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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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否認,那應該就是了。 夏安安調整了一下呼吸,微垂著眸光不去看她,醞釀了許久才穩著聲音向他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必需要向你道歉。” 霍明軒手指交叉放在相疊的膝蓋上,目光望在手背上,語氣沉沉的,“為什么道歉?” “呼。”夏安安揉了揉悶痛的胸口,盡量保持著語氣平穩道:“我會那樣,只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人,可是我卻無法跟那個人在一起,我一看到你就會不自覺的將他代入到你身上,所以才有那些非常怪異的行為,如果你是因為這個才打算跟我結婚的話,我只能跟你說很抱歉明軒,我不能跟你結婚,那樣對你非常不公平。” 霍明軒那勾在嘴角上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依然不變,那銳利的雙眸中依然閃著沉冷的光,他突然俯過身來,那一雙像是藏著暗漩的雙眼緊緊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他眼中一般,他薄唇輕啟,淡漠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你說得那個人是誰?” 夏安安硬著頭皮搖搖頭,“很抱歉明軒,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告訴你了你也不一定會相信,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沒有人會相信的。 夏安安明白,如果說霍明軒是因為喜歡她才跟她結婚的話,她這樣說,他心頭一定會難過,可是她若是不這樣說,貿然跟他結婚,那更是對不起他。 她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才讓他誤會,她并不逃避自己的錯誤。 “對不起明軒,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只是因為你們真的太像了。” 霍明軒沒有回答,那一雙深沉銳利的目光依然落在他身上,他面色緊繃,薄唇緊抿,他面上并沒有懷疑也沒有憤怒,如此平靜無波,實在無法讓人猜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收回目光,他將桌上的戶口本拿起來,若無其事的站起身,語氣也變得平淡了許多,“走吧。” 夏安安詫異的望過去,“去哪兒?” “民政局!”語氣中透著堅定有力,不容拒絕。 “……” 夏安安呆呆的望著他沒有反應,她剛剛難道還說得不明白么?為什么話都說成這樣了,他還要跟她結婚?! 霍明軒見她沒有反應,索性直接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就往門口拖,夏安安很快回過神,急忙向他道:“你干嘛啊明軒?你冷靜一點,你先放開我!先放開我!” 霍明軒不說話,腳下的步子一刻不停,眼看著就要到門口了,夏安安也開始急了,“明軒!你做什么?!放開我!快放開我啊!” 可能是被她吵得煩了,他猛然轉身向前逼近幾步,夏安安沒提防他會轉身,下意識便往后退,他步子很大,不過幾步就將她逼到了墻角處。 他傾身過來將她牢牢的鎖在墻角里,一向從容冷靜,臨危不亂的他此刻卻顯得異常激動,他的面容寒冷得可怕,他目光惡狠狠的瞪著她,語氣也冰寒的像是一柄柄寒刀扎在人身上,“你別忘了我是怎么從齊子瞻手中將你救出來的,如果不是我,你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里么?我不管你之前喜歡誰,我也不管你將誰代入到我身上,你欠了我的人情,嫁給我是你唯一可以還我人情的辦法!你如果還這么不聽話,你信不信我是怎么將你從他手中救出來的就怎么將你送回去!” 他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他面色黑沉得像是暗藏殺機的大海,夏安安一時間被他震懾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即便是一般人,被他這么一吼也快被嚇破膽了,更何況夏安安還是一個女流之輩,而且看到這張熟悉的臉總能讓她想到另一世的明軒。 另一世的明軒不會這樣吼她,也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的委屈頓時奔涌而上,夏安安低垂著腦袋,眼淚就這般不爭氣的流下來,可是因為怕他她又不敢哭出聲,只得輕輕的抽泣。 望著面前這低垂的小腦袋瓜子,還有那因為哭泣一抽一抽的肩膀,霍明軒滿腔的火氣頓時就消失了大半,他平時難得有這么憤怒的時候,能這樣吼她也實在是快被她給氣死了。 她也是真被他給嚇著了,要哭也不敢哭出聲,那消瘦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他隱約還能聽到她的哽咽。 火氣一消,再望著她這可憐的小模樣,霍明軒的一顆心也快被她給揉碎了似的,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將她摟進懷中,在她柔柔的身板撞到他身體的那一刻,他的火氣是徹底的煙消云散了,心中只余下對她的愧疚和自責。 他輕柔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小腦袋,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想嫁就不嫁吧,我不會逼你的,剛剛是我不好,我吼了你,只是我太生氣了!” 他的懷抱寬闊溫暖,每一處都讓人貪戀,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感,這分明就是明軒的懷抱啊…… 可偏偏她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他,他沒有陪她經歷過那段時光,他并沒有那段時光里的回憶,而她愛著的卻又是那段時光里的他。 兩個人是不一樣的。 她慢慢收起了眼淚,霍明軒摟著她卻是舍不得松開,他在她耳邊嘆息一聲,語氣頗為無奈,“可是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喜歡著別人,睡夢中卻又要念著我的名字?安安,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喜歡我么?” 要她怎么跟他解釋呢?要她跟他講另一段人生中的故事么?講出來他會信么?他怎么可能會信呢?他一定會覺得她是瘋子的。 “明軒,很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欠你的,我會用另外的方式還給你,只是……” 霍明軒面上閃過一抹痛苦,他緊緊的閉上眼,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翻涌而上的難過壓下去,他慢慢將她從懷中松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痛苦萬分。 這個被他偷偷護著長大,被他用自己的血淚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胖胖的時候可愛得沒辦法,瘦瘦的時候也美麗動人的夏安安。 從她十八歲到三十歲,他看著她從一個稚嫩的少女成長為萬眾矚目的女神,又從女神跌落人間,他看著她怎樣一次次的倒下去又怎樣一次次的爬起來,他因她的喜而喜,因她的悲而悲,在她的人生中他只是個過客,可是在他的人生中她卻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這個他守護了十二年的夏安安,他終究還是沒有擁抱她的資格,她們這一生都只能形同陌路,而她和他的幸福只能永遠留在夢中。 霍明軒微斂著眸光掩蓋著眼中的淚光,他用拇指溫柔的幫她擦掉掛在她面頰上的眼淚,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為她擦眼淚,他做得虔誠又小心翼翼。 “不要再哭了,我不會逼你的。安安,答應我,你要好好的,好嗎?” 夏安安點點頭,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 “好了,我也該走了。不要擔心,齊子瞻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好好過你的生活,雖然這句話會讓我難過,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跟你喜歡的那個人白頭到老。”我給不了你的幸福,我希望別人能替我給你。 就這樣吧,我默默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或許我們此生除了在夢中便再無任何交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能永遠留在夢里,留在我們可以一起白頭偕老的夢里,可是那樣的美夢卻不會再有。 我的小姑娘,我還是會默默的注視著你,默默的愛著你,我會看著你穿上漂亮的婚紗,我會看著你嫁給你最喜歡的男人,我會默默的為你祝福,很遺憾,此生不是我陪著你走到最后。 即使我知道這個世上不會有誰比我更愛你。 他極力克制著語氣中的沙啞,終究還是不得不做最后的告別,“我走了。” 夏安安轉開頭,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對他點了點頭。 大風大浪經歷過無數次的他,早就練就了遇事冷靜從容的作風,即便泰山崩于前他也臨危不亂,他以為,他的離開也能走的漂亮一點,優雅一點的,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依然無法避免轉身之時僵硬的背脊,僵硬的步伐,他覺得他的樣子真是難看死了,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難過在心頭肆虐,他的身體以最坦誠的方式表達著他的痛苦,他的煎熬,他的恐懼。 直到身后的門關上,將他和她徹底隔絕開,他臉上情不自禁的劃開一抹笑,兩行淚卻難得的從眼眶中滑落。 這恐怕是他們這一輩子最后一次交集,錯過了,這輩子就不會再有擁有的機會,從此以后咫尺天涯。 他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的擦掉臉上的淚,將衣服揉亂的地方整了整,他依然還是那個高貴的藍曜集團總裁,他只能一直往前走,不斷往前走,這樣,他才能將所有的悲傷都丟在身后。 直到霍明軒的身影離開了許久夏安安還無法回過神來,她拒絕的,只是跟她沒有任何交集的霍明軒,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是這么難過。 她拖著沉重的步子艱難的挪回臥室,本來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的,無意中卻看到她放在梳妝臺上的一個箱子,她慢慢挪過去將箱子打開,里面躺著一把傘。 望著這把傘,不知道為什么,心頭的難過一下子被放大了無數倍,眼淚再一次決堤而出。 她將傘拿出來緊緊的抱在懷中,哭得泣不成聲。 最起碼,他還送過她一把傘不是么?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給過她鼓勵,他讓她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冷漠無情的。 可是她對他也只能有感激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傷心,她分明就不愛這一世的明軒,可是每每想到他隱忍痛苦的模樣她就難過得不行,她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就是她愛著的那個人。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夏安安最終抱著傘沉沉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她夢到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里,她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樹林中,周圍都是參天大樹,地上升騰起一片水霧慢慢的將視線模糊,她想從這里出去,可是她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她很焦急,想呼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跑,可是腳上已經沒有了力氣。 就在她焦急無措之時,她無意間看到從朦朧的水霧中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即便眼前大霧彌漫,可是她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來人。 不過,為什么她的明軒變得這么瘦? 瘦得像一個紙片人,即便寬大的風衣套在身上卻依然無法掩蓋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就像是遭到重創的人,好似隨時都會倒下去。 在這個地方看到他,她激動無比,她滿眼熱切,心急的向他跑過去,可是出乎她意料的,他就像沒看到她一般,面無表情的從她身邊走過了,她詫異不已,立刻跟著他追上去,她想叫他,可是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看不到她,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她只想跟在他身邊,即使他看不到她,她也想一刻不停的跟著他。 眼前的大霧慢慢消散,她看到他走進了一個木屋,木屋地板架空,出檐深遠,是日本古代房屋的建筑風格,她跟著他走過去,在進去之前她抬頭看了看門楣,上面鑲嵌了一塊檀木牌匾,牌匾上用鎏金篆體寫著“月閣”兩個字。 房間里是一個和室,她看到他跪坐在鋪席上,他的對面坐著一個穿著和服笑容慈祥的老者。 她走到兩人身邊空著的鋪席上跪坐下來,他們好像都看不到她。 老者為他倒了一杯茶,即便已經花白了頭發,可是他的聲線卻依然富含磁性,“我的月閣很久沒有來客人了,歡迎你。” 他的中文并不流利。 霍明軒望著眼前的茶卻是沒有動作,“我是來這邊旅游的,卻不想天公不作美,眼看著就要下雨了,正好有個樵夫路過,他說這里有賣傘的,所以我來只是來買把傘的,不用這么客氣”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來月閣的人都是來買傘的,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找到這個地方,你能找到,證明你跟這里很有緣分,不過,我的傘都是現做的,你有耐心等一等么?” 霍明軒凝眉看了看天色,不過略想了片刻便點點頭,“好。” 老者便從鋪席上起身,從里間拿了一根傘柄并二十四根傘骨,他重新走到霍明軒對面的鋪席上坐下,又在桌上的香爐中加了一點香料。 他將傘骨精細的鑲嵌在傘柄上,溫和的笑容可以讓人放下一切戒備,“這世上有讓你遺憾,讓你不甘,讓你難過的事情么?” 或許是老者的面容太過和藹,又或許是他的語言太有磁性,霍明軒并沒有詫異為什么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反而頗有耐心的想了想,他端過茶杯喝了一口,在低頭的那一瞬掩蓋住了藏在里面復雜的光。 “有。” “哦?”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我不甘心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我不甘心為她付出了一切她卻不知道,我不甘心我們這么多年都形同陌路,我很遺憾,為什么沒有一場意外能讓我跟她走到一起,可是我無可奈何,她怕我,所以我不敢靠近,即便是有意外,我們也沒有辦法在一起,為此,我很痛苦。” “這一路走來,你累了么?” 霍明軒不明白為什么他突然轉了話題,卻是認真的回答一句,“嗯,的確是累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睡一覺吧,我已在內室里鋪好了床,你睡一覺醒來,你的傘也做好了。” 霍明軒幾乎并沒有多做考慮便點了點頭,果然起身去了內室。 夏安安也跟著他走了進去,她看著他在內室的床鋪上躺下,看到他很快便沉睡過去,她卻也不走,只是望著他那張消瘦又憔悴的臉出神。 她不知道他發生什么了,他的臉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風采,蒼白得毫無血色,看上去就像是死過一次的人。 望著他的樣子她難過得不像話,她想抱抱他,她想摸摸他的臉,可是她的手指卻碰不到他身上,她就像一個透明人一樣,她看得到他,他卻看不到她。 時間悄悄在耳邊流走,屋外的老者依然認真制作著霍明軒需要的傘,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雨滴凝聚在屋檐上,化成一滴滴的水珠,滴答滴答掉落在青石地板上,就像是誰在一聲接著一聲嘆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睡夢中的霍明軒清醒過來,他濃眉緊擰,捂著胸口大喘氣不止,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夢。 待得看清眼前的一切他才算回過神來,她看到他放松的嘆息一聲,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掀開鋪蓋從榻上下來,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向室外走去。 他的傘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老者正在用顏料在傘面上繪制圖案。 霍明軒走到他對面坐下,外面的天色已經快要暗下來了,他的語氣中也染了幾分焦急,“還要多久才能好?” “剛剛做夢了么?” 霍明軒點點頭。 “夢到那個女孩了么?” 霍明軒猛地抬頭望著他,他卻笑得一臉高深莫測,“你的不甘和遺憾都融進你的夢中了對么?” 霍明軒凝眉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略點了點頭。 老者重重在傘面上勾了一筆,“說說看。” “我夢到,我和她果然因為一場意外聯系到了一起,我們結了婚還有了孩子,可是因為在這場意外中我傷害到了她,她一直很恨我,她就像變了一個人,整日里以酒澆愁,我想用我的愛讓她忘掉我對她的傷害,可是這完全是徒勞,她一蹶不振,變得再也不像她了。” “后來呢?” 霍明軒的臉上閃過一抹深沉的痛苦之色,好似真的親生經歷過那種苦痛一般,“后來,她自殺了。” 話音落下,老者在傘面上最后的一筆正好完成,他將它舉到頭頂旋轉著檢查了一遍,“天衣無縫。”他愉悅的笑起來,將傘收攏遞給他,“這是你的傘,你拿好了,上面凝聚了你的夢,你的夢里有你一切的愛,你的恐懼,你的驚喜,你的一切貪嗔癡怨都在里面,希望你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