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梁氏應一聲走了。 后來只留下寶兒,沈寄柔,姜蕙問沈寄柔:“阿瓊就為個成親,這就逃跑了?我看還有隱情,祖母不曾詳說。” 沈寄柔嘆口氣:“阿瓊不喜歡那公子,可二嬸非得要她嫁,便把她給禁足了,說等到成親那日再放出來,阿瓊這性子,也是不服輸的,這不就逃了。” 原來胡氏使出了雷霆手段。 只姜瓊也不是吃素的。 寶兒道:“逃了也好,我一早說嫁人沒意思,咱們就這樣可不是好?二嬸也是,如今咱們家里這般富貴,何必要攀著名門呢。” 她這meimei的想法仍是沒有變。 不過才十歲,女大當嫁,等她有了意中人,早晚會變,只姜瑜與她嫁出去后,就屬寶兒與姜瓊最好了,姜蕙盯著寶兒道:“你可知她到底去哪里了?” 寶兒道:“不知。” 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垂了下來。 對meimei,她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姜蕙道:“阿瓊前段時間聽說迷上了醫書,可是躲去我藥鋪了?” 寶兒不答,身子微微動了動。 姜蕙便使人去藥鋪。 結果沒找到人,卻有一封寧溫的信,他稱在京都待久了,想出去走走,藥鋪暫時留給徒弟照看,這幾年掙到的銀子他都擺在箱子里封好了,姜蕙隨時可去取。 他一早就是四海漂泊的人,骨子里有著風一樣的瀟灑。 姜蕙想起早年結識,微微一笑。 寧溫這日出了城門,他如今不像當初,一無所有,可說是賺得缽滿盤滿,卻仍是簡單的裝束,一個隨從也無,騎得馬兒臟兮兮,背著行囊,一路往西而去。 上了官道行得半日,眼見路邊有個茶寮,他下馬,要了一壺茶。 “路途遙遠,客官不填飽下肚子嗎?”耳邊卻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 寧溫抬頭看去,只見到一張圓圓的臉,沖著他笑,俏皮可愛。 他眼睛都瞪大了:“是你?” 姜瓊嘻嘻一笑:“怎么見到我跟見到鬼一樣?寧大夫,你看到熟人不應該高興嗎?” 寧溫眉頭皺了起來:“三姑娘,你可知道你家人都在尋你?” “我怎不知?我娘要逼我嫁人,他們全都是幫兇,我回去你知道是什么結果嗎?”姜瓊在他對面坐下來,她穿著男兒的衣服,言行舉止不拘小節,要不是這張臉露出幾分女兒氣,還真未必懷疑是姑娘。 “結果定然是和離,我娘必定要氣死,我這黃花閨女也便成了棄婦,好不可憐。” 寧溫忍不住一笑:“竟然有你這樣的姑娘,可你這般,難道不危險?外面可不比家里,我勸你還是回去。” 姜瓊搖搖頭:“非也非也,我跟著寧大夫你走就行了,寧大夫你走南闖北,想必厲害的緊。”她伸手拉住他袖子搖一搖,“我給你當徒弟可好?咱們兩個行走江湖,懸壺濟世,你有個伴,我也能了了心愿。” 自打她迷上醫術,沒少纏著他。 寧溫沉默,當沒聽見,只把茶倒進茶盞,一口喝了。 他站起來上馬:“我不能帶你走,我是男人,你一個姑娘家,如何能跟著?還是回家去罷。” 他拉起韁繩。 誰料姜瓊身子矯健,追上來,一腳踩在他腳背上,翻身就坐在了他身后。 寧溫疼得嘴角一扯:“三姑娘!你下來。” 姜瓊一把抱住他的后背:“我不下來,我不走,你知道我在這里等了你多久嗎?我等了五天,我知道你去西域一定會路過這兒,我求了掌柜,在這兒做伙計,一分錢都不要。晚上這兒漆黑一片,我也不敢離開,我一個人睡在茶寮里,聽到些風聲就出來看一看,就為等著你。我不走,我打算就跟著你去天涯海角了。” 寧溫一動不動,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道:“你的意思是,你看上我了?” “嗯。”姜瓊臉一紅,把臉貼在他背上,“也不知是什么時候,興許是你把我從藥鋪趕出來,興許是你迫于無奈教我醫術,興許是你……我有回看書睡著了,你給我蓋了衣服,你還怕我亂嘗草藥,把有毒的都說與我聽。” 她從初時的懵懂無知,到后來喜歡上她,叫她自己也吃驚。 可那時,她已經不能再嫁給別人了。 她哭起來,眼淚濕透了他的背,從衣服里滲透進來,暖烘烘的,一如她這顆炙熱的心。 為了跟著他,她一個人勇闖天涯。 寧溫柔聲道:“可你仍得回去。” 話說到這份上,他還不肯,姜瓊哭得更難過了,委屈道:“我就那么不好?你看你,這么大年紀了,娶個我這樣的小姑娘,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寧溫笑起來,姜瓊是率直的,也是可愛的。 她這份勇氣,他又怎能不動容? 可他一直把她當meimei看,不曾有別的心思。 他使馬兒掉轉了頭,輕聲道:“抱好了,咱們回京都。” “我不想回去,我娘……” “你要真跟我走,早晚衙役把我抓了,扣個拐帶的罪名。”他拉緊韁繩,馬兒疾步跑了起來。 姜瓊的眼淚飄在空中,好像一顆顆珍珠。 ☆、第115章 聽說姜瓊被寧溫帶回來了,姜蕙出來相看。 小姑娘哭得眼睛紅紅的,頭發散亂,很是潦倒的樣子。 胡氏見到她,本是一腔怒火,看她那么可憐,又不忍心說了,只叫人帶下去。 姜瓊一步一回頭。 寧溫假裝沒看見。 眾人都有些奇怪,老太太道:“今日真是虧得大夫您了,不然咱們這兒還一團亂。” 寧溫道:“不過舉手之勞,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面太危險了。” “是啊,這傻孩子,貪玩。”老太太笑一笑,“聽說你要去西域?可是打攪你行程了。” “只半日時間,我如今出城還來得及。”他朝眾人一拱手。 姜蕙道:“寧大夫,我好歹是掌柜,我還有些話問你呢。” 她請了寧溫單獨說話。 二人坐在園中的亭子里,她瞧一眼寧溫,他頭上戴一頂方巾,青衣布袍,腰間束著同色腰帶,什么值錢的物什都沒有,乍一眼看上去,就兩個字,清貧。 “好歹您也是名醫呢,這寒酸勁兒,別人只當我克扣你。”她打趣。 寧溫笑道:“出門在外,財不外露,小命要緊。” 姜蕙點點頭:“這倒也是,不過西域遙遠,你真要去那兒?這一去一回,恐怕得有半年。” 或許更久。 寧溫看著她,她仍是一如往昔的美艷,在對面一坐,身后一叢叢的花兒都失去了顏色,他笑了笑道:“莫非娘娘會掛念我?不過莫擔心,我那幾個徒兒已得我幾分真傳,想必鋪子還不至于要關門大吉。” 姜蕙斜睨他一眼:“我豈是這樣貪心的,我是怕你出事,你也不帶幾個隨從?那邊好似并不太平啊。” “只要報出大夫的名兒,尋常盜賊都不會為難。”寧溫道,“不瞞娘娘,咱們做大夫的,其實到哪兒都吃香的很。” 姜蕙哈哈笑起來。 大夫是稀少的,醫術高的大夫更少,也更得人尊重,這是寧溫早前走南闖北的經驗之談。 她放心了,不過剛才姜瓊的事情,仍有疑惑。 “阿瓊不會冒然出城,也不會那么巧就遇上你。”她頓一頓,“可是她故意等你的?” 寧溫無奈:“什么都瞞不過娘娘,只她年紀尚小,恐怕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做得陣子自然會想明白。” 觀他面色,難道姜瓊是喜歡上他了? 姜蕙有些出乎意料。 畢竟寧溫已經二十好幾了,可姜瓊才十四歲。 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從來就很奇妙,更何況,寧溫是這樣一個男人,拋開他高妙的醫術不說,英俊又風趣,與他在一起,輕松愜意,也難怪姜瓊會喜歡。 她這人自小就不愛拘束,寧溫是很符合她的要求的。 “寧大夫不若……”她想著,是不是要成人之美。 寧溫搖頭:“我若成親的早,都能當她爹了。” 這話說的,姜蕙噗嗤一聲:“寧大夫,可你還沒成親啊,何不考慮考慮?” “我無此打算。”他雖然早年對姜蕙動過心,可她嫁人后,此后再不曾遇到叫他喜歡的,自然也不能娶姜瓊,恐讓她失落,他并不能保證自己會真心待他,“只等以后有緣人罷。” 他告辭:“娘娘,我得走了。” 姜蕙知道說服不了,拿起石桌上的茶盞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希望你平安歸來。” 寧溫拿起茶盞,一口飲了,放下時道:“也祝娘娘這一生平安。” 他情真意切。 姜蕙忽地想起那日他曾說愿意與她去天涯海角,如今想來,別有一番感慨。 上輩子,寧溫救她一命,匆匆離去,這輩子,他留在她身邊,她卻也不可能嫁他。 若說無緣,卻是有緣,只這緣,也僅僅止于朋友。 然而,這世上,能有這樣的朋友,也足矣。 她站起來相送。 等到寧溫走了,才去看姜瓊。 胡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與姜蕙道:“死丫頭剛才交代了,原來是看上寧大夫,娘娘您說說,這如何可行?咱們這樣的人家,怎么能讓姑娘嫁給一個大夫呢。” 姜蕙心想,可寧溫還不愿呢。 她道:“我去看看她。” “您最好能勸一勸她。”胡氏央求,“您如今是娘娘,恐會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