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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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漠尚未回來,下人引著嘉桐去廳中就座。她哪有心思坐啊,就獨自在廳中來回踱步,不知不覺等了小半個時辰,蕭漠卻還是沒回來。 廳中服侍的婢女說:“大郎有位故交近日來京,許是去尋她了,小娘子且等一等,奴婢去告訴管家,請他派人去尋大郎回來。” 嘉桐有些猶豫,將她叫住:“還是不要了,我也,沒什么事,就先回去了。”她怏怏出門,剛要上馬車,就見于阿民匆匆行了過來。 “于姑姑怎么來了?”嘉桐詫異問道。 于阿民向她行禮,道:“公主回府找不見您,讓奴婢出來看看。” 嘉桐一下子明白過來,轉頭看了一眼白芷、紫藤,然后才道:“那走吧。”上了車她就繃緊了臉,看也不看兩個侍女,只獨自托腮沉思。 白芷和紫藤十分忐忑,欲待解釋,看了嘉桐面色,卻又不敢開口,只能小心翼翼的服侍著。 于是這一路就只聽見車輪轔轔,再無別的聲響。也不知走了多久,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說話聲,白芷將車帷撩開一條縫向外張望,接著就回頭看了紫藤一眼。 紫藤先看嘉桐,見她還是不看她們,就也湊過去望了一眼,然后與白芷對視片刻,正要開口,馬蹄聲已到身邊。 “衛(wèi)師妹?” 是蕭漠!嘉桐一下子回過神,伸長手臂撩開車帷,見車窗旁邊一位風姿卓立的青衣騎士,正側頭向她望來,可不就是蕭漠! “聽說你剛剛去我家里了,我有事耽擱,回去的晚,師妹可是有什么事?”蕭漠關切的問道。 有什么事也不能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嘉桐只能搖頭:“沒什么事,路過,順便去的。” 兩人剛說了這么兩句,于阿民已經自后面車上下來,快步過來勸道:“蕭郎君,這是外面街上,多有不便。” 蕭漠只得說道:“抱歉,那我送師妹回去。” “蕭郎君不必如此客氣,前面就是公主府了,還有我們這些人在……” 于阿民出言推辭,不料嘉桐忽然插口:“于姑姑快回車上吧,蕭師兄也不是外人,正好去家里坐坐,又有什么?” 于阿民一怔,見嘉桐神色堅決,心念一轉,便聽了嘉桐的話,退后讓開,回自己的車上去了。 嘉桐向蕭漠一笑:“辛苦蕭師兄。” 蕭漠也回以微笑:“榮幸之至。” 嘉桐慢慢放下車帷,終于不再繃著臉,可也沒有理會那兩個侍女。 很快犢車就到了公主府,嘉桐在二門外下車,先對于阿民說:“勞于姑姑去回稟阿娘,就說我已回來了,有事要與蕭師兄說,稍后就去見她。” 于阿民不敢勉強她,只得應了離去。 嘉桐又將白芷和紫藤打發(fā)回去:“……你們跟著我出去也累了,都回去歇著吧,叫綠蔓紅蕉來替。”她神情嚴肅,再不是平日的好脾氣,白芷和紫藤都不敢多說,也應了去了。 嘉桐這才請蕭漠一起到西樓去,路上她也不理會后面遠遠跟著的管事娘子,自顧問蕭漠:“聽師兄府上的人說,你近來忙著陪一位故交,可是那日見過的蔣娘子?” “對,她第一次到京城來,又是孤身前來,我想略盡一下地主之誼。” 嘉桐也不轉彎抹角,直接問道:“她就是你傾慕的那位佳人么?” 蕭漠驚詫莫名,頓時停住腳步,哭笑不得的說道:“你說阿凌?她哪里像是佳人了?” “不像么?”嘉桐也跟著停下來,與他站在石板路上對面相望,“我看蔣娘子挺美的啊。” 蕭漠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話要是說給她聽,她一定很高興。” 見他笑的這么開心,嘉桐莫名有些惱:“那一定是因為蕭師兄沒有夸過蔣娘子。”說完扭頭又往西樓走。 蕭漠忙跟上去,忍住笑,正色道:“并不是她。阿凌有意中人了。” “那不是正對么?你那位佳人不是也有意中人了么?”嘉桐哼了一聲。 聽她說“你那位佳人”,蕭漠臉上不由一熱,眼角眉梢卻不自覺的帶出愉悅之意,“也許那時是我意會錯了,她,似乎并沒有意中人。” “所以你就要請你姑母去求親了?” 蕭漠一愣:“求親?哪有此事?” 沒有求親么?嘉桐狐疑的停住腳步:“你不是跟我阿爹說,已打算去求親了?” 蕭漠茫然,他怎么可能跟先生說這話?但是嘉桐又為什么會這樣問呢?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追問自己意中人的事情,難道,難道先生跟她透了口風? 他感覺胸腔里的心開始不安份的劇烈跳動,腦子里也有個高亢的聲音在催促他:“告訴她吧!告訴她,你的意中人就是她,你想娶她!” “真的沒有?”嘉桐看他茫然,又追問一句,“難道是阿爹會錯意了?” 蕭漠下意識回了一句:“也許是吧。” 嘉桐輕輕呼出一口氣,抬腳繼續(xù)向前走,開始琢磨要怎么問他的意中人是誰。自己的時間不多,于阿民回去回報阿娘,也許阿娘很快就會打發(fā)人來押她回去,算了,還是直接問吧,反正都這樣了! 她鼓足勇氣,剛開口說:“那你……” “我……”蕭漠同時開口。 兩人發(fā)現對方要說話,又同時停了下來,相視片刻后,嘉桐道:“你先說。” 蕭漠深吸一口氣,說道:“其實,我也算是,求過親了吧。”他表述的有些艱難,“只是先生說,他不能應承我。” 嘉桐根本沒明白:“是阿爹不方便幫你去求么?” 蕭漠苦笑:“我想,應是他不舍得他的掌上明珠吧。” 好像是萬籟俱靜里忽然打了個響雷,嘉桐完全被震住了,只能呆呆望著眼前有些窘迫的少年郎,心里還在不停分析:阿爹的掌上明珠=我;他說求過親,阿爹說不能應承,也就是說,他向阿爹承認了他喜歡的是我,但阿爹沒有答允婚事……!!! 阿爹居然哄我套我的話!簡直太過分了!原來自己這些日子的難過都是阿爹一手造成的! 等等,現在重點好像不是那個……。蕭漠說他傾慕的佳人是我,我也好像挺喜歡他……,嘉桐不由自主漾開甜蜜的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蕭漠:“……”等了半天,就只有這一句?? “我知道了。”嘉桐看出他的抑郁,笑瞇瞇的又道,“沒事,我?guī)湍闳デ蟆!?/br> 蕭漠驚異的微微張大眼,未及開口,已有人從后面追來,面前的嘉桐回頭看了一眼,飛快對他說了一句:“還有,其實她,我是說,‘你那位佳人’,已有了意中人的。” 她說完也不等蕭漠反應,便轉身迎向來找她的人,與那人說:“好了,走吧,回去。”趁空還向他揮了揮手。 蕭漠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慢慢回過味來。 她說她幫忙去求,還說她已有了意中人,難道?蕭漠終于也忍不住傻笑起來。 嘉桐見到新康的第一句話就是:“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蕭漠喜歡我?”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新康本來存了一肚子的怒氣,忽然不翼而飛,“你過來我瞧瞧你這臉皮到底有多厚!” 嘉桐還真靠了過去,把臉伸到母親面前,笑嘻嘻的說道:“其實也沒有多厚。” 只不過跟蕭漠見了一面,就容光煥發(fā)、滿面笑容了,新康只覺心里酸酸的,干脆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罵道:“沒出息的樣子!” 嘉桐呼痛,捂著臉道:“您不是早就叫我自己想嘛?我現在想好了,我就想嫁一個情投意合的人,比如,蕭鳳舉。” 新康冷著臉:“不行!” “為什么?” “他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扶持!” “那不就不用服侍公婆、應對妯娌小姑了?” “……父母早亡,不是有福之人!” “圣人還幼年喪父呢,也沒有福分么?” 新康立刻伸手戳她的額頭:“誰叫你胡亂打比方的?” 嘉桐馬上服軟:“一時口快,阿娘別生氣。那他是少年坎坷了一些,可我的福分很多啊,可以分一些給他嘛。” “從來兩家結親,要么是門當戶對,要么是男高女低,你和蕭漠,女高男低,恐非良配。” 嘉桐嘆氣:“我要找個比我高的,那也只有圣人了,您又不許!再說蕭師兄可比我長得高多了。” 她插科打諢,纏的新康十分無奈,只得細細給她說道理:“蕭鳳舉不是不好,只是還不夠好。他父母雙亡,還與宗族不親不睦,若你真嫁與了他,難免會被人說他吃軟飯,依靠妻族,就算他是憑自己本事坐了高位,也還是脫不了這個名聲,天長日久,難保他心里不會生了怨憤。” 這倒是一件很現實的、而且極有可能產生的隱患,嘉桐一時沒有話可以回,只能聽新康繼續(xù)說:“他連堂兄弟都沒有,只有一個表弟,你呢,也只有阿棠一個兄弟,都太單薄了些。我和你阿爹早晚要先離你們而去,到時,你叫阿娘怎么放心?” ☆、第85章 無奈妥協 這個問題,在嘉桐這里根本就不是問題。 “難道在阿娘心里,我就是這么沒出息的一個么?都長大成人了,還凡事都要依靠父母兄弟,一輩子要人護在懷里才能活著?要真是這樣,我還配成親生子么?” 她以從未有過的成熟態(tài)度與新康對話:“何況兄弟這種事,成器的還好,若不成器,像蘭表姐家的那樣,反而扯后腿,要人去收拾爛攤子,有不如無。再者,兄弟多了,爭端也多,依我說,是利弊各半的事。阿娘,其實您說的這些,就算全都有了,也不過就是錦上添花的事,最根本的,難道不是看這個人如何,能不能與我相投么?” 新康驚訝的望著女兒,只覺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小娘子,好像突然之間就長大了一樣,一時很難適應。 嘉桐說得興起,又道:“其實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若說父母雙全、門第高貴、兄弟眾多的,您這些日子帶我見的那些王府兒郎倒是都符合了,可他們有的是教坊常客,有的不學無術,有的還沒成親就姬妾成群,我就不信,您放心讓我嫁到這些人家!” “你什么時候這么伶牙俐齒了?”新康終于耐不住,“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看母親好像有些不悅了,嘉桐忙服軟:“阿娘,我也不是說現在就要嫁給蕭鳳舉。只是,既然如今我們彼此相投,您能不能先不要攔著,讓我們相處看看,我也好試試他是不是那種心胸狹窄、受不了旁人閑言碎語的人。” 新康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只說:“這事我自有主意,你先回去給我反省反省。一個小娘子,滿口成親生子,也不害臊,我看我真是太縱著你了!” 雖然不太明白母親不痛快的原因,嘉桐還是不敢捋虎須,乖乖告退回去。 新康獨自沉思半晌,禁不住一聲長嘆,打發(fā)人去前院等著衛(wèi)仲彥,等他回來,叫他立刻進來一趟。 又問于阿民:“蕭鳳舉走了?” “是,郎君和四郎都不在家,蕭郎君便直接回去了。”于阿民小心回道。 新康擺擺手,示意她帶著其余人等都出去,自己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前思后想了許久,下人才來報,說郎君回來了。 衛(wèi)仲彥進門見妻子滿面煩惱,忙問:“出什么事了?” “還不是你女兒!”新康一見了丈夫,立刻滿臉委屈,聲音也有氣無力了,“她今天跑去見蕭鳳舉,我把她找回來,她跟我說,她要嫁給他!” 衛(wèi)仲彥伸手扶著妻子到榻邊坐下,聽完這番話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們阿喬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哼!你還不信!我也只當她一向乖巧聽話呢,誰知她有主意的很。我給她講道理,她反倒教訓了我一番,說什么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還說我小瞧她,成家了就不用靠著我們了!”新康從頭到尾細數了一番嘉桐是怎么振振有詞的。 衛(wèi)仲彥聽得很想笑,可看妻子的面色,又不好明著笑出來,只得忍住,贊同道:“這孩子確實太不聽話了!等我教訓她。” 新康很委屈:“兒大不由娘!女兒大了,心里有了人,就不把我們放在心上了。” 原來她這么不高興,是為了這個,衛(wèi)仲彥更想笑了,面上還是附和道:“就是!說什么也不能輕易如她的愿,叫她嫁給鳳舉!” 他這樣一說,新康反而有些遲疑了:“可我看她的樣子,是已經下了決心了,要不也不會趁我們不在家,自己就跑去找蕭鳳舉了。他們二人捅破了窗紙,再想攔,恐怕也攔不住了。” “那你說怎么辦?”衛(wèi)仲彥虛心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