竟有人不由自主跪下叩拜,直呼觀音大士保佑的。 如今十來年之后,這觀音跳蓮竟又要重現于世,而且還是要向當今崔皇后獻賀,怎能不引得全城沸沸揚揚,街頭巷尾均議論不止呢。 一等程娘子養好了身子,顧氏便親自將玉華叫到了跟前,把這作舞背后的重大干系都一一向她交代清楚了,見玉華嚇白了一張小臉,站在自己面前一聲不吭的,顧氏倒是甚為滿意,這事兒實在是非同小可,她就怕這五娘不知道厲害,為了能出風頭,一時得意忘形闖出大禍來,雖然皇后娘娘乃自家親妹,但這省親慶典不知道多少人眼睛盯著呢,自己府上如今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時候,并容不得多少閃失。 顧氏將玉華召到了自己身邊,撫著她的肩頭柔聲安慰道:“五娘也莫擔心害怕,程娘子的本事你是最知道的,這事于她更是無限的榮光,若是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會推薦你與她一起作舞了,五娘只要乖乖的每日跟著程娘子刻苦練習,到時一定能大展身手,到時候母親做主,到郡公爺那里為你請功。” 自從程娘子前幾日病了,玉華還未能與她碰到過,今日乍一聽到此事一點都摸不著頭腦,不過此時顧氏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自然已經容不得她做任何推辭了,便點了點頭乖順的應承了下來。 顧氏見她垂著頭,臉上仍是憂心忡忡的,又握了她的手,笑容滿面的說道:“這次宮里選秀,母親并沒送五娘進去,五娘可有怨言嗎?” 玉華一聽顧氏這話,猛的抬起頭來搖著腦袋急急說道:“母親明鑒,五娘絕無此等非分之想,五娘自從到了咱們家里,承蒙母親厚愛照拂,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心安排,五娘不論何事,都心甘情愿聽從母親安排。” “好了好了,我只是隨意問問,你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啊,若是和四娘兩人能勻一勻就好了。”,顧氏輕輕拍了拍玉華后背安撫道,見她鎮定下來,才端正了臉色,鄭重說道: “五娘,自從你來到家里,母親雖不敢說拿你和元娘七娘一模一樣看待,但于你們五個人當中,母親一直覺得與五娘是最投緣的,心內也一直是拿五娘當親女兒看待的,這次母親雖未讓你去參選,也全是為了五娘你考慮,太子殿下如今急于納側妃主要就是為了子嗣,你雖才貌雙全,聰慧異常,但年紀實在還太小了些,若真進了東宮,光是得寵卻不能有身孕,那處境可就艱難了,太子妃車氏你們也都見識過的,雖她入住東宮后人人稱頌其賢良,但卻也是個極厲害的人,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能有幸一舉得子,以如今宮中的形勢,恐怕也是要抱養在太子妃膝下的,這其中種種的不易,想來五娘也應該懂的......” 顧氏越往下說,玉華越警醒,她已經察覺到,這是自己到這了這永嘉坊后,顧氏對自己最坦誠的一次了,她依稀覺的,顧氏下面應該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 果然,顧氏稍作停頓后,便又接著說道:“五娘,母親也不瞞你,當年你元娘jiejie未做成那太子妃,雖然外面人人都看咱們家的笑話,母親心中卻是暗自欣慰的,那后宮哪里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太子殿下如今是溫潤君子,但將來也是要做皇帝的人,三宮六院俱要爭寵,又涉及龍嗣,哪個女人又能真正得以喜樂,以咱們崔府如今的形勢,哪里還需要自家女兒替府里掙這個臉面呢,現在你jiejie做了那安南王世子妃,是他們家一心求娶上門的,和我們府上也算門當戶對,你元娘jiejie現在想要回家里便可隨意回來小住,你那姐夫脾氣溫厚又待你jiejie極好,看他們小兩口琴瑟和鳴,我這為娘的,也總算放下心來了,就算將來你姐夫繼位后要納妾,只要咱們崔府還在,你jiejie便無需擔憂什么,五娘,你元娘jiejie從前就最偏愛你,今后,你可愿意幫襯于她?” 顧氏這話已然說的十分明白,玉華自然只能紅著臉羞怯的頭也不敢抬了,絞著手中的帕子,半響才如蚊子叫般的低聲說道:“五娘任憑母親做主......” 顧氏對她如此反應顯然十分滿意,又撫了撫她的發髻笑盈盈的說道:“五娘此次若能在皇后娘娘前做好這觀音跳蓮,今后不管是去哪里,別人定都是不敢輕慢小瞧的。” 接下來,玉華便被免了其他一切雜事,只專心跟著程娘子練舞,且顧氏還派了崔娟隔日便去看顧五娘的身子,各色珍貴補品好似流水一般只管供應她與程娘子兩個,連饒嬤嬤也是隔三差五的代表顧氏前來探望,如此下來,其實沁芳閣的閨學也就徹底停了,琪娘和四娘兩個要學選秀的規矩,五娘則一門心思的練舞,只剩一個蕓娘,氣的連著好幾晚都沒睡著。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情節進展會很快的,但作者的行文風格卻不會變,接下來都是大事,大家盡請期待 謝謝被我硬逼出來的飄飄炸我一雷 ☆、第80章 各謀出路 玉華一見到程娘子便覺得她有些不對,程娘子雖本特不是個氣色紅潤的人,但這次病了以后,臉上卻白的看不見一絲血色,雖然她說自己身子并無不妥,且行動起臥間也還是輕便利落,但玉華仍是很不放心。 如今她們二人倒有了很多的時間可以單獨相處,因程娘子說了,這觀音跳蓮對做舞者的要求極高,必須做到心無雜念,每日里全神貫注的練習,她二人作舞時,是決不許旁人打擾觀看的。 一待東廳內只剩下自己和程娘子兩個的時候,玉華便面色焦慮的問道:“師傅,您身子是否還沒有完全好透呢,怎么臉色如此難看?”,說罷,就伸出手握住了程娘子的腕子,似乎想要替她把把脈。 程娘子不由莞然一笑,縮回手輕彈了一下玉華的腦門,說道:“你只是跟著娟娘學著背了幾天的方子而已,何嘗又學過把脈,在我這里裝什么鬼呢?你放寬心吧,我有娟娘照看著,沒事的。” 說完了這話,程娘子突然一整臉色,肅然說道:“五娘,你可知道你如今最欠缺什么嗎?” 玉華突然被她這樣一問,臉色不由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依仗!”,程娘子略提高了聲音說道:“除了崔府,你還缺乏一個更可靠的依仗,你如今雖然名義上算崔府的女兒,但人人都知道你們不過是被搜羅來網織人脈所用的,所以有人才敢肆意輕蔑侮辱于你,那李剛也好,那些貴女也好,都存的是一樣的心思,但是因為如今崔府看重你,要護著你,可以一狀將李剛告到了安親王府去,害的他挨了頓好打,還再也不許他上門,別人知道崔府重視你,便看在他們的面子上,不敢再隨意輕慢于你,可是,一旦有一日崔府將你棄之不顧,你便又成了無根的飄萍,又成了會被人任意欺侮的小庶女。” 程娘子所說的這些,玉華自然也早就明白了,否則她也不會在受了李剛的驚嚇后,便放下了一切自尊到顧氏和元娘兩姐妹跟前全心討好了,可她不知道程娘子今日為什么會突然又說到這個。 程娘子仿佛參透了她的心思一樣,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我之所以一力推薦你與我一起作這觀音跳蓮之舞,便是想給你多一點依仗,此舞與其他舞藝不同,以你如今的年紀,若是真的跳成了,便不再只是永嘉坊五美的身份了,雖不敢說名動天下,但從今以后,這城中便也有了你的一席之地,所以,接下來這兩個月里,你一定要竭盡全力跟著我學好此舞,千萬不可掉以輕心,觀音跳蓮,并不是人人可以跳的,若是一個不好,舞者掉下蓮座摔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娘子這些話說的極其鄭重,可玉華卻是從小養成了一個愛思辯的習慣,她雖一貫很信任程娘子,卻也是被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如今于朝堂上的大小事也算很知道幾分,若說跳成了一場觀音跳蓮,就能有了依仗,玉華卻很疑慮,一個問題簡直就在嘴邊打轉了:那程師傅您自己呢? 這話玉華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她猶疑了半響才說道:“師傅,夫人已經和我說過日后想要我去安南王府輔佐元娘jiejie的事情了,若是我猜測的不錯,大約是打算在他們過幾年要回安南的時候將我抬過去一起帶走的......” 程娘子聽了,只一挑眉輕輕嗯了一聲,便又重新岔開了話題,問道:“五娘,我問你,你親娘教你跳胡旋舞時,可有讓你練過閉眼打旋?” 玉華呆了呆,雖然肚子里還想和程娘子說說自己要去安南王府的事情,但仍是點了點頭說道:“有練過的,開始打旋的時候很容易頭暈,我娘便先叫我練閉眼打旋,轉好了還不讓睜眼,先閉著眼緩一緩,后來再睜眼打旋的時候就不太暈了。” 程娘子點頭滿意的一笑說道:“果然如此,這樣就好辦了,有這樣的底子,你大約于一個月的時候便能學會了,再好好練上一個月,就再沒問題了,來,你先將這對護腿戴上,這兩個月,除了沐浴,無論何時都不許取下來,知道嗎?” 玉華仍是有些昏頭漲腦,但她慣是聽程娘子話的,便從她手里接過了一對麻布所作的護腿,沒想到一拿到手中便是往下一墜,差一點就沒丟到了地上,她連忙用力捧住了牢牢抱在懷里,翻看了半天,這才弄明白這護腿里面填塞的并不是棉花,倒是沉甸甸的沙石。 待玉華按著程娘子的吩咐將護腿綁在了自己的小腿上,程娘子便說因今日其他東西還沒準備好,便讓她先只戴著這護腿練習打旋,等玉華轉起來才發現,這竟然十分不容易,雙腿感覺又重又木,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平日里能打一百個轉的時間,此時也只能打了三四十個,便累的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程娘子并沒責罵她,她自己也拿出一對護腿戴上,起身打起旋來,程娘子平日里教導她們練舞,一般只示范一下手上動作與身姿,玉華也沒見過幾次她真正跳起來,更別說打旋,此時見她一身白衣飛旋起來,一時不由就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