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新康道:“我聽說洛陽縣縣令出缺,就讓鳳舉去吧。洛陽不遠,我想他們了,還可以去瞧瞧。” 終歸還是不能完全放手,衛仲彥一笑:“等我和鳳舉商議一下。” 蕭漠聽了此議,既意外又高興,做親民官是他早有的愿望,他那幾年游歷,也沒有去過東都,早就心慕洛陽的古都風采了。再則洛陽有運河之便,繁華完全不輸京城,也不擔心嘉桐和孩子受苦,且相距京師僅六百里,往來便利,真是再好不過了。 于是此事就這樣商定,四月里任命下來,蕭漠就跟嘉桐收拾好了東西,往洛陽赴任。 盧青璘原就是做了多年外官,蕭漠在刺史府長大,也很清楚一地父母官需要做什么,幕僚等事更是有衛仲彥和盧青璘幫忙安排,所以他們到了洛陽接手事務,并沒費什么功夫。 至于生活方面,因是住的縣衙,也沒什么需要嘉桐特別cao心的。他們就一家三口,仆從也并沒帶太多,所以安置起來很是簡單。 夫婦二人住了正房,將兒子安置在西面內室里,貼身侍女住了西廂,其余人等入住下人房,便就安頓好了。 只是洛陽城里還有河南府少尹等長官在,卻是需要去拜會一下的。河南府尹例由親王遙領,少尹行的便是府尹之責。另外縣衙屬官等人,也是需要表示親善的。 另一方面,嘉桐身為郡主,又是大長公主和丞相的女兒,想巴結她的人也不在少數,所以小夫妻剛到洛陽,就被各種應酬纏上了。 等到嘉桐從各種接風洗塵、賞花游湖宴中解脫出來的時候,已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光。她借口中暑,閉門謝客,留在家里好好陪兒子。 小蕭倓雖還不到會走的時候,卻已經十分活潑好動,整天爬來爬去,恨不得把他能夠到的一切箱子和抽屜都打開,再將里面的東西翻個底朝天。 嘉桐也由著他,只把他能夠到的箱子和抽屜里放上些柔軟不易碎的,免得割破他的手。天氣熱的時候,還會抱著他去臨水的亭子里,鋪一地氈毯,讓他在地上隨便爬。 蕭漠忙完公事回來,找到涼亭的時候,就發現嘉桐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著一朵剛采來的荷花,逗著氈毯另一端的兒子爬過來。 那荷花紅艷奪目,正是小孩子最喜歡的,蕭倓便手腳并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到了嘉桐腳下,伸手去夠那朵荷花。 嘉桐將花給他,抬頭看見了蕭漠,就對兒子說:“阿倓快去,把花兒送到你阿爹那兒。” 蕭倓轉頭看見蕭漠,立刻笑彎了眼睛,沖著蕭漠舉起那朵花。 蕭漠便走過去抱起兒子親了一口,問他:“花兒好不好看?” 蕭倓:“嗚啊啊啊嗚啊……”他口里嘰里咕嚕了一長串,口水都流出來了,也沒人能聽懂。 “他說,這花沒有阿爹好看。”嘉桐站起身,不負責任的翻譯道。 蕭漠卻安然受之:“那是自然了!”接著又親了兒子一口。 蕭倓:“啦啊嗚啦……” 夫妻兩人一邊陪著兒子玩耍,一邊說閑話:“陳司馬家送了帖子來,說是下月嫁女,邀我去赴宴。” 蕭漠聽說微微蹙眉,卻只說:“你若是在家里悶了,便去瞧瞧熱鬧也好。” “誰稀罕瞧她們的熱鬧了?陳家這位娘子最是長舌。”嘉桐哼哼兩聲,“我是想跟你說,你若是不想去,咱們就選了那一日帶阿倓出游。” 洛陽是陪都,洛陽縣令便與長安、萬年兩縣一樣,位在正五品,蕭漠從從八品左拾遺,一躍而到正五品,又是空降到洛陽的,怎不引得洛陽一地官員們議論。 尤其是司馬別駕這樣的佐貳官,平日難見政績,若無家世背景,想升遷簡直是做夢,眼下見著個二十三歲就做了洛陽縣令的,如何不眼紅? 論起來,蕭漠進士出身,祖上是蘭陵蕭氏,倒也算說的出去。可他偏偏做了衛相公和新康大長公主的女婿,妻子又封了郡主,這就免不得讓人背后指摘,說他全靠一張臉,哄得郡主高興,這才能落得洛陽來。 這些話本來沒人敢到嘉桐面前來說,蕭漠在外面聽見了,也不當回事,更不會回來講給她聽,還是上次她在少尹家看百戲,無意間聽那陳司馬的娘子嚼舌根才知道的。 這本是當日新康的一個隱憂,嘉桐聽了如何不氣?干脆也不出去應酬了,誰的顏面也不給,她們不是說蕭漠盡看自己的臉色么?這次也給她們瞧瞧自己這郡主的臉色! 蕭漠聽她說了這番話,又看她氣哼哼的,知道她也聽說了那些閑話,就握著她的手笑道:“何必跟他們置氣?不過是嫉恨罷了。他們越是這樣說,我便越想顯擺給他們看,叫他們嫉恨的夜里睡不著覺才好。” “嗤,你說真的?”嘉桐忍不住笑了出來。 蕭漠一本正經點頭:“過幾日咱們也在家里設宴,叫廚娘好好整治一桌酒席,也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精致飲食!” 嘉桐拍了一下他的手:“就這么辦!”立時就叫綠蔓取了筆墨來,與蕭漠一起定下了宴請名單,又叫了廚娘來安排菜式。 既是要給他們下馬威,這菜式就得新穎難得,還得有珍稀之物才行。 眼下正是最熱的時候,太油膩的菜不能做,嘉桐便打算多做河鮮。頭一個便是魚,新鮮的鱸魚切膾,誰都愛吃,上次在少尹家里大家還都贊過,不過少尹家的廚娘手藝不精,切的膾不夠細,醬汁調的也差著一些,這一次是一定要家里廚娘好好一展身手的。 另還可以做一道糖醋鯉魚,這種做法外邊兒都不會,酸甜口夏季吃著也開胃,最好不過了。蝦挑個大肥美的與菜心一塊清燉,再買些皮薄個小的炸至酥脆。這時的螃蟹還不夠肥,就不吃了,又叮囑了廚娘,若是有河豚,倒可買些來整治。 rou食就燉個羊小排、家里還有自京師帶過來的鹿rou脯;再做個鹽水鴨,放些糖桂花借味,正是嘉桐最近愛吃的菜式;另外再做一道烤乳鴿,飛禽走獸齊全。 素菜更加好辦,正是吃藕的時節,切成薄片加醋清炒,清口爽脆;嘉桐這里還有存的紅辣椒,做個麻辣豆腐讓他們嘗嘗鮮也好;豆芽菜加干豆腐絲過水焯熟與炒熟的rou絲兒涼拌,淋上芝麻油、醬汁、醋,嘉桐就著這個能吃一碗飯;新鮮蘑菇裹了蛋液過油炸過,看著顏色金黃好看,入口也鮮美。 將這些定下來,嘉桐又讓廚房留意有沒有海鮮賣,能買著蛤蜊、生蠔等物,也可添道菜。 酒備了三勒漿和郎官清,也都是自京里帶來的,茶則是上好的蒙頂石花。餐具特意選了一套白瓷鑲金邊的,酒杯是白玉鸞鳥紋杯,連筷子都挑了象牙著。其余桌帷、椅袱、靠墊等等,則挑了一套最顯富貴的鑲金線蜀錦織花開富貴紋樣的鋪陳上。 到開宴這一日,女眷里上至少尹夫人,下至縣丞家的娘子,俱都到場。一頓宴席吃下來,不只看不夠的富貴氣象,連吃食都有好多說不上名目,卻只覺得再沒吃過味道這么豐富的宴席。 將吃得半飽,羹湯送上來,一道是蛤蜊羹,鮮美難言,另一道是魚羊羹,咸辣誘人。喝得半碗下去,已覺有八成飽了,又上了鵪鶉rou餡的小餛飩,湯面上還飄著紫菜蛋花。這時節紫菜甚為難得,若不是有權勢的人家,有錢都沒處弄去。 眾人贊不絕口,一個接一個的奉承嘉桐,嘉桐卻只笑道:“不過是家常菜罷了,夫人們喜歡就好。” 女眷們尚還都吃得歡暢,外面男人們就很有些心里不是滋味的,卻也不敢多說,貪著那御賜的三勒漿,只顧喝了個爛醉。 這一次宴客,嘉桐明顯端起了架子,還與少尹夫人說:“我們郎君原是怕我疲憊,又知我素不喜應酬,不叫我多出門的。可我想著,都在洛陽為官,我們郎君又是初到貴寶地,沒有諸位幫襯,可怎么好?這才留了孩子在家,出門與諸位夫人交際,誰知倒叫我聽見些令人著惱的話。到頭來,反倒要我們郎君勸我寬心、不必在意。” “郡主莫惱,那糊涂人所在都有,原也是沒本事的,才只能嚼舌根,不過與那麻雀一般,嘰喳幾聲罷了,甚事也當不得。只您身份尊貴,無論如何,也不該叫她們到您跟前現眼。” 嘉桐見她知趣,便一笑,約她改日一同游湖,卻不說再請別人。等到陳司馬家有喜事,嘉桐只命人送了禮,夫妻兩個當真誰也沒露面,干脆攜手游洛水去了,少尹夫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后誰家再宴請,那幾個愛說閑話的便都不在被邀之列——邀了她們就請不來郡主,難道誰是專為著結交她們的不成? 嘉桐出了這口氣,也不再見那些討人嫌的人,心情自然就好了。蕭漠見她高興,自己就沒什么煩惱的了,公事上他的幕僚都得力,屬官等人也不敢偷jian耍滑,上峰顧慮他的背景,也不敢難為他,自然就沒有什么不順的。 再加上他與嘉桐早年討論的農田管理心得,漸次可以開始施展,便更覺精神抖擻,到秋日忙秋收和復種的時候,日日早出晚歸,幾乎與嘉桐都說不上幾句話。 嘉桐知道他忙正事,就在飲食上更精心,不論他去了哪,都打聽清楚,按時按點送了吃食過去,饒是如此,忙過了這一陣,蕭漠還是瘦了不少。 嘉桐心疼不已,忙著給他進補,這日蕭漠自外面回來,卻告訴她說:“圣人尊了洛太妃為太后,此議是蕭家提出來的,蕭淑妃因此升了貴妃,父祖也封了侯。” “……” 其實嘉桐一開始就不明白為啥不能封生母為太后,她記得以前電視劇里,兩宮太后可不要太多啊!后來漸漸知道,在本朝之前,還真沒有同時封兩位活著的太后的,皇后一般出身都好,庶妃生了兒子也不敢相爭——爭也爭不過,大臣們天然維護正統,所以就算尊奉生母,也只封太妃罷了。 不過目下王太后已是昨日黃花,蕭家為了再上一步,提出尊奉洛太妃,倒是一部好棋,這下蕭淑妃、不對,是蕭貴妃,就有資本跟皇后抗衡了。楊劭的后宮,還有的熱鬧瞧。 嘉桐并沒猜錯,還沒到過年,楊劭就一口氣封了一位德妃、一位昭儀、兩位婕妤、三位美人。據說那位蔡德妃雖入宮不久,卻最得圣寵,現下已經懷了龍子了。眼瞧著一部宮斗好戲就要開場。 “幸虧得咱們出來的早。”蕭漠攬著嘉桐說道,“欽恒前日來信,說有人串聯他們請立太子呢。” 嘉桐無語:“圣人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急著立什么太子?” 蕭漠一笑:“不過是為了爭個高低罷了。左右咱們躲了,也就享了這份清凈。” 確實,人離了京師,好些事情都知道的晚,到他們這里,基本都已有了結果,也就不需要跟著cao心,好像那些爭權奪利也都跟自家沒了干系。 嘉桐窩在蕭漠懷里笑道:“那你什么時候帶我去瞧王屋太行?” “你放心,我定帶你去。不過眼下時辰不早,郡主娘子,咱們是不是該歇了?”蕭漠翻身將嘉桐壓倒,附在她耳邊呢喃,“阿倓吵著要弟弟meimei呢。” 窗外月兒正圓,照在熒光閃爍的雪地上,反射出亮晶晶的一片冷光,冷光越窗而入,卻立時就被一室春意融化,連化作的空氣都泛著甜蜜的氣息。 本圖書由(慕寒雪影)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