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程博衍開了車鎖,把著車門往外狠狠一推,門撞在了那人身上,項西跳下了車,從車頭繞了過去。 那人轉身撒腿就跑,項西正要追,程博衍打開車門喊了一聲:“項西!回來!” “傻逼!別讓我再看見你!”項西有些不甘心地沖著那人背影吼,沒有追過去。 這人還沒來得及劃車,項西檢查了一下車,除了一層灰,沒有劃痕,他嘖了一聲:“你不是潔癖嗎,這灰落得都能當保護層了也不洗洗。” “我沒潔癖,”程博衍說,“上車,堵路了。” 項西跑著跳上了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你這就跟精神病都說自己沒病一樣。” “洗完車上路跑半小時就落灰了,”程博衍關了大燈,把車開了出去,“真潔癖到這份兒上我早加入綠色出行的大軍了。” 項西笑了起來,車開出了這條路,他才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還能碰上這種事。” “你以前沒少干呢,現在知道別人是什么感覺了?”程博衍笑笑。 “以前真沒多干……不過干的時候倒是也真沒想過車里的人什么感覺,”項西笑了起來,看了他一眼,“我覺得你挺平靜啊,哎你打110了?警察一會兒去了你不在啊?” “沒打,”程博衍說,“那就是個動圖。” “什么?”項西愣了,“動圖?” “嗯,就一張圖片,嚇人用的,這種小事兒哪能麻煩110,他們每天給人開鎖幫人找路的那么忙。”程博衍笑笑。 “給人開鎖幫人找路?”項西沒聽明白。 “很多人有事兒都會撥110,鑰匙鎖屋里了,面試找不著路了,家里養的雞跑丟了……”程博衍說。 項西沒有說話,靠在車座上看著窗外。 “怎么了?”程博衍問了一句。 “沒,”項西的手指在車窗上輕輕勾劃著,“我一直以為他們只管大事兒,被人搶了,被騙了,打群架了,殺人了什么的撥個110……趙家窯那塊兒好像也沒誰會打110,見了警察躲都躲不及呢。” 項西怕警察,謹遵平叔的教誨,像你這種連正常身份都沒有還從沒干過好事兒的人,被逮著一回就全完蛋,他哪怕什么也沒干,見了警察也會繞著走。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那些活得自信安穩的人,居然是可以用這些普通的,微小的,甚至有些沒事兒找事兒的理由找警察的。 他心里有些暗暗地羨慕這種也許不是太合適的行為能帶來的幸福感。 “你那次把我鎖車里撥電話,是也用這張圖嗎?”項西問。 “沒來得及用呢,”程博衍說,“我還沒找著圖你不就喊成一片了么,一通瞎話撲面而來。” “我習慣了,”項西嘿嘿樂了一會兒,“那會兒你是不是挺討厭我的啊?” “談不上討厭,沒好感是真的。”程博衍笑笑。 “我運氣真挺好的,”項西伸了個懶腰,“以前我覺得,運氣這玩意兒,大概是有個總數的,用完了就沒了,我就是讓平叔撿著沒死那會兒用光了,沒想到還有這么多,你說是不是老天算錯數了啊?” “別成天想這些,算沒算錯都到這步了,還能收回去么,”程博衍打開了車里的音樂,“路在前邊兒,老回頭瞅容易摔著。” 車后座上有兩兜菜,項西跟程博衍一人一兜拎著進了電梯。 “你這是一次買一星期的菜嗎?”項西感覺袋子很沉,“這里頭跟放了炸藥包似的。” “也沒那么多,”程博衍按下樓層按鈕,“今天買了牛奶酸奶什么的就重。” “我跟你說,你要買菜去市場買啊,超市的貴不少呢。”項西說。 “臟。”程博衍很簡單地回答。 “現在市場不怎么臟了,我在砂鍋飯那兒的時候,幫老板買過菜,就你們醫院后面那個市場,挺干凈的啊。”項西走出電梯。 “咱倆對干凈的定義不同。”程博衍掏出鑰匙開了門。 “也是,你這種消毒液就差兌水喝了的人。”項西在他身后說。 門打開了,項西站在門外,屋里略微有些熟悉的氣息讓他心里一陣踏實,其實這氣息就是程博衍那個檸檬味的免洗消毒液的味兒,但他聞著就覺得安心。 雖然每次用這玩意兒搓手的時候他都覺得很煩。 程博衍從鞋柜里拿出拖鞋扔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還是之前他穿過的那雙。 “我以為你要把這鞋扔了呢。”項西換上鞋,把外套脫了放進旁邊的柜子里,又擠了點兒消毒液在手上。 “沒,用消毒水泡過了。”程博衍拿著菜進了廚房。 “真傷自尊,我又沒腳氣!”項西喊了一嗓子。 “我自己的也是一周消毒一次,”程博衍在廚房里說,“你那小自尊真是一不留神就能傷了。” “今天我可沒衣服換了,你得忍著,”項西笑著跟進廚房,“做什么菜?我幫忙吧。” “砂鍋飯,我砂鍋都買了,”程博衍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這身兒是昨天喝酒那身兒吧?沒換呢?” “都說了我就這一套禮服,今天第一天去超市,肯定得穿啊,”項西靠在廚房墻邊說,說了兩句突然反應過來了程博衍前一句話,他指著程博衍從袋子里拿出來的倆砂鍋,“你還真買了砂鍋啊!” “嗯,砂鍋飯不就要用砂鍋做么,我這兒又沒有,”程博衍洗了洗手,“你等我一會兒。” 項西沒想到程博衍會心血來潮突然要在家里做砂鍋飯,看著放在案板上的兩個砂鍋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砂鍋飯怎么做? 放多少水,擱多少米? 澆頭怎么做! 什么時候該放菜進去蒸! 關鍵是,誰來做? 看程博衍的意思,似乎是打算讓他做? 上回那倆黑炭一樣的雞蛋居然沒讓程博衍對他做飯失去信心? “項西,”程博衍在客廳叫了他一聲,“來。” “哦,”項西跑了出去,看到程博衍拿了一撂衣服放在了沙發上,他愣了愣,“干嘛?” “給你的,”程博衍拍了拍衣服,“就這幾套了,我高中時候的衣服,你拿著跟你的禮服換著穿吧。” “我……”項西翻了翻衣服,都是挺新的,t恤和運動褲,長褲短褲都有,一摸就知道料子都很好,“多不好意思啊。” “太假了。”程博衍笑了。 “好像是有點兒,”項西也笑了,拿了套衣服,“那我先換上吧,要不一會兒都不敢坐你沙發。” 項西換上了衣服,還挺合適的,他走進廚房:“你高中時候這么瘦呢?” “嗯,有陣兒是挺瘦的。”程博衍點點頭。 “哪陣兒啊?竄個兒的時候嗎?”項西問。 “我初中就竄差不多了,”程博衍把袋子里的生菜拿出來放進了洗菜池里,“我弟剛死那陣兒,我吃不下東西,也睡不好。” “……哦,”項西應了一聲沒說別的,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換了話題,“高中的衣服還留著呢,挺節約的嘛。” “原來更多,不少都送打包送福利院去了,”程博衍回頭看著他,“砂鍋飯是先煮飯嗎?” “是。”項西點頭。 “然后呢?”程博衍問。 “然后啊,然后就是有些人要炒菜蓋上去,有些人要直接蒸的,香腸臘rou什么的……”項西回答。 “我要香腸的,”程博衍從冰箱里拿出一包香腸,“這是我媽拿來的,一直沒怎么吃。” “等一下,”項西看著他,“我怎么聽說是你請我吃飯啊?” “是啊,我買菜了啊,我連鍋都買了呢。”程博衍也看著他。 “還有這樣請人吃飯的啊?”項西都聽樂了。 “那我做,”程博衍很干脆,“你就說你吃不吃吧。” 項西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在砂鍋飯那打工的時候,項西倒是認真看過老板娘做飯,不過米都是先按比例用水泡著的,要用的時候直接就和著水米一塊兒舀進鍋里了。 項西拿著倆砂鍋蹲在廚房的米桶跟前兒思考了很久,最后估計著抓了幾把米放進去,洗好米又估計著放了水,一塊兒放到灶上煮著了。 程博衍在他淘米的時候把香腸都切了,項西看了看:“這香腸自己家做的吧?” “嗯,我大姨做了拿給我媽的,”程博衍說,“你行啊,這都能看出來?” “我不行也看得出來啊,一點兒肥rou沒有,我還以為許主任做的呢,”項西嘆了口氣,“沒肥rou蒸不出油來飯不香啊。” “你一會兒自己加點兒油不就行了。”程博衍并不在意這個。 “那能是一個味兒么?”項西說,想想又揮了揮手,“算了沒事兒,我也養養生。” “吃香腸養不了生,這些腌制類的東西對身體都不好,”程博衍把切好的香腸裝到盤子里,“特別是街上賣的,亞硝酸鹽都……” “你先出去,”項西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謝謝。” 程博衍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著項西在廚房里敲盆敲碗地折騰,幾次都想起身看一下他到底在弄什么,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看了一會兒電視,手機響了,他拿過來看了一眼,是宋一。 “吃飯了沒?”一接電話宋一就在那邊問了一句。 “沒吃,你請我啊?”程博衍笑笑。 “不請啊,我就順嘴一問,你隨便聽聽就行。”宋一說。 “過兩天我值完班請你和林赫吃個飯,”程博衍看了看放在茶幾上的小臺歷,“算是謝謝。” “為項西的事兒么?那有什么可謝的,又不是別人的超市,我安排個人到自己家超市又不費事。”宋一很無所謂地說。 “他今天干得怎么樣?”程博衍問。 “挺好的,機靈,反應快,不懂的也肯開口問,”宋一說,“我就是吧,想問問,過陣他做熟了要不要給升個職什么的?” 程博衍往廚房看了一眼,站起來走進了臥室:“這事兒問我?” “要是別的員工我肯定不問你啊,這不是你介紹來的么,”宋一笑著說,“這還是頭回你見你拜托別人什么事兒呢,我得認真對待。” “不用特殊對待,該怎么就怎么,”程博衍想了想又說,“他沒上過學,太難的事兒你先別安排他做。” “哦,知道了,”宋一應了一聲,停了一會兒又開了口,“那什么,博衍,這小孩兒真是你病人?” “你想說什么啊。”程博衍坐到窗邊的臺子上。 “我什么也不想說,我就想八卦一下,”宋一笑了,“我現在一個人在家呢,太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