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孟苑揉揉額角問道:“我睡了多久?” “小姐在馬車里就開始睡了,是三殿下抱您進來的,此刻已是傍晚,您睡了好長時間了。”扶風低聲回道。 “他抱我下來的?”孟苑清醒過來,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上馬車之前她還很有精神的,可上了馬車之后就開始犯困,還那么快就睡著了,這應該不是偶然。 “他現在何處?”孟苑抬眼問道。 扶風道:“殿下正與甘霖知府李大人在書房議事,不過奴婢已經通知過殿下您醒了。” “我一醒了你就讓人通知他?”孟苑的表情有點古怪。 扶風解釋道:“小姐恕罪,是三殿下一早就派了星侍衛在這兒等著,說是您一醒過來就告訴星侍衛,這會兒星侍衛應該已經到書房,把消息告訴殿下了。” 孟苑張張嘴想說什么,又不知該怎么說,心里怪怪的找不到出口,好在那位始作俑者很快就到了,站在屋里遠遠就能看見院外走來的烏發青年,他雪衣金冠,依舊是那個不茍言笑卻唯獨對她溫柔的趙琛,可和記憶里的他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樣。 “參見三殿下。”扶風立刻低頭行禮。 趙琛點頭,疏離道:“下去吧。” 扶風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孟苑也不忍她為難,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去便是,她這才松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趙琛落座在窗邊的椅子上,頭也不抬地吩咐星沉。 星沉行禮退下,屋里只剩下匆匆趕到的趙琛和剛醒來沒多久的孟苑。 “睡得好嗎?”趙琛開口發問,語氣十分平淡,好像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孟苑忍耐著心里的疑惑回答說:“還可以,沒覺得多累,但睡得很沉。” 趙琛一笑,修長的鳳眸里除了溫柔好像還多了點別的什么:“那便好,我特地在熏香里摻了西域進貢的安神香,看來效果還不錯。” 原來是這樣?孟苑看著他欲言又止,好像懷疑被他輕松解開之后,她反而更不自在了。 趙琛沉默了一會,換了個慢條斯理地語氣說:“只是沒想到你會睡得這么久。現在也晚了,本想帶你去轉轉的,科舉在即,許多考生聚集在甘霖爭取殿試名額,甘霖的街上最近熱鬧非凡。”他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說,“嗯,香醇清雅,李知府這茶不錯,苑苑也來一杯。”他徑自為她斟上一杯,也不問她是不是需要。 孟苑慢慢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桌。她看了他一會,他只是低頭飲茶,面上瞧不出分毫破綻。 于是,她干脆順從他的意思換了話題:“有殿下幫我倒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話好像讓趙琛聯想到了什么,他抿抿唇,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那俊美如玉的樣子直看得人失了心神。 “你若愿意,我可以生生世世為你倒茶。”他順著說了一句,話鋒一轉道,“今日是甘霖的花燈節,一連三天都有花燈會,來得也算巧。你若不累,我便帶你出去轉轉,可好?” 要出去?孟苑有點猶豫,因為那個不能說出去的擔心。 她左思右想了一下,扶著頭道:“在馬車上靠著睡了半天,身上有些僵了,今晚便不出去了。” 趙琛鳳眸含笑,像篤定了什么似的說:“那就明天去。”說罷,放下茶杯,利落地起身離開,“我先告辭,你好好休息。” 見他就這么走了,孟苑直接站了起來,焦灼了一會又坐了下來,只是手里的茶杯被她重重按在了桌上,弄得杯子和人的手都不怎么好受。 “小姐,您沒事吧?”扶風進來時正看見這一幕,嚇了一跳的同時趕緊過來查看孟苑的手。 有點熱的茶水濺了她滿手,不過孟苑一點都不在意,她淡淡說道:“我沒事,三殿下走遠了嗎?” “嗯,又朝李知府的書房去了。” “想來是事情還沒談完就來看我了。”孟苑話里的意思是很讓人害羞高興的,可她說話的語氣卻好像并不高興。 “小姐不高興嗎?”扶風不解道,“三殿下對您如此上心,連奴婢們都看得出來。” 孟苑嘆了口氣說:“上心是上心,可我總覺得他哪里不對勁。”與她以前認識的他不太一樣。 “你沒發覺嗎?”她又問扶風,像在尋求認可。 扶風搖搖頭說:“沒有啊,奴婢見到的三殿下總是那樣的。” “……” 看來只有她一個人那么覺得?若前世她印象里的趙琛是溫潤如玉淡泊名利的君子,那這一世他給她的感覺,更像一匹耐心的狼。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造成了什么錯誤,使他變成了這樣? 又或者自己表現得與重生前相差太大,所以他……懷疑了什么? 這個猜測嚇得孟苑一激靈,徹骨的寒意席卷了她,是以第二天趙琛再邀她去看花燈的時候她已經顧不得可能會碰見蘇寄塵了,順從地跟著他出了知府府邸。 有了瀘州做對比,甘霖顯得繁華太多,又恰逢城中節日,街上張燈結彩,男男女女都在外行走,熱鬧的場景倒讓人少了幾分戒備。 趙琛走在孟苑前面,她很守規矩地跟在后頭,他也不曾回頭去看她是否跟得上,走走停停,時不時講一下甘霖花燈節的來歷給她聽,她也偶爾會問上幾句,兩人你來我往的倒還算融洽。 然而,和諧時光總是短暫的,等他們走到甘霖的玉泉湖旁,見到放河燈的少女與取河燈的青年們,就開始有點古怪。 真是無巧不成書,怕什么來什么,這放河燈的對岸那一襲長衫的溫雅青年可不正是來此地趕考的蘇寄塵嗎? 孟苑表面淡定,心里卻忍不住腹誹,這輩子她還沒遇見過蘇寄塵呢,趙琛特地帶她來這個地方到底是為了什么?真的是無心之舉嗎? 見孟苑對眼前的畫面無動于衷,趙琛負手轉過來笑著問她:“你不想放河燈?” 孟苑一愣,接著她就看見日理萬機的三殿下讓星沉去買了河燈,躍躍欲試地站在原地等著,貌似還要親自在河燈上寫下一些祝愿。 “你想放河燈?”孟苑問道。 趙琛說:“替你放。” “我可以自己放。” “你站在那半天不動,我以為你與其他女子不同,不喜歡做這種事呢。” “那你覺得我不喜歡,為什么還要替我放?”孟苑蹙眉問道。 趙琛看向她,一手拿筆,一手拿著蓮花河燈,夜晚的燈火照著他貴氣不凡的臉,他薄唇輕啟,說的話讓人很難不心生傾慕。 “看來路上你沒有認真聽我說話,甘霖的花燈節不但可以傳姻,還可以祈福,既你沒有前者那個打算,我便替你放一盞燈,望你生生世世,平安順遂。” 孟苑說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覺,就好像之前自己對他此次目的的諸多猜忌是玷污了他一樣,她抿起唇,低柔地說了聲“謝謝”,靠在他身邊乖巧地看著他寫字。 河對岸,接到許多少女河燈的蘇寄塵卻無心欣賞那些少女的心意,他的目光被河對岸那一對璧人吸引,眼神凝在身著水色裙衫的少女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有同伴見他如此,好奇地順著望去,不由打趣道:“子桓,這么多花燈還不夠你看,偏要看那有了主兒的?” 蘇寄塵收回視線慚愧道:“哪里,并沒有。” 河對岸,趙琛撩袍蹲下將河燈放出去,隨后站起來說:“這樣便好了,還要不要再四處轉轉?” 孟苑朝四周看了看,指著南邊說:“那里有猜燈謎的地方,我們去看看吧?” 趙琛今日好像真的要陪她玩個徹底,見她想去就真帶她去了。幾個侍衛因為人群太擠又不能輕功上房,所以跟得有點費力。趙琛直接打發他們在外等著,親自帶著她去猜燈謎了。 孟苑感覺到他牽住了她的手,心里慌亂了一下便滿是難以言喻的愁緒。 等他停下了腳步,她也不去看燈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詢問:“你是嫌我煩了么,所以在馬車上要讓我睡著?” 趙琛一怔,低下頭來凝著她的眸子,眼里倒映著周圍的花燈,璀璨耀眼。 “還是我做了什么讓你覺得不對或者不喜歡,所以你不高興了?”孟苑擰著眉說,“我總覺得你與來甘霖之前不同,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同,所以干脆直接問你。”她反握住他的手,“你可愿告訴我?” 趙琛眼瞼微垂沉默著,最后像放棄了什么一樣,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柔聲說道:“胡思亂想什么,只是瀘州水患和修堤的事讓我有些心煩,與你無關的。至于馬車上的事,只是怕你與我徒呆半晌會無聊,所以點了安神香,讓你好好睡一覺。若你不喜,我便讓人扔掉。” 孟苑覺得他的眼神溫柔得很真摯,不像有假,可心里頭還是放不下,只能順著說道:“那么貴重,又是貢品,扔掉太可惜了,留著等哪天晚上睡不著了再點吧。” 趙琛視線朝她身后瞥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來,直接攬住她的肩膀飛身而起,孟苑使勁抱住他,正不明所以便聽見身后兵戎相見,竟是有刺客! 知府府邸,李大人的書房里,坐著的不是李大人,而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和尚。 這便是從瀘州前往甘霖的路上孟苑睡著后,趙琛請上馬車的人。 趙琛會讓孟苑睡著,便是因為他要上來。 不多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盤腿打坐的和尚睜開眼,神色清明,寶相莊嚴。 “殿下遇刺了?”他居然已經猜到。 ☆、第 14 章 本該快樂逍遙的夜晚頓時充滿了殺機,街上亂作一團,趙琛帶著孟苑閃躲刺客的刀劍,看樣子他并沒有隨身攜帶兵器,唯一可以用來抵御襲擊的就是手里的折扇。 那折扇材質顯然非同一般,幾次將他們拯救與刺客的劍刃之下,孟苑看得不敢呼吸,只是本能地努力抱緊他,月光下他黑發翻飛,金冠反射著刀劍的劍刃,泛著刺骨的光。 “殿下!” 侍衛們已經沖過混亂的人群,上前來將趙琛與孟苑圍住。趙琛停下動作,雪白的衣袂蕩出瀟灑的璇,他緊蹙眉頭看著與護衛打斗的那些刺客,眉宇間凝著凜冽的寒氣。 孟苑依著他站穩,趙琛低頭丟下一句“在這站好”便上前幫星沉的忙。刺客的數量遠勝于他們,但他們應付得還是游刃有余,孟苑待在他們的保護圈里,已經沒有剛才那么害怕。 然而,意外總在放松時發生,在一個護衛去幫另一個護衛擋去刺客的偷襲時,有別的黑衣人從背后偷襲孟苑。孟苑并未察覺,但趙琛早已發現,他有足夠的時間過去將孟苑救下來,其他離得近的護衛也完全可以把她保護好,但就是這么安全的氛圍下,偏有人多此一舉。 只見一身青色長衫的書生沖上去拉住了那要偷襲孟苑的刺客,被刺客果斷一腳踹飛,重重地摔倒在地。等好不容易爬起來再看過去時,孟苑已經被趙琛攬在懷里,那些張牙舞爪的刺客們全都倒在地上,臉上蒙面的布巾也被盡數褪下。 蘇寄塵的表情好像有點尷尬,努力站起后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強忍著疼痛行了個禮,道:“在下好像多此一舉了,給先生小姐增添困擾了,實在抱歉。” 即便身上劇痛,還十分尷尬,可還是能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禮打招呼,這樣的蘇寄塵絲毫不必前世已經有了殿試資格的他差勁,這也是孟苑當初會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趙琛放開孟苑,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寄塵,合上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莞爾笑道:“哪里,不知公子貴姓?你救了她,我該好好謝謝你。”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蘇寄塵笑著說,“你們沒事就好,只是我從未見過甘霖有過這么多刺客,想來公子對此事也心里也數,在下就不耽誤你們處理了,先走一步。”他禮數周到地離去,只是背過身后捂著心口的樣子很讓人擔心。 孟苑全程皺著眉,并沒怎么去看他,一直是小女人模樣地靠在趙琛身邊或者懷里。前世她是沒有遇見過這種事的,那時她根本沒什么機會和趙琛單獨在一起,更別提出游了。她也沒想到,這輩子會這么快遇見蘇寄塵。 重活一世,果然很多事都不一樣了。莫名的,她反而有些期待呢。 關于孟苑對蘇寄塵冷淡的態度,趙琛似乎很受用,等蘇寄塵進了小巷,便側首吩咐道:“星沉,護送那位公子回去,記得留下傷藥。” 星沉抱拳離去,其他護衛已經檢查完了刺客,上前稟報道:“殿下,全都服毒自盡了,身上找不出什么線索。” 趙琛晾著他們不理,竟是轉過來看著孟苑,將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遍,又讓她轉了個圈看了看后面,這才按了按額角說:“你沒事就好。” 孟苑嘴角抽了一下說:“我當然沒事,關鍵是你。”她有點著急,“怎么會出這種事?誰那么大膽子敢害你?” 趙琛略一思忖,抬腳走到一個死去的刺客身邊,撩起袍角蹲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掀開他的領子看了看里面,又翻看了一下他的頭部,在他左耳后發現一個標記。 “看看其他人左耳后是不是也有這個梅花標記。”他站起來說。 護衛領命退下,過了一會回稟道:“稟殿下,所有人耳后都有這個標記。” 趙琛還沒回答,護衛們就一起跪下道:“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 孟苑被這些硬漢們的行為嚇了一跳,趙琛還是那般平靜,只說:“去找星沉去領,現在回府。”說罷,牽起孟苑朝馬車處走。 孟苑跟著他上了馬車,剛坐穩就聽見他開了口。 “那位公子俠義心腸,苑苑可想過怎么酬謝他?”趙琛似不經意地詢問,面色如常地掌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