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他時時都在后悔當初的決定,如今留了那么嚴重的把柄在楊毅手里,不定哪一日就能叫自己人頭落地。 那是叛國之罪! 可這般等著,又比割rou還痛苦。 萬般無奈之下,一個念頭慢慢浮上了他的心頭。 這日,穆戎剛剛睡下,還沒與姜蕙說幾句話呢,就聽金桂道,說何遠有急事求見。 他披了衣服起來,走到堂屋。 何遠稟告道:“殿下,宮里傳來消息,說皇上明兒要與太子殿下去狩獵。” 穆戎一怔。 這事兒出乎他意料。 太子這節骨眼上竟然還有心情打獵? 他滿腹狐疑得回了臥房。 姜蕙見他又鉆進被子,松口氣道:“還當你大晚上的要出門呢。” 他沒有說話。 姜蕙把臉埋在他懷里,冬日越來越冷,即便有炭盆,也得兩個人依偎著才舒服。 他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她后背。 過得半響,忽地道:“你說皇兄與父皇去打獵,是不是有古怪?” 最近還是第一次,他主動與她說起這些事情。 上回就是楊拓被殺,人頭掛在城墻示眾,他都沒有提,她還是聽下人說的,姜蕙想一想道:“冬天打獵也別有樂趣,指不定是父皇憋了許久呢。”皇帝貪玩,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說完抬起頭看他。 他眉頭微微鎖著。 “你是不是還瞞著什么?”姜蕙把手指伸到他眉間推了推,“兩個人想總比一個人想好,看你愁的。” 穆戎道:“本王有什么好愁的,只是沒想明白。”他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咬了咬,輕輕的,過得會兒才道,“皇兄不是有憑證在魏國人手里嗎,那些人現在便在京都。” 姜蕙吃了一驚,伸手拍他:“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告訴我。” “還不是怕你cao心。”他輕撫她的肚子,“你原本只要顧著這兒就行了。” 姜蕙嘆口氣。 這是本末倒置,她最該顧著的就是穆戎,只要太子一日在,這二人之間的斗爭就不會停歇,穆戎最終贏了便罷了,輸了,她與孩子都無路可走,所以,有什么比他更重要呢? 絕沒有! 她正色道:“那些人為何會在京都?我一直以為拿了憑證該躲在最隱秘的地方。” “是為救楊拓。”穆戎把來龍去脈說了,“我原先也不知,后來發現皇兄對天牢有些企圖,才想到其中的關系,定是那些人脅迫皇兄救人,你不是說楊拓是皇子嗎,可見他的重要。如今皇兄沒救成楊拓,必定也惹惱了魏國人。” 如今都不用他動手,只看好戲便成。 誰料太子突然要去狩獵。 可他平日里,并不是喜好這個的人。 姜蕙明白了,她沉吟片刻道:“這次狩獵必定非同尋常。” 其實穆戎也有這種感覺。 然而,他越往深處想,越是不敢想。 好像有什么在阻撓著他。 他突然又不說話了。 姜蕙微微閉起眼睛,很顯然,太子已經走投無路,魏國人手里有憑證,假使不急著報仇,便可以拿來脅迫太子做任何事,又或許,惱怒之下,便憑此對太子重重一擊。 無論是哪一種,太子都受制于人。 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太子根本就沒有翻盤的機會,除非拿到憑證。 可談何容易? 楊拓死了,魏國余孽都是死士,根本不可能告知他憑證的去處。 沒有路了。 除非他親自向皇上求饒。 看在父子一場,或許皇上能留他一條命。 再者,便是茍延殘喘,等著魏國人來脅迫他。 可偏偏這時候,他去狩獵! 姜蕙忽地睜開眼睛,一個念頭沖到腦海,她臉色大變。 “殿下,”她猛地推穆戎,“父皇……” 她神情滿是擔憂。 穆戎已知她的意思。 他立即起身。 早上,如他所料,皇上即便帶著太子,也絕不會忘了他,穆戎穿上騎射服。 姜蕙親手給他束上腰帶,柔聲叮囑:“殿下保重。” 他看了看她的臉,竟有些浮腫,一雙眼睛也不似平日里水靈,隱隱帶著血絲,又后悔起來,本是自己能解決的事情,非得要問她,看看,可不是cao心了。 “一會兒睡個回籠覺,我晚上定是能到家的。”他低下頭,親親她的唇,“一定要睡,可知道?” 姜蕙笑道:“等你走了,我就去。” 她目送他離開王府。 抬頭看天色,尚早,太陽將將升起,風很大,四處的云涌動,忽而遮住陽光,忽而又露出來。 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半陰半陽。 假使事情終將有個了結,便是今日了罷? 也不知他,他會不會順利? 她躺回到床上,輾轉反側,哪里睡得著。 輕輕撫著肚子,她小聲道:“今兒就累你一天,乖乖的,等到你爹回來,咱們自然就能睡個好覺了。” 也不知孩兒能不能聽見。 可她必須得這么陪著他,在離他這樣遠的地方。 馬車徐徐動了。 眼見父皇坐在里面,往前走了,穆戎騎在馬上與太子說話:“我記得年幼時,父皇也帶咱們去打過一次獵,便是這樣的天氣,后來你凍得病了,皇祖母大發雷霆,父皇便沒有在冬日帶咱們出去了。” 太子目光看向遠方。 確實有這件事。 在他這一生中,與父親,與弟弟,還是有那么幾件溫馨的事情的。 可他大了,什么都在慢慢的變化。 當年為爭得父皇的青睞,他不惜跑去大名府,也就是在那時候,他被魏國余孽擒住。 他笑一笑:“是啊,要是還回到年幼時該多好?我那會兒定然不會獨自去抓兔子,一跤跌到水里。” 穆戎也笑起來,北風刮在臉上刺骨的冷。 “其實今日也不合適打獵,真的太冷了。”他道。 太子微微怔了怔,隨即笑道:“你娶了妻子當真不一樣了,往常你四處玩樂,何曾聽說你怕冷?這等天氣算什么?” 穆戎沒說話,瞧一眼太子。 比起自己,哥哥生得更像母后,性子也溫和些。 想當初,二人還小時,他很知道護著自己,教自己玩樂,累了會背著他走,像個真正的哥哥。 然而,到底是哪一日,一切都變了呢? 是在他,自己,都知道皇位是什么的時候? 這一刻,他心里慢慢的升騰起酸楚。 雖然這有些兔死狐悲的諷刺。 但兩人始終都沒有停下。 這一條路,終究要走完的。 一直到傍晚,才傳來消息,皇上在狩獵時遇刺,幸而防衛妥當,安然無恙。 至于太子,太子死了。 死在楊毅的手里。 毒箭橫貫他胸口,立時斃命,連一句話都不曾留下。 塵埃落定。 一切已成定局。 姜蕙問何遠:“殿下呢?” “殿下無事,正陪著皇上。” 姜蕙松了口氣,她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沒動靜。 這一路,她好像走了許久,直到現在,才真正的能停歇下來。 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