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項西拉著程博衍繞著小區(qū)轉(zhuǎn)了兩大圈說是吃多了要消消食，程博衍沒反對，跟著他繞了快一個小時才回到家里。

    “你醉了嗎？”項西進門換了衣服問了一句。

    “沒感覺，”程博衍看了看時間，“你洗澡去吧，收拾收拾東西。”

    “嗯。”項西應了一聲，坐在沙發(fā)上沒動。

    “你東西我晚上下了班幫你拿過去，你就別來回跑了。”程博衍又說。

    “哦。”項西又應了一聲，還是坐著沒動，眼睛盯著電視。

    程博衍過去把電視打開了，遙控器扔到他手邊：“那我先洗了。”

    “好。”項西點頭。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項西還坐在沙發(fā)上，盤腿抱著個靠墊，看著電視發(fā)呆。

    程博衍看了看電視，臺都沒換過。

    “怎么了？”他走到項西面前，“明天要去工作了心里不踏實？”

    “……不知道，”項西抱著墊子，下巴在墊子上一下下地點著，“其實我沒為這種事不踏實過，我第一次跟著平叔出活兒都沒慌過。”

    “那不一樣。”程博衍笑笑。

    “是啊，”項西皺著眉，“我就覺得吧，有點兒像剛離開趙家窯那會兒，覺得前面是路，腳下還是黑，你說動了就行，我也這么想著，就是邁腳子的時候總怕踩著坑摔了。”

    程博衍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所以才要一步步走穩(wěn)了，可以慢，不能急。”

    “你是燈。”項西說。

    “什么？”程博衍沒聽清。

    “燈，”項西抬起頭笑了笑，“站你旁邊的時候是亮的，走遠了就黑了。”

    程博衍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項西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這兩天被逼著思考人生次數(shù)有點兒多，說話味兒都不對了。”

    “你沒事兒可以寫寫東西，”程博衍說，說完又想了想，“哦你不會寫……”

    項西笑著沒說話。

    程博衍轉(zhuǎn)身進了臥室，過了一會兒手里拿著個黑色的小方盒子遞給了他：“送你玩吧，這是我以前用來記病案的。”

    “錄音的？”項西看了看，跟方寅的那個挺像的，“我錄什么啊？口供么。”

    “玩唄，”程博衍笑笑，“人是需要傾訴的，說出來，寫出來，感覺就會不一樣了。”

    “你也傾訴么？”項西問。

    程博衍抱著胳膊看著他，很長時間才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我就拿著了，謝謝，”項西看著錄音筆，想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看著程博衍，“謝謝你。”

    “差不多得了，”程博衍嘖了一聲，“你狀態(tài)再保持一會兒是不是還要抱頭痛哭啊？”

    項西把錄音筆放進口袋里，吸了口氣，張開胳膊抱住了程博衍。

    程博衍愣在了原地。

    “你跟我不一樣，你不知道有人伸手拉一把是什么感覺，”項西抱著他，小聲說，“我看到你就想三叩九拜，想說謝謝。”

    “……是么？”程博衍猶豫了一下，也抱住了他，“那下回就直接磕頭吧，沒關(guān)系的。”

    項西抱著他笑了半天也沒撒手。

    程博衍也沒動，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擁抱是種久違了的感覺。

    項西瘦，抱在懷里跟程博予有幾分相似，當然，他這輩子大概只抱過程博予一次，也可能并不相似，項西個子挺高，程博予還沒有來得及長到項西這樣的高度。

    再說那天跟項西說過程博予的事之后，項西沒有再叫過他哥，有些感覺已經(jīng)開始不確定。

    “我沒洗澡呢，”項西說，“這一擁抱完了你是不是要回去重洗一個啊？”

    程博衍笑了笑沒說話，項西在耳邊輕輕滑過的聲音，突然帶給他一絲不一樣的……

    沖動，或是別的什么。

    程博衍推開了項西，在他臉側(cè)蹭過的短短的頭發(fā)瞬間加深了這種感覺，程博衍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眼睛，算得上精致的清秀五官……

    “我去……洗澡，”程博衍轉(zhuǎn)身往浴室走，“不，洗個臉……算了洗個手吧。”

    “你有沒有個準兒啊。”項西在客廳里樂著。

    “沒準兒，”程博衍站在洗手池前，打開了水龍頭看著，“想洗就洗，洗得漂亮，就這么帥。”

    “神經(jīng)病，”項西靠在門邊，“程大夫，那個砂鍋飯離你們醫(yī)院挺近的，你明天過來認認路吧，沒空吃飯的時候過來，我給你單做……不過得過段時間，我先學學。”

    “好。”程博衍關(guān)上水。

    “你沒洗手啊？”項西看著他的手。

    “哎忘了。”程博衍轉(zhuǎn)身重新開了水，洗了洗手。

    程博衍下班的時候拎著項西的包走出醫(yī)院，包很輕，項西收拾的時候他看了，就他給買的兩套衣服，洗漱用品，還有一個小鐵盒，里邊兒不知道裝著項西的什么寶貝，除此之外就沒了。

    拎著這個包，他能明白項西的那些慌亂，他決定擺脫的不單單只是過去混亂的生活，而是全部。

    那些生活是他的全部，一旦扔開，他就只剩下了這個包，如果沒有自己這盞燈，他連這個包都沒有，只有一個盒子。

    其實項西身上擁有的不僅僅是拼命掙扎的那種倔強，還有勇氣。

    砂鍋飯在一排小吃店的中間，門臉不顯眼，不過項西之前告訴了他，不要看牌子，看人，人最多的那家就是。

    現(xiàn)在正是吃飯的點兒，程博衍一眼就看到了人最多的那家店，桌子都擺到人行道上了，全滿，也看到了正拿著兩個砂鍋小跑著出來給客人的項西，在還需要穿件外套的日子里他只穿了件t恤，臉上已經(jīng)掛著汗珠。

    他把車開過去，放下車窗，按了一下喇叭。

    項西一抬頭看到了他，立馬笑著揮了揮手，又喊了一聲：“現(xiàn)在忙！你找個地兒停車等我一下！”

    程博衍點了點頭，把車往前開出去找車位。

    這條街臨著繁華的幾條商業(yè)街，但地盤兒實在有限，所以一直沒有改造，路很窄，又正好是小飯店聚集地，各種店都是十來年的老店，吃飯的人相當多。

    程博衍繞著四個街口轉(zhuǎn)了一整圈，居然沒找到一個車位。

    再次經(jīng)過砂鍋飯的時候，項西看到了他，又揮了揮手，喊：“你怎么還在這兒！找地兒停車啊！”

    “我……”程博衍想說我上哪兒找我都轉(zhuǎn)一圈了，但項西又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回了店里，他嘆了口氣，繼續(xù)把車開出去。

    轉(zhuǎn)第二圈的時候項西背對著他沒看著，第三圈的時候項西正好拿著一兜垃圾往路邊垃圾桶里扔，一看到他的車，眼睛都瞪圓了：“你干嘛呢！”

    “你以為我想啊！”程博衍放下車窗吼，“什么破地兒我油都轉(zhuǎn)掉一格了！”

    正想繼續(xù)轉(zhuǎn)圈兒的時候，前面一輛車的燈亮了，項西蹦起來跑了過去，邊跑邊喊：“來來來來來來！這兒！”

    找車位的車很多，估計不少車轉(zhuǎn)了都不止三圈了，這輛車一開出車位，立馬有三輛車都擠了過來。

    “我cao！”項西直接蹦到了路上，堵住了那幾輛的路，只給程博衍這邊留了空，“車位已滿！”

    程博衍把車貼著項西身后停了過去，聽到一輛車副駕駛上的姑娘說了一句：“媽呀，現(xiàn)在砂鍋飯都有搶車位服務了啊？”

    “等我五分鐘，”項西扒著車窗飛快地說，“還有四個人，這輪忙完就閑點兒了！你是在車里還是到店里……店里可能沒……”

    “行了別管我了，”程博衍說，“趕緊忙你的去。”

    “等我啊！”項西拍拍車門，轉(zhuǎn)身又跑回店里去了。

    程博衍看著他的背影，還是挺瘦的，不過比剛見到的時候胖了不少，跑來跑去忙活著的時候看著挺有活力。

    餓了，程博衍熄了火，從后座拿了盒牛奶喝著。

    這些街邊的小店，衛(wèi)生和營養(yǎng)都讓人不敢恭維，但飯菜的香味還是很足，他今天忙了一天，午飯剛吃了幾口就有急診病人轉(zhuǎn)過來，他扔了碗一直忙到下班，現(xiàn)在聞到砂鍋飯的香味兒簡直是種折磨。

    客人都吃上了，暫時沒有新的客人來，項西拿著兩個飯盒跑了過來，一拉車門，坐到了副駕上。

    “哎！忙死我了，都忙臭了，”項西邊說邊把手上的飯盒遞給他，“我跟我們老板說，我朋友在等我，他就給你做了一份，你要不要嘗嘗？我讓他澆頭做清淡些，少放油了。”

    “多少錢？”程博衍沒說吃不吃，接過了飯盒。

    “白送的，聽說是是我朋友，還是旁邊大醫(yī)院的醫(yī)生，老板就差親自給送過來了，”項西嘿嘿樂了兩聲，“我估計你不能吃，不過還是拿過來了，老板人挺好的。”

    “替我謝謝他，”程博衍笑笑，“我一會兒就吃……你包在后邊兒，是現(xiàn)在給你拿過去還是……”

    “拿哪兒？”項西問。

    “你租房那兒啊。”程博衍看著他。

    “……哦，不用！不用！”項西趕緊說，“不用，放店里就行，我晚上在店里洗澡，能省點兒那邊的水電費了。”

    “哦，”程博衍拿了盒牛奶給他，“你還沒吃飯吧？”

    “沒呢，老板說這撥客人走了就吃，九點吧。”項西低頭喝著牛奶，喝得挺歡。

    “牛奶小口喝，有利于吸收。”程博衍看著他鼻尖和額角的小汗珠。

    “小口不了，我渴死了，”項西用手背擦了擦汗，擦完了他看到程博衍眼睛看著他的手，于是舉著手，“怎么辦？”

    “蹭身上吧。”程博衍嘆了口氣。

    “其實我身上都是汗和油，”項西往褲子上蹭了蹭手，“都已經(jīng)蹭你車上了。”

    “閉嘴！”程博衍說。

    項西喝完牛奶，把牛奶盒車窗里扔了出去，程博衍皺著眉剛想說話，盒子準確地落在了兩米外的垃圾桶里。

    “累嗎？”他問項西。

    “還行，就忙這一陣，不是飯點兒的時候沒什么事兒，”項西笑笑，“過了九點就沒事了，老板家姑娘要高考，晚上不做宵夜，回去伺候姑娘。”

    “嗯，那晚上你早點睡，這陣身體也還沒全恢復的，”程博衍交待著，“藥別忘了吃。”

    項西一直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抓抓頭：“那我……干活兒去了。”

    “去吧。”程博衍說。

    “你明天還來嗎？”項西下車的時候問了一句。

    程博衍愣了愣，項西沒等他說話就笑了：“我說順嘴了。”

    “你過幾天有空過來醫(yī)院一趟吧，”程博衍說，“拍個片子看看腿的情況。”

    “好！”項西馬上點點頭，關(guān)上車門又趴到了車窗上，“我晚上能給你打電話嗎？我是說，晚上沒電視看挺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