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她是很想去找任歌,可是她也不想失去鳥媽啊! 無論是鳥媽還是任歌,對她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她又怎么可能為了任歌讓鳥媽豁出命去? 淚水終于在任冉的眼眶里聚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要失去任歌了,六七年來,兩千多個朝夕與共的日子就這么到了盡頭。 一滴又一滴,含著一絲微弱金光的淚珠滑過面頰,滑過她的前襟,跌落在地面上。任冉哭不出聲,也感覺不到任何心痛,只是覺得喘不過氣,還有鋪天蓋地而來的眩暈,眼前不知道是要發紅,還是要發黑。 又或者其實是天色在改變? 隨著她的窒息,隨著她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原本平靜的空間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地動山搖,一波又一波的山呼海嘯,所有的植物都在這種自然的巨大威力下瑟瑟發抖,便是那根五品的通天藤、還有那兩棵朱果樹都顯出了驚懼的樣子來,唯獨那棵梧桐把根扎得更深了,枝葉也無聲的抽條、生長,似要憑一己之力,在這片飄搖中,穩固住最后一片安寧的空間。 只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不多時梧桐也開始搖晃起來,蟲祖自沉睡中驚醒,不由大驚失色,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傷及根本,根基動搖了! 這么小的鳳凰就傷到了根本,這是要夭折的前兆嗎? 蟲祖一急,什么都顧不得,一頭鉆出了空間,拿一對小眼睛一看,任冉淚痕滿面,面色通紅,仿佛隨時都會昏死過去;鳥媽默立在一旁,無聲地注視著她,眼神中除了一絲焦急,似還有悲戚;任歌……對了,任歌呢! 蟲祖突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正是任歌試煉結束的日子。 此情此景……是任歌沒能出來嗎? 蟲祖抽了口涼氣,事情鬧大發了,以這兩小間的膩味勁兒,小鳳凰心灰意冷,生無可戀,根基毀損是輕的,說不好真的會死啊! 鳳凰是最為嬌貴的一種神獸,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更是極其敏感,易心動,更易心碎。一直以來,這只小鳳凰表現得那么頑強,它還以為她會有所不同,看來還是它太過天真了些。 細細想來,其實是它疏忽了。寧肯餓死不吃蟲子;條件那般艱苦也要籌劃著煮湯喝;一旦學會了水系法術,日日要清潔身體;及至到了天劍門之后,任歌更是一日三餐,百般花樣把她伺候的妥妥的——從這些表現上來看,這只小鳳凰的倔強不輸任何一只鳳凰;在享樂方面……她主要是沒那個條件,否則就算不窮奢極欲,也是極其精致講究的吧? 蟲祖搖了搖頭,一瞥地上那些包含鳳血精華的淚跡,心頭一時悲喜交集。 也罷,得了好處,便替她賣一回力吧。 變大、變大、變大……不過片刻,蟲祖的腦袋竟就漲到了任冉拳頭那么大,鳥媽被它吸引過了注意力,警告地瞥了它一眼。 蟲祖暗惱,它這是為了誰! 自然,它也有好處的就是。 蟲祖躊躇滿志地張開了大嘴,如饕餮般深深一吸,一層迷蒙的金色霧氣收縮成一道長虹被它吸入了口中,極致美味的口感瞬間在它嘴里爆炸開來,借著這一刻無比滿足的眩暈,蟲子選中一個方向,對著天際又是深深一吸。 頓時原本消失的黑洞隨著它的深吸霍然出現,并一點一點變大,鳥媽驚詫地瞥了蟲子一眼,這一看,差點沒把它嚇了一跳,此刻的蟲子竟如球一般鼓脹。 消化不良什么的,特么太難受了! 蟲祖痛苦地皺了皺臉,說不出話來,只好拿眼睛瞪鳥媽:看什么看,還不快走,傻鳥! 鳥媽眼神一閃,蟲祖瞬間又縮了。 就算它此刻有大功,但是在天敵面前這么囂張……它只是一時忘形,真的不是活膩了! 幸好鳥媽也沒空跟它計較,甚至它沒空讓任冉去看一眼黑洞,翅膀輕輕一撥就將任冉扇到了自己背上,而后又將蟲祖一叼,飛快地穿過了黑洞。 鳥媽進入黑洞的一剎,黑洞消失不見了。 蟲祖的吞噬只是一個點動作,并不持續,沒有靈力的支撐,黑洞從開始變小到沒有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這時,任三長老堪堪趕到,今天第二次伸出手去在空中定格。 從蟲祖出現到黑洞消失,其時間僅僅兩三息,他驚疑蟲祖的出現耗費了一息,顧忌黑洞的存在又耗費了一息,再趕過來就已經來不及了。 任三長老心中百般滋味交集,任天行因為要仔細查探任穎的身體,特地托付了他注意任冉,他看著任冉一直安安靜靜的,哪怕哭也只是臉色有些發紅,并沒有出現嚎啕、歇斯底里這種十分劇烈的反應,剛剛放下了心,誰知立刻就出現了這么個變故。 “這……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東西!” 任三長老不知是惱怒還是心疼地唾了這么一句。 任冉對于任歌的在乎,他可以理解,可都過了百日了,這萬劍冢還能進去么! 莫不是沒了任歌,連她自己也要搭上! 須臾任三長老又一想,其實也未必,此刻便是他和任天行都沒法進去,偏生她就能進去了,這難道不是說明她有著非同尋常的能力嗎,這一去結果究竟如何,其實還很難說,畢竟她是神獸。 這樣想著,任三長老又有些轉怒為喜,心里甚至開始期待起來,期待這只小鳳凰真能把任歌帶出來——在他心中,任歌到底比任冉更重一些。 留了一道神識繼續監視著這里,任三長老匆匆地去任天行洞府,通知他此事。 任天行恰給任穎做完了一個全面徹底的檢查,知道任穎只是靈力枯竭昏迷了過去,聽聞任三長老這般說,頗以為然,道:“她還帶著鳥媽,以鳥媽的能力,找對了空間節點,又或空間薄弱之處,是有很大的可能撕裂空間壁障回來的。” 至于這是事實,還只是他們心中的期盼,兩人沒有言明。 留一線希望,不僅是他們對于任冉他們的思念,也是他們對于任冉他們的祝福。 此刻任冉他們那里,鳥媽剛剛擺脫了那種眩暈的狀態,警惕地觀察四周的環境,確定沒有危險才將任冉從自己背上放了下來,又松開了喙。 蟲祖鳥嘴驚魂,心有余悸,一聲招呼也不打,“嗖”的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任冉因為環境驟變,終于懵懵懂懂地回過了神來。 周圍一片虛無的昏暗,遠方影影瞳瞳有影子飄過,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任冉地瞳孔一縮,瞬間靈醒了過來,語無倫次地問鳥媽:“鳥媽,我們過來了,你……我們怎么過來的?你有沒有怎么樣?” 鳥媽低頭看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半晌,突然伸出爪子在地上一拉,一條扭曲的蟲子出現在了地上。 “你的意思是,是蟲子幫我們進來的?” 任冉有些不可置信。 這蟲子愛吃丹,能變大,能寫字,能解毒,懂煉體,甚至如今連空間壁障都能突破,這到底是個什么蟲子,便是過去的神話史上,只怕也沒出現過這么一只蟲子吧! 任冉發現自己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剛剛究竟蟲子做了什么,然后她們就到這兒了。 在得知鳥媽無力突破這個空間節點后自己究竟發生了什么? 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進來了。 任冉甩了甩頭,站了起來,這就要去找任歌,誰知剛邁出一步就一個踉蹌,若不是鳥媽動作快,擋在了她的前面,險些沒摔倒。 自己怎么會突然這么虛弱? 是被這個空間限制了嗎? 任冉皺眉內視,發覺自己的小小雞虛弱凝滯、金線也召喚不動,最離譜的是,自己那已然有了四層的塔竟然有些七零八落的,仿佛臺風過境后的危樓一般。 倒是炎火精比較精神,正小心翼翼地修補著自己的血rou經脈。 任冉默然不語,知道自己這是傷了根本,似乎是因為那時的窒息,喘不過氣,導致靈力逆流,在體內暴走,最終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簡而言之,剛剛她走火入魔了一回。 走火入魔——域外天魔! 想到這個,任冉驀地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去查看自己的識海,發現并沒有什么亂子,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情況很詭異,斬下來那段金線織成的網不知什么時候都回到了金線本身身上,此刻那些域外天魔毫無束縛,本該是趁機興風作浪的時候,誰知它們卻乖乖的抱成一團,縮在了一角,瑟瑟的,似乎還有些發抖? 總不成自己剛才體內作亂,把它們給嚇住了? 可走火入魔不正是它們的機會嗎? 又或者正是因為它們的緣故,自己之前才會走火入魔? 因為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任冉百思不得其解,但反正它們現在好好的,尤其乖順,便也就放過了,自顧自摸出各種丹藥來服用調息,只恨不得自己的這些傷一時就能好。 任冉心中焦急,實在等不及這些內傷慢慢好轉,只是略有起色,她就爬上了鳥媽的背,一起去找任歌,一人一鳥,小心翼翼地深入到萬劍冢之中。 入口處的昏暗已經是萬劍冢最為明亮的地方,其后越向內里就越是昏黑,那些虛影任冉已經看出來了,是一個個由一團煙霧構成的人影,沒有份量,形似鬼魂,但毫無意識;如煙飄蕩,似陰煞,但不會攻擊人,恍如是失去了神智的游魂一般,只那么漫無目的的在這個空間里飄來飄去。 除去那些虛影外,還有一個又一個的劍冢。 精致者,鑲金裹玉,有碑有墓,斜插在墓地之上;恢弘者,十里長林,一座孤冢,一把劍氣勢沖天,筆直地插在冢中央;簡陋者,一個土包,隨意一插;更有不少斷柄殘劍、無墳無墓,恍若散尸,四處零落。 從這一點上講,此處被稱為萬劍冢是名副其實的。 只是任冉忍不住驚疑,這一路上她絲毫危險都沒遇到,作為一個試煉之地,尤其是作為一個剛剛噴吐出大量昏迷的筑基期弟子的試煉之地,這么安全,它合適么? 還是說,這還是外圍的“安全區”,他們還不夠深入? 任冉猶豫了一下,讓鳥媽飛了起來。 之前怕有錯漏,她一直讓鳥媽慢慢在地上走著,地毯式搜尋,現在看來,這萬劍冢遠比她想象的要龐大,她還是先粗略地篩選一下為好。 這一飛就是一天。 一天之后,任冉的心涼了下來。 直至此刻為止,她仍舊沒察覺到一絲危險存在的可能,這片空間里,除了虛影和劍冢外當真一無所有,哪怕來只陰煞、又或魂獸呢。 任冉讓鳥媽歇了下來,對著前方的暗黑陷入了沉思當中。 以鳥媽的速度,一天絕不至于還在萬劍冢邊緣徘徊——就算還是邊緣,那也應該是比較深入的邊緣了,也應該有一些危險存在了才是,否則這一百天的試煉,難道只是在試煉趕路? 莫不成這萬劍冢出了什么變故? 又或者,其中還有她不知道的門道? 除去記載了萬劍冢開啟時間與進出狀況,天劍門中沒有任何關于萬劍冢的資料。 天一大能說過,萬劍冢試煉,考驗的是綜合戰斗力,是悟性,也是福緣,一旦將個中詳情公布出來,就成了簡單的歷練,其存在的意義就不大了,所以這么多年來,天劍門一直恪守著天一大能的指示,并不留下任何關于萬劍冢的記錄。 尤其是進入過萬劍冢的人,更是嚴密執行這一點,除去向自己的師尊有所交代外,其它人是只字不漏。 一句話,作為結丹期以下的弟子,他們沒有資格知道這個,前輩們卻還是知道一些這里的情況的。 但這時候再要去問師尊,顯然已經來不及。 任冉有些兒懊惱,自己有時候實在是太呆板,太守規矩了些,事實上她橫豎是不用進來這里的,死乞活來跟師尊多打聽一些又怎么樣呢,師尊總不至于懷疑她會悄悄告訴任歌。 事已至此,想這個完全于事無補,任冉定了定神,換了一個方向思索:既然這是萬劍冢,那么奧妙是不是其實就在冢中? 任冉眼神銳利地掃過面前得劍冢。 任冉原以為這些劍冢在她面前會無所遁形,甚至她做好了看到骷髏的準備,可事實上,她只看到了一團團或大或小的迷霧。 這大大小小的劍冢,無論是小小的墳包,還是小有規模的地宮,竟然每一個都擁有一個單獨的空間! 所以說,這些劍冢果然是有玄機的么? 任冉毫不猶豫地走向了最近的一個墳包,伸手握住了劍柄……沒反應。 想起任天行說過的要劍修進入此地才有收獲,任冉心念轉動,試探地模擬起劍修心法的修煉路徑。 雖然劍修心法對于增加修為無效,但路徑她還是可以勾勒出來的,只是未免有些“畫虎畫皮難畫骨”之嫌,是否能起到作用她心中著實有些沒底。 再者,她知道的只是煉氣和凝脈期的劍修心法,這里卻是適合筑基期的試煉之地,很難說低階心法是否夠用。 忐忑不寧中,一個完整的凝脈期檢修路徑順利構成,任冉以此路徑運轉靈力,徐徐向劍柄之中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