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李三姐嘆息:“你啊,讓我說什么好。”李竹今年都十六了,蔡青仍舊杳無音信。她都有些發愁。 李三姐和張文的日子已經大體定下來了,不出意外地話,年底就要成親了。她就想在自己臨走前,把李竹的親事也弄個眉目出來。 因此,李三姐就問道:“阿竹,你跟姐說句實話,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等著蔡青,跟他再續前緣,還是要招婿上門?” 陳覲臥在桌子下面,豎起耳朵聽著。 李竹一陣恍惚,跟蔡青再續前緣?她似乎有好一陣子沒想起這個人了。她驀地想起楊墨關于穆長倩的話,說她不過是他少年時的一個夢而已。李竹覺得自己似乎也有同感。 李 竹輕輕笑了一下,說道:“再續前緣是不大可能了。先不說他的家人,就說這幾年過去,等他再回來,有可能已經物是人非。至于招婿,肯上門的一般沒啥好的。這 事不用急,我如今有房子有田地,根本不必為了嫁人而嫁人,我就這么悠哉悠哉地過著,若有順眼的,合得來,就嫁一個,沒有就算了。” “可是,若是大齡未嫁,人們會說閑話的。到時風言風語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姐就怕你受不了。” 李 竹再笑:“你嫁了人,難道別人就不說閑話了?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永遠都有閑話說。你嫁了有錢有勢的,說你高攀一定會受氣;你嫁了窮的,說你沒眼光人不好 也只能嫁窮的。你生不出兒子來說你,你生了兒子,兒子不聰明不厲害還說你。老公不專一說你沒本事管住男人,男人太專一了,說你太妒忌管得嚴……反正你無論 做什么都有人說閑話。別說活著的,就連死了的也有人說。所以也別在意那些閑話,人活一世,按自己的心意活才最重要。” 李三姐被李竹這一番歪理逗樂了,笑道:“就你的歪理多。不過,說得倒有理兒。仔細一想還真是這樣。” 陳覲起先也覺得她強詞奪理,然后稍稍一想,又覺得略有些道理。 李竹一邊說話,一邊跟小白夾菜。她又習慣性地把自己啃過的骨頭、吃了一半的紅燒rou夾到了它的狗碗里。而陳覲光顧著思索李竹的話了,一時也沒注意。就把她給的飯菜全吃了。 他剛吃完,就聽見李三姐說道:“我這還有幾塊骨頭,也給它吧。” 陳覲憤怒地嗚嗚一聲。 李竹笑道:“給大黃吧,它只吃我啃過的。哦,不對,這幾天連我啃的也不吃了。 ” 小春過來添飯時說道:“姑娘,我看小白又跟以前一樣了。你方才給的剩飯它也吃了。” 陳覲:“……” 他飛快地跑出院子,來到外面,試圖吐出來,卻沒有成功。 他吃了她啃過的骨頭,她的剩飯…… 整整半個時辰,陳覲的腦海里一直都在回蕩著這句話。 晚飯后的散步,陳覲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此時正值初秋時節,天氣仍有些炎熱。 吃過晚飯不久,小春就跟往常一樣提了一桶涼水,一桶熱水,到洗漱房里擱著,等到李竹散步回來洗澡。 李竹帶著小白進了洗漱房。陳覲以為她是單獨給自己洗,也沒反對,反正自己現在是條狗,也沒什么好忌諱的。他自己雖然在池塘里洗了,但仍覺得不干凈。 李竹插上門,拿好浴巾,干凈衣裳,還有洗頭發用的東西。就開始動手脫衣裳。 陳覲驚的狗軀亂顫,目瞪口呆。 一件件衣裳像樹葉一樣飄落下來,少女的瑩白的身軀在氤氳的水氣中,若隱若現。曲線玲瓏,凸凹有致。一頭如黑綢緞一樣的長發散落在光滑白膩的脊背上。水聲嘩嘩地響動著,是水澆在她身上的聲音…… 陳覲呆呆在望著這一幕,大腦一片空白。霎時,一股熱血在周身游弋、沖撞。 不行了,他要離開這里。陳覲想到這里,遲鈍地轉過身,用狗爪子去撥弄門拴。李竹聽到響聲,笑著責怪道:“小白,你又不想洗澡是不是?不準走。” “快逃,快逃。”陳覲默默想道。 然后更為致命的是,李竹突然從浴桶里站了起來,向他走來。陳覲趕緊閉上狗眼,再不能看了。 李竹哪知道這些,她仍跟以前一樣,走過來,抱著小白。把它拖到另一只大盆里。 把自己用過的洗澡水倒進去,給它洗。 陳覲閉著狗眼,任她上下搓揉擺弄。 李竹正跟它洗著澡,突然驚呼一聲:“小白小白,你怎么了?你鼻子怎么流血了。” 陳覲打了個噴嚏,鼻血流得更暢快了。 李竹趕緊穿上衣服,把小白撈出來,拖到院里,讓小秋給它找藥膏抹上。還好,只流了一會兒,便漸漸止住了。 李竹見血止住了,不由得舒了口氣。這幾天到底是怎么了?小白凈出狀況。 洗完澡,天色尚不算晚。李竹就在屋里臨摹字帖,李三姐和小春在做針線。小秋在編織東西。四人各忙各的。 陳覲蹲在角落里,靜靜打量著李竹的側影。 許是他觀察得太入神了,李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她回過頭,朝他嫣然一笑。燈光搖曳中,她這一笑,有一股特別動人的韻味。它胸腔里的那一顆狗心不爭氣地跳動了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胃里沒有一點不適。那些剩飯那些被啃過的骨頭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陳覲在這一刻突然想到,上天是看他有潔癖不順眼,才給他這個機會更正嗎? ☆、第139章 他和她的狗血生活 次日上午,李竹又找了鄰村的一個有名的老獸醫,說她家的小白愛流鼻血,讓他幫忙看看。獸醫也看不出所以然。最后他左翻右看了一通,然后委婉地建議李竹給小白找個伴。 等獸醫走后,李竹蹲在小白身邊,說道:“小白,原來你是發春了。可是春天已經過了。不過這也不奇怪,你的稟賦一向異于常狗。不如,我把大姑家的花花介紹給你怎么樣?它去年就盯上你了。” 小白不屑地白了李竹一眼,趴著一動不動。 “小白,那你自己去找吧。找老婆這事你總不能靠我吧。” 小白還是不動。 小白沒去找老婆,相反,不知怎地,它倒引來了幾只母狗的尾隨。小白脾氣愈發暴躁,一見有母狗靠近,就齜著白森森的牙拼命吠叫。那架式就跟貞節烈女碰到登徒子似的。看得眾人驚呆了,紛紛感嘆,這狗就是不一樣,找只母狗都那么挑剔。 小白雖然沒找著伴,但也沒再流鼻血。一人一狗仍過著跟以前一樣的平靜生活。只是陳覲還是有些焦躁。一天早晨,他決定自己去縣城看看。結果仍是悻悻而歸,他什么也沒打聽出來。 在練了幾天的字以后,陳覲決定跟李竹坦白。據他觀察,這個女子膽子很大,想必不會被這種奇事嚇壞。 同時,他心里又有些小小的慶幸,幸虧他碰到的主人是她,否則,他還不敢冒這個險。 陳覲默默地打著腹稿,決定晚上跟李竹坦白。這一個白天,他表現得極溫順。李竹到哪它跟哪,她半躺在草地上,他就走過去當靠墊。 李竹神態慵懶地靠在小白的肚皮上,仰望著藍天白云發呆。 望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困,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 她又一次夢到小白變成了人。 對此,她已經見怪不怪,醒來便用平淡的口吻說道:“小白,我又夢見你變成了人。幾次三番的,你說這個夢是不是有些寓意啊一會兒我查查周公解夢去。” 陳覲心說,是有寓意,這不已經變了嗎? 中午的時候,李大姑來問李竹關于小白的事。原來,鄰村有個獵戶,以前跟楊老實認識。他早聽說了小白的神通,他家里有只母狗,就想把小白借過去配個種,并許諾母狗將來生了小狗給李竹一只。 李竹倒也不反對,她正想答應,就見小白齜牙狂吠,一副勃然大怒的樣子。 李大姑驚訝道:“它怒什么?狗找狗不是應該當的,你還想配個啥樣的?” 小白氣得扭頭回屋去了。 李竹沖李大姑笑笑,“要不算了,小白這家伙有些擰。”李大姑一臉不可思議,搖搖頭回家去了。 陳覲氣得躲在了書房里,他叼著毛筆,相當艱難地寫著字。 李竹進來看到這一幕時,不禁又是大吃一驚。小白在寫字! 驚訝過后又是好奇,她湊過去看看它究竟寫的是什么。 這一次,李竹驚得險些跌坐在地。 白紙上面寫著一行相當難看的字:我是陳覲。 李竹狐疑地看著小白,小白也看著她。 陳覲知道她不信,于是繼續往下寫:這是真的。我遇襲之后,魂魄附在了小白的身上。別害怕,請相信我。 李竹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小白。頭腦一片空白。這、這也太玄幻了。 陳覲靜靜地等著,像是在給她適應的時間。 李竹漸漸冷靜下來,將這幾日小白的變化梳理了一遍。人和狗一樣,性情不會無緣無故的驟然大變。以前的小白聰明歸聰明,但沒有潔癖也不像現在這樣別扭。 像早上刷牙,吃完飯洗碗之類的,絕不可能做。而且,還有其他那些怪異的表現。以前李竹沒往別的方面一想,現在陳覲一提出來,她很快就將事情串聯在一起。 陳覲變成了狗!她真的難以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忽然,李竹想起了一個重大問題。她撲上去揪住小白問道:“你占了我家小白的身子,那我的小白哪兒去了?” 陳覲:“……”這是正常人的反應嗎?難道他還沒有一條狗重要嗎? 陳覲又咬著筆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字:我不知道它在哪,也許等我回歸本體之日,它也會回來。 李竹嘆息一聲,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陳覲看李竹已經平復下來,就再寫一行:能不能把我帶到京城? 他想了想又加一句:盤纏我以后會加倍給你。 李竹盯著變成狗的陳覲左看右看,一臉地好奇,她終于忍不住問道:“陳大人,變成狗的滋味如何?” 陳覲滿臉黑線,如果狗會皺眉頭,他一定會皺得緊緊的。 李竹想著一個愛干凈的人變成了狗,吃她的剩飯剩菜,啃她啃過的骨頭,被母狗追求,被別的狗舔、聞,她就不厚道地想笑。 還好,她也意識到這樣很不厚道,笑容剛剛展開,便守住了。 但陳覲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又氣又恨,暗暗地在心里記了李竹一筆,等有機會再討還回來。還有吃剩飯的事,對了,還有洗澡的事。 想到洗澡,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那令人血脈賁張的一幕。他的鼻子開始發癢,還好沒流鼻血。 恰好,李竹也記起了這一幕。 小白就是陳覲。那她昨晚…… 一個聲音,在她的頭腦里轟地炸開。 李竹又窘又氣,滿臉緋紅,她沖上去對小白踢打了幾下,怒吼道:“為什么不早告訴你是誰?你偷看我,占我的便宜!” 陳覲耷拉著狗腦袋,任他捶打,這事終究是自己理虧。 他想了想,又叼起筆寫了一行:我只看到背面,你轉身時,我閉上了眼睛。 李竹罵道:“滾。” 陳覲稍一遲疑,再補充一句:我會對你負責,如果我能變回人身。 李竹冷哼一聲:“負責就算了,你這是恩將仇報。”被一個龜毛潔癖負責,她下輩子怎么生活? 陳覲聽到這話,一陣失落。看來她似乎真的對自己沒興趣。若是那天他真把話說明白,估計也是被拒絕的下場。燭火搖曳,一人一狗同時沉默下來。 直到李三姐叫李竹出去吃飯,才讓她回到現實中來。